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梅君传奇

作者:似是故人来

文案:

初相识时,傅望舒要把沈梅君磨成一把好刀帮他整顿内宅

当沈梅君变得锋利无比不但能帮他整顿内宅,还能陪着他商海披荆斩棘时

他却要将这把刀的锋芒遮掩

这时他说的是:劳心费力是男人的事,女人是要宠着疼着捧着精心呵护的

本文写一头腹黑狼向摇尾巴忠犬转变的过程,也是一个从云端落到泥地里的侯府千金从一等丫鬟到通房丫鬟到皇商夫人的升职过程。

第一回

恩平侯府庄严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沉重的声响凌厉地狠扇了沈梅君一记无形的耳光。

求助再次被无情地拒绝了,眼泪在心中无声无息地流淌,心中恨怨难平,沈梅君牙齿咬得格格响。

如果此时那个陷害她娘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定扑上前撕咬开那女人的喉管吸食她的血。

那个走投无路她母亲好心收留的女人,恩将仇报,伪造了一封通奸信。那封信里男人向她娘道歉,道虽然知她娘怀了他的孩子,却因自己刚中状元,前程远大,只能狠心相负。

她娘只得她一个孩子,信里的孩子自然是她。她娘被休,连同她一起被赶出侯府。

沈梅君不相信她娘谢氏不贞,谢氏对她爹那么好,当年她爹言语不慎触怒龙颜,是谢氏卖了所有嫁妆换来银子捐献给国库,才平息了皇帝的怒火换来她爹的平安。

母亲被休弃赶出侯府三个月后,侯府挂上红灯笼喜迎新人,新人是得她母亲好心收留的那个人,她母亲的表妹。

沈梅君恍然大悟,那封母亲与人私通自己是野种的信是为了给新人清扫障碍。

沈梅君顿悟之后却想不明白,她爹怎么那么狠心,连自己这个亲生女儿都毫不眷恋舍弃。

更不明白的是,她爹若想娶新人有的是办法,悄无声息弄死她娘即可,为何声名脸面都不顾公开休妻?

心中有太多的愤懑了不解,可惜,她见不到她那个狠心爹一面,连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寒风小刀子似的,扎得人不止脸颊,连骨头都生疼,沈梅君拖着沉重的双腿茫然无措行走着。

当了十三年侯府小姐,学礼仪,学谈吐应酬,学女红妇工琴棋书画,学打理庶务,独没学过如何赚钱。

求过所有故交亲友,带着不洁名声,连母亲娘家都不肯收留她们,更何况不相干的看着侯府面子交往的世家。

想起重病卧床的母亲,沈梅君咬紧嘴唇。

过去的一年,她到绣坊揽活,给富贵人家浆洗衣裳,勉强维持了三餐,可如今母亲病重,靠刺绣赚的钱已不能够了。

有最简单的出路可以让母女俩衣食无忧病痛不怕——入娼门或是与人作妾。

无法看着母亲无钱问诊病死,也许,只能走那两条路中的一条了。

沈梅君咬紧牙,朝京城有名的风月街走去。

大路微有拥堵,路中间围了一群人,沈梅君无意看热闹,侧身小心避让准备越过人群。

“大伙瞧瞧,就他的样子,能有这么漂亮的钱袋子吗?”

“这是我的钱,我要去给我娘抓药,你放手。”

“给我娘抓药”几个字传进耳里,沈梅君脚步微滞,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看向争执的两人。

说要给娘抓药的少年十岁露头光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另一个是青年男子,穿着黑色亮绸锦袍。

两人在抢夺一个精致的蓝色绸缎缝制的钱袋子,少年明显力弱,却死不松手,眼眶红红的又悲又愤。

“大娘,可知是怎么回事?”沈梅君问身边一个老婆婆。

“他俩争这个钱袋子,都说是自己的,对方偷自己钱袋子,有人给公断,可两人都说对了钱袋里的银子是五两二十个铜板,又让人拧不清了。”

“这有什么拧不清的,看看那少年,穿的都那么破旧,哪来这么精致的钱袋子和五两银子?”边上一个接口道。

不少人点头附和,沈梅君看向少年,容貌俊秀气韵清朗,直觉的,她认为少年不是作贼之人。

“我娘还靠这钱抓药。”少年不善名辩,来回只有那句话。

沈梅君想起自己卧病在床的娘,喉头酸堵。

微一思索,沈梅君提高嗓子道:“我有办法明辨。”

众人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家说出此话,不屑轻视的目光一齐看她。

“姑娘,你真有办法分辨?”少年和那青年同时问,少年目光带了欣喜,青年则微有调戏轻薄之色。

沈梅君嗯了一声,看看四周,请四个年轻力壮的围观者架住那两人。

这是为防那两人突然抢了钱袋跑开,围观的人见她思虑周到,轻鄙的神色不约而同收起。

沈梅君拿过钱袋子,拉开绸绳看了看,轻咦了一声,接着大声道:“他俩都没说对钱袋里银子的数目,看来这钱袋子不是他们其中哪一个人的。”

“怎么可能?”三个声音同时高叫,除了那两人的,还有一老者。“里面就是五两银子二十个铜板,哪不对了?”

老者就是方才公断的人,沈梅君笑了笑,道:“这钱袋子的夹层做的巧妙,难怪老丈没看清,里面放的的又是银票,更不易发现。”

“里面还有银票?”围观的人的齐问,凑了脑袋过去要察看。

沈梅君点头,飞快地拉紧袋口不让看,只道:“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你怎么能说出来,这样不好确认了?”众人一齐叹。

大路一侧一辆马车里,两个年约弱冠之龄的青年公子正朝这边看着,左侧着绯衣公子啧啧摇头道:“方才看这小姑娘胸有成竹,本以为足智多谋,没想到还是嫩了点,把银票数目说出来,去怎么分辨?”

“她马上就能分辨出来了。”蓝衣公子皮肤白皙,表情冷漠傲慢,嗓音却出其的低沉悦耳,合着清冷的气质,有种别样的风情。

这边话音刚落,那头青年说道:“我忘了,银票是离家前我娘子刚放进去的,正是一百两。”

那头少年则带着哭腔大叫道:“这钱袋真是我的,钱袋里面没有夹层,也没有银票。”

“钱袋里明明有夹层,也有银票,你没有说对,看来,是这位公子的。”沈梅君拿着钱袋朝青年递过去。

架住青年的人松了他胳膊,青年欣欣然伸手去接,沈梅君忽地收回,看向少年,问道:“你确定你的钱袋子里没有夹层,也没有一百两的银票,只有五两碎银子二十个铜板?”

“我确定,这真是我的,没有夹层没有银票。”

沈梅君拉开袋口,将袋里的银子和铜板倒到手心里,把钱袋子翻转过来,微笑着递给围观的人。

哪里有什么夹层,当然更没有银票。

青年恨恨的剜了沈梅君一眼,飞快地钻出人群跑了。

沈梅君把银子递回给少年,少年红着眼眶递十个铜板表示谢意。

出言相助不过同病相怜,沈梅君淡笑着摇头抬腿便走。

“姐姐且慢。”少年拉住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塞到沈梅君手里,“姐姐,这是我姐姐绣的,送给你。”

香囊绣工精致,芬香扑鼻,沈梅君略一迟疑,笑着接过系到裙腰带上。

“居然是用诓骗来辨真相,她就不怕失主劫贼两个都起贪财之心,都说有夹层有银票?或是都说没有银票没有夹层?”马车里的绯衣青年见竟然这样便破案了,惊讶不已。

“此事本就有嘴说不清,哪来无懈可击的法子可想?”蓝衣青年声音更冷,道:“看够了没?快走。”

绯衣青年耸耸肩膀,被冷语刺了也没有不悦,看人群散开道路通畅了,笑着吩咐马车夫继续赶路。

沈梅君在风月街外面怯步了。

这一脚踏进去,便是自己忍得了屈辱,给母亲得知了,怕会更摧命。

沈梅君转身离开。

寒风更烈了,阳光当头照着,带不来暖意,却把人眼睛刺得涩疼。

两腿虚软,眼前发黑,沈梅君依着一户人家的围墙揉按额角,竭力想把越来越重的昏暗赶走。

围墙从里面跃上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公子哥儿,那人本欲往下跳,见下面有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高临下眉目看不清,只见脖颈鲜润莹白,煞是撩人。

那人桃花眼微眯,定睛打量了沈梅君片刻,贼贼一笑,轻轻跃回院里。

桃花眼公子招来一个管事婆子,嘀嘀咕咕悄声交待。

“二两银子月例?”管事婆子大叫,“四少爷,府里各主子身边的大丫头也只得一两银子月例。”

“怎么?为难?”桃花眼公子笑眯眯的,从怀时摸出一块银子扔过去,那管事妈妈喜得身体发抖,迭声道:“奴才这就按四少爷吩咐的去做。”

“注意,按我说的办,不要太明显把人吓跑了,还有,什么都要顺着她的意,可又不要讨好的太明显给她发现,把人哄进府来了,我另有重赏。”

沈梅君昏昏沉沉间,忽听得身边有声音,那声音说的是:“月银二两又不用签死契,多好的事,可惜太太嫌我妹妹粗笨,你赶紧家去,把你家的姐妹喊来给太太过目。”

月银二两还不用签死契!沈梅君开始脑子迷糊着,忽然一丝清明闪过脑海,急急睁开眼睛。

离她不远处两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凑在一起咬耳朵说悄声话,沈梅君抿了抿唇,忍下不适走了过去,绽起笑容问道:“两位姐姐,请问是不是哪处府第缺人,可否劳两位姐姐举荐一下。”

到底十几年侯府教养,她不开口也罢,这一睁眼开口,娇矜尊贵之气尽显。那两个女孩儿眼里闪过异色,微一愣后,一人手指指向围墙里面,笑道:“傅府里要寻机灵的大丫头服侍四少爷,你也要为奴?”

沈梅君点头,那两丫头笑道:“你样貌好,想来没问题的,随我们来吧。”

从傅府里出来,沈梅君虽微有怅然,却安心了许多。

为奴总比作妾当娼强,况不需签死契,期限三年,年满后主仆关系随意,可续可断,傅府里的管事妈妈也极和气,方才她腆着脸求先支月钱安顿母亲,那管事甚至说,在府里给她单拔一处小院落住着,她可以接了母亲过来一起住,又给她预支了二两银子。

恩平侯府里有头脸的管事和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也是有各自的院落,只是那些是家生奴才,服侍主子许多年,情分不同,像这样甫进府便安排单门独院,且连不是奴才的亲人也可以接来同住,沈梅君高兴之余,又有些迟疑不安。

这点不安在看到管事安排给她们的整洁干净的住房后便烟消云散,目前只要有个让母亲养病的地方,哪怕是火坑,也只能往下跳。

沈梅君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马车里坐着的正是那位蓝衣公子,蓝衣公子远远看到她从自家府里走出来,平静无波的眼睛闪过诧异。

马车往常回府是直入的,这回在进大门时,蓝衣公子喊了声停,问门房:“方才刚走出去的那位姑娘是怎么回事?”

他没问是不是府里的亲眷,虽不与女眷往来,然傅府的亲戚,没有如此寒酸的。

也没问是不是府里的下人,府里下人两三百人,他认不全,但只凭那女子的气质,他便确定不是府里的下人。

门房有些结巴,道:“是四少爷看中的人,四少爷看她寒贫清傲,让陈管事许了月钱二两和独居小院,以及自由的三年身契,还同意她母亲进来一起住,变着法儿哄她进府,她以后是侍候四少爷的。”

“荒唐,小四院里的女人还少吗?”蓝衣公子冷哼了一声,对马车夫道:“停好马车后去小四那里传我的话,别的女人我不管,方才那女子,不准他碰。”略一沉吟,又道:“再去和陈升家的说,把那女子调到我书房里侍候笔墨,月例分子在秋梦她们四个上加一倍,从我的份例里扣,不必走公中的帐。”

第二回

手里有二两银子,沈梅君急忙先奔去医馆请大夫给母亲诊脉开方,拿了方子又去抓药,算了算,咬牙多抓了几包,又雇一乘小轿,吃力地把母亲抱进轿子里,一刻不停往傅府来。

谢氏病得昏昏沉沉,也不开口询问,其实即便没病,自被赶出恩平侯府后,她就一直木呆呆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沈梅君带着母亲到傅府时,傅府里老太太上房里还为她的事争执着。

蓝衣公子是傅家嫡长孙,大少爷傅望舒。

四少爷傅望超也是嫡孙子,不过与傅望舒不是同母所出。

傅望舒的娘在他两岁时得急疾病逝,傅望超的娘是后娶的续室。

傅家是商户之家,生意做得极大,是傅老太爷拼出来的,傅老太爷只傅老爷一子,傅老爷在营商上稀里糊涂,老太爷早年还带着他,后来傅望舒年岁渐长,聪慧过人目光睿敏,傅老太爷便丢开草包儿子培养起傅望舒,傅望舒不负厚望,青出于蓝胜于蓝,竟将傅氏商号的生意做到皇宫里去,傅老太爷大喜,把担子交给傅望舒到处游山玩水享受起生活。

外头商号是傅望舒说一不二,内宅却是傅望超的母亲高氏主理中馈。

傅老太爷喜欢傅望舒,傅老太太却独疼幺孙傅望超,与高氏一起,把傅望超宠得无法无天。

傅望超居住的院落有个非常香艳的名字——娇红馆,娇红馆里养着燕瘦环肥不下十个美人。

“小四喜欢的人,你横刀夺爱,这是哪来的规矩?”傅老太太看着活泼泼的宝贝金孙给傅望舒欺压得眼眶红红的,气得龙头拐杖跺得咚咚响。

“小四要玩多少女人我不管,独这个我决不允许他碰。”傅望舒冷着脸,任傅老太太好语恶声软硬兼施,就是不改口。

“这人还没进门呢,就弄得兄弟失和,依媳妇之见,给几两银子,把卖身为奴的契书发还她,让她走罢。”傅太太笑着提出折衷的办法。

傅望超揉挤眼睛假装抹泪的手顿了一下,嘴角高高翘起,又急忙下垂,装了一副心痛欲绝的模样。

“不行。”傅望舒冷笑,当自己三岁孩童么?人不在府里,在外面耍阴招更易,他管着诺大的商号,可没有傅望超有闲情在女人身上花心思。

傅太太面皮讪讪的,她和傅老太太虽是长辈,却奈何不了傅望舒,因为,傅望舒还有没到场的傅老太爷这个大靠山。

傅望舒今年十九岁了,通房丫头小妾一个没有,外面秦楼楚馆也不去,傅老太爷操心得每日都要念叨上几遍,若是知傅望舒有看上的女子,肯定给傅望超一拐棍然后命把女子剥净洗白送到傅望舒床上。

“那女人有多绝色?”傅家四姑娘傅明媛好奇地看自己两个哥哥。

那一截藕颈就那么销魂,容颜肯定不差。傅望超回想着,心神摇荡。

那么聪敏的女子,绝不能让她沦为玩物。傅望舒脑子里没有沈梅君的眉眼模样,回府擦身而过时还认得,只是因为相隔时间太短,沈梅君衣裳都没换。

三姑娘傅明慧笑着说道:“大哥和四哥都不出声,让那女子自己挑,自己决定要跟两位哥哥中的哪一个可好?”

傅望舒没说话,傅望超笑了,傅太太看向傅老太太点了点头。

沈梅君艰难地背着母亲来到下午指定的小院落,却被告知,大少爷要了她去服侍,她的宿处换了,改在大少爷院子里的西厢房。

奴才除了值夜,都是住奴才的居处,住在主子院子里东厢西厢暧阁等房舍里的,一般是主子们的妾侍姨娘,沈梅君侯府千金出身哪会不懂,当即白了脸。

没进欢场想做个奴才,难道还不能如愿?

正呆愣着,内院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青意出来传话,让她进里面拜见老太太。

一个丫鬟哪用得着刚进门就去见府里最高辈份的人,沈梅君身体一晃,差点栽倒地上。

青意看了看她背上的谢氏一眼,眼里闪过悲悯戚色,抢前一步扶她,托住沈梅君的腰时无意间就看到她腰间的香囊,微一滞,旋即道:“背着个人不是事,先送你娘去休息,再随我进去拜见老太太。”

她扶着沈梅君转身,沈梅君却不愿动,眼睛看向面前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