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不过走了半个时辰,终于顺利出了木阵。

木阵的边缘是一个小型的瀑布,水流顺势汇聚成溪,源源不断的向木阵内流淌,大约便是维持这整个阵法的力量所在。瀑布上方是一个椭圆形的水潭,而要上去,最直接的办法便是顺着瀑布边的石块攀爬。

容家小焕忧伤的望着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瀑布顶端,脚尖一阵刺痛。

虽说敷了金疮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走路亦不觉得吃力,然跟爬这些滑不溜手的石块还是两回事。若是平日也就罢了,眼下她脚伤未愈,又觉得腹内空空,只觉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

顾长惜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无妨,我抱你上去。”

他说罢,便径自伸出手,直接环上了她腰间。容焕怔了怔,忽然低呼一声退开几步,结巴道:“不…不用了,我自己能爬上去。”

“你脚伤还未好吧?”顾长惜剑眉微蹙:“我带你上去更快。”

容焕垂着头,只是涨红了脸:“当真不用,我很快便能爬上去。”

她态度坚决,甚至把火蟾尸体都包好了塞进了药袋子,一副非爬不可的模样。

顾长惜不知她为毛铁了心非要自己爬,然他话已说尽,也不再勉强,当下运起轻功,几个旋身起落,便漂亮的站在了瀑布顶端。

果然很快!

她嘴角抽了抽,心中十分气闷。

可恶的顾三儿当然不会知道,她不想让他抱上去,完全是因为金鱼眼的那句“他娘的还挺沉”给她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金鱼眼说出来尚且还可以不在意,若是顾三儿说出了这么一句…

相比之下,爬瀑布根本不算什么好咩!

容家小焕眼神坚毅起来,气势汹汹的迈出了第一步。

于是半个时辰后。

她气喘吁吁的趴在顶端的岩石上,浑身上下都一片狼藉,只觉老命都去了半条。

顾长惜纤尘不染的坐在一旁,甚至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被打湿,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模样。

他弯起一个冷诮的笑:“二喜——”

“闭嘴!”容家小焕恶狠狠的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听!”

“…轻功不错么。”他自顾自的说完,笑容中恶意满满:“可还要休息一会儿?”

容焕立刻跳起来炸毛道:“我精神得很,咱们即刻动身。”

然顾长惜却没有动,他顿了顿,缓缓道:“沿着水潭进入河道,一路游过去,大约三里左右,便会到达水阵西边。”

水阵西边,那会有出去的路?容焕凝神瞧了流动的水面半晌,忽然灵光一现:“这是活水?水阵西边便是源头,只要在那里下潜…就会找到另一个出口!”

“不错。”顾长惜赞赏的瞧了她一眼。

“那我们还等什么。”容家小焕乐颠颠的抹了抹头发,作势便要往水里跳。

“且慢。”顾长惜拦住她,伸手在岩石上捡了一粒石子,轻轻向那水潭中一抛。

缓慢流动的潭水立时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容焕正纳闷的瞧着,忽然便见一个竖着鳍的脊背从涟漪旁缓缓游了过去。

“水里还有鱼?”容家小焕咂咂嘴,怎么感觉好饿…

顾长惜笑了笑,忽然足下一顿飞身而起。他赤手伸入水潭,五指成爪,竟生生将那条大鱼抓了出来。便在下一刻,另一条大鱼从水面越出,直直向顾长惜袭去,他身子回旋,足尖轻点,踏在那条鱼身上,巧妙的借了一个着力点,轻飘飘的掠回了潭边。

他身姿飘逸,人美若仙,容家小焕只看得叹为观止,然她只惊讶了一瞬,注意力很快便被顾长惜丢在地上的那条大鱼吸引了过去。

容焕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丑的鱼。

这家伙大约有两尺来长,鳞片灰突突的,眼睛又大又红,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腥臭。然最可怕的却是鱼嘴,硕大无比不说,还里三层外三层的生满了尖牙,乃是名副其实的血盆大口。

容焕只瞧得浑身冰凉,若是她方才就这么跳下去…

“僵尸鱼。”顾长惜及时的补刀道:“听说这种东西把人吃到骨头只需要几个眨眼…”

“我们还是走出口吧。”容家小焕严肃的建议:“这边还要游水怪湿的嗯…”

顾长惜不理她,只是径自走到她身畔,把手伸进了她的药袋子,将那包得严实的火蟾拿了出来。

那条倒霉的僵尸鱼还在岩石上可劲儿的蹦跶。顾长惜伸出脚一踏,它便只有干张嘴的份儿了。

容焕几乎一瞬间便明白了他要干什么。顾长惜将那死去的火蟾塞进鱼嘴里,那僵尸鱼只当是美味还在大口吞咽,几个起落便下了肚。

顾长惜笑了笑,并指如刀,飞快在鱼身上划了数下,随即便一脚将其踢回了潭水中。

那僵尸鱼倏地不见了踪影,不多时却在水面挣扎起来,最后肚子一翻,就此不动了。

它身畔的潭水散发着一股铁锈般的红色,那是顾长惜在它身上划出的伤口。很快不远处的水面便现出了几个一模一样的鳍背,它们极快的凑近了那条死去的僵尸鱼,你来我往的抢食起来。

于是潭水中翻起的白肚子越来越多。

“这里常年无人,僵尸鱼没有食物,早就习惯了自相残杀。”顾长惜瞧着眼前凶残的场面,弯起一个冷诮的笑:“啧啧,真是可怕。”

容家小焕默默顺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才最可怕好咩…

这种恶性循环的效果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很快潭水中便飘满了白肚子,也不再有游动的声音了,整个水潭一片死寂。

顾长惜绕过那片鱼尸,直接走到河道口,瞧了一眼道:“可以下去了。”

容家小焕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要是还有漏网的…”

“几只不足为惧。”顾长惜沉声道:“你跟紧一些,不要离开我三尺之外。”

她点头如捣蒜,紧随着他跳入水中,二人逆着水流游动起来。一路总算有惊无险,仅有的几只僵尸鱼也被顾长惜直接下手灭掉了,容焕十分听话的紧跟着顾长惜,莫说三尺,只怕连一尺都不敢落下,恨不能贴在他身上。

越接近水阵,水流便越是清澈。游水极其耗费体力,容焕又饿又累又冷,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的嘴唇都已经微微呈出了青紫色,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倔强的硬撑着不肯声张。

顾长惜顿了顿,淡道:“你泅水功夫如何?”

“没试过。”容焕苍白的笑了笑:“大约与游起来相差不远。”

她心中清楚,泅水靠的不只是游动,更重要的是闭气的时间。这里已经靠近水阵,水流深不可测,想来会是一条极长的路。

顾长惜靠近了些,伸手握住她冰凉的五指,沉声道:“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能松开我的手。”

“嗯。”她又笑了笑:“只怕你甩都甩不脱。”

二人没有犹豫,吸了气便一同扎入水中。

容焕只觉得自己不住的要上浮,好在被顾长惜拽着,她一手握紧他,一手不住的划动,不多时便潜到了潭底。

潭底有一个深洞,看起来有些可怖。二人向内游了大约数丈,容焕只觉四肢沉重起来,力气也逐渐流失,她随着顾长惜不停向前,不知是不是真的越来越黑,眼前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唯一能感觉到的存在便是顾长惜的手指。

渐渐地,她的脑中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是渴求着能够呼吸。可越是这般,这条路仿佛就越是游不到尽头。容焕已然到了极限,她双眼缓缓闭合,手无意识的抽动了一下。

恍惚间,似有手臂揽过她的腰,随即唇上一片轻软。

那是她失去意识前,感觉到的最后一丝温暖。

第31章

容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没有遇见顾长惜,顺利嫁给了宁致,师兄待她还不错,她与容老爹衣食富足,生活得很平静。

只是偶尔会觉得心中空了一块,似是忘记了什么东西。有个声音告诉她,千万不要想起,那东西是世上最可怕的毒药,美丽却危险,惑人也害人。

她素来是个聪明人,危险的东西向来不碰,便在她决定渐渐淡化这种空虚时,有一天午夜梦回,她恍惚间见到一人,一席月白衣衫坐在面前,声音中携了淡淡的嘲讽,低唤了一声:“二喜”。

那面孔似是很美,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容焕的心忽然狠狠的疼起来,空洞愈来愈大,几乎便要将她湮灭。

下一刻,容焕睁开眼,一滴眼泪从她眼角落了下去。

“姑娘醒了!”子桑立时凑了过来,旁边露出顾君乔关切的面容:“阿焕,可还难受?”

她摇摇头,嗓子干渴得厉害,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了。子桑立时倒了杯温水递过来,顾君乔扶着她坐起身,容焕接过那杯水,这才发觉自己是在一间雅致的卧房中,周遭布置得很是考究。

呃…仿佛在水阵中泅水的时候憋不住气晕了过去…后面的事她是一点也不记得了,不过眼下瞧来,显然她命还不错,顺利的逃了出来。

“高大哥率了一队血凰卫在水阵的潭口接应,让我在此等候,我怎等得住。”子桑笑眯眯的道:“郡主便将我一起带来了,还好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