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新人会亲的日子。文怡打起精神,一大早便赶了过去。新嫂子葛氏是个知书达礼、言行文雅的女子,早已梳妆穿戴妥当,跟在夫婿文贤身后,落后三步,款款前往正院拜见公婆。待向公婆奉了茶,又去向于老夫人磕头。卢老夫人因在侍郎府借住一晚,也受了他们的大礼,初次见面,便给了葛氏一对质地上好的碧玉镯。

见完长辈,文贤又领着妻子去见兄弟姐妹们。

文怡见那葛氏容貌秀雅,举止端庄,行动间,头上凤钗缀的珠串坠角晃都不晃一下,腰间虽系了芙蓉鸳鸯佩,上有金银珠玉装饰,却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柔婉,却是文雅中不失条理,处事也落落大方,心里不由得生出亲近之心。

葛氏在家时便听说过夫家的几位小姑,一眼望去,除了排行第六的那位以美貌闻名的嫡亲小姑不在场外,族中的几位小姑都齐了,一位沉默中略带了几分阴沉与拘谨,一位谈笑无忌心直口快,一位笑容甜蜜却说话带刺,还有一位,端庄文秀,又不失亲切,时时用温和的目光打量自己,言语中也总是替自己挡下别人的讽刺,让她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只是这位小姑,不但是隔房的,还是妇人装扮,她细心一想,便知道是顾氏族中六房的那一位,嫁给了前不久才在边疆立下大功的武德将军柳东行。

葛氏娘家世代书香,与武官不是一路,但夫婿同样科举出身,初跻身官场,又让她不由自主地对文怡生出亲近之心,交谈了一会儿,彼此都觉得心中愉悦,暗暗决定日后多亲切。

葛氏是新媳妇,既要会亲,自然不可能在小姑子们那里耽搁太久,不多时,蒋氏便命人来唤他们夫妻了。文贤与葛氏离开后,文怡坐下来与姐妹们聊家常,蒋瑶犹豫片刻后,开始小声对她说:“九妹妹,说来咱们也许久没见朋友们了,不知她们眼下如何?阮家大小姐听说也开始议亲了,等事情定下来,就难出门了。”

文怡笑道:“阮大小姐也到说亲的年纪了,李家姐姐曾给我写信提过这事儿,听说是小阮将军做的媒,对方是他军中好友之子,也是少年英才。”

蒋瑶道:“小郡君前儿捎了信来,说她过些天就要随王妃与世子妃到郊外皇庄上避暑,怕是有好长时日不能与我们相见呢。”

文怡眨眨眼,看向她:“是么?我很久没跟她联系了,自打林小姐离京,我就再没收过她的信,你还跟她有联系?”眼下形势大定,那些王公贵族之家的小姐若无意再与她结交,她自然不会上赶着攀附。

蒋瑶却道:“偶尔有两封信罢了,王府门槛高着呢,我哪里敢时时打搅?”顿了顿,“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还进宫看过太子妃?”

文怡笑着点点头:“皇后召立功将士家眷叙话,我是顺道去看望的。”

蒋瑶抿抿唇:“我觉得时间好象过了很久似的,转眼间,大家都天各一方了…若不找机会再聚一聚,等阮家小姐定了亲事,小郡君又出了城,我们还能再见么?不如咱们姐妹俩做个东道,请她们出来聚一场吧?”

文怡有些讶异:“我们做东道吗?可以是可以,但上哪儿做去?阮家两位小姐倒还罢了,若连小郡君都请过来,我家的屋子可不敢招待,难道要去你家?”

蒋瑶没说话,她家也不是什么大宅子,只有一个极小的花园,确实不便待客。

文怡便笑道:“若你果真有这个心,不如等到天气凉快些,比如重阳佳节的时候,咱们寻个好园子,凑份子租上一天,请她们一道来玩吧。这时候却是太急了些,这府里也忙得很,大伯母未必愿意放你们出去的。”接着又问:“你怎会起了这个念头?”

蒋瑶干笑两声:“只是忽然想到罢了。”见文怡还要再问,便扯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两日,段家妹妹言行便有些怪异,我不好说什么,你细细留意一下,别出事才好。”

文怡一怔:“怪异?什么怪异?”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可柔异状

蒋瑶道:“说是怪异,其实也只是我的想法。这几天,文娴姐姐姐性子越发孤僻了,不但在自个儿房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日除了晨昏定省,竟是连人都少见!我原只道她是因为嫁期渐近,羞于见人,但她脸上并不见喜色,又叫人担心。十妹妹原是常去与她解闷的,最近也受了冷落,反倒是那位段妹妹颇受她青睐,每日总要在一处说好几回话。本来,我以为是她二人性情相投,也没多心,但前儿夜里,还有昨日傍晚时分,连着两回我去看五姐姐,都正好碰上段妹妹在那里陪她,说的那些话,听起来象是没什么要紧,不过是宽慰之语,可字字句句,都象是有深意的…”

文怡听着!不由得想起昨日在柳东宁晕倒后,无意中听到段可柔对文娴说的话,心下暗动:“不知是怎样的言辞?蒋姐姐可记得一两句?”

蒋瑶回想了一下:“比如说…柳家表哥身子虽然弱了点自从去年开始,便陆陆续续地病了几遭,但其实并未伤及元气只要好生保养,用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况且他家下人都说他这是心病,心病这东西,只要想通了,就能好了,又有感会自身婚事无着的,无论族人

还是外家都靠不住,给了顾家,其他亲戚里头,连个能拿得出年的表亲兄弟都无,不象五姐姐,能被许给高门大户出身、又才华出众性情温柔侍贴的表弟,更难得的是,知根知底,自小相处融洽,日后必定夫妻和睦,…”

文怡听得皱眉,这些话,便是她这个外人听了,都觉得不好。表面上听起来象是在安慰人,实际上却刺激得人心甲更不安。柳东宁去年生病,是因为文慧遇上民乱之事,闰誉受损之余 又与他决裂,两人婚约成泡影,他又被母亲带离,方才病的,这时候在文娴面前提起,岂不是在提醒她东宁对文慧的一片深情么?而后而那几句话 更是叫她难受了,要知道,与柳东宁自幼相得,又得柳东中温柔体贴的,不正是文慧?文娴一向被养在平阳顾庄老家,与柳东宁相隔两地,几年才能见一回,哪里就有相处的机会?

可柔这番话,到底是在安慰文娴,还是刺激她呢?

想到这里,文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五姐姐听了这此话,又是什么反应?”

蒋瑶叹道:“她这些日子都是那样,说得好听就是文静端庄,说得不好听,就是沉默寡言,哪儿有什么反应?只一味低头发呆罢了,瞧她神色,似乎心事重重。我有心劝她几句,她反倒说是我多虑了。她与那段家妹妹本是表姐妹,我却是你们顾家大太太的侄女,说得多了,反叫人疑心。十妹妹是个心直口快的,十一妹妹又不管事 除了你,我竟是无人可诉了。”

文怡也明自她心底的顾虑,便道:“这事儿我会记住,回头劝一劝段家妹妹,请她安慰五姐姐时,尽量避开那此事。”

蒋瑶摇摇头,有些欲言又止:“我听说卢府上这位表姑娘…是个最细致周到的人了,便连与她不睦的十妹妹,也说她极会讨二太太的欢心,从前虽曾闯下大犯,但过后却把二太太哄回来了。”这样的人,真会连连说错话吗?

文怡只能苦笑以对,想起从前段可柔对柳东宁的一片痴想,莫非她到今时今日,还对柳东宁在有奢望么?且不说柳东宁与文娴不日就要成婚,无论柳家还是顾家,都不可能让这门婚事出差错,只说柳东宁本身,既然当初在平阳就没把段可柔放在眼甲,如今又怎今改变心意呢?

终究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段可柔所做的 只不过是在文娴心里多插上几根刺罢了,损人损己。

文怡犹自在那里颊恼,蒋瑶见了,便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这只是我的一点小想头,木必就是真的,你也别太烦心。想来这府里上有太夫人、姑姑与二太太掌事,下有一众管事 丫其们服侍柳家又是顾家至亲,柳夫人更是五姐姐的亲姑姑,这区区几句话,也没什么大碍

的。你若担心五姐姐多心,宽慰两句便是了。眼看吉日将至她真担心,又能担心几日呢?”等拜过天地,正式成了夫妻 这点子小隙自然就会慢慢愈合的。

文怡勉强笑了笑:“多谢蒋姐姐提醒了,我这就去要慰五姐姐。”又扯开话题:“方才姐姐提起做东道的事 不知姐姐有什么好提议?我对京城之事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园子可由人租赁游玩的,还请姐姐教我。再有,那几家小姐,除了阮李两家,都是常年在京中住惯了的,若是常去的目子,怕是提不起精神来。”

蒋瑶没料到她会把话题重新转回来,一时间有此不自在“这也没什么,只要不是她们自家的园子,去得再多,又能有几次?况且租国子,不过是为了寻个清静的地方,大家说说话,玩笑一番罢了,哪里是真为了玩儿去的?”见文怡还要再说什么便忙截住她,“ 九妹妹 其实你平日看着性子还好,对人最是和气不过了,怎的在交朋友上,倒生涩起来?那几家小姐,我虽不是个个都相熟,却也听说过她们的行事,轻易不会与外人结交的,难得她们看得上你,与你交好,你也该略和软些,时时与她们通信或相见才好。不然再好的朋发一相歹不联系,日子长了,交情也会变淡的。”,

文怡听得有些脸红:“并不是我不想与她们来往往日一道去玩时,也是彼此和乐非常的。只是我想着,除了李家姐姐是孰人外,其他几位,都是出身高门大户,身份非同一般,平日也没少见刻意攀附结交之人。若我太过热络了,就怕她们会误会,也连累了我家相公的名声。况且我自出嫁后,便一直紧闭门户,安心在家侍奉祖母,除了几家至亲外,连干娘家都少去,自然不好上她们家的门了。不过若她们几位相邀,我再无不从的。”

蒋瑶听得接头叹气:”九妹妹,不是我说你 你就是顾虑太多了,交朋友贵在真心,也有些是相互得利的。比如你们家,如今你相公是边疆将士,又立了大功,阮家却是军中名门“正该多亲近的,她们家想必也乐意如此,查家、龙家更不用提。可这种事总不能让人家主动,总要人家给你下帖子,请了你去做客,她们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公侯勋贵家的小姐一点傲气总是有的,不可能次次都屈节迁就。往大里说,你家相公是下屑,人家是他上司,从来只有下属之妻向上司家眷请安问好的,哪有上司妻女时时亲近下属家眷的?我听说如今征北大军的统帅上官将军,也是阮家姻亲,你多近着阮家此,说不定对你相公的前程也有好处呢。”

文怡无言以对,只是心下仍旧有些不赞同。柳东行的上司上官将军,确实是阮家姻亲,上回进官请安时,阮二夫人与上官夫人就很亲近,但文怡却留意到,她们俩一离了那等候的宫室,便相互离得远远的,再没交谈过了,听人说她们姐妹平日除非遇上大节,几乎是一面都不见的,既然不是感情不好,那就有七八成可能是为了避嫌了?想来皇帝再贤明圣德,也不乐意见到沪国公府一脉将军中的将领都笼络了去吧?人家至亲尚且如此,自家不过是一介小人物,又何必惹人注目呢?

不过。。。。。蒋瑶所言也有些道理,下回去李家做客时,稍作试探好了,李家姐姐与那龙家小姐,倒是常来常往。

蒋瑶见文怡再没吭声,心下暗暗着急,但想到父亲实信里提到的那件事,只得咬咬牙,再度开口。

“九姑奶奶,表小姐,大太太说今日天气凉爽些,午饭就摆在园子里,请二位过去呢。”

蒋氏的宣召打破了蒋瑶的盘算,见文怡已经起身,她也只好耐下心来,将计划延后了。

吃过午饭,新人回房去了”两位老太太都有歇午觉的习惯“两位太太则各有事要忙,文怡扶着祖母回到暂住的房间内,侍候她睡下,打算等她起来了,便齐齐返家,但卢老夫人却说:“何必忙着回去?这再日我在这里与你伯祖母说话,倒也有些意思。她脾气似乎平和了些,也不象从前那般可厌,我便与她消磨些时日吧。”

文怡听了皱眉,想要再劝,她却道:“只住几日,若有人给我气受,我立马走人。今时今日,又有谁能让我受委屈?不讨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文怡默然。

祖母年纪大了,也想我人絮叨絮叨,回忆往事“也是人之常情。文怡每日都有家务要打理,不能时时陪着她“便是陪着,也对旧事所知有限,自然话兴大减。原本赵嬷嬷也可以“但她乃是老仆,眼界不比祖母,有些话,祖母说了她也听不明自。而大伯祖母也是世家女出身,年轻时曾随夫在外见识过些世面,对朝中旧事也知之其话,不失为一个好陪客,只要她能平和待人,两位老人在一处忆古思今,也是件乐事。

文怡心愧于自己未能体会祖母的心事,见她高兴一便也不再阻拦了。反正长房一家上下现在对她们六房是越来越客气了,祖母不会受委屈,她自然不会拦着老人寻些乐子。

看着祖母入睡了,文怡离开了房间。既然不用等祖母睡醒了一道走,她已经可以告辞了,只是她转念一想“记起蒋瑶提到的那件事”便索性往二伯母段氏所住的院子走去。段可柔进京后,一直自是住在姑父姑母居所的后罩房里的。

谁知还未走到院门,文怡便看到段可柔从门内冲了出来,一个没注意,差点就撞在文怡身上。身后还跟着她的丫头栗儿。

文怡忙忙扶住她,低头一瞧,她不由得大奇。段可柔眼角隐有泪痕”面上满是惊慌之色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而栗儿也是一脸慌张,连主人差点摔倒都忘了扶了。她忙问:(“这是怎么啦?”

段可柔原本目光散乱,这时却忽然眼中一亮,仿佛我到了主心骨一般,紧紧拦住文怡的手,满怀希翼地道:“好姐姐,你是个好人,之前苏家那门亲事,我知道是你劝姑姑作罢的,你就再救我一回吧”

文怡听得糊涂:”这是什么意思?苏家的事跟我可不相干“你如今又有什么难处了?”,

段可柔几乎要哭出声来:“姑姑要把我许人。。。。。。。”

文怡想起文娟的话:“我也听过风声了,似乎是门不错的亲事…”,

栗儿哭着打断了她的话:“表姑奶奶,那人是个庶子,听说正室太太已经怀了胎,等嫡出的少爷一出生,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又怎会是好亲事?!”

文怡一楞:”这是谁说的?”

段可柔哽咽:“我从沈家小姐那里打听来的。我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出女儿,怎能嫁咋她没家没业的庶子呢?”,栗儿也在后面点头:“是呀是呀,我们小姐可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能过那样的清苦日子…”,

文怡想起可柔还曾说过只求夫婿四肢健全的话…心下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那也未必就不好,兴许那人品行好,又有才干呢?二伯母既然有意为你择婿,自然不会挑个不好的。

若你实在不愿,就跟二伯母说吧。”

不料段可柔听了她这话,反倒放声大哭起来,吓了文怡一跳!“这又是怎么了?!”

栗儿哭道:“姑太太说“若是这门亲事再不成就不想再为小姐操心了,要把小姐送回康城老家去。老家的大老爷已经为小姐看好了一门亲事,是个年纪老大的商人,还有许多姬妾,生了一堆庶子庶女…””,

文怡心下明白,这就是前世段家给可柔安排的那门亲事了,没想到重活一世,可亲仍旧要踏上旧路。她只得劝道,“既然你不愿屈就那个商人,不如就索性请二伯母为你做主吧。那个庶子虽差一些,但未必就不能过日子。要不然,你就跟二伯母好好谈谈 告诉她你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家,只要不是太离子格,她也不会回绝的,上一回苏家的婚事,因你不愿夫婿身有残疾,她再生气,最后也还是随了你的意,不是么?”

段可柔怔怔地看着文怡,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无助,却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恍然大悟

文怡见段可柔只是低头流泪,半日不说话,以为她心中,便再劝道:“二伯母是你亲姑姑,你又在她身边养了一年多,平日里甚得她欢心。即便偶尔闯了祸,惹得二伯母生气了,她也仍旧将你带在身边教导,可见她对你有多关心。段妹妹,你心里若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与其每次都回绝二伯母的提议,倒不如主动告诉她,你到底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虽说你一个女孩儿不好提这个,但你们姑侄乃是至亲,没那么多忌讳。”

段可柔咬了咬唇,眉间露出倔强之色,仍旧不说话。

文怡皱了皱眉,想起前世她与自己到底交好一场,若不是不希望她不再落得前世那样凄惨的下场,自己也用不着这样苦口婆心了,但瞧她的模样,似乎已经认定了二伯母段氏不会为她着想,这叫人要怎么劝呢?文怡只得略强硬了些:“段妹妹,有件事你要想清楚,五姐姐再过不到十日,便要嫁入柳家了。无论是柳家还是顾家,都不会改变主意的!几家彼此有亲,算起来都是亲戚,你与五姐姐又是表姐妹,难道不盼着她好么?”

段可柔脸色一白,惊惶地看向文怡,嘴唇微微发抖。

文怡见她害怕,想来也听出自己话中的警告之意了,便放缓了神色:“你别怕,京里也有不少好人家,比不得柳家、万家,却也不是小门小户可比的。你只管将自己的想法与二伯母说了,她定会为你操办妥当。”

段可柔咬咬唇,低下头飞快地小声道:“妹妹明白了,多谢姐姐指点…”说罢屈膝一礼,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小栗慌忙跟上,还用含怨的目光扫了文怡一眼。

文怡有些哭笑不得,站在原地平心静气,过了一会儿方才走进院子。

段氏坐在正堂,板着脸,正听玉蛾回禀文娴嫁妆箱子少打了两个的事,见了文怡进来,脸上立时挂起了笑容:“九姑奶奶来了?这两日忙得很,竟抽不出空来与你说话,你如今也是当家奶奶了,嫁了人,倒出落得比从前更好。

文怡微微红了脸,行礼道:“二伯母谬赞了。您日理万机,侄女儿不好意思打搅。”两人坐下,叫丫头上了茶,又寒暄几句,文怡便问:“方才进门时,瞧见可柔妹妹哭着跑了出去,差点儿撞上我,问她怎么了,却是因她族人给她说了一门不大如意的亲事,心里害怕。我劝她,有什么想法,只管跟二伯母坦白说,但瞧她的模样,似乎并不明白。”

段氏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那门亲事确实不好,别说可柔那孩子了,就连我听着,也觉得不像话。问了来送信的人,说是她伯母娘家亲戚牵的钱,若是可柔在京里找不到好人家,那边就没法推了。我做姑姑的,便是再心疼侄女儿,也不好跟娘家人拧着干,毕竟我已经是出嫁的人了。”

文怡心中一动,抬眼向她望去:“这么说,二伯母也不赞成那门亲事了?

段氏苦笑:“当然是不赞成的,但我找的人家,那丫头却一个都不肯应,又怎么好拖着不许娘家人给她说亲?”说到这里,她便有些咬牙切齿,“可柔那丫头,成天就不想想自个儿是什么家世?!我们顾家世代书香,族里又出了好几个官,都不敢说一定能攀得上那样的人家,你五姐姐能嫁给宁哥儿,已经是柳姑老爷看在三姑太太的面上了,更何况是段家的女儿?九丫头,你是出了阁的,这些话我也不怕跟你说。我知道自己娘家是什么身份,可当年我嫁给你二伯父时,段家的体面还在呢!如今,连康王府都没有了,段家又算得了哪根葱?便是万太太的兄弟,也是我好说歹说,才给可柔争来的,偏那丫头不识好歹,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说罢眼圈一红,便拿帕子去擦眼。

文怡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低头捧着茶碗小啜,过了一会儿,见她略平静些了,方才放下茶碗,道:“我听人说,先前有官媒来给段妹妹说了一门亲

段氏擦干泪痕,点了点头:“皇商区家的大少爷,今年十八岁了,虽说是二房生的,却是独苗苗,自幼读过两年书,还跟区老爷历练了几年,听说人很能干,区老爷还把家里的两个铺子都交给他打理。只是这区少爷模样长得平常些,又偏要娶个模样好家世也好的妻子,因此婚事一直没定下来。那一日我带可柔去柳家,路上遇见贵人出行,马车停了一下,可柔掀起帘子要看外头的景致,被我拦下了,但只那一小会儿,就叫那区少爷瞧见了模样,打听得是咱们家的亲戚,特特遣了官媒过来提亲。我那时忙着你大哥哥的婚事,一时也没顾得上,便叫那官媒留下了贴子,回头得了空才叫人去打听,觉得还不错,本想着要应下的,可柔不知打哪里听到了传言,又跑过来哭!如今我是心都灰了,做得再多,也讨不了好,若她真个铁了心,要跟我这姑姑作对,我也不想再为她操心了!”

文怡忙问:“段妹妹都听到了什么传言?兴许那区少爷也有不如意处呢?”

段氏哂道:“能有什么不如意处?外头都传说这区大少四肢健全,身高体壮,人也精明,做生意极有天赋,也没什么恶习。不过是因为区太太又有了身孕,有传言说她要生嫡子了,区大少爷再不能承继家业罢了。可区太太都快四十岁了,先前已连生了三个女儿,这一胎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便是真生了嫡子又如何?区大少爷已经成年,才十八岁,就已经管了两个铺子,将来便是分家出去,也不愁没有营生,况且他本是庶出,又是商家出身,若可柔嫁过去,有顾家在后头撑着,不怕他仗着财势欺负可柔。若果真无法继承皇商的名头,反倒是件好事呢。谁知道那丫头是怎么想的?!”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对文怡道:“九丫头,二伯母也不瞒你,若不是你二伯父打算要做官了,你大伯父又是这样的身份,我还想把十丫头嫁过去呢。你说,我对这侄女儿还不够好么?!”

文怡干笑。二伯母对可柔确实不错了,这婚事若真如她所言,确实没什么不好的地方,那人虽是庶出,却也是精明能干又有家底的,除了出身,并无可诟病的地方。而文怡本身对所谓的家业继承权也没有想法,当初柳东行几乎是一穷二白,她都愿意许婚,更何况这区家大少爷对段可矛有倾慕之心?

想到这里,文怡便劝段氏:“二伯母可曾将这些话告诉段妹妹?侄女儿瞧她对这里头的实情似乎了解不清,关于那区少爷的传闻,也是听沈家小姐说的,想那沈家小姐不过深闺弱女,又能知道多少外头的事?兴许有所误会呢?”

段氏皱了皱眉:“区家做的是绸缎生意,区大少爷跟京里不少官宦人家都有往来,沈家人知道也不出奇,但沈家是做官的,沈小姐又是嫡长女,自然看不上他。我倒不知道可柔是从她那里听说的,本来还想把区家的事细细说来,偏可柔一听见我有意应承,便哭个不停,我被她哭烦了,竟没顾得上说明。若真是误会,到也怪不得她无论我好说歹说,都不肯答应呢。”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生气:“这丫头真是不省心!只要能干,未必比嫡出的差!更何况,若这区大少爷果真是嫡出的,区太太还未必愿意遣官媒上门提亲呢!”

段氏沉下脸色,侍立在旁的玉蛾大气都不敢出,这时,玉蜓从门外进来,行了一礼:“太太,方才送去给五小姐的补汤,又被五小姐退回来了…”段氏猛地一拍茶几:“她不喝就算了!天天送去,天天退还,难不成我在补汤里下了药,想要毒死她不成?!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便是**碎了心,又有谁念我的好?!”

玉蜓吓了一跳,目光闪烁:“太太…”玉蛾上前一步:“太太别生气,兴许是天太热,五小姐没有胃口。奴婢去跟老太太屋里的如意姑娘提一提,让她去劝五小姐吧?”

“不必了!”段氏冷哼,“五小姐如今是娇客,再有几日就出嫁了,我何苦在这时候让她不痛快?她如今金贵着呢,只怕老太太屋里的姑娘也劝不动!”

玉蛾玉蜓都不敢再说什么,文怡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干笑着起身寻了个藉口,辞而去。

她一边往外走,心里还一边在疑惑,段氏与文娴这是怎么了?从前在顾庄时,她们明明还相处得很融洽的?她有心要问问文娴,但又想起文娴的脾气,便是问也问不出来的,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想来继母继女之间,多少会有些矛盾吧?

文怡叫住一个路过的丫头,问可柔如今在什么地方,得知她刚刚去了文娴处,心道一声好巧,便转身文娴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