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的担心表面上看似乎是多余的,因为李大侠很快就自己拿着木料锤子叮叮当当的修好梯子,顺顺当当爬下了台——

“咦,怎么只有我们三个了?老温呢?真是,地底下还乱跑什么,我这就去寻他哈。”

老白和勾三面面相觑,先是费劲理解了“老温”的指代,后才齐刷刷地望向李大侠旋风般消失的方向,发愣。

老白的楞是有感于李大侠的顾首不顾尾,好么,以为这就完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总觉得这样拙劣的搪塞或者模糊过去,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最终成个死结。就老白而言,他当然希望勾小钩的心意能得到回应,可退一步讲,买卖不成仁义在,总不好弄得形同陌路,那就太难受了。

勾小钩的楞则是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想得很好。准备工具,收拾包袱,开赴南疆,回头拿那寒冰流萤灯做个聘礼,呃,嫁妆也成,反正俩人过日子总该有个正式一点的开始。他甚至连在哪里安家都琢磨了好几个地方,想着等将来跟李小楼一起商量……

热气涌上来,眼睛胀得难受,勾小钩用力踢飞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石子儿不知撞到了哪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墓里遥遥渺渺的久久回荡。

老白深吸口气,走过来,本想抱抱勾小钩,可刚抬起胳膊,又顿住了。因为他在勾小钩的脸上除了看到难受,委屈,却居然还有满满的不忿和生气。一瞬间,老白又有些许释然。他想勾小钩果然和自己是不一样的,黯然神伤之类并不适合这家伙,直来直去有脾气就发才是土耗子的一贯风格。比如现在,如果李小楼没有及时逃窜,或许真就要挨揍了。

思及此,老白的拥抱就改成了拍肩膀,不哀怨不矫情,只是朋友间很自然的宽慰:“你不也曾经说过么,这活人的心思是最难懂的,你觉得是这里,他可能想那里,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不能心意相通,更何况两个不相干的人呢。”

勾小钩转头就咬了肩膀上的手背一口,不满道:“谁说是不相干的人了!”

老白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儿,眨眨眼,觉得自己成了那可怜的吕洞宾。

勾小钩下嘴还是有分寸的,他又不是笨蛋,哪能体会不到老白的关心,所以刚才那咬亲昵大过不满,可眼看着老白低头半晌说不出话,勾小钩那心里又没底了,略带担心地用胳膊肘推推老白:“喂,没事儿吧。”

老白这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接上勾小钩之前的话茬儿:“对,你们相干,可相干了呢。那以后我是叫你李小钩还是叫人家勾小楼啊。”

勾小钩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半天冒出句:“呀,都还挺好听的。”

老白无语,又好气又好笑。

勾小钩却好像从之前的乱七八糟里跳脱出来一般,开始拉着老白逐一检阅自己的各路工具:“喏,这个是打洞的,那个是撬门的,这个是探土层的,这个是防撞邪的……”

“好了好了,”老白莞尔,“我又不准备改行当,你与我介绍这般详细做什么。”

“呃,也对。”勾小钩嘿嘿一笑,难得透出点儿尴尬。末了将那些老白叫不上名字的器具胡乱归置到一起,用绳子捆好,再与床上的包袱绑到一起。

勾小钩的动作很麻利,但老白看着看着就觉出不对劲儿:“你这是……还要出门?”

勾小钩没应答,而是自顾自的念叨:“那墓位于南疆宁王领一带,我都打听好了,那个大官是前朝派至南疆的亲王,说白了,就是皇上怕兄弟们造反,所以给他们各自圈块儿地做个土皇上。据说那个宁王善异术,没去南疆之前便喜欢研究些邪门歪道,结果去了那里更是如鱼得水,整日浸淫在巫蛊异术中,估计也是有些本领的,到后来当地人都不叫他王爷了,直接叫苗神呢,死时九十有二,一起陪葬的除了好多珍奇异宝,还有一百个童男童女呢……”

老白像听天书似的听了会儿,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苗神啊王爷的,谁问你这个了!”

勾小钩抬头冲他一咧嘴:“不然呢,呆在这里我也没事儿干。”

勾小钩的笑容应该算是爽朗的,可老白却觉得有些刺眼。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老白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叹息?怕是这世上勾小钩最不可能做的事情了。

没等老白深想,那厢的勾小钩又重重叹口气,这回老白可是听真切了,并一点点看着勾氏特有的爽朗笑容慢慢掺杂进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原本一肚子事儿呢,觉得做都做不完,嘿嘿,现在忽然全没了,这里就有点儿空落落的。”

勾小钩指着的地方,是他的胸口。

老白忽然难受起来,就好像碎了一地心意的是自己。

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风,空墓里本该无风的,可老白就是感觉到了,那风细细的划过耳畔,划过心尖,冰凉。

或许是静谧得太久,勾小钩有些不适应,于是他耸耸肩,几乎一眨眼那表情又变回无惧无畏的勾大侠,凑近老白神秘兮兮道:“其实金银财宝啥的我也不缺,但我不诳你,那里面千真万确有盏寒冰流萤灯,是辟邪镇魔的神物,古书上都有记载呢。”

老白无力,努力让自己跟上勾大侠脑袋里的轻功:“你有何邪可辟呢?难不成往后做生意的时候都要带上它?”而且对于上古神物啥的,老白确实持怀疑态度。万一千辛万苦入了那墓,却发现无这东西,或者这物什压根儿没有传说那般神奇,岂不竹篮打水。

“我要那玩意儿干嘛,”勾小钩忽然咕哝,“弄过来是给李大牛的,那家伙没事儿就杀人玩儿,肯定煞气重,指不定多少冤鬼跟他后面天天飘呢。”

老白黑线,想说李小楼听见你这么评价他的生意保准能吐出半碗血。可揶揄还未出口,他忽然明白了勾小钩的意思,讶然道:“都这样……呃,我是说,现在这么个状况,你还要盗那灯送他?”

勾小钩似乎并未觉出有何不妥,很自然道:“反正都决定去了,那总该找个由头嘛。而且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回头叫那家伙看扁了还以为我勾三小肚鸡肠呢。”

老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嘴角止不住的就想往上,他想世上怎么会有勾小钩这种人呢,坦荡如那白家山下的麦田,金灿灿的耀眼,剔透如那白家山上的冰凌,晶莹莹的迷人。总之,就是横看竖看,都让人喜欢,且还不是一点点,而是喜欢得紧。

勾小钩眼看着老白眸子中的自己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三个最后似乎成了千姿万态的花团团儿,吓了一跳,赶紧伸出五个指头在老白眼前可劲儿的晃,看着那人总算有了些许回神儿,才道:“刚一团乱还忘了问,你这次和温浅下山是做什么生意啊?”

老白半晌才领会了精神,嘴角抽搐:“哪有生意,专程下来找你的。那李小楼急得火烧火燎,害我和温浅也以为你出事了呢。”

“哦,”勾小钩的眼睛在听见李小楼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闪了下,但很快,那里又重新布满笑意:“那正好啊,要不要跟我去南疆玩玩儿?”

勾少侠的玩玩儿在寻常人那里怕就是玩儿命了,老白不自觉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恍若有杆秤,正称量着自家两条性命——自己若去温浅必然是要去的——与自己和勾少侠间的情谊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斤两。可惜半天没个结果,再瞧下勾小钩期盼的大眼睛,老白那个不字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一直孤单的寂寞和有了陪伴后再失去的寂寞不可同日而语,那种浓浓的失落老白体验过。虽然勾小钩表现出的是那般不在乎,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放心不下。

恍若认命一般,老白做了几下深呼吸,终于答出个“好”字。

勾小钩的眸子亮堂起来,几乎在一刹那,便扑过来搂住了老白。

老白吓了一跳,可心里莫名的晴朗起来。勾小钩不说话,只搂着他嘿嘿地乐,可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喜悦,真真切切。

勾小钩的这个拥抱有力而持久,开始老白还挺自然,可时间一长,就有些受不住了,脸皮儿阵阵发热,连忙道:“行了行了。”

勾小钩也好似搂够了,闻言干净利落的放开老白,退开身子,目不转睛的望。

刚是被搂得不好意思,现下是被盯得不好意思,老白咽咽口水,刚想说话,勾小钩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第二次贴过去照着对方的脸蛋就是一口。

这回没留下牙印儿。

老白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被亲了,呆愣在那儿,茫茫然。

同样茫然的还有刚从墓口赶过来的李小楼和温浅,只见他俩一个大张着嘴傻了似的,一个阴沉着脸恍若山雨欲来。

半晌,还是山雨欲来的温大侠先有了动作,直接转头,眯起眼睛盯住李小楼。

于是李大侠第二个反应过来:“娘的,你瞅着老子干啥!”

温浅不语,只把眼睛眯得更细。

李大侠顿悟了,温浅的意思是——看好你的人。

可问题是勾三和他有啥关系啊!李小楼觉得自己特无辜,特委屈,堪称千古第一冤,可那哀号还没出口,又被温大侠已经放到剑上的手给生生压了回来。他倒不是怕打不过温浅,只是在土耗子家里动手,保不齐就弄得人无家可归了。本来之前那事儿就让他挺愧疚——虽然到现在他也说不清为啥会产生这种情绪,但这雪上加霜的事儿他铁定是不能干了。

李大侠在心里给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循循善诱,且越想越觉得自己无愧于大侠名号,不说义薄云天,也算义胆忠肝,凡事更是为朋友着想,绝不意气用事……不对,等下!

“土耗子,你他娘刚才干啥呢——?!”

温浅掸掸被震落到肩膀上的泥土,表情未变分毫,只是在心里想,这天下第一杀手的反应还真不是一般的慢,而且看样子,很可能他们短时间内是回不去那白家山了。

温大侠难得叹口气,那气息慢慢升腾,恍若浮云缭绕般慢慢幻化成俩字儿——愁人。

番外 南下苗神墓(二)

老白和温浅在勾小钩这里住了三天,好吧,还包括李大侠。

虽说江湖大侠多是放荡不羁的,可老白还是觉得这李大侠不羁过了头。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人家还能潇洒的该吃吃该喝喝,且这饭菜还都是勾小钩尽的地主之谊。

反观勾小钩呢,自然也没出声驱赶,可有几次老白见他偷偷去瞄那大快朵颐中的某人,眉头紧锁,似有千思万绪,便私底下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勾小钩一句“我就是觉着吧……”翻来覆去念叨好几遍,到最后弄得老白都没耐心了,才把后半句“……烦人”补完。

老白很认同勾小钩的说法。

“……就是这样,所以呢,我想陪他走这一遭。”第三日傍晚,天擦黑,勾小钩在灶台那边忙活晚饭,李大侠不知又去了哪个石室探险,老白便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把想法和温浅说了。

温浅无片刻踌躇,只淡淡道:“你想去,我便陪你。”

结果轮到老白奇怪了:“你怎么像早就知道似的?”

温浅笑而不语,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眉梢微微挑起,竟带上丝顽皮的味道。

老白在心里把温浅搂过来从头到脚的啃上一遍,过足干瘾了,面儿上才赞许的点点头,淡定道:“知我者,温……咳,你也。”不知为何,温浅两个字好像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对着别人倒还好,可对着本尊,那两个字就怎么都没办法出口了。老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特有的毛病,总之对着温浅叫“温浅”,他就是会头皮发麻心乱跳,说不尽的别扭。

李大侠已经在某个他见得别人别人却见不得他的角落里敛住呼吸很久了,从老白说勾小钩依旧要去那苗神墓开始,到老白和温浅含情脉脉的对望结束。方圆几丈都让他俩暗涌的情愫搅和成了温柔乡,李小楼就觉着自己跟中了软金散似的,手脚无力头发麻,没辙,只好趁着还有把子力气,忙从阴暗角落里跳出来。

“土耗子还要去苗疆?”

老白正想偷偷去摸温浅的小手呢,结果被李小楼这么一吓,噌的退了回来,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温浅正等着老白难得主动来摸自己的手呢,结果让李小楼搅了,心里倒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只是低头把玩腰间薄如蝉翼的佩剑。什么?李大侠刚还问了个问题?抱歉,他没听见。

好在,老白总是心软的。忐忑的心跳过后,便给了李小楼他想要的答案:“明天就走,我不放心,所以和温浅陪他一道去。”

“眼看着天就凉下来了,还去什么呀。”李小楼咕哝,也不知道是在与老白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老白一听这话就有些气,脱口而出:“还不是非要给你寻那什么寒冰流萤灯。”

“啥?”李小楼没听清,或者清了也没懂,“啥灯?”

“寒冰流萤灯,”老白叹口气,缓了缓才道,“说是上古神物,能辟邪挡煞,小钩原本想盗来送你。”

李小楼一边听一边皱眉,最后两条眉毛挤成了稻草垛:“这,唉,送我做啥啊。”

老白知道李小楼并非全然不懂,或者说他其实是懂的,只是懂了不代表能接受,所以索性装傻到底,于谁那面儿上都好看些。但老白护短,他心疼勾三,所以逮着机会就想出气:“哪是送你的,那是送你身后几位的,常年飘荡着,总得有个栖身之所。”

李小楼当下脊背发凉,只觉一阵阴风从耳根扫过,冷飕飕,阴测测,恍惚间似还伴随着几不可闻的抽泣哽咽。很快,李大侠就打起了寒颤,连忙哀怨地望向老白:“喂,不好这样瘆人的……”

老白懒得理他,索性白眼一翻,整个天下都与自己无关。

傍晚的饭桌上,少了一人。

温浅压根儿没注意,老白注意到了却不知如何开口,实在是他也不晓得这李小楼是已经离开还是又躲在哪个阴暗角落里虚度光阴呢。唯有勾小钩,直截了当地问:“人呢?”

老白也没指望温大侠回应,便只得自己硬头皮道:“八成又在这山里瞎寻摸呢,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被达摩院看管得太紧了,好么,现在是逮着机会就乱窜。”

“哦。”勾小钩冲老白笑了下,便埋头继续吃饭。

老白忽然就没了胃口,恨不得一口气叹上九重云霄。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白就听见耳边传来温浅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吃饭。”

老白下意识低头,碗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好几块肉。

心底的一角开始暖和,慢慢的那暖扩散到整个胸膛,整个身体,于是整个人便都暖洋洋起来。老白想,自己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很多的善,这辈子才能收获这么多这么多的好。

遇上温浅,呵,多福气。

老白感恩的心绪化作一缕清风,从空墓吹到谷底,从谷底吹到林间,从林间吹到山崖上,却在马上要拂过那崖边躺着的人的时候,散了。

于是李小楼没接收到任何美好的心意,依旧把头枕在胳膊上,衔着不知哪儿弄来的破草,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牙,哼哼叽叽像在唱曲儿,又像在念咒。

看似悠闲,那脑壳里却早闹起了天宫。

就没见过土耗子这么傻的,都说那么明白了,还他娘的盗个屁灯,而且还不自己留着,送个不领情不落好的白眼儿狼?好么,真当自个儿圣人转世了。

呸,不对,谁是白眼儿狼!想当初自己对那土耗子也不差啊,俩人行走江湖那会儿,但凡有好吃的好喝的他都没独占过,保准得分那家伙一半。烂摊子也不知道给土耗子收拾了多少。想他江湖里混那么多年,何曾如此高调过,还不都被那少根筋没头脑的王八蛋拖累的。

娘的,好端端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非过哪门子日子!要没这茬儿,他俩现在铁定在哪个镇子上划拳喝酒惹是生非呢,岂不快哉!娘的娘的娘的!那土耗子肯定在地底下生活太久了,所以脑袋不正常,所以……

所以不下去了。

李小楼睁开眼睛,暮色微醺,天是淡淡的蓝。星星才冒出几颗,零落的点缀着,月亮还只是个白色的轮廓,若隐若现,就像个姑娘家的脸。慢慢的,那脸又变成了勾小钩的,时而欢脱,时而低落,时而机灵,时而呆傻,时而笑着,就像捡到了天底下最值钱的宝贝,时而不言语,就像……那宝贝得而复失。

李小楼险些脱口而出“别那么看我,老子不欠你的”,动了嘴唇才反应过来,那只是月亮。本尊肯定在屋里一边念叨自己无情无义,一边收拾包袱准备南下呢,李小楼想到这里,不自觉扬起嘴角,好像那人就在眼前,活灵活现,触手可及。

去,还是不去,这就是大闹天宫的根源。

可惜如来佛都把孙悟空镇压了,那两方还是没比较出个所以然。

伸个懒腰,李小楼腾的从地上站起来。吐出草根,嘴里阵阵发苦,他忙又呸呸几下,才算舒服点。崖边起了风,吹得人愈发清明。

算了,比较不出哪个更好就不比较了。随心呗,李小楼想,反正自己这么多年都随心所欲的过来了,想来那思前想后确实不适合自己,倒不如按着心意走。比如当下,甭管什么原因,是舍不得土耗子也好,是想去那新奇的苗疆看看也罢,反正他要南下。

嗯,是南下定了。

李大侠这厢是想清楚了,可另外三人断没如此想过,于是等第二天四人不约而同包袱款款聚于空墓前堂的时候,便面面相觑愣住了,一时间场景很是滑稽。

勾小钩问温浅:“呃,你也去啊?”

温浅轻轻瞥他一眼,连点头都省了。

勾小钩问李小楼:“你这是……要走?”

李小楼比温浅够意思多了,除了点头,还有应答:“嗯,也住好几天了。”

勾小钩眼看着这边更容易沟通,便继续道:“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李小楼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去苗神墓呗,我说你能不能别想什么就说什么,先思量思量又累不死你。”

勾小钩现下的状况是元神被震飞,所以对于李大牛的揶揄难得的没有反击,只愣愣道:“你去墓里干啥?”

李小楼想掐死对方的心都有了:“你去干啥我就去干啥。”

……

温浅觉得头疼,就像有两只小飞虫围着自己的脑袋嗡嗡嗡的呼扇翅膀,他没别的心思,只想徒手捉住这两虫,捻死。

番外 南下苗神墓(三)

李小楼和勾小钩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当然了,若两个人不是脾性相投,早散伙了,也纠缠不到现在——人以群分嘛。所以要不要一起去盗墓的争论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有了结果。

争论过程无需简化,温大侠可以清楚的描摹出每一个细节:

李大牛:“不欢迎我去?”

土耗子:“嗯。”

李大牛:“为什么?”

土耗子:“一看你我心里就闹腾。”

李大牛:“那我不让你看见不就结了。”

嗖——

土耗子:“啊?走了?李大牛你个没良心的我陪你青楼酒肆放浪形骸……”

李大牛:“走你个娘嘞!这不是让你眼不见心不烦嘛,你们走着,我跟不丢。”

土耗子:“……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李大牛:“嘿嘿嘿嘿。”

土耗子:“嗯?”

李大牛:“秘、密。”

老白、温浅、勾小钩:“……”

虽然温浅近来总是对那杀手榜第一的宝座蠢蠢欲动,但当李小楼悄无声息又如影随形的跟了他们十几日之后,温大侠那心便又恢复了止水。从前的温浅是有些惜命,而今的温浅则是相当惜命,他还没看够白家山上的雪,并且总希望能十年又十年的看下去。所以那李小楼,还是轻易不要招惹的好。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跟着的。可每一次勾小钩略带怀疑的念叨声“大牛你没死吧”,那家伙总能及时回应“老子好着呢”。显然,他们休息他也休息,他们行进他也行进,可他们看不见他,他却时刻关注着他们。

勾小钩那没心没肺的对此毫无他感,每天的乐趣就一个——一面念叨“李大牛到底藏哪儿了呢?”一面挑个时机毫无预警地猛抬头企图在蓝天白云间看出李大侠的踪影。

这显然也让李大侠枯燥的跟踪生涯泛起了美好的涟漪,所以每当勾大侠望天失败此君便会不失时机的随风送来一句——土耗子你就别白费心机啦。

偶尔温浅也会加入这项陶冶情操的娱乐活动,不言语,只用眼神望向无穷远处,无声地表达着:你明明玩得很开心……

相比勾小钩,那老白的心思拿出来足以绕白家山捆上几圈。可温浅就是喜欢他这些个小心思,有的有趣,有的窝心,有的……让你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也正是这样,才让温浅慢慢觉出来原来生活有那么多的枝枝蔓蔓,那么多的美好和乐趣。

从前的温浅是寡言的,表里如一,可现在的温浅,依然少语,内里的各种活动却骤然增多。温浅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比如那天赶路中他竟然会分神去想如果他不是与老白在一起而是换成勾小钩,结果当如何?

闲来无事突发奇想的温大侠很快得出了答案——自己因为对方的没心没肺郁结而死,对方因为自己的无趣沉闷郁郁而终。

赶路的第十七日,天降大雨。

当时正是傍晚,温浅刚刚把马车在客栈后门安顿好,便见一大片乌云压过来,只一瞬,豆大的雨点便唏哩哗啦在土里砸开了花儿,温浅忙闪进客栈内,可那头上身上还是湿了大片。

抬头望过去,早一步进来的老白和勾小钩正在二楼不识愁滋味的喝着茶水呢,温浅也不知该嫉妒还是庆幸。正想说话,却忽觉有风划过面颊,待定睛一看,呵,竟然是李小楼!正一脸狼狈的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