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啊!”我扬高嗓音,及时掐断他恼羞成怒欲将出卖我的苗头。

好在长辈都没太在意我过于激动的反应,但他们的矛头还是集体从我弟身上瞄准到我这里。

我妈夹了一根蒜苗,也没来得及送进嘴里,悬着筷子就议论起我的终生大事:“我们家小含太老实,大学都要毕业了,还没谈一个半个男朋友呢。”

“学校那些小男生她哪里看得上,”吴忧唯恐天下不乱,还拉出时事八卦加以论证:“看人家奶茶MM,就跟京东的老板刘东强在一块了,那男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爸了。老姐姿色也还行,完全也可以傍个大老板啊。比如马云,虽然他长得有点外星球容易拉低后代基因,但人家有钱啊,以后上淘宝买什么都不肉疼心疼。”

“瞎说八道什么呢。”我压低筷子尾巴戳了他小臂一下,希望他的口茬能够就此终止。同时还小范围地掀眼帘去打探爸妈的反应,看看他们在这些匪夷所思的怪谈里,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可惜老爸只把这番有意无意的探路当作一场笑论,他捏着汤匙,一下一下舒适地呷着鱼汤:“我们当父母的吧,也没什么大要求,家境条件也没多重要,小含能找一个人品好,对她好的正常人就行。”

“什么叫正常人啊?”这个形容词简直是一颗三斤重的苹果砸在牛顿的脑门上,我警醒地把它放在首要重点问出来,害怕它正真印证了我那一些堪比“地心引力”的重大猜想和假设。又防止父母看出我抓要点的不对劲,我仓皇补上一句润色:“还有不正常的人吗?”

“就是正常的人,”老爸还在慢条斯理喝汤:“像奶茶MM和京东老板那种,就不行,年纪差那么大,简直胡闹,说出去要被人笑的,你们没看网上都在骂么。”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不可避免地,胸口还是微微失落地一沉。我宽慰自己奶茶那个明显是差太大了,于我于江医生是大不相同的。顺带在面上装没事人应下:“噢……我还以为什么呢,这个肯定不会啊。”故作轻快地答着,我还尽力在嘴畔笑出上弦月的弯弯弧度,语言神色完美配合。

“对嘛,听说那个刘强东自己还有小孩子呢,”吴忧真是东亚补刀王。我的余光能察觉到吴忧一边说,还一边在悄悄打量我,大概是见我不加遮掩的沉郁。他当即松了口,毫不犹豫地就踏足我的同一战线联盟,全家上下也只有他知道江医生的事:“不过人家奶茶MM的老爸就很开明啊,他说他不管他女儿的事了,让别人也别管。”他说。

妈妈已经吃完了,正在专心致志地把桌面的鱼刺往空碗里收拾。她低眉垂眼,不忘回复吴忧的说辞,语气里荒诞的意味几乎要漫出来:“那哪是开明,那明显是无地自容,无奈至极,老脸丢尽了。奶茶她爸爸真挺可怜的,好好的一个南京本地大老板,还要因为自己的小孩子不上路子被议论,辛辛苦苦把姑娘养这么大,上清华又送出国的,还不让他省省心。”

“所以还是我们普通人正常人好啊,哈哈。”鲜明的鱼尾纹让老爸的笑看上去格外生动,发自肺腑,他一贯性质地附和妈妈。老夫妻俩感情一直很好,爸爸脾气比较火爆易怒,妈妈却隐忍包容似一面无风的湖,恰巧能中和到一块去。

席间,吴忧又短促地与我对望一隙,他眼睛里在说,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他也很无奈。

家里人不再聊奶茶的八卦了,我也不再吱声,站起身去厨房锅里舀了一小碗鱼汤回桌上喝,心情不高,连汤的味道都变得很奇怪,像忽然被人下了大勺隐形的劣质盐,找不到一点鲜美,尝起来咸涩无比。我也根本不敢表现出具体的不痛快,父母的双眼近乎于机场安检,一点斑斑迹迹都不能渗透出心墙。

我果然还是没办法直接告诉家里人我和江医生的事。

它目前还太羸弱,孕育中的吹弹可破的鸡蛋壳,只是一个适合呵护在夜深月光里的生命体,太阳的曝晒只会加速它的消亡。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我开电脑,从谷歌浏览器的书签里打开第一栏第一个:

健康问答网,江医师的版块。

我视奸过这个问答专栏无穷无尽正无穷大次,如果目光有力量,那江医生的网站名片一定能像放大镜聚焦太阳光那样被我的炙热和坚持穿出一颗大黑洞。

但我与他的对话少之又少,就仅止于上回的偏头痛。

江医生名字旁边的绿点是亮着的,说明他正在线,可以即时回复。这颗点像一只闪着光的萤火。自打吃过晚饭后,我的心智就始终待在晦暗的秋冬天,但这只萤火就是冷暖自调,我的身体里随即换季,天气清朗,日光明艳,流转出一片温热适度的春分夏至。

我登上wh19921121的账号,发消息给他:

『医生大大,在吗??在吗???我有急事!!』

这次没有匿名,我豁达正大地露出自己的首字母和出生日期。

嘀嗒,对面很快给出回应,「在」

江医生偏爱一个字的答复,但一点都不冷森,就是很纵容很随和很安心的意向,告诉我,他在。就这么一个字,如同笔尖戳破薄纸张,狠狠地握住我的鼻头,我的心脏,在里面攥出动人的甜蜜和酸楚来。不由思及父母晚餐时分的那番话,许许多多被白日里的互动镇压下去的念头……那些我以为会按兵不动的难过和担忧……瞬时溃败逃窜,它们高举失势的火把,在我眼眶一圈蔓延烧开来,我突然地就想掉眼泪了。

但我依旧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捶打皮球般的轻快:

wh19921121:「快猜猜我是谁?」

江承淮医师:「跑错频道的小朋友」

wh19921121:「讨不讨厌啊→_→,那么老的梗还又拿来说。我今天是真的来问病的!严肃点!」

江承淮医师:「好怎么了」

江医生真可爱,一下子就转变画风专注庄重起来。而且他超级有原则,跟在短信里一样,一如既往地不用标点符号,不爱用就是不爱用,不用就不用。

Wh19921121:「偏头痛啊,许多事没法立刻说出去,积压在心里特别让人头疼TAT好想马上就昭告天下,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样我就舒服畅快了……」我边输入边按揉着太阳穴,好像我真的偏头痛了一般。

“江承淮医师”没有再回我了。他不会生气了吧?才确立关系的第二天,上午还在卿卿我我,晚上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吐槽这段关系的不见光性,的确太不正能量了。我也希望恋爱里的自己是傻气的,没心没肺的,目空一切的,可是吃顿晚餐都有人不依不挠地提醒我,这不现实,也不被祝福,把我和江医生感情渲染得如同一片完全看不见光明之屿的,雾沉沉的,找不到方向,四面茫然的大海。

为什么他们不能接受呢?他是那样好的人,就因为那些强加给他的无奈过往,就因为那些条条框框的世俗观念,他就不配被称作“正常人”了吗?

我接着敲字:「我不是抱怨,我就是希望,早点被别人知道和认可这些事,这样大家都会轻松许多」就是好想让别人知道我喜欢你啊,我就是和江承淮在一起了怎么地吧,这事没有一点错!这事让我骄傲自豪!

江医生还是没回我,过去约莫三、四分钟的光景,耳畔响起短信提示音,搁在电脑边的手机屏幕亮了。

江医生没有在网页上直接回我,而是选择了手机短信间接发送的方式:「吴含,我给你开个处方」

他郑重地叫出我的名字,仿佛真的是名专业的医师在严肃吧唧地给自己的病患开单子,他的第二条短信紧随其色杀过来,完成一声极坚韧的回响:

「在这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任何事一旦开始,就一定会有个结果。以后怎么样,我也不能预测,但我一定不会是首先放弃的那个」

我凝视着这两条短信,他传达的每字每句都直剖而淡然,宛如从框里站出了形态,一个个发着刺眼却鲜美的光。它们让我很惭愧,也注射给我更多勇敢的药水,他的处方是灵丹妙药,我立刻就痊愈了,从家人所带来的悲情世俗观里脱胎出来,一字一字回道:「我也不是」

我也不会率先放弃。用一句矫情俗气的八字箴言概括,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仅仅四个字啊,它们很简约,但毫无疑问是铿锵的,如同四块磐石一样坚不可摧,这不单单是脱口而出的承诺,这是即将攀山涉水不辞艰辛的宣誓,这是平淡无奇生活里,关乎情爱的使命感和责任心。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恋爱,还是和好不容易追到手的男神谈恋爱,我必须对得起这样庄重和付出的第一次,我要努力给它套上最好的大结局,he,有情人终成眷属,最后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第三十一张处方单

`长达一周,我都没再见过江医生一面,他忙工作,我忙论文,每天就传传简讯,打打电话,彼此仿佛是由着对方悉心饲养和照看的一只手机宠物。近在咫尺的同城也能谈成异地恋,我们这样的配对大概真的很少见吧。

这几天里,我非常厚道地分出一半的心给毕业论文,关乎学位,是重中之重,我的定题也比较宽泛,偏文艺理论方向,《中西文艺批评方法比较》;相较起我,康乔的开题就显得具体化形象化多了——《美国“黑色幽默”小说研究》,她刚从实习单位请假归校,整天泡在图书馆里,和约瑟夫·海勒啊冯尼古特之类的黑幽默小说家,在密密麻麻的油墨印刷字里完成每日一幽会。

我曾在通话里跟江医生八过我的开题,他煞有其事地评判,“听上去很高端。”

也不知道这个理化生是真夸还是在小讽,我回敬:“那你的论文都是什么选题啊?”

“我写过很多论文,”江医生轻描淡写答,又正经兮兮问:“得看具体是哪一篇。”

我登时想起他高挂粉墙分外汤姆苏的专家介绍框了:“哦,我都忘了,江大医师可是有许多论文都在医学期刊上发表过呢,来斯(厉害)得一比,”江医生是这样值得骄傲的伴侣,我在自家爷们带来的虚荣和自骄里头兴致勃发,勃发到都不由忘却普通话,持起本地方言大拍马屁。

接着,我才含笑缩小范畴:“就说说你的硕士论文好了。”

“哦,那个……《脑脊液腺苷脱氨酶联合实时荧光定量聚合酶链反应在老年结核性脑膜炎诊断中的应用》。”江医生慢条斯理,却不带换气儿地讲完。六、七年前的论文了吧,在他的记忆里竟还如此清晰,熟稔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程度。

“……”我无语了,真后悔问他这个问题,心塞啊,一大串题目的豆子砸过来,我只能咀嚼消化进去“老年结核性脑膜炎”八个字。

我也学他,故意正经地评价:“听上去也很高端,一点也不输于我诶。看来我们果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在选题上都高端得心有灵犀一点通。”

“嗯,这话不假。”江医生附议,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愈显稳重低磁,但流露出来的那份熟悉的笑意,却又让他的回答罩上了一层亮彩和绒光。这是他个性里始终无法摆脱的顺和,再冷的冰天雪地,都能让人发自肺腑地,就回温了。

江医生每天上午九点都会发短信固定问我一句,「把你今天的安排说来听听,看看够不够健康。要是躺床上,玩电脑,改论文,睡觉,吃饭这样的,就算了」

——因为我前三天都是这么敷衍回答的。

老男人就是爱管人。我今天换了个投机取巧恬不知耻的答案。就把食指压在九键上,反复地,反复地,反反复复地叩击着一样的字母,像把糖浆加进摩卡里一圈接一圈地搅拌只为了让它的口感更加甜蜜:「今天全天的安排是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你觉得够健康吗?」

江医生:「不够健康,中医里面讲过,过度思虑易伤及脾脏」

我:「喔,那我们可以平摊,我想你半天,你想我半天,这样伤害应该会降低一点,你看怎么样?」

江医生:「批准了」

「你要不要搞得像跟辅导员开假条一样啊。」

「应该怎么样」

「应该说……“不用了,我来给你分担全天的量,你一心一意忙自己的毕业论文就好”——这才是男朋友标准回答」

「这种我二十岁也可以答,但现在的我只能告诉你,平衡的感情才能长远」

「没趣!你导师附体么,这么正经严肃的回复和说教!」

「这几天的确没办法从导师的身份脱离出来,审你们毕业生的论文初稿审得头疼。年轻人都很有胆识,不检查一下也敢发来我邮箱浪费我时间,光是格式就一堆错」——我扫描着这条短信,禁不住地洋洋得意,江医生在学生面前可都是非常正儿八经zhuangbility地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在我这个小女朋友跟头,却可以无所顾虑的吐槽和抱怨。

「那我每天发短信骚扰你是不是会加深你的头疼啊?」

「不会,会缓解」

这五个字,让我一次接一次地竭力抿紧唇,不希望让自己龇牙咧嘴笑得幅度太大太狰狞太不能见人,尽管短信那头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呀。我在心里跟着短信一齐应答和嘿然出声音:「嘿嘿,那我每天多发几条好了。我特怕我这段时间,每天发短信打电话骚扰你好多次,会让你觉得太黏人太烦人了。」

江医生没有再回我,大概是去忙病患的事了吧。

但很快,我的手机又震开来,长长的,就一下,是简讯的提示,只是这条短信并不来自江医生,是移动系统的充值提醒:“尊敬的动感地带客户您好:您已通过空中充值成功充值200元,欢迎你您再次使用空中充值业务。”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给我充的。

我立即发信息给财大气粗的始作俑者:「真阔绰啊江地主,不是说平等的爱情才能长久吗?突然平白无故给我200块钱小费,首先在金钱方面就不平衡。」

「很平等,这是你每天帮助我缓解头疼的医疗费和感谢金」他一笔带过,理由却极度令人信服。

「噢……搜得斯捏……」我故作恍然大悟地语气回。

「搜得斯捏?」

「枉你年少轻狂时白看那么多岛国动作片了,是日语的“原来如此”」

「一个南京人还把日本话挂嘴边,并非好现象」

「我觉得你不应该叫江承淮,应该叫江爱国。」

「我已经三十,这时候改名也晚了。这样吧,留给以后的小孩子好了」

「太俗了吧,才不要!」

……

“我靠,老男人果然高段位!”我把充话费这事在微信里用语音讲给康乔听,这是她回过来的第一反应,她又打字发我:“深谙给女人钱=给她安全感。”

我继续按着语音键乐不可支地录话,张嘴的瞬间身体里沸腾出汹涌的喜悦,我把它们全部交付到了喋喋不休地感叹夸赞中:“江承淮怎么这么完美啊,他到底有没有缺点啊?你告诉我!你快点告诉我!”

康乔不愧为我的好喷友,她以风一般的速度找准要点半开玩笑半讥嘲,但那种发自内心的祝福意味又是那样真切:“他女朋友是二笔可以算缺点么?”

那些变傻变二变可笑的少女心情啊,真是让我完全放弃了做人的原则和底线,我居然还嬉皮笑脸地承认了:“好吧,对!你说的对!太棒了!可以!”

晚上,我又把和康乔的交谈过程一五一十在短信里告知江医生。

他虽然不爱用标点,但每次用起来都依旧是生动的,他回了个省略:“……”像一条不会讲话的鱼吐出水泡,看起来真的是无语了,他在短信交谈里很少会无言以对的。

我洗地自己的能力超强,马上给自己悬上天使的光环,戴上神官的高帽,厚脸皮把自己吹成独一无二的天价稀世珍宝:“你点点点个什么劲,我变成你唯一的缺点了,要珍惜。”

“好。”江老年人擅长一字秒杀的招式,他的发挥也向来稳定。

我继续加深此间的羁绊,就只是为了讨他开心,那些爱情里不由自主的讨好和迎合啊,已经寄宿进了我的肌理和血液:“为了达到天仙配情侣档的效果,我决定让你成为我全部的优点,唯一的缺点x全部的优点,真是吉祥如意的一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形容的措辞,每一个具体的标点,我都大费周折地编织成优美的诗篇,亦或者逗趣的笑言,小说三要素之一的人物只有我和他——就只是为了让它们顺理成章,顺理成章跑进对面人的瞳孔里面,大脑深处,能让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下脉搏都震颤出与我相一致的,源自爱恋的,信心和蜜意。

发给导师初稿的第二天,我总算得了空暇,首要任务就是跑到医院去看自家男人。

考虑到教授间的同病相怜性,这纸初稿,我可是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检查了格式和标点的,确保万无一失。

康乔又躺枪成为我私会情郎高举的旗帜的幌子,跟爷爷奶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声跟康乔逛街后,我就一鼓作气溜到了省人医的十八楼。

我挑选的时间段相当合理妥当,上午下班前十五分钟,也没率先通知江医生,权当给他一个惊喜。

出电梯后,我往神内的住院病区走,目标明确,目不斜视,就向着那个人,眼里也只有那个人。

好巧不巧地,我在走廊里碰见了一个许久不曾碰面的对象,鹌鹑蛋,季弘。

第一次见到他穿白大褂,还像模像样的。我和他视线相触的下一秒,他就笑开了。之前说过,季弘的笑真的很有感染力,他不只是嘴巴在笑,他的脸蛋,他的周身都仿佛笑了起来。沉淀如暮雪的白袍,一下子就被这种盛夏一样的笑容烤化,顺其自然流动着。医院总归脱不开死气沉沉,但围绕着他的那一段氛围,就凭空被他一整个人带动得热闹又生机。

要见江医生,我的心情本身就出奇好,同他打招呼的气息也分外昂扬:“季弘,又碰面了。”

他单手放在白大褂兜里,笑容不减:“你怎么抢我台词,让我接下来怎么说?”

“就简单打个招呼。”

“怎么来医院了?”

“啊?哦……”我一手拧着另一手的食指,像是要细细碎碎的紧张从指尖排挤出去:“来找江医生,拿药啊,我爷爷是他的病人,帮我爷爷拿的。”

“哦,江老师好像在办公室,”季弘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我,这让我有些羞赧。他边讲着,边笑眯眯往神内办公室那边看,眼睛嘴巴都不落下:“诶?江老师出来了。”

我的双眼跟着心头一亮,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果然,江医生刚从办公室出来。他应该是下班了,已经换上一身便服,白衬衣黑长裤,整栋高层都因为他帅裂苍穹。

“江老师——”季弘秉承着热心学子作风,老远地就呼唤他。

江医生偏头,面容平淡地望过来,他分明看见我了,但面上依旧止水一般,见不到一丝波澜。

我只能拿金马影后,而他直接手握奥斯卡小金人,笑傲江湖。

他朝着我和季弘走过来,最终停在我们身侧,我赶忙不动声色调整方位,不再和季弘面对面,正向江医生,他才是我今天要找的主线任务NPC。

“江主任,”我礼貌地叫他,装模作样陈述今天到来的缘由:“我来帮我爷爷拿药的。”

他的医者态度把持得非常到位:“你爷爷怎么不自己过来?”

“老人家嘛,偶尔偷懒一下也很正常。”我微微笑。

“我这会已经下班了,下午再来吧。”往江医生脸上涂点黑粉再往他脑门印个月亮他就可以直接去出演铁面无私包青天了。

“诶诶,老师您也太严肃刻板了吧,你也不看看吴含和我什么关系,我和您又是什么关系,”季弘完全是一个好心肠不知情的局外人:“您老就纡尊降贵回办公室帮她开下药呗,反正耽误不了几分钟。”

“下午吧,我有急事。”江医生言简意赅地坚持着一样的回答,还煞有其事地对接上一个借口。

说完,他就远离本来的等边三角形小圈子,不疾不徐地朝安全通道口走去。我和季弘又沦为一条直线。

“江老师平常就这样,”季弘小天使,开始为自己的导师辩护:“按点上班,到点下班,不收红包不开小灶,工作作风很严谨的。”

“没事,是我的问题,早上睡过头了到现在才来,也不能怪江主任,”我这颗端头也要赶紧去追上江顶点的步伐啦,“算了,下午再来了,我先回去吃午饭。”

“要不我请你吃饭?”季弘总能在沟通里找准要素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