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本《物炼法则》的出现,仿佛忽然就为她打通了一条光明大道。

原来,法器是可以这样炼的。

原来,不是所有的灵宝神器都是用来杀敌自保,注定沾满血腥的。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还有能让她倾心喜欢,专注投入的事啊!

夏翎爱不释手地翻阅着这本旷世巨著,心中充满了别样的喜悦,仿佛原本随遇而安、沉闷死寂的心忽然被点燃了,浑身充满了希望与干劲。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试验书中记载的每一个炼器方法,更想将自己脑中不切实际的构思一一付诸实践,看它成败好坏。

韩煜铺好两床紧挨着的临时被褥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女双手捧着一本略显厚重的书籍,白玉无暇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双目比那夜幕星辰更璀璨明亮,嘴角的笑容轻快炙热,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都温暖融化。

韩煜猛地垂下双睫,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在刺痛,酸热难忍。

他勾了勾唇角,抬起眉眼,眼底早已无波无澜,声音却温润柔和:“从今往后,你有二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钻研这本书。但眼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夏翎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沉,书籍上的字就快要看不清了。

她恋恋不舍地将书放进迷藏环中,选了个床铺躺下去,身体尽量远离韩煜的铺位。

整整七日的丛林行走,实在耗费了他们太多精力。夏翎一沾床就陷入了梦乡。

然而,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都是蛇虫鼠蚁,荆棘灌木,还有敖泽狰狞的脸,韩煜阴沉的笑,以及……小男孩清澈如黑琉璃般的眼睛。

她闭着眼,眉头紧皱,在简陋的床铺上翻过来又滚过去,最后被一双炙热有力的手一把揽过去,禁锢了所有动作。

韩煜低头看着怀中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女子,永远温润如玉,幽深如海的眼中慢慢流泻出浓厚到极点的哀伤和怨恨。

修长的五指缓缓扣上女子纤细脆弱的脖颈,指力一点点加深,一分分收紧,直到怀中如美丽幼兽般的少女发出微弱的呻吟。

他猛地松开手,将她狠狠扣入怀中,一股似熟悉又似陌生的淡香萦绕上他的心头,如涓涓细流拂过他焦躁的神经,让他缓缓冷静下来。

韩煜叹了口气,松了松抱住双手的力道,却又将她揉入自己怀中,才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他双目闭上的那一刻,一枚套在他右手中指上的储物戒闪过一道微弱的淡蓝色光芒。

这枚储物戒中摆放的,正是夏翎方才摘下来给他的神龙木枝干。

而在他怀中,原本噩梦缠身,愁眉不展的女子忽然失去了一切表情,就如真正的扯线木偶般,乖顺地无声无息地躺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小佚

2011-6-8 22:24

第二十九章 阴煞之月

当夏翎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时,她已经淡定得连惊讶都没有了。

想想吧,要是有谁像她一样,几年一大穿,几天一小穿的,能不淡定吗?

夏翎举起手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脚微微离地,风一吹就左飘右摇的。

很好,这次是灵魂穿,常似锦的身体没带过来。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如果说前几次被卷入异时空是因为她倒霉地碰了神龙木,可是这一次,她明明什么都没碰啊!

夏翎纠结地直想抓头发,可是灵魂状态身体却不受控制,举个手都要费老大的力气。

然而,更让她纠结的是,此时此刻她是在一个山洞中。

山洞狭窄潮湿,洞壁上布满青苔,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不知名的虫子从石头缝隙中钻出来,又爬进去。

在山洞的最深处,躺了一个青衣的少年,只见他唇色发紫,面颊潮红,眼底却泛出青黑。

少年的身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少女面貌,容颜清丽无双,肌肤凝脂如玉,却不是那倾国倾城的常似锦是谁?

两人似乎刚说了些什么话,夏翎方才正忙着郁闷没听清,随后就见常似锦转身要走。

常似锦回身的一刻,夏翎正努力往前飘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却陡然与那双明亮到惑人,却又冷漠到无情的眼直直对上。两人的脸几乎只有半寸的距离。

夏翎“啊——”地惊叫了一声,连忙后仰,拉开与她的距离。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常似锦身后传来:“姐姐……”

常似锦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夏翎忍不住探头细看那躺在地上的少年,下一刻,她彻底震惊了。

这个少年有着一张清秀温和的脸,眸光清澈,瞳仁漆黑,便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刻,嘴角依然挂着温柔乖巧的笑容。

夏翎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体因为难以置信而轻轻颤抖。

这张脸,有着小男孩的柔和清俊,更有着……与那变态相似到极点的五官容貌。

两张脸,不,三张脸在她眼前慢慢重叠融合,最终变为一个人。

韩煜,韩煜!原来当日的小男孩,真的是韩煜!

那个有着让人心疼的笑容,眼神通透,轻轻叫着自己“姐姐”的男孩,竟真的是韩煜!

常似锦缓缓转过身,低下头看着面容憔悴,眉间隐含痛苦的少年,淡淡道:“血魈魔体是你自己愿意练的,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守护我的也是你。如今,阴煞之月的痛苦才刚刚开始,你就已经承受不住了吗?”

地上的少年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盖住了如黑琉璃般的眼睛。苍白的脸,消瘦颤抖的身体,少年的样子可怜的让人心尖都发疼。

可是常似锦却仿佛毫无所觉,低头望着他,眼神没有半分波动:“我说过,我不会感激你。若你熬受不住死于这阴煞之月中,我也绝不会对你有半分怜悯。”

“姐姐,我说过的话我从不会忘记。”韩煜虚弱地勾了勾嘴角,自嘲道,“便是你早忘了我,我也一直记着,没有一日或忘,不是吗?姐姐,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常似锦的眉头皱了皱,似是在韩煜说出“便是你早忘了我”的时候,显得有些焦躁:“你还想说什么?”

韩煜突然轻咬了一下唇,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浮现出清晰的痛苦,但他却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呻吟,竟如常地露出清浅的笑容:“我的师门……青岳宗持有青阳剑诀和九转阴阳阵的消息不知被何人放了出去。师父早年已逝,师兄弟姐妹无一人能主持此阵,若遭各派围攻,必然祸及满门。求姐姐,代我守护他们一个月,可好?”

常似锦紧皱着眉头,在原地站了良久,突然转身离去。

韩煜撑起身体在她后头苦苦哀求:“姐姐,请你一定要护他们逃过此劫,求求你了,姐姐……”

常似锦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山洞外,少年韩煜颓然倒地,身体时而踌躇,时而颤抖,看上去万分凄惨可怜。

夏翎在空中轻飘飘地浮着,复杂的目光落在少年煞白却偶泛潮红的脸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原来此韩煜,真的就是彼韩煜。

当年乖巧可爱的男孩,如今坚毅善良的少年,到底是如何变成后来的衣冠禽兽的呢?

夏翎心中隐隐有些猜到了,当少年说出“便是你早忘了我,我也一直记着”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产生了某个念头,可这个念头却让她极端害怕和抗拒。

神龙木带着她进入破碎虚空,实际上却是带着她回到了几百年前,在那里她救了还是凡人的韩煜,却在分别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叫常似锦。

后来……后来,韩煜遇到了真正的常似锦,却不知道常似锦是奉了那黑衣男子的命令,想要让他含冤而死的。

那么,究竟是自己造就了韩煜与常似锦的相遇相伤,还是设计让自己去碰神龙木的韩煜咎由自取,种因得过?

夏翎想得脑袋都要裂了,只能放弃去思考这个死循环的问题。

她努力地想要飘出这个山洞,远离地下让她既心疼又厌恨的少年,可偏偏却魂不由己,只能无聊地傻呆着,等待被召回的一刻——如果魂魄也有有人召的话。

然而,十日后,夏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十日,她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个阴暗的山洞,这里就像一个阳光照不到的旮旯,专门滋生痛苦、煎熬和仇恨。

耳边不时传来少年韩煜痛苦的呻吟,夏翎扭转了头,根本不忍心去看他此刻的样子。

从开始的虚弱和偶尔的痛苦,到身体不间断的抽搐,到现在身体的慢慢腐烂。

少年在肮脏的地上不断打滚,眼泪汗珠混合着摩擦出的鲜血,洇染了他身下薄薄的一层稻草。

他□在外的手臂和脖颈已经能慢慢看到皮肤的裂痕,暗红的血中混着白浊的脓水,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开头的几日,少年一直忍着痛,哪怕身体抽搐痉挛的时候,也只是发出低低的呻吟。薄唇被咬出了鲜血,手指甲扣进肉中,他也只是如负伤的野兽般,低低哀叫几声。

直到后来,皮肤开始龟裂腐烂,连骨骼关节都发出嘎嘎的响声,他才终于无法再忍受这非人的痛楚,开始凄厉哀叫。

翻滚,哀嚎,挣扎,恳求,滚烫的泪水一滴滴从他眼角滑落,渗入土中。

夏翎看得几乎心碎,她从来……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世间还有这样的痛苦。

痛苦到,哪怕是死了,这种折磨也会深深烙印在灵魂上。

如果眼前翻滚的人是百年后的韩煜,也许她还能在心里说几句,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此时此刻的他,却是真正无辜的。

但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中,却偏偏有自己无意划下的一刀。

虚弱的少年突然睁开眼,赤红的眼望着空中某一处,陡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用沙哑的声音喃喃道:“姐姐……姐姐,你终于来找我了。我知道……我们终有一天会再相见,我一直都相信着。你还没有忘记我,是不是?”

夏翎猛地闭起眼,一种痛到酸楚,甚至撕心裂肺的感觉在她体内慢慢扎根蔓延。

她想,如果现在不是灵魂,那么她的眼中一定有泪。

第十三日,少年的全身肌肤大面积溃烂,血水流满一地。

第十六日,他的脸上也出现裂痕,满面疮痍,惨不忍睹。

第二十三日,全身骨骼开始错位,身体冒出热气,少年已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第二十九日,夏翎觉得,少年或许已经死了,因为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凑近他,却连半点呼吸脉搏都感觉不到。

为什么常似锦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他?哪怕是为他带一件换洗的衣服,哪怕是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也好啊!

他死了吗?如此无声无息,凄惨孤单的死在这里?

不,不会了!如果他真的死了,又岂会有百年后阴狠毒辣的韩煜?

洞外的阳光从明媚慢慢变为昏暗,直到夜幕降临。

一整夜,夏翎都漂浮在少年溃烂的身体上方,一动不动,直到又一缕阳光照进洞中。

夏翎轻叹了口气,努力往后飘了飘,却猛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