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我回来你不欢迎吗?”姜雪玩笑道, 然后小声说,“去你房间说。”

两个女孩子进了房间, 姜雪一下子瘫软在姜穗床上,一副累得不行的模样, 她抱着枕头:“时间过得真快, 你小时候还是个走路都要摔得鼻青脸肿的小女娃呢,现在竟然就要结婚了。这实在太不科学了, 你最小,结婚竟然最早。”

“你很累吗?”姜穗见她露出疲态, 有些担心。

“还好,”姜雪道,“辞职了,没想到恰好赶上你结婚,就赶紧回来。”

姜穗见她这个样子,猜到多半与高均有关。

姜雪从小到大特别乐观,堪称没心没肺搞笑担当,简单来说,她性格相当佛系:考试没考好,行吧算了;长得有些圆润,行吧没关系;工作不喜欢,没事将就着。

但是一旦遇到高均,她就倔得不行,不撞南墙不回头。高均要当明星,她就倾尽一切力量帮助他。现在姜穗偶尔能看见高均出演的电视剧,听说今年还拍电影了。即便姜穗不懂这些,也明白高均俨然已经成了当红流量明星。

姜雪如今很漂亮,一张干净秀气的小脸完全可以出道,但她偏偏扛着单反守了高均那么多年,她是高均第一个粉丝。

姜穗以前不懂她,后来因为驰厌,却渐渐懂她这份执着了。

姜雪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主动和她讲了一遍自己的事:“他最近在和一个女星传绯闻,想了想,我这些年挺累的。从高中开始给他写情书,他就明确拒绝了,约莫只有我乐在其中。仔细想想说好听点是为了爱情,说难听点就是犯贱。我没必要这么犯贱,我快26了,从16岁遇见他开始,十年来就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

姜雪啧了一声,虽然说着伤心的话题,但她神情和眸光依然充满朝气:“所以我放过他,也放过自己。等你结了婚,我就听我妈的去相亲,听说对方是个大律师,很不错的对象。至于高均高影帝,他爱和哪个明星传绯闻就和哪个明星传绯闻吧,我脑子清醒了,知道自己高攀不起。”姜雪耸了耸肩,很无所谓的态度。

姜穗知道面临这些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姜雪。最后只能说:“姐姐,开心些。”

姜雪挑眉一笑:“乐呵着呢。”

姜雪回来也正好,她可以给姜穗做伴娘。

姜穗还邀请了许多大学同学,陈淑珺和话剧社的同学们。

陈淑珺拿到请帖的时候以为自己眼花了,当场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结婚?认真的吗?”

姜穗点头。

“我天啊,你们这也太速度了。”陈淑珺不知道想到什么,往姜穗小腹看了一眼,艰难地道,“不会是有了吧?”

姜穗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他们至今都没在一起那个过,她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无性生殖啊。

陈淑珺嘿嘿笑:“有了也没啥,大佬那么厉害,养你养孩子都不在话下。穗穗你是不知道,驰厌大佬就来了我们学校那么两回,成了好多人的男神。”

姜穗眉眼弯弯,驰厌本就很厉害的。

陈淑珺说:“他们也是没看见当年二桥下修摩托车的少年大佬啊,我至今都不敢相信大佬和那个落魄小哥是同一个人。”

陈淑珺也算姜穗的发小,十分乐意给姜穗做伴娘。

驰厌计划的婚礼相当豪华,毕竟现在他都快算“岛主”和“矿主”,缺什么都不缺钱。但是姜穗也不需要一整个豪华伴娘团,结婚没必要弄排场,对她来说一辈子就那么一次,自己感受那种意义就好。

*

四月份,春暖花开。

姜穗在更衣室换上了婚纱。

一路走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甚至生怕在某一个午后,就回到了曾经的时空里,睁开眼睛姜水生虚弱地躺在床上,而驰厌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冷漠傲慢的陌路人。

几个化妆师为她上好妆。

年轻的姑娘化上精致的新娘妆,一双桃花儿眼勾魂夺魄,漂亮得不可方物。化妆师看得晃神,从业这么多年,真是第一次见这么美的新娘。

笑一笑,如潋滟的春水,让人恨不得放在心窝子上疼。

先前见到新娘的姐姐,还生怕这伴娘颜值太高新娘压不住,但现在才知道完全想多了。美丽的新娘颜值在哪里能能打,还很年轻,皮肤好得能掐出水一样。

还没到驰厌接她的时间,但是亲戚们纷纷都过来了。

一些萌哒哒的小朋友害羞地看看姜穗,回头抱住妈妈的腿,惹得大家一阵善意的笑声。

姜穗喜欢这样的婚礼,普普通通,十分温馨。

他们就是这样普通长大的。红墙绿瓦下,大院儿里简单又葱茏的青春。不管未来有什么样的身份,有些东西是铭刻在灵魂里的。

孙小威也得知了姜穗结婚的消息,但是小孙少没来,他托人送了很重的礼,调侃道:“我真不敢来,毕竟怕见了你忍不住动手抢。”讲真的,让当年那个沉默寡言心思重的男人娶了大家都想娶的姑娘,挺不甘心的。

姜穗知道,孙小威要出国留学了。

当年大院儿的孩子们,如今天南海北,各奔东西,所有人都长大了,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R小城的传统规矩是,新郎带着车队来新娘家里接她,把她带回家疼爱一辈子。

宾客很多,今天这个好日子姜水生脸上也带着笑,他不太忙得过来,前前后后帮忙。

宾客出去以后,陈淑珺和姜雪陪着姜穗说话。

谈论红包、礼堂、草地……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带着帽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几个女孩子同时看过去,姜雪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婚礼快开始了,这里是新娘更衣室。你是谁,走错了吗?”今天人特别多,有人走错了也不奇怪,可这人太马虎了吧。

姜穗轻轻皱眉。

那男人低着头,一副嗫嚅的模样,点头哈腰就要关门出去。

却在下一秒,他速度极快地摸出一把匕首,抵上姜穗下颚。

陈淑珺险些尖叫出声,要过去帮忙。

他微微抬起帽檐,露出一张精致清隽的脸。少年脸上带笑:“别动哦,嘘!”

姜穗冷声开口:“驰一铭。”

“是我。”少年笑嘻嘻的,“看见我是不是意外又害怕,别怕,我不伤害你的。你穿婚纱真好看,可惜是嫁给我哥。”

姜穗镇定下来:“你要做什么?”

她和驰厌结婚证都领了,在所有人都以为驰一铭在S市争家产的时候,他竟然回到了R市,而且在来宾最多时悄无声息混了进来。

“带你私奔啊。”驰一铭说,“起来,我们悄悄走。”

他笑着,仿佛在和她商量,可姜穗知道这不是商量。抵着她下颚的匕首转移到了她腰上。

“这婚纱真碍事,但是漂亮我也就忍了。走吧,从大厅穿行过去,那里清理干净了。”他回头,冲想追上来的姜雪和陈淑珺说,“别跟上来哦,不然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去吧,通知我哥。”

姜穗被迫穿行过大厅,她心沉了沉:“有人帮你?”

驰一铭笑笑:“亲我一下就给你说啊。”

姜穗便不和他说话了。

驰一铭也不在意,吹了个口哨:“我虽然离得远,可是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家产?你们真以为我那么在意那些家产?确实有人帮我,那个岳三的女人,叫什么来着,她起先不同意,但我一说可以带她去S市,不会让她出事,她就心动了。”

驰一铭把姜穗带到了一座五层小楼的楼顶。

“坐。”他拍拍身边的位子,双脚悬空坐在天台上,“一会儿有好戏看。”

小楼下面是整齐的柏油路,一辆红色的跑车安安静静停在不远处。

姜穗被他按着坐下,同样双.腿悬在空中。

小楼栏杆很低,特别容易摔下去。她握住栏杆,驰一铭匕首没有移开。

姜穗保持着安静,没有和他说话。

驰一铭见她沉静的模样,嗤笑了一声:“你倒是镇定,不理我就算了。”

“我是不是一直没有给你说过,我妈是为了给驰厌买蛋糕被车撞死的?”少年笑着,眼里却十分冷,“司机跑了,她身上还有来回碾压的痕迹。你们都说我性格古怪,可如果不是驰厌,我应该也会幸福长大。毕竟我妈那蠢女人又善良又乐观,她还一直教我要做个好人。”

姜穗皱眉。

“做好人?”驰一铭讥笑,“她做了好人,结果那个下场,被人骗怀孕,还被车撞死。”

姜穗说:“你太偏激了。”

“嘘。”驰一铭说,“我不想听,我只想看看,这些事在驰厌心中究竟算什么。我从前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他说没有,他这个人,从小到大都这样。看不出究竟在乎什么,也似乎没有愧疚感。”

他们说这话,驰厌和水阳他们开车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驰厌下车,抬眸与驰一铭对望。

驰厌声音又冷又沉:“有什么事冲我来,你吓她做什么?”

驰一铭笑笑:“穗穗看上去可不怎么怕,对吧穗穗?”

姜穗抿唇,冲驰厌摇头。

驰一铭说:“哥,我们来做个游戏吧。看到那边那辆红色的车没,要么我的人开车从你身上碾过去,要么我把穗穗从上面推下去。唔,你如果能抱住她,我就祝福你们新婚快乐。这里是五楼,我到底舍不得她,给她留了一线生机。”你怎么选?

四月春风,却莫名透着些微冷。

水阳皱眉,拉住驰厌胳膊:“boss!”

戴有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恨恨看着驰一铭:“你他.妈疯了吗?有遗产不继承,跑回来发疯!”

驰一铭噗嗤一笑,仿佛戴有为说了多好笑的笑话:“你说是就是,哥,选吧。”他作势要推姜穗。

很难选吗?驰厌低眸笑了笑,站上泊油路中间。

“厌哥!”

驰厌淡淡说:“驰一铭,算我拜托你,捂住她眼睛。”

 

☆、第83章 温柔

 

驰一铭笑着说:“好啊。”

他伸手要捂住姜穗眼睛:“血腥场面,别看哦。”

姜穗格开他的手。

“驰厌。”姜穗出声喊道。

驰厌转头看她, 姜穗不管抵着自己那把匕首, 站了起来。

驰一铭十分意外, 挑了挑眉。

姜穗偏头看驰厌, 问他:“我今天好看吗?”

她站在四月的春风里, 风吹起白色的婚纱, 脖子上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珍珠。离这么远, 他都能看清,美极了。

真是世上最好看、最让人心软的姑娘。

驰厌嗓音微涩:“好看。”

她便笑了,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夸奖。

“能嫁给你,我真高兴。你可能不知道, 重新遇见你一次, 我觉得多么幸运。”

姜穗问:“你爱我吗驰厌?”

驰厌默了默,他目光余光看见, 红色车子已经启动了, 缓缓向他开过来。驰厌冷冷吐出两个字:“不爱。”

姜穗说:“大骗子。”

驰厌始终沉默着,红色跑车加速了, 似乎都能听见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水阳说:“boss!你疯了吗?躲开啊!”

戴有为甚至想要冲过去拉他。

驰厌始终没有动。

“驰厌啊。”姜穗眸光温和,泛着泪光轻声说,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 但是你原谅我。”

下一刻,姜穗一脚踏空, 从天台上跳下去。

驰厌转头,看见这一幕, 肝胆俱裂,他从公路中央疯了似的往这边跑:“穗穗!”

这简直是在凌虐撕裂他的心。

姜穗感受到瞬间失重,然后胳膊被人死死拽住。

驰一铭额角迸出青筋,双手发抖拉住她。因为用力,他面目狰狞,眼里清晰映出姜穗的模样。

驰厌双眼赤红,几乎是吼道:“驰一铭你别放手,我求求你别放手!我求求你……求你……”

驰厌冲进小楼,往五楼上跑。

水阳和戴有为愣了一下,也连忙跟着跑上去救人。

这样大的重力,驰一铭小半个身子也露在了外面。姜穗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汗水从他脸颊滴下来。

姜穗说:“再不放手你也会死。”她知道驰厌他们来不及。

驰一铭死死看着她,眼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光。

驰一铭几乎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那、就、一、起。”

姜穗笑了一下:“谁要和你一起。”

她扯开他的手,放任自己坠.落。

驰一铭目光碎裂,手僵在空中,表情似哭似笑。

三楼的驰厌猛地顿住步子。

四月的风安静下来,才上二楼的水阳和戴有为也愣住了。戴有为抹了把脸,发现手指上全是泪水。

*

2009年夏天。

风吹动窗帘,窗前白色栀子花浅浅的香气飘进了房间。

房子外面盛放着大片的玫瑰花,风轻轻吹动床上少女的额发。

姜雪走进来,怜惜地摸了摸床上姑娘的脸颊。

她睡得太久,脸色苍白,交叠放在腹部的手指似乎单薄得都能看见浅色的血管。她长睫安静垂下来,像两只毫无生机的蝶。

“穗穗,驰厌今天会晚些回来,他不放心你,就让我来看看你。”

姜雪忍不住和她说说话:“你睡太久了,二伯很难过,头发都白了好多。你的同学们今年都毕业了,那个叫陈淑珺的小姑娘,找了很不错的工作呢,还和她男朋友订婚了,大家都希望你早点醒过来。”

姜雪顿了顿:“当然,最难过的,还是驰厌先生。”

床上少女安安静静,仿佛听得认真。

“他又做慈善去了,08年那场地震,他捐了很多物资,帮助灾区重建家园。这几年,他出资建立了很多希望小学,还有条件最好的孤儿院。我们都知道,他做那么多,快要疯魔,只是希望你醒过来。可他平静极了,越来越沉默,大家现在都有些怕他。”

“一年多了,你要是能睁开眼睛,就能看见窗前盛放的玫瑰。驰厌每天都为你种一株,不知不觉,都成了一片花圃了。”

“你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都不心疼心疼他呢?”

姜雪说了许多,可是姜穗依旧安安静静,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姜雪叹了口气,又守了她好一会儿,小心给姜穗用棉签润了润唇,这才走下楼。

门外站着水阳,水阳说:“姜雪小姐。”

姜雪点点头。

水阳没问姜穗醒没醒,大家都期待太久,现在甚至觉得那个睡美人再也不会醒过来,大家往往不会说这个话题刺激驰厌。

姜穗当初掉在绿化带中,险险捡回一条命。

夕阳快要落下,天边一片瑰丽。

他们身处的小别墅温馨极了,本来是当时驰厌准备的新房,现在戒备森严,如果没有允许,谁都进不去。

水阳看了眼手表:“boss说他晚上九点前尽快赶回来,麻烦您再陪陪她。”

姜雪说:“没事的,穗穗是我妹妹,照顾她应该的。”

水阳冲她一笑:“那你先吃晚饭吧。”

姜雪应了一声,水阳让厨师把饭送过来。

天色渐暗,晚风习习。房子亮着灯,映得内厅一片透亮,姜雪在露天餐桌吃了饭,准备再上楼看看妹妹,这时候快八点了。

水阳坐下面耐心等着,如今作为公司一把手,按理他不应该在这里,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驰厌心里关了一头恐惧的猛兽,什么对驰厌来说都不及姜穗的安全重要。

这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在姜穗身上变得草木皆兵。

姜雪才站起来,听见楼上一阵叮铃响,像是二楼有人摔碎了什么。

水阳一惊,汗毛都快炸起来了。

卧槽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就算一只鸟儿飞进去他都要完蛋。

姜雪也很紧张,两个人连忙往房子里走。

夜风变得温和起来,灯光渐明的地方,走出来一个赤着脚的少女。

她脸色唇色都很苍白,像是玉做的姑娘,有几分久病瘦弱的模样。

她站在楼梯口,因为没有力气,扶着扶手,不安又微怯地看着他们。

三个人面面相觑。

水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姜雪小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姜雪捂住嘴巴,一瞬热泪盈眶,快要哽咽。

转角处的少女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内心不安极了,轻声试探着喊姜雪:“姐姐?”

她嗓音嘶哑,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变得缓慢又迟钝。

可是此刻落在楼下两个人耳朵里,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

水阳激动到快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