面对言是非的热络,韦利图倒不拿乔,很是敬业的给老白和言是非摊开一本名册:“这里面都是些基础功夫,有拳脚有刀剑,还有些旁的兵器,只是不知这位兄台中意哪种?”

一排排气势磅礴的秘笈名字看得老白有些晕,言是非也没经历过这个,比老白好不了多少。末了还得求助于卖家:“还是阁下帮忙给看看吧,最好是些简单易学逃命快的。”老白很是直截了当。

“逃命快……”韦利图沉吟片刻,收了册子又换出另一本,“那就学轻功吧。”

“轻功需要提气,”老白微微皱眉,“可我并无半点内力。”

“那好办,”韦利图又从包袱里摸出第三个册子,咧开嘴,“再修一门内功,有了它疗伤都事半功倍呢。”

最终,老白和言是非在韦利图的“帮忙”下挑中了颇为温和的内功释心决和从未听过的一门轻功海云纵。据韦利图说海云纵是从二百年前某一统江湖的大派中流出的,费尽周折辗转才到他的手中,不光具有历史意义而且还极富修炼价值。

“于是光这俩小本东西你就要收我一千两?!”言是非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去扯对方的领子。

韦利图抿抿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般伸出两个指头:“我再给你减二百,八百两,一分不能少了。”

下山匆忙,现下老白身上别说八百两,拢共能搜出来八十两都算搜身人厉害。所以言是非一早就说过,这秘笈他来掏腰包。不过够朋友归够朋友,听见这以千为计量的,还是有点扛不住。

“五百。”言是非定定看着韦利图。

后者从容不迫的又喝口茶水,然后微笑:“八百五。”

“六百五。”

“九百。”

“七百五!”

“抱歉,在下告辞了。”韦利图跟变脸似的,瞬间收了热络,开始整理包袱。

“慢慢慢!成,八百就八百了!”言是非一拍桌子,起身回屋找银票去了。

言是非的态度就像机关,控制韦利图表情的某种机关,这会儿一说取银票,韦大侠脸上的小太阳立刻又升起来了。那叫一个和煦。

言是非走后,韦利图又把脑袋转向老白,很是无辜:“言大侠似乎还有些话藏着没说。”

老白无语,合着这意思还想找自己求证?

韦利图却像听见老白心声似的,一副良民状:“洗耳恭听。”

既然人家都这么要求了,老白不介意清楚表达一次他和言是非的心声:“你够黑。”

送走了韦利图,言是非很郑重的把两本秘笈交到老白手里,语重心长:“后半辈子还能不能和你喝酒,全靠它们了。”

老白无语,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呢。不过腹诽归腹诽,其实心里还是感激的。他从前没想过练武功,一来没机会——伊贝琦那一招半式他可不想学,生怕学不好再走火入魔了;二来则是一直没遇上什么大危险,没有性命之虞,自然也不会想到要费力去学什么武功。不过今年不大顺,连遇两次血光之灾,连言是非都替自己担心了,他自然也不敢再掉以轻心。只是这把年纪才起步,老白不确定自己能学得成。学多少算多少吧。老白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你个笨蛋,哪有卖家要多少你就给多少的!你不会砍价可以叫我嘛!”晚上抱着大包小包战利品从集市上归来的若迎夏一听言是非两本秘笈花了八百两,心快疼出血来。按照小姑娘的逻辑,这会儿言是非的银子已经是她的银子了,八百两啊,能买多少土特产!给老白花她没意见,她也很喜欢这个大哥,可一想到让那个奸商得逞,她就恨得牙根痒痒。

“不亏不亏,听说是百年前威震江湖的功夫呢。”情急之下,老白只得搬出韦利图的话来安抚小妮子。

“真的?”若迎夏嘟起嘴,一脸怀疑。

“呵呵,等我练成不就知道了。没准我还能成一代大侠呢。”老白半开玩笑道。

“呃,那你可一定好好练。”若迎夏认真道,“行走江湖不会武功,这不就等着别人来砍嘛。”

老白又好气又好笑:“喂,不要这么直接好不……”

“我不希望你死,”若迎夏认真道,“我喜欢你。”

“啥?!”一旁的言是非怪叫了。老白也瞪大眼睛,满是惶恐。

若迎夏顽皮一笑:“当然,排在我家相公后面。”

老白总算长舒口气,言是非却仍旧不爽,自顾自的嘟嘟囔囔:“排第二也不行,得排……不对,压根就不该排!”

老白终于笑出了声,声音宽厚洪亮,像是把几个月积攒的阴霾都笑散了似的。

十月底,江南天气依旧温暖。让老白产生种错觉,好像仍春末夏初似的。可白家山再过几日也许就会飘零星小雪了,老白知道。

言是非定于半月后去若府提亲,老白则打算即日启程了。临走的前一晚,言是非和若迎夏给老白践行,清风明月,酒喝出了兴味,老白忽然想给这对为自己雪中送炭的朋友留下些什么。也许在言是非看来这大半年不过是给自己提供个住处,可在老白看来,如果他没有言是非这个朋友,那么也许真就死在路上了。

没有终点,那路便永远赶不完。

思来想去,老白决定给若迎夏画副肖像。于是搬来长案,研细笔磨,就借着月光,七分临摹三分写意的成了副丹青。之后言是非看着那画连连感慨,说就像若迎夏真的走进了画里似的。若迎夏更是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竟然说要变动排行榜,把老白挪言是非前面来!至于言是非气得直跳脚小姑娘乐得弯了腰则都是后话了。

第二日天公不作美,飘起了细雨。言是非劝老白再多留几日,被老白笑着拒绝了。撑着油纸伞走到江边,雾霭一片。庆幸,船家还在。不是来时的那位,船却极其相似,都是本地的乌篷船。老白问,这会儿能走吗?船家笑,行船的一年有半年在雨里,放心吧,这雨大不起来。

带着即将归乡的些许愉悦,老白上了船。岸边越来越远,最终连同整个小镇消失在了一片白色水气中。雨滴轻轻敲打在乌篷上,声音细腻柔软。想着船家的话,老白不自觉露出微笑——这雨大不起来。是啊,江南的雨都像这里的人一般温婉含蓄,哪像家里,十场雨里九回瓢泼倾盆,十场雪里十回鹅毛漫山,风能把人吹死,雨能把人浇死,雪能把人冻死……

呃,他好像真想家了。

第31章 江南烟雨辽北雪(四)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从江南到辽北可不是短途,老白先乘船,再坐马车,快把骨头架子颠散了。

漫漫旅途实在无聊,老白就掏出那两本小册子细细钻研。果真如韦利图所言,这两种功夫相辅相成搭配极其合适,海云纵所需要的气息运转,恰恰是释心诀所授的,而释心诀所追求的内息至清至纯摈弃世上一切污浊之气的超脱境界正契合了海云纵脱下肉体羽化成仙终极追求。

看是看得很明白,不过这练可就费劲了。仿照七净大师入禅的样子盘腿打坐,屏气凝神,老白先按秘笈上的入门心法让气息游走全身……好吧,问题来了,谁能告诉他身体里的气息在哪儿啊!

一路上老白就这般反复的折腾,可最终释心诀还是坚固的展示着它的第一页。最后老白索性放弃。都说练武需要悟性的,想来他定是属于朽木那一类。

放弃了练功,老白只能靠在马车里想七想八的打发时间。如言是非和若迎夏提亲是否顺利啦,伊贝琦一个人在山上过得好不好啊等等。哦对,还有临行前言是非和他说的事。

【最近江湖有人在打听你,不张扬但范围很广,估计是在白家镇扑了空……具体何人我还不清楚,反正你多留个心眼。】

会是谁呢?老白把脑袋里认识的人过了个遍,寥寥无几,且可能性都不大。他觉得言是非有些多虑了,江湖上想找他老白的人太多了,无非就是做生意嘛,估计这个人比较急,在白家镇没等来自己,便无头苍蝇似的满江湖寻觅了。

叹口气,老白在心底对这位不知名的仁兄致以真诚歉意。恐怕短时间内,他都不会想做生意了。以前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养家,再说明白一点,他就是喜欢那两个人看见银票嚷着终于又有肉吃了的样子。而现下,自然没了那心思。

一路北归,气温很有规律的依次递减。老白先穿的薄衫,再改了厚衫,接着变成棉袄,临近白家镇则又在那之上套了个小棉坎肩。一路捂来,等人从细长条的垂杨柳变成了厚重敦实的酸菜缸,白家山总算出现在了老白的视野。

周身疲惫在看见银装素裹白家山的瞬间消失殆尽,老白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上山的,期间还在冰雪地里滑到两次。等看见那扇经年累月皱纹沧桑的木头门,老白恨不得扑上去。

“伊婆娘,我回来了!”一把推开院门,老白喊得洪亮。近处树枝上的麻雀都被惊了去,扇呼着翅膀扑拉扑拉飞掉了。

可老白没有等来回应。以为是伊贝琦抹不开面子躲屋里呢,老白又快步走到她的门前,结果刚敲一下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没有人,家俱被子都还在,只是柜门大开,内里空空如也。衣服,首饰,胭脂,一切可以称之为细软的东西,都没了。老白垂死挣扎般又跑去了炼药房,除了几个或只剩下瓶底儿或彻底空了的瓶瓶罐罐,再无其他。

伊贝琦走了。老白不知道她走了多久,但却好像有感应般知道她为何离开。冷风从窗棂刮进来,老白生生打了个寒蝉——这里寂寞得让人发冷。

老白有些落寞。如果由言是非来告诉他伊贝琦走了,他不会这般难受,可现下他是抱了希望回来的,于是这会儿便生出无限凄凉。

终于只剩了自己一个人。老白在心底苦笑。可感伤完了,这日子还要过。言是非料得很准,哪怕这白家山空了,老白也是要回来的。他得过他的年,在家。

哪怕只有一个人。

快进腊月的时候,老白下山大肆采购了一番年货,比以往置办的还要多,榛子瓜子核桃仁,猪肉鸡肉大芹菜,鞭炮春联拉窗花,新衣新鞋新木梳,要不是嫌搬运确实困难,兴许老白还会挑个新的酸菜缸。不过就这些,也是雇车拉上山的,然后他一个人花了大半天才把年货各归各位。

东西很多,花费也不少,拢共三十多两银子。临别时言是非要塞给他银票老白死活没要,待终于抵达家门时他身上银子只剩了二钱。那么这些置办年货的钱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事说起来挺奇妙。

几天前的一个夜里,老白莫名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索性坐起来欲再一次攻克那奥妙的释心诀。可打坐半天就是无法入定,最后视线扫到一侧的枕头,毫无理由的老白就把无法入定的过错推到了可怜的枕头身上——谁让你摆在床头碍眼呢。于是老白便想把枕头暂时挪到一旁的凳子上,可等他抓起枕头却呆住了,那个被温浅证实过即使破了相也能兑换的银票稳稳的躺在那儿,平平整整,连个角都没折。做这事的除了伊贝琦不做第二人想,因为历来老白赚了银子都是交给她打理的。

知道自己匆忙下山银两不多所以特意留的么,进一步讲,就那么笃定自己会回来过年么,还是正因为认定自己会回来过年,所以先离了去呢。看见银票的瞬间老白脑袋里跟崩爆米花似的,念头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可最终那些都被拂了去,只剩下——她下山又带了多少银两呢。

这事说起来挺奇妙,而摊上的人则一下子温暖起来,热度从四肢汇聚到胸口,久久不散。

年货置办齐了,接下来就是“猫冬”。这是方言,“猫”意为“躲藏”,猫冬则是指躲在家里过冬,有点小动物躲在自己洞穴里过冬的味道。从白家山起再往北很广阔的一带,冬天是很难见到人的,因为一年的农作结束了,天寒地冻下的人们都猫进了家里。

以往猫冬是老白一年里最欢喜的时光,因为不用做生意,可以整天守在家里和伊贝琦拌嘴和小孩儿嬉笑,可这一次,他却只能孤单的守着炉火向一代大侠的宏伟目标努力。

言是非的一片心意,老白不想糟蹋。况且他也不能保证未来的每一次生意都像过往那般顺利,世事难料,他还不想早早的乘上仙鹤。

勤能补拙,再笨的学生只要一遍遍尝试总能悟出些什么的,于是认真修炼了十天之后,老白总算能感受到那所谓的体内气息。接下来,就是按照秘笈所写让气息游走到全身各个穴位。说来也巧,伊贝琦的炼药房里便有一副写满人体各个穴位的卷轴,老白把那东西挂进了自己房间,每日就照着画轴上的位置和秘笈上的心法一遍遍调息。

至此,老白的生活异常规律起来。每日早晚各上山顶呼吸次新鲜空气,其余时间全部调息练功。

腊八腊八,冻掉下巴。

这天,尽管老白早早就熬了满满一锅的腊八粥,却还是没法驱散周身的寒气。经常是练功练着练着就打起了喷嚏,气息自然也断了。就这么熬到下午,老白干脆不练了,拿被把自己包裹起来,可这样还是哆嗦,且越哆嗦越冷。最后老白实在没辙,索性起来一溜小跑的上了山顶,上山顶还不算完,接下来就是围着山顶绕圈跑。别说,气喘吁吁的一出汗,身子倒热了。

跑步的当口,老白发现了新鲜事儿。在距离山顶不远的一处松柏间,多出了一幢小房子。老白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新建的,因为前些天他在此处观赏小松鼠的时候还未见这东西。这几天由于天气太冷,他便暂停了早晚上山顶的好习惯,哪成想就这么点功夫便来了生人。

虽然白家山偶有猎人光顾,可盖房子的,老白还真没见过。

略带好奇的走近那房子,老白才发现那东西真的很简陋,全是用大石头盖的,哦不,应该叫堆的,且石头并不规整,所以很多地方都有比较大的缝隙。透过缝隙去看,里面很空,主人不在,只有张简易的石头床,上面铺了些很薄的被褥。

老白想,自己的木头房子建得那般严丝合缝屋顶上还盖着从山下弄来的瓦片尚且那般冷,住这里得被冻成什么样啊。

光一个石头房子,老白足足研究了快半个时辰。不是他好奇心太重,而是……怎么说呢,既然有了房子那就代表有人,既然有了人那就代表他自己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甭管这房子的主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只要他或她能喘口热乎气,现下的老白都会拉着窗花夹道欢迎。

“你是谁?”冰冷的剑锋贴上老白的脖子,背后传来更为冰冷的声音。

“刀下留人,”老白连忙出声,“咱是邻居。”

“邻居?”持剑人似乎不信。

“呃,能让我先转过来身吗?”老白觉得用后背与这难得的近邻对话实在无礼。

剑稍稍退开,老白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缓缓转过身,映入眼帘的面孔却让他把眼睛瞪成了核桃。

“温浅?!”老白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几丝惊喜。孤单之际来一邻居是喜,如若这邻居是故人,那便是喜出望外了。

“你是……”温浅有些疑惑,似乎在努力回想究竟哪里见过眼前的所谓“邻居”,不过好在山顶这独特的地点帮了忙,温浅先是稳稳的收回剑,随后抱拳有礼道,“实在对不住,在后面没有看出是兄台。”

“没关系,反正也没真伤着。”老白说的倒是心里话。因为这会儿欢喜是情绪的主旋律。

“仁兄就住在这山上?”温浅想起刚刚的邻居论。

“嗯,往下走不大会儿就到了。”老白瞟了眼那石头房,道,“比你这个可暖和多了。”

难得的,温浅脸上竟然有了几丝羞赧:“呃,以前也没盖过房子,还以为挺简单,结果……唉,兄台有所不知,这两天我都是下山睡客栈的。”

“话说回来,你盖房子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常住于此?”老白猜测道。

不想温浅几乎是立刻摆手:“不不,在下只是想趁寒冬无事找个清净的地方专心练功,之前来过这里觉得此地比较合适,绝对不是想和兄台抢药材生意。”

“药材生意?”老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呃,兄台不是做药材生意的吗,”温浅微微皱眉,“之前看兄台对那冻莲的保存如此精通,还以为兄台是做这行的,不过如果不是做药材生意,为何要常住这深山呢?”

温浅的问题其实没有问题,但老白还是被这个问题弄得险些脑袋出了问题。纠结好半天,直到沉思中摸到自己的下巴,老白才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他这会儿没易容啊!

难怪,他就说温浅见到自己这个昔日的救命恩人怎么没有半点亲切劲儿,敢情在他那儿自己不过是个只有一面之缘一莲之恩的山里人。

“兄台……”见对方迟迟不说话,温浅略带疑惑的轻唤。

“是想赶快把浅伤剑练好以便对付顾天一吧。”老白微微仰头,直直的看向温浅。

后者没有应答,只是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老白咽了咽口水,赶紧打消卖关子的念头,露出纯良无害的善意微笑,道:“温贤弟,我是老白啊,当然按照你的习惯叫老白兄也成……”

第32章 江南烟雨辽北雪(五)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比如眼下这座白家山,横看竖看都没什么稀奇,至多也不过生长些珍稀的药材,可现下,它突然蹦出位大仙儿,于是整个山头都好似神奇起来。

温浅一直记得那个老白兄,确切的说是想忘也忘不了。这种经历并不愉快,因为这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温浅,嘿,别太悠哉,你外面还欠着份人情债呢。

温浅讨厌麻烦。虽然他并不讨厌老白。

只是,无论喜欢还是讨厌,无论记忆中还是现实里,老白兄都该是浓眉大眼老实敦厚的师兄状,而不是这般……好看。上回急着找冻莲没仔细瞧,今儿重新看了才发现,呃……怪好看的。除了这俩字,温浅想不出更合适的词儿。

老白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错位,对着温浅似乎全然信任般,下意识的就说了实话,并且有继续全盘托出的冲动。难道是和这个人阴差阳错的见了太多次,不自觉的就把他从陌生人提到了朋友?

鼻尖忽然一凉,老白抬头,洋洋洒洒的雪花就这样从天空飘落下来。优雅而圣洁,就像无数翩翩起舞的花瓣,煞是好看。

雪的冰凉似乎触动了温浅陷入呆楞的神经,轻咳一声,继而男人平静道:“阁下真的是老白兄?”

老白从天空收回视线,看向温浅,那种莫名的感觉再次袭来——这个世上有能让眼前男人动容的事吗?激动也好,惊讶也好,愤怒也好,狂喜也好,总之只要不再平静便好。

似乎,没有。

“要我去取那只红颜薄命的蝴蝶吗?”老白歪头,三分好笑七分调侃道。

“原来真是老白……兄,”对着老白现在的脸称呼兄,即使冷静如温浅似乎也难度颇大,只见他歉意的笑笑,然后认真道,“恕在下驽钝,实在不懂为何此番见面兄台变化如此之大?”

“易容,祖传的手艺,”老白再无半点隐瞒之心,“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如何送达那白山千翠芙蓉佩的吗,就靠此道。”

“难怪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奥妙在这里。”温浅的表情总算出现了点变化,可惜稍纵即逝,“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老早就服了吧,明明期限一到就撤,且撤得那么痛快。”老白下意识吐糟。

温浅似乎很少受到这种待遇,有些微微发愣,好半天才轻笑出声:“对,谁让我就是个生意人呢。”

老白纠结:“这话好像是我平时总念叨的……”

温家相处的点滴在这时候发挥了奇妙的作用,陌生感在两人间不知不觉消失无踪。而对温浅来说,则还有另外一种变化。如果眼前的人是单纯送自己冻莲那个,那么感觉无非是挺有缘的又见面了,这个人连朋友可能都算不上;而如果单纯是曾经救过自己的老白,那么尽管温浅其实是很希望最好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见这个人情债主,但既然遇上好歹也算朋友一场,点头微笑也就过去了,如果需要他还债他现在就还,不需要那我们就后会有期,也简单。可现在,两个人重叠到了一起,变成了一个人,之于温浅就有些味道了。带点意外,带点亲切,也许还有些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雪越来越大。

揉揉被雪糊住的睫毛,老白苦笑道:“这不是一个话家常的好地方,随我到家里坐啊。”

“呃,好。”温浅似乎被寒气冻着了脑袋,时不时的就发发愣。

于是,两个人相携去了老白府邸——一个是第一次被邀请去别人家做客,一个是第一次邀请别人来自己家做客。

有对比才有差距,进了老白家,温浅方知自己搭的那石头房有多么的惨不忍睹。虽说练功难免苦些,可那条件也太苦了点。顷刻间,温浅就对自己投宿客栈的做法没任何愧疚了——原本还会半夜醒来反思的。

“随便坐,呵,地方小比不了你家。”老白说的是真心话,温浅家的宅子已经是富甲一方商贾的规模了。

“可比之山顶那间……呃,想必你也看见了,那就好上太多了。”温浅不好意思的笑笑,把凳子搬到了炉火边。

老白见状,也坐到了炉子边,然后拿起烧火棍把炉子拨弄得更旺些。

“外面天寒地冻,朋友围炉夜谈,挺美的嘛。”老白在炉子上方搓了搓手,感觉颇为良好。

温浅也赞同,笑着点了点头。并学着老白并不大好看但实用的动作也把手搓暖和起来。半晌,温浅抬头看向老白:“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老白无语,这礼数也太多了。相比之下,还不如追杀自己的时候呢。把这话和温浅一说,后者被逗得直乐,最后索性也不之乎者也了,直截了当道:“现下这个,才是你真实容貌?”

“嗯,”老白点头,随后抬手捏捏自己没几两肉的脸颊,玩笑道,“如假包换。”

温浅险些抬手制止老白的捏脸动作,在他看来,这脸皮儿薄得快赶上江南特有的水晶饺子皮儿了,透亮透亮的,下意识里那么一捏还不破了!

“怎么了?”老白看着温浅的神情不对,便猜测道,“没有之前那副好看是吧。呵呵,我可是做了好多年才做成那么一个忠厚老实看着就让人信任的大师兄。”

温浅却淡淡的摇摇头:“实话实说,这个好看。”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老白皱眉。

“什么表情?”温浅不解。

老白非常认真的与之解惑:“像是想吃酸菜炖排骨结果上了桌才发现只有棒子面粥窝窝头。”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温浅扑哧乐出了声:“哪来那么具体啊,我就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好看是好看,可怎么瞧着都危危险险的。尤其这脸皮儿,好像碰一下就会破似的。”

老白恍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症结:“你想太多了,我这脸皮儿本来就薄,再加上长期覆着染了药水的假面,自然而然比旁人透亮些。这是频繁易容的必然,我师傅也这样,唉,没办法。”

“叹气倒大可不必,”温浅仔仔细细瞧着老白的面容,认真道,“这模样配上这面皮儿,倒也刚好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