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微微沾湿了的鞋尖,怕真没人会相信李小楼就这样过来了,找不出其他形容,唯有出神入化。

勾小钩看呆了,半张着嘴久久没出声。

李小楼倒自然得很,好像他刚刚做的不过是如“蹦高二尺”之类的寻常事。不过与温浅擦肩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小小抱怨了一下:“怎么你家老白净想些损招儿。”

“他也是关心你们。”温浅给了李小楼一个温和的笑,随后转头告诉船夫,可以启程了。

随着竹竿一下下没入水面,船离渡口越来越远,那片芦苇先是成了天与水的分界线,然后一点点,一点点,融进了水天之间。

“我觉得你该对李小楼说实话的。”船舱里,老白与温浅对坐而弈,好不悠哉。

“于他而言没有差别,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说罢,温浅品了品清茶,随后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

老白紧接着便下了一手,然后理所当然的把温大侠已被堵死的阵地清空:“还是不好,这般高妙的损招儿,在下焉能抢功。”

温浅忍着笑,难得说句肉麻的:“我们还分什么彼此。”

风平浪静里,小船微微晃了晃,就像慈母轻摇着自己的孩子。

老白从小窗伸出头,舒服的叹息。

温大侠垂下眸子,对着衣襟上的鞋底灰叹息。

船行至水中央,再不见树木,堤岸,只剩下远处若隐若现的高山。似真,似幻,似梦,似画。

李小楼坐在船后艄,聚精会神地看着船家撑船,几近入神。

船家被他脸上痴痴迷迷的神情吓住了,先是不敢多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瞧你这神情,莫不是想帮咱撑船?”

不想李小楼却马上起身挽袖子:“这有何不可?看我的!”

船家吓了一跳,忙闪躲:“客官客官,别玩笑了,我可是还指着这养家糊口呢。”

李小楼笑得开怀,哥俩好似的拍拍船家肩膀:“你若真敢交给我,我就真敢让这船围着方圆三丈打转。”

船家险些让李大侠给拍进水里,哎呦哎呦叫了两声,终于投降:“客官哪,外面风大,我看你还是到船里歇息吧。”

不想李大侠又一屁股坐下来,铁了心似的:“不闹你了,安心撑船吧,我就喜欢吹风。”

船家莫名其妙,却还是识相的闭嘴,专心尽起了本分。

河面上的风总是带着湿润,偶尔晃神,还以为人在渺渺的细雨里。李小楼靠在船舱上,往远处望,明明一片茫茫,却又好像如影如画。

载一叶轻舟,过万重山,行千里路。天高,水阔,任遨游,这是李小楼的梦。刚出达摩院那会儿,他恨不得游遍世间所有的名山大川,可后来为了生活阴差阳错做了杀手,这梦便只能是梦了。他很少与人提,也无人可提,久而久之,便连自己也快忘了。

不想倒是沾了土耗子的光呢。李小楼不自觉扬起嘴角,发现只要一想那家伙,心情便会莫名的好。呵,怪哉。

起浪了,打湿船头,也湿了勾小钩的屁股。

可怜专心致志思索墓室结构的勾大侠,刚捋出点儿眉目,便让这浪搅了局。没辙,他只好起身抖落裤子,希望河风可以体贴些,尽早将之吹干,却不想偶然抬眼,看到了发呆中的李小楼。

按理说,勾小钩是不应该知道对方在发呆的,因为从他这里,只看得到李大侠的后脑勺。可他就是知道,那人,在发呆。

偶尔李小楼喜欢如此,勾小钩可以在过往的相处点滴中找到很多场景来佐证。可他从来没问过李小楼,喂,你那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因为在勾小钩看来,那时候的李小楼总好像有些陌生,恍若陷进一些东西里,而这些,生人勿近。

勾小钩很希望自己是李大侠的熟人,但可惜,李大侠好像不需要。不是不需要他勾小钩,而是不需要任何人。不想孤单而孤单,才是寂寞,就像他和从前的老白;想要孤单而孤单,称作独行,就像李小楼。这是勾小钩这两天想明白的。也因此,他得到了很大宽慰——看,不是你不够好,仅仅是别人不需要。

收回目光,勾小钩重新找块干净地方坐下来,他相信总有人会乐意跟他过日子,所以他需要在那之前攒下更多更多的宝贝。此去宁王领,灯固然是要的,可如果顺便略微捎带脚的弄点儿金银珠宝,也不是坏事嘛。勾小钩想着想着,便咧开了嘴,就好像那宝贝已然到手似的。

远眺的思绪慢慢回笼,李小楼便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船上一共五个人,那两个在里面,撑船的在身边,那这目光的主人不言而喻。所以他没有动,只静静等着那感觉消失,才悄悄回头。

只见勾小钩背对着自己坐在船头,东动动,西动动,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抡胳膊耸肩,像在船板上画着什么,可边画还边叽里咕噜,神叨叨的。

话说回来,打从认识,这家伙好像一直就是这样子。李小楼细细回顾了与勾小钩的初识,相处,吵闹,嬉戏,发现他还真没见过勾小钩伤心。虽然那家伙提过在言是非那里被冤枉时有多气愤多委屈,可惜当时两个人还不认得,他也就根本没在意。现下想来,颇有些可惜。

“再看,便印在眼睛里了。”温浅低笑的调侃声忽在耳边响起。

李小楼回过头,吃惊不小。温浅何时出来的,他竟然没发觉?

温浅越过李大侠,扬声去唤船那一头的人:“小钩,老白叫你进去呢。”

“叫我?”勾小钩回过头,一见李小楼,忙又低下去,连温浅的回话也没等,蹭的便进了船舱。

李小楼皱皱鼻子,不太高兴地咕哝:“还真是耗子,娘的,逃命啊。”

温浅笑笑,忽然说:“我当年便是觉得老白让人舒服,相处舒服,说话舒服,光是那般看着,也舒服。”

李小楼黑线:“于是看着看着眼睛里就没别人了?”

“嗯。”温浅轻而悠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对着李大侠微笑。

李小楼很不喜欢温浅的笑容,总觉得假模假式的,可看多了呢,又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微妙感,总好像世间万物在此人这里都如一碗清水,无色,无味,净可见底,对他造不成一丝一毫的干扰或者影响。

“要我说,你才是高手中的高手。”李小楼索性躺到船板上,自下而上去看,温大侠伟岸非常。

由于人都到了一端,船微微倾斜。温浅发现了这一点,便很自然的走到船尾,就在勾小钩刚刚呆过的地方坐下,静看远方。

片刻后,李大侠无聊了,又颠颠凑过来:“喂,你不是出来陪我说话的么,怎么哑巴了。”

温浅哭笑不得:“是老白想和勾三说话,我出来不过是腾地方罢了。”言下之意,谁特地出来陪你说话啊。

李大侠很受伤:“唉,我现在算是不招人待见了。”

温浅淡淡瞥了眼李大侠夸张的脸,想说明明是你不待见别人,可话到嘴边,还是没出口。他不喜欢卷进别人的是非里,无论什么样的是非。因此尽管现下已经迈进了一条腿,那另外一条还是下意识的往回撤。

本性使然,没辙。

李小楼也不再没话找话,而是寻个干燥些的地方枕着胳膊望天。就那么静静的,一动不动,不知在看,还是在想。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温浅心底莫名其妙的浮出这句戏文,他也便顺着这由头往下想,比如他与老白修了多少年,而那李小楼和勾小钩又修了多少年呢。

夕阳正好,余晖染红了半个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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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我终于出关了,泪流……

虽然工作依旧忙碌,但起码终于告别了木有网路的生活,不敢说保证日更,但起码不会忽然消失鸟~

大牛和耗子这俩可怜娃,其实俺这番外是想写盗墓的,望天,咋还在地上面啊,纠结>_<

番外 鸡飞狗跳寻宝记(一)

土耗子和李大牛的芥蒂在某个十分寻常的清晨,以十分不寻常的方式,消了大半。

其实说来也简单,无非是勾小钩突发奇想要老白给自己易容,而老白呢,又突发奇想将他易容成了李小楼,而大清早,勾小钩便顶着李小楼的面容去唤那赖在船舱里迟迟不起的李大侠。

其实老白没带多少材料,所以顶多易个八分像,可架不住李大侠睡眼惺忪,当下惊掉了三魂七魄,一个激灵就把勾小钩给掀水里去了。可怜土耗子名副其实,愣是没半点儿水性,在河里浮浮沉沉扑腾了半天,那厢李大侠还晕乎呢,这厢勾大侠的脑瓜顶都快见不到了。

幸亏船家及时伸出船篙,土耗子才算捡回一命。这下可好,吐完了水,勾小钩便不依不饶了。且不说问候了李大牛的祖宗十八代,连其师尊七净大师都没放过。而那李小楼呢,自知理亏,只好耷拉着脑袋,任君口水横飞。

说也奇怪,这么一闹之后,两个人倒都自然了。恍若瞬间捡起往昔,一切照旧。

当然,之所以说消了大半,是因为症结仍在,故而留下它,旁的,全消了。

四人一路南下,已经换了不知几任船家,有年长的,有年幼的,有好说的,也有寡言的,但无一例外,都是老实的生意人,再加上土耗子和李大牛这么一缓和,旅途倒真真快活起来了。闲来无事,四个人还共同筹谋下金银财宝如何瓜分,就好像已经在那苗神墓里,满坑满谷的大箱子只等着自己搬呢。船家不明就里,于是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病人。

“通常达官贵人的墓室都喜欢弄成甲字型,但这苗神墓的主人既然喜欢奇门遁甲,那必定不按常理,所以墓中究竟会有什么我也说不准……”勾小钩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蘸着河水在船板上画他所能想到的几种墓室结构。

“说了等于没说嘛。”李大侠盘腿而坐,聚精会神的低头研究那几抹奇形怪状的水渍。

勾小钩没好气的踹他一脚:“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自然有我的门道。”

“好好好,算我没说,”李小楼忙龇牙露出讨好的笑,“隔行如隔山,我这门外汉就不发表意见了。”

温浅受不了的瞥了李大侠一眼,觉得他这参悟来得有些迟。

“墓主人为了防盗,通常会设置多重机关,冷箭暗器都是寻常的,偶尔还会遇上奇怪的东西,可能是墓主人长期养的,也可能是地底下旁处跑过来的,”勾小钩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蹙眉回忆许久,才道,“那次我就碰见一个,猪不猪狼不狼的,没吓死我。幸亏我跑得快……”

“等一下,”李大侠还是没绷住,出了声,“那墓主人都死八百年了,怎么可能养个玩意儿至今仍活着?况且,他在棺材里给那些豺狼虎豹喂食啊?说不通嘛。”

勾小钩忽然生气了,直接嚷:“地底下说不通的事情多了,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现在就下船走人!”

李小楼吓了一跳,连忙叫:“别别别,老子还等着分宝贝呢。”

温浅扭头,看河。

老白凑过去,一起看。

勾小钩胡乱把水渍抹花,一脸索然无味:“算了,不说了。”

李大侠委屈至极,总觉得自从踏上这水路,自己的身价每况愈下。

虽然嘴上说不讲了,可勾小钩那眼睛里分明还有排山倒海的东西,他长久的看着李小楼,弄得后者屏气凝神生怕错漏了一个字,可最后土耗子还是啥都没说,一猫腰,进了船舱。

李小楼一头雾水,扭脸求助,却对上四道明显闪着非好感讯息的目光。

“喂,”李大侠觉得他需要撇清一下自己,“这不赖我吧。”

温浅耸耸肩,转过去继续欣赏山河风光,淡然得颇有些道骨仙风。

老白没温大侠那般超凡脱俗,于是起身几步走过去,拿鞋背扫上了李大侠的腰。

李小楼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也咬着牙准备扛下这一脚,哪知老白压根儿没什么力道,这一下与其说是疼不如说是痒,结果措手不及的李大侠一个仰天长笑差点撅到河里去。

这厢老白为民除害呢,那厢勾小钩却有点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其实最近几天都挺好的,他与李大牛算是恢复了往日八九分的风采,一些嬉笑怒骂,慢慢有了曾经的味道,这几乎算是他近来最希望的事情了。可那说不出原由的小烦躁,却总不经意的跳出来,每每在气氛正好时,它总要出来闹上一闹,就像姑娘家闹的那些个小脾气,勾小钩其实挺看不起这样的自己的,可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走火入魔,不由得人控制。

老白在那儿踹李小楼第三脚了,勾小钩鬼鬼祟祟的从小窗口探头去瞄,一会儿瞄上一眼,一会儿瞄上一眼,大体便看了全程。而不知不觉,那郁结便随着李小楼可怜兮兮的哀嚎慢慢散去了。

伸个大大懒腰,待筋骨都开了,勾小钩才走出船舱冲着李小楼招手:“大牛,你过来。”

李大侠不明所以,半警惕半踌躇的,却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了:“干嘛……”

不想勾小钩忽然摸上对方刚刚被老白摧残过的腰间,然后开始一下下轻柔的爱抚:“大牛乖,不疼不疼哈。”

由于李大侠太过震惊,以至于让勾小钩占了足足十分之一柱香的便宜,方才魂灵归位,继而猛然后仰,干净利落的喂了河鱼。

老白与温浅面面相觑,对于李大侠的喝水声充耳不闻,只淡淡感慨——论欺负李大牛,还属土耗子。

最后的症结,随着李大侠被营救上船而彻底消散——自然那救人的高手,依旧是船家……的船篙。

打那之后,勾小钩便真的不治而愈了。除了夜深人静偶尔想想还颇觉惋惜,倒也再无其他。他说不好这是为什么,但面对这么一个结果,还是欢喜的。起码不用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莫名其妙的失落,莫名其妙的难受,起码,可以再坦荡荡看李大牛的眼睛了。

老白和温浅都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作为旁人,老白不好说什么,温浅则是没什么想说。而感受最深的李小楼,心里却有点微微的复杂。

少了执着的目光,多了爽朗的自然,他其实是松了口气的。可这心里石头落地的余韵里,又隐隐的泛起些小失落。李小楼不意外,甚至很坦然的接受了这种微妙的心情。因为在他看来,人都是有点贱的,唾手可得的再好也没什么可贵,求而不得的再差也是宝贝,于是人这一辈子都在喜欢的得不到得到的不喜欢里扑腾,甚至是,扑腾得很欢。

李小楼自认是个大俗人,所以对于自己也不能免俗这件事,看得很淡。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些有的没的都会消散,最终,人或者事,都会回归到它的本源。

日子铺散来开,就像那一俯身便能掬起的流水。偶尔李小楼会坐在船头看天,有时候看啊看,便好像看见了七净老头儿的脸,然后耳边就响起了老头儿逐他出师门时的临别赠言——

万事万物,相生相灭,你在,心在,佛在。

河脉一路往南,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最初四个人都没在意,直到某天温浅在自己额头摸到了淡淡的水汽,才愣愣地咕哝,这天,好像愈来愈暖了。众人闻言恍然,均一脸大彻大悟状,之后纷纷减衣。

蓦地,另一重要问题浮出水面——

“土耗子,你不会也没来过这南疆吧。”

“当然,大老远的谁没事总往这边跑?一来一回的光路上就得两三个月呢。”

“……”

不只是李大侠,老白和温浅也顿觉前路茫茫。

而南疆,便在这说话间,撩起了美丽面纱。

桃红柳绿,一派春日风光,临岸洗衣拍打声不绝于耳,远处载歌载舞好生欢腾。四人立于船头迟迟不敢上岸,仿佛怕扰了这美景。可又耐不住诱惑,最终还是踏上了渡头。

迈步,即彼岸。而彼岸,没有江湖。

多好。

“老白,我怎么总觉得这里不像人间……”勾小钩边走边看,恨不得自己是那二郎神转世多生出一只眼,鼻间尽是甜甜的花香,使人微醺,“我们是不是掉到仙境里头了……”

老白也忙着开眼呢,哪有闲理他,倒是一旁的李小楼对勾大侠的关注更胜美景:“别忘了,你是来这仙境挖坟掘墓的。”

勾小钩不含糊,一脚便把李大侠踹得踉跄。

温浅一心三用,既赏美景,也赏老白,捎带脚还关注下不省心的某二位,于是及时瞥到李大侠奔自己踉跄而来,遂轻巧侧身,心静如水的看着对方坠入芬芳的泥土。

沿路走了一会儿,四人才发现原来这是个大的寨子,当地人的竹楼围着一个大集市散落分布,集市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往来互通有无的竟然多是中原人。

“难怪刚刚那些南疆人见了我们都不觉得奇怪。”李小楼随意的翻着小贩的新奇玩意儿,时不时还拿起来凑近瞅瞅,“这和咱们那边也没啥区别嘛。”

小贩也是个爱说话的,马上搭茬:“客官有所不知,这苗疆不比中原,土地贫瘠,物产匮乏,唯独不缺金银,一些中原很寻常的东西在这里都能卖个好价钱呢。”

老白和勾小钩不约而同精神一振:“那敢情这里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啊。”

温浅和李小楼别过脸,远眺不语——地广人稀,哪里适合做生意。

“不过倒是诸位客官,瞧打扮也不像生意人,怎么会来这里?”小贩随口问着,一脸天真。

勾小钩正纠结如何应答呢,总不好说自己来刨坑儿的,就听温浅和煦的嗓音语带调侃道:“我们来寻宝。”

老白乐出声儿来。勾小钩和李小楼则面面相觑,灵犀的从对方眸子里读到了相同的讯息——听温大侠玩笑,怎么总有些微妙的纠结感呢?

土耗子和李大牛的想法温浅自然是不知的,不过就算知道,于他也没半点干扰。他现在心情很好,这里的风,水,人,景,无不透着惬意,自在,从容,虽然一方美在冬霜,一方美在春潮,可此地与那白家山,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老白不知道温浅为何高兴,但温浅高兴着呢,这他是可以真切感觉到的。于是他也跟着乐呵起来,没来由的,就像被对方感染。

李小楼眼看着那俩人间再容不下自己,忙识相退后,又见勾小钩东瞧西看也没理自己的意思,颇有些哀怨,遂揪过身边无辜的路人纾解情绪:“怎么你们这里连个客栈都没有啊——”

路人很无辜,但更善良,尽管双脚难以着地,仍旧颤巍巍的有礼询问:“大侠,您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李小楼绝对不是故意的,谁想着随手一捉就能捉住个店小二呢,且还是那店老板的宝贝儿子,也就是未来的掌柜,于是便也怪不得老板分给他们一处最破的竹楼了。

客栈虽取名苗家客栈,掌柜的却是个汉人,所以尽管客房都是那离地的竹楼,里面的陈设倒还有些中原的味道。厨子似乎也是中原人,故而傍晚时分客栈大堂里飘满了熟悉的炖肉香。

“土耗子再不会来,可就真没口福啦。”李小楼把眉毛皱得高高,恨不能瞬间移动到寨外某山林的犄角旮旯把正东刨西挖美其名曰盗前定穴的勾大侠拎回来。

“放心,真回不来我们就留下一份,饿不到你家耗子的。”老白打趣着,同时用余光观察不远处的另外一桌。

苗家客栈里其实没有多少住客,只三五个小商贩,也独来独往的,唯老白一行人与另外一行五六人最为醒目。刚从竹楼过来这大堂等菜,两拨人才算打了照面,虽各踞一方,却会偶尔抬眼不着痕迹地相互观察,然后,皆在对方身上瞧出了熟悉的味道。

江湖,又回来了。

跟着江湖一块儿回来的还有勾小钩。

“呀,炖什么这么香啊,赶紧上菜,饿死我了!”勾大侠人未到声先到,随着余音绕梁,方才踏进大堂门槛。

李小楼舒口气,心落回肚子,正要出声数落,却不想有人比他还快——

“勾三!?”

只见一人拍案而起,赫然是那五个江湖客中最年轻的男子,二十五六岁,着一身青色短打,与勾小钩那一身颇为相像,恍若出自同一裁缝之手似的。不过对方那眉宇间闪的,可不是喜色。

勾小钩亦然,恨不能捶胸顿足:“这都到苗疆了,怎么还能碰见你呢!?”

番外 鸡飞狗跳寻宝记(二)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话放到温浅和李小楼身上有待商榷,可放到勾三与任五身上却是再贴切不过了。

“这大半年的都没你消息,我还以为你金盆洗手了呢。”任五看似笑着寒暄,可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分明带着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