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的地方十分幽静素雅,离主殿不远,大约是便于被监视。容焕一进门便嗅到了一股花香,随即眼尖的在桌上瞧见了几株风栀子,惊喜道:“你怎么有这个!”

顾长惜给两人倒了茶,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他忽然下令除去所有风栀子,虽不知为甚,但我觉着大约对你有用,便趁他们未至先留了几株。”

麒麟核有希望了!

容家小焕星星眼瞧着他,只觉顾长惜浑身都散发着朦胧的光晕。人长得美就算了,还这么聪明,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

她无意间瞥见他拈着茶杯的手,便算武功再好,那么一鞭子抽下去,定然也会红肿。容焕低头在药袋子中翻了翻,摸出一个小罐子来:“喏,消肿蛮快的。”

顾长惜不动声色,只是放下茶杯,向她伸出了那只手。

还真是被伺候惯的公子哥唉。

容家小焕一面腹诽,一面满心欢喜的凑过去。

顾长惜的手指很好看,骨肉匀净,修长白皙。她一只手握着他的指尖,另一只手挑起一块药膏,在他手上抹匀了。

凉凉的药膏化开,却愈发衬得他掌心温暖。容焕心跳快了些,不知自己想到了哪处去,耳根也热了起来。

只是抹药而已你要淡定啊容二喜!

两人离得这般近,却偏偏没有言语。容焕觉着有些尴尬,便寻了个话头道:“那个…你想出的计策是…”

顾长惜顿了顿,五指忽然翻转,将她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掌中。

容焕猛然抬头。

“那个暂且不提。”他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中一片暗潮汹涌:“我们来继续…泾河桥边的事吧。”

第22章

泾河桥边,满城灯火。

河中的纸船,清亮的月光,绛红色的衣袂与少女懵懂的心事。

还有一句…未等到回应的情话。

容家小焕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便要站不稳了。可顾长惜的五指便如铁钳一般,这般将她握着,便似擒住了她的魂魄。那感觉有些难受,却更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期待与欣喜,浮浮沉沉满心忐忑。

他笑了笑:“二喜怎么不说话。”

容焕脑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听他如此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羞恼:该说的她早说了,他分明将自己的心意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却来打趣。

顾长惜又靠近了些,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容焕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

与他妖娆的琥珀色眼瞳不同,容家小焕有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看起来纯善又无辜。只有极其按捺不住的时候,这双眼才会现出一些狡黠与诡秘,显出十足的灵动。

他就这样瞧着她。

四目相对,眼色交缠。

大约在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受得住顾长惜这般专注的目光。

容焕被他望着,只觉陷入了一方琥珀色的海,而自己便快要窒息了。他那么美,仿佛遥远得从未存在,又好似是眼前唯一的真实,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看着他,渐渐地沉溺其中,那点恼意忽然便烟消云散。

他问她怎么不说话,其实她是想说的。

从很久以前,在泾河桥边的那一刻开始,就想说了。

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羞赧。

“你呢?”

这两个字看似毫无头绪,但顾长惜却听懂了。

——容二喜,你是欢喜了我么?

——嗯,我好欢喜的。

——你呢?

其实不过是一个少女最简单的心事。

顾长惜弯起嘴角,又凑近了些。

他这样近,呼出的气息便拂在她面上,痒痒的很是惑人。容焕眼睫颤了颤,再受不住这样的煎熬,正欲退一步脱开他的钳制,却忽觉一片云雾般的乌发覆盖下来,她的唇上忽然一软,携着些微的温热。

这是一个轻若蝶翅的亲吻。

容焕呆住了,平日玲珑剔透的心思早已不见,满脑子都是被轻薄的震撼。

…是不是应该给他一巴掌?可是好喜欢啊…啊呸好羞!装也要装得矜持一些好咩!可是反应太剧烈了他下次不亲了怎么办…

她瞪着眼睛,面上表情精彩纷呈,竟是连害羞都忘了。顾长惜眯起双眸,瞧了她半晌,沉了声音道:“二喜对这回答不满意么。”

他亲了她,这意味再明显不过。容家小焕霎时回魂,心中有什么东西膨胀了起来。她抿了抿嘴想忍住笑意,可惜不太成功,眼睫闪了闪,满面喜悦与羞涩,这副女儿家情状十分动人。顾长惜目光灼灼,又倾过了身子。

容焕闭了眼,任他撬开自己的唇齿肆意采撷,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四肢渐渐酥软,全靠顾长惜环在腰间的手臂支撑。她耳根极烫,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只觉身在梦中,心魂俱醉。

似是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顾长惜的手从她腰间轻抚过去,不知做了什么,容焕的衣襟霎时松散开来,她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推开他,面上仍泛着红潮,喘息道:“你…你…”

他笑了笑:“二喜不愿么。”

容焕心跳快了数下,手中拽着自己的衣带,只羞得脸都快埋到了地上:“…我们…我们还未成亲。”

顾长惜又靠近了些,眼神危险而诱惑:“我们今晚成亲便是了。”

她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脑中还想着聘书媒妁良辰吉日,便听他轻飘飘的补了一句:“我可以纳你为妾。”

容焕一怔,方才还火烫的心霎时一凉,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呆呆道:“你…你说什么?”

她明明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再反问,未免显得有些傻气,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相信而已。容焕声音颤抖,顾长惜却不看她,垂了眼睫,忽然松开了揽住她的手:“莫非二喜以为…凭你的身份,可以嫁我为妻么。”

唇边,是他惯有的冷诮笑意。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

容焕呆住了,脑中一片纷乱,平日清明的心思再也抓不住,只觉胸口似被人撕开了,一阵锥心般的疼。

一个乡野丫头,竟敢肖想九凰城的九凰仙,也不怕别人笑话。

她想起姬瑶光身畔婢女讽刺的言语,当时本不放在心上,此时想起来,竟是这般钻心腕骨的深刻。

容焕曾天真的以为,就算这是事实,就算所有人都这么想,只要顾长惜不在乎,她便什么都不怕。

如今看来,果然是她鬼迷心窍了。容焕啊容焕,枉你自诩聪明人,竟也会这般痴傻,妄想一个王公贵族会娶一个乡野丫头为妻,妄想他与别人不同,妄想他是真的…欢喜了她。

许是她面色过于难看,顾长惜转过身,淡淡道:“二喜也不必过于忧心,我允你今后只有你一个妾室,这样可好?”

只有一个妾室,说得好听。容焕心中骤冷,方才是她头脑发热,竟然忘了若顾长惜当真斗败顾君璟做了九凰王,终究拂不了圣意,定然是要娶一个公主贵女为妻的。且她真正在意的,也根本不是这些。

容焕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收整了心思,再抬起头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多谢三公子美意。”

她说的是三公子,不是顾三儿,恭敬之中透着明显的疏离。顾长惜转过身,眸光直直向她散落下来。

容焕昂起下颚,平视着他眼中那抹美丽的琥珀色,微微弯起一个冷笑:“容焕身份低微,三公子的妾室实在高攀不起,还是算了吧。”

她说得轻轻巧巧,仿佛不过是作罢一桩闲事。

他亦笑了笑:“既是如此,我自然不强求。”

“甚好。”容焕对他福了福身,从药袋子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瓷瓶置于桌上:“这是七焰陀罗的成药。”

顾长惜却没有看那药瓶,只是瞧着她:“多谢。”

两人之间隔着数尺远,仿佛方才相拥纠缠不过一场幻觉。眨眼之间,彼此都是另一番清明景象了。

容焕双手紧紧揪住衣带,腰板挺得笔直,便这般径自出了房门。

她转身的一刻,笑意便从顾长惜嘴角隐去。

他便这般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不多时,房门又被推开,一个影子鬼魅般的落到他面前。

“人都撤走了?”

“是。”高守应道:“他们瞧见容姑娘衣衫不整的出来,便急着回去禀报了。”

“很好。”顾长惜淡淡道,眼中现出了几分森然:“我倒要看看,他预备如何动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