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东行也没多想,随口应了下来。

逛完了宅子,他便拉着文怡回到正院,接受家中下人的叩拜。

这是文怡第一次见全所有柳家的仆役,大多数都是生面孔。

外管家是舒从安,内管家则是他的妻子、柳东行的乳母舒嬷嬷,这对夫妻还有两儿两女,长子舒平管着兵器房,两个女儿都是外院洒扫上的小丫头,小儿子年纪尚幼,并无差事。

另外还有两房家人,马有财一家与王德旺一家,都是从尚书府过来的。马有财在外院听差,他老婆是厨娘,有个女儿负责家中寻常针线,儿子是跑腿的小厮。而王德旺夫妻,就是冰蓝的祖父母,管着采买上的活计。还有一个大孙女叫招弟,在针线房做事。

除了这两房家人外,外院还有三个男仆:何大有、王小二与谷旺。何大有是马夫,不知柳东行从哪里挖来的,对养马十分有心得。王小二是最近才买的车夫,年约三四十岁,无儿无女。谷旺是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倒是一脸机灵样子,嘴巴也甜,平日是负责跟车的。

另外还有四个丫头,紫金、冰蓝与莲心,这三个文怡早上已经听说过了,另有一个凤喜,是在厨房帮衬的,据说做得一手好面点。

下人数目并不多,文怡心下一算,发现比自己娘家用的人还要少,不过从前只侍候柳东行一个,倒是足够了,里头却有许多都是从尚书府分过来的。

王德旺夫妻年纪已近六十,与其说是使唤的仆役,倒更象是来养老的,走路时连腿脚都不利索了。不过因为柳东行早有话明说他们一家子是要放出去的,文怡也没多想。

倒是那马有财一家子,看着怎么也不象是本份人,跪在堂下见礼时,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他老婆还时不时偷偷打量她的头饰与衣裳。他们的女儿,名字好象是绮眸,听起来倒也别致,只是穿戴得十分寒酸,一身半旧的红衣蓝裙,头上除了两朵半旧的绢花,便再无他物,耳坠子也是铜鎏银的,偏偏已经十分陈旧了,露出了底色。她领了赏钱,一背过身便悄悄打开袋子数了数,然后露出几分窃喜之色,似乎是个爱财的,与名字的雅致截然相反。

文怡心想,这丫头长得颇为清秀,但若只是个爱财的,倒还好办,若是有别的小心思,就麻烦了。既是尚书府出来的,她少不得要多提防几分。

不过这马家的小儿子马大宝倒是个老实的,呆头呆脑,说话一句是一句,柳东行嘱咐什么,他就做什么,若没有嘱咐,便呆站在那里,连磕头也是他爹打了一巴掌,方才磕了下去。

至于其他人,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冰蓝与紫金都是老老实实、甚至有些不机灵的女孩子,莲心看上去倒是个有心计的,但不爱说话,凤喜却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快人快语,叫人忍不住喜欢。

众人见完了礼,文怡赏了银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让陪嫁的四个丫头与他们见了礼,便让所有人都退下了,接着才露出几分古怪之色,看向柳东行。

柳东行漫不经心地喝茶:“怎么了?”

文怡摇摇头:“你好象很喜欢用老实呆的下人?”从冰蓝、紫金到马大宝,都是这样的人,老实得略嫌有些迟钝了。

柳东行笑道:“老实人不好么?他们会依照我的吩咐行事,不会自作聪明。从前我一个人当家,外头的事情多着呢,还要备考武举,哪里有功夫去应付下人?挑老实的放在跟前使唤,省得那些不安份的使坏。”

文怡有些踌躇:“可是这样一来…让他们去办事的时候,却难免有些不顺心。”若是要一样一样细细地教,岂不是更费功夫?

柳东行道:“麻烦也没办法,我宁可费力去教下人怎么做,也强似叫那些自以为机灵能干的钻了空子,坏我的大事。”顿了顿,想起文怡用人风格与自己不同,便道:“你若是爱用机灵的,挑几个能用的慢慢调教就是了。如今我把家里交给你,通通都由你做主吧,不用管我。”

文怡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话糊涂难不成只有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柳东行笑嘻嘻地说:“娘子做事最是周到不过了,交给你,我放心”

文怡扭头不看他,两眼盯着手里的花名册,暗暗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柳东行轻轻走到她身后,抱着她低声哄道:“都是我不好,娘子别生气。来,我再与你说些别的事。”接着凑到她耳边低语:“除了家里这些人外,其实还有人是名册上没有的。”

文怡眨眨眼,忽然想起了他在山南镇上的产业:“你是说…庄子上的人?”

柳东行点点头,又道:“除了他们,还有…王德胜的孙子,就是冰蓝的哥哥王青舟,他们一家三口,都不在这里。明面上,他们是去了归海城,替我打理那里的产业,实际上,我早就替他们一家脱了籍。因为王青舟的小儿子王小谦,自小聪明,又会读书,冰蓝一家会对我死心踏地,就是因为我答应赏他们一个出身,让王小谦去读书科举。因此我早上才会说,冰蓝一家迟早是要放出去的,眼下只是等待时机。他们本是尚书府的家生子,还有亲人在府里当差,里头就有王小谦的亲舅舅,我需得将他们也一起弄出来,才算是完事。”顿了顿,“他舅舅有个女儿,从前是二婶跟前的大丫头,叫春香,你兴许还记得?”

文怡吃了一惊:“就是那个…”

柳东行点点头:“可惜她因为是二婶的大丫头,被卷进白姨娘所出的两个弟弟中毒一案,叫二叔撵出府去了,不然有她在二婶耳边说话,我们的亲事又怎会拖了这许久?我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回来,如今已经府外嫁了人,只是她父母兄弟都还在尚书府。”

文怡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她日后还不能跟三姑母一家撕破脸,甚至还要维持面上的和睦了?救人救到底,虽然只是几家奴仆,但既是许诺过的事,自然要办好才行。

她无奈地抬头看向柳东行:“时候不早了,早朝想必也散了,咱们几时去尚书府?可要备下厚礼?”

第二百四十八章 拜会亲长

最终,还是吃过午饭,又小歇了一会儿,东行与文怡方才双双起程,前往尚书府请安。

柳东行一改平日的习惯,没有骑马,却陪着文怡坐在马车里,小两口头碰头、肩碰肩地挨着,说悄悄话。文怡起初也担心过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但后来见这新造的马车帘子遮得十分严实,窗上除了帘子外,还蒙了一层轻纱,从车里往外瞧,可是看得很清楚,但从车外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片浅绯色的迷雾,这才放了心,由得柳东行揽住自己亲热,只是想到外头还有丫头婆子跟车,不肯大声调笑说话。

柳东行知道新婚妻子素来羞涩,性子又严谨,怕恼了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只是搂着抱着,闻闻香,捏捏小手,玩玩头发,偶尔亲香一下,也就算了。文怡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有心要将他推开,只是担心外头的人听见,不敢下大力气,结果反倒让柳东行得寸进尺,胡里胡涂地,叫他占了好些便宜去。

等到马车渐渐驶近尚书府,柳东行方才收敛了几分,抱着妻子,压住她要将自己推开的双手,一本正经的跟她说起尚书府中的情形来。

柳复一家人口并不算复杂,他有一妻二妾,三子二女。正妻柳顾氏,自不必说,只生了一个嫡长子柳东宁;白姨娘算是贵妾,生了次子东俊与三子东乔,以及次女柳茵,其中东俊今年13岁,东乔与柳茵是双胞胎,只有11岁;接下来便是桂姨娘了,原是柳顾氏的陪嫁丫头,柳家大小姐柳素,便是她所出,与东俊同年。

柳东行道:“二叔二婶你都是见过的,宁弟如今还在禁足中,你今日大概是见不到了,素姐儿一向是养在二婶跟前的,想来也会来与你见礼,桂姨娘说来也算是你的旧仆,你从前在顾庄时如何待她,如今照旧就是了。倒是那白姨娘,却要提防几分。”

文怡问:“我记得…白姨娘所出的两位小兄弟,似乎没来过顾家拜访?”

柳东行冷笑一声:“她怎么敢?虽说是贵妾,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多大世面,只当人家一见了她儿子,就会害了他们性命似的,别说让他们跟着二婶回娘家拜访,便是出个门,也要派上十个八个亲信奴仆跟着,外面的人要跟他们兄弟说句话,那些奴仆便把人都当成是贼一般盯得死紧。你别瞧外头人夸东俊聪明,会读书,其实都是看在二叔份上,正经熟知他学识为人的,压根儿就没几个,倒是白家亲戚里有两个小子爱往他面前凑。还好东俊确实聪明,跟在二叔身边读书识字,比他生母有见识些,于人情世故上也明白,在官学里肯放下架子,结识几个性情相投的同窗,虽只是泛泛之交,也比原先强得多。但东乔就比不上他哥哥了,那府里的下人背地里议论,说东乔因身子弱,长了这么大,竟是一口外食也未吃过,在别人家里,连茶也少喝。他又比不得他哥哥聪明,有时候做得太失礼了,幸亏年纪小,别人尚可容得,否则早就坏了名声。如今他中了一回毒,身子也垮了,便越发不肯出门。至于他那个同胞妹子,却是叫二叔与白姨娘宠得厉害,十分娇纵,若她有什么无礼之举,你别理她就是。”

文怡道:“我在路王府的赏花会上见过两位妹妹,茵姐儿确实有些娇纵,而素姐儿…我瞧着倒与东宁颇为交好。”

柳东行点点头:“素姐儿自小是在二婶跟前养大的,与宁弟感情确实比别的兄弟姐妹强些,二婶又没有别的亲生儿女,对白姨娘所出的庶子庶女又一向看不上眼,因此待素姐儿还算关照。素姐儿是个可怜丫头,小小年纪就极会看人眼色,平日里也多以东宁为先,可惜出身差了些许,在家比茵姐儿还不如,白姨娘也没少糟践她,将来的终身更是不知道会如何呢。你在尚书府没什么合得来的人,找她说说话也行,她虽未必待你真心,但不至于害你。”

文怡笑着点点头,马车已经到了尚书府门口。进了二门,柳东行亲自搀着文怡下车,便有婆子上前拜见:“小的见过行大爷、行大*奶,今儿怎么来得这样迟?夫人都等了一早上了”

柳东行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她的话,反而问:“老爷可下朝了么?”

“下了,还不曾吃午饭就回来了呢”那婆子有些犹豫,“行大爷与大*奶不妨到小厅里歇歇脚,小的立时报进里头去?”

柳东行点点头,对文怡温柔地道:“咱们先歇一歇,喝口茶,二叔二婶怕是还要忙一阵子才有空呢。”

文怡眨眨眼,瞥见那婆子一脸尴尬,便也微微一笑,点头应了,然后便与柳东行一道在那婆子的引领之下,来到前院的一处小偏厅里。

这小偏厅地方狭小,桌椅摆设也都十分简单朴素,与其说是尚书府主人招待客人的地方,倒不如说更象是招待客人的随从之所,还好地方尚算干净。文怡在顾庄时,有时候到族人家中做客,见到的正经厅堂也不过是这个模样,因此并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那婆子扭捏着说了句“请稍候”的话,便急急走了。

没有人送茶上来。

文怡看向柳东行,抿嘴轻笑:“这算是下马威么?三姑母向来小气,那一回祖母与我驳了她的面子,她想必正气不顺呢,昨儿正日子来的客人多,她没敢造次,今日我们自个儿送上门来,她自然要给我们点颜色瞧瞧了?”

柳东行笑了:“所以我才叫你不必着急过来,咱们要是来得早了,只会越等越心烦,连口茶都没有,午饭就更不必说了。昨儿劳累了一夜,今日正该大补,怎能忍饥挨饿呢?”

文怡脸上一红,四周看看,便伸手拧了他上臂一把。柳东行故意露出痛苦非常的表情,慢腾腾地嚷了一声:“哎——哟——”文怡吓了一跳,要捂他的嘴也不是,打他也不是,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瞪了他一眼。

柳东行笑嘻嘻地道:“好娘子,别着慌,那是在只有二婶坐镇尚书府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如今二叔下了早朝,按惯例是要回衙门处理公务的,近日也没什么要紧大事,因今日我必定要过来,他想必是要提前回家的。他回来了,就不同说法了。”

文怡皱皱眉,小声说:“虽说你已经得了官位,不同以往,但马上就要出征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对他有所妨碍。他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当真会给你这个脸面么?要知道,咱们是晚辈,若他们有意为难,我们也只能受着,不可能甩袖离去的。”那样传出去名声可是十分不好听。

柳东行翘了翘嘴角:“他怕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人脉。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又不曾落魄,他都要提防几分的。”

文怡听不明白,想要问清楚些,却听得有脚步声靠近,忙闭了嘴,正襟危坐,随着那脚步声进了小偏厅,方才慢慢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光景,手里捧着两盏茶。她心中不由得生出疑惑:三姑母居然还没忘记要给客人上茶?

柳东行却是眼中一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小丫头走到两人跟前奉茶,屈膝一礼便退开一步,却没走人,反而是站到柳东行身边,迅速抬眼打量了偏厅一圈,然后用极低的声量道:“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派身边人到门上打听大爷来了没有,打听了四回,办事的人一回比一回脸色难看,午膳的时辰也比平日晚了两刻钟。饭后里头便有命令出来,说要是大爷带着大*奶过来了,就把你们晾在小偏厅,晾上两个时辰再去报给老爷知道。”

柳东行冷笑一声,又问:“现在门上没人告诉老爷?”

那小丫头摇了摇头:“夫人虽发了话,但门上都是积年的老家人,哪里会做这种事?这会子老爷想必已经得了信了。”

“做得好。”柳东行对那小丫头笑道,“你行事小心些,别叫妈妈们抓住了把柄,平白吃苦头。”又看了文怡一眼。

文怡不知怎的就明白了他这一眼的意思,十分配合地从袖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赏封,挑了个大的塞给那小丫头。那小丫头屈膝一礼,便迅速接过袖了,然后用有些好奇地目光看着文怡,抿嘴笑着行礼:“见过行大*奶。”

文怡微微红着脸,点头回礼:“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么?”

那小丫头笑道:“奴婢叫凌霄,十一岁了,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这府里当差的。”

柳东行补充一句:“她是王德旺的侄孙女。”

文怡恍然,看向凌霄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怜惜:“辛苦你们了。”

凌霄抿嘴笑着摇摇头:“春香姐姐已经出去了,叔爷爷一家在大爷家里也很好,我爷爷虽然没得好差事,但在这里不愁吃穿,也没受什么苦。大爷大*奶又赏了这么多银子和好东西,怎会辛苦呢?”刚说完,她便忽地脸色一变:“有人来了奴婢先告退”然后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拿着茶盘往后退去。到了门边,仿佛刚刚发现有人影出现在身后,面露惊讶之色,弯下腰去:“老爷。”

柳复得了信便立时赶了过来,看着小偏厅里的情形,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见有小丫头奉了茶上来,茶具都是正式待客用的,不算失礼,脸色方才和缓了几分,淡淡地点点头:“下去吧。”凌霄便立刻退了出去。

柳东行与文怡双双起身,正式向柳复行了个晚辈礼。接着柳东行便笑道:“本想早些过来给二叔二婶请安的,但又怕二叔公务繁忙,贸然过来,会误了二叔办公,因此才拖到这时候,着实怠慢了,还请二叔不要见怪。”

柳复露出和蔼的微笑:“怎么会呢?你们便是来得早了,也不过是扑空罢了。这时候刚刚好。”又转向文怡:“行哥儿媳妇可见过你姑姑了?”

文怡微笑道:“才进门不久,下人进内院通报去了,侄儿媳妇正陪着相公等候二婶娘召唤呢。”

柳复笑说:“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到了家里,直接去见你二婶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下人通报?”他见文怡没叫柳顾氏姑母,便也改了口。

柳东行说:“二婶要管家务,想必也正忙呢,忽然过去,恐怕会妨碍了二婶的正事。我们既是晚辈,还是略等一等的好。不过是等一小会儿的功夫,又有什么要紧?”

柳复清了清嗓子:“说得是啊,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他目光闪烁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轻咳一声:“我看…就让你媳妇进里面陪你二婶说话吧,她们本是姑侄,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你陪我到书房坐坐。”

柳东行有些犹豫,转头看了文怡一眼。文怡微笑着对柳复道:“二叔相邀,相公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还不曾拜见二婶,会不会太失礼了些?”

柳复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啊…那行哥儿就先去见了你二婶再说吧。我在外书房等你,别耽误太久了。”然后站了一会儿,看着柳顾氏身边的婆子来了,便沉下脸,斥道:“你们都在偷懒么?怎么叫行哥儿两口子在这里等了许久?是谁往内院报的信?拖拖拉拉的成什么样子?幸好是自家人,不讲究那些俗礼,不然我的名声都要叫你们这些刁奴败坏了”

那婆子怕得半句话都不敢说,低下头连连应声。柳复又道:“快请了行哥儿两口子去给你们夫人见礼,回头我还要行哥儿过来说话呢,别叫我等太久了”然后又清了清嗓子,方才甩袖走了。

文怡看向柳东行,柳东行笑而不语,只是拉着她迎上那婆子:“可是二婶有空见我们了?”

那婆子不甘不愿地说:“是…夫人请行大爷与大*奶进去。”

柳东行与文怡跟在婆子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前者低声对妻子耳语:“我没想到二叔会把我叫走,一会儿二婶若是说话难听,你就当她在发疯,别理会就是。”

文怡微微一笑,瞥了他一眼:“难道…你真当我是个面团不成?”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柳东行挑挑眉,也笑了:“那就…拭目以待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笑面人儿

东行与文怡到了内院正房门前,领路的婆子便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回头赔笑道:“行大爷与行大奶奶还请在这里稍候一会儿,小的进屋去禀报。”

东行没吭声,文怡微微一笑:“麻烦妈妈了。”

那婆子干笑两声,掀了帘子进去了,便一直没出来。

文怡环视院中一眼,只看见四五个丫头聚在游廊一角里,团团坐着做针线,竟是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似的,连头也不抬,眼角也不扫他们夫妻一下。她分明看到有个丫头几次想要抬起头,却被身边的另一个丫头扯住袖子阻止了,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好笑,便看向东行,笑道:“往日我只道三姑母是个严厉的人,行事最是严厉不过,心里还有几分怕她,没想到今日来请安,才发现往日我是误会她老人家了。其实三姑母御下最宽容不过了,别看她在外人面前,那般重规矩,实际上在自个儿家里,却是十分随和的,对丫头们也不严厉。”

柳东行嘴角一翘,配合地提高了声量:“哦?这话怎么说?二婶素来管家规矩极严,这事连外人都知道,娘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文怡笑道:“若是三姑母果真规矩极严,一丁点儿都不能松的,这府里的下人行事又怎会这般随意?别说禀报一声要花上两刻钟,见了族里的主人也视若无睹,就连一家主母的正房门外,也没有一个随时听候吩咐的丫头婆子媳妇立规矩,打帘子还要自己伸手去呢,若是在我们顾家,这种事可从来没有过,连族里家境最寻常的人家,也知道这些礼数。三姑母是大姑祖母亲自教养出来的,最是知礼,怎会不知道这些?所以我才说,她老人家真是再宽容不过了,外紧内松,深合张驰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