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濛懒得跟他解释,郑重地将他推到一边:“弟弟,姐姐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现在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去确认,你先到一边玩儿去。”

他冷下来,“你先说什么事,我告诉你去哪找他们。”

“你知道他们去哪?”

李靳屿双手环在胸前,靠在小巷口的墙上,嗤嗤地笑着说:“你想找程开然,还是想找那台5567的奔驰车?”

叶濛一愣,“你认识?”

“不认识,”他摇头,“但是外地车,我都会看一眼车牌号,记性太好没办法,看一眼就记住了。”

叶濛说:“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去哪?”

小巷口时不时有酒足饭饱的客人出来,李靳屿把她往旁边拉了下,才说,“猜啊,这个点,带着一大帮小弟,还有个外地人,他们临时改了地点,镇上就那么几家饭馆。”

她迟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或许可以相信,于是说:“我妈死之前几天,见过这个带翠镶金扳指的男人。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

“然后呢?”李靳屿靠着墙,好整以暇地等她给出更精确的方案,“怎么确认,打电话给程开然,问他旁边那个带翠镶金扳指的男人是不是你妈朋友?还是直接冲进去跟人面对面对质,是不是他害死了你妈?”

叶濛翻了个白眼:“你当我白痴吗,如果他真是害死我妈的凶手,他怎么可能当我面承认,如果我妈身上真是有什么秘密,那我岂不是又把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李靳屿笑了下,不动声色地盯她一会,给人发了一条微信语音,手摁着屏幕,对准话筒,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她,说:“杨天伟,看下窗外有没有一台外地奔驰车,车牌号5567。”

叶濛紧跟着听见咻一声。

杨天伟迅速回了条语音过来,“5567?北京牌号?好像有一台,就在后山坡上。”

“帮我盯着。”李靳屿回复。

他随即打开地图,将几个地点一一标注出来给她看,“这个时间,他们这么多人,能去的地方不多,而且,程开然今天穿这么正式,对方还是个北京来的车牌,地点一定不会选太差,螃蟹馆是网红餐厅,说明这个北京人很年轻,至少四十以下。镇上还有两家网红餐厅,一家在医院附近,一家在三水塔附近。但是去三水塔要过桥,现在是高峰期,你看看桥上堵的。唯一一点,医院停车场他们进不去,只能把车停在住院部废弃的后山坡上,这是程开然常干的事儿。”

“……”叶濛被他一顿分析地鸦雀无声。

两人上了车,他问了句,“那个人见过你没?”

“没有,我只是远远看见这个戴戒指的男人,给了我妈一个东西,”对于她妈的事,叶濛不想牵扯到第三人,万一真有什么麻烦,她毕竟是妈妈的女儿,别人非亲非故,尤其是李靳屿,于是她说,“李靳屿,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李靳屿从窗外收回视线,瞥她一眼,懒洋洋说:“我又没说陪你去,地址我给司机了,我等会直接回医院。”

“好。”叶濛松了口气。

许久没声,车外风景愈渐熟悉,车子拐入老市中心的主干道,两旁的楼房渐渐紧密低矮下来。

“有个问题很奇怪。”李靳屿盯着窗外,突然说。

叶濛:“什么问题?”

他回头,“程开然为什么突然决定换地方?如果这个北京人对他很重要的话,他为什么会临时带人离开,就因为被我们气到了?他做事不至于这么冲动。”

“所以你认为?”

“他不想让你看见这个人呗。所以其实不用确认,都能肯定这人跟你妈有关系。你确定你还要去吗?”

车子缓缓在门口停下,李靳屿话音刚落,叶濛嘭一声重重且坚定地甩上车门,震得他耳朵嗡嗡,她俯下身,对着车窗里的李靳屿说,“你说你是为了陪奶奶度过余生,而我也一样,我只想知道我妈当年究竟为什么自杀。因为你不知道她有多爱我,她不可能抛下我去死的。”

-

叶濛母亲是外地人,一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小姑娘。后来随着父亲来南方省城做生意,认识了当时在省城读大学的叶濛父亲,便嫁到了宁绥,从小无忧无虑、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没想到自己嫁入了一个处在风口浪尖的家庭。叶家几个姑姑都不能生,叶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虽然老太太不说,那些期盼的眼神和日日夜夜的祈祷,还有小镇背后的闲言碎语和那些看热闹、笑话的冷眼。多多少少都影响到了从小就是个玻璃心的叶濛母亲,加上怀孕前后的身材走样,和老公的沉默窝囊,她几乎是毫不意外地患上了抑郁症。

但这些都始终不影响她对叶濛的爱。

叶濛是个很懂得反馈的人,这么多年,她心里又何尝不是不知道,奶奶和姑姑们都想要个男孩,尽管她是个女孩,她们也始终当个宝贝一样疼。可这种爱是隔着膜的,真正毫无保留爱她的是她妈妈,她把其他人都隔绝在膜外,给的是一种很礼貌,很官方也很周到的回馈。

只有对她母亲,她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她。她看似热情,其实很冷情。

所以对于母亲的死,她始终耿耿于怀,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她都不可能错过。

……

戴记酒楼。

彼时,一戴着眼镜,剃着小平头的酒店服务员,从502包厢里出来,他默默在心里估算距离下一道菜上菜时间还有五分钟,他可以到门口抽支烟,打火机刚一掏出来,一抬头,眼前多出一叠红彤彤的毛爷爷。

叶濛等了半天也没等出来个女服务员,好在这个酒店男女服务员服装一样,只看大小。叶濛裤子太大,没穿上,只宽松笼统地套进了上衣,还好她自己的裤子本身就是一条同色系的黑色西裤,看起来倒还挺搭。等她收拾完出来,眼镜小平头已经又换了一套平常备在休息室的工作服。

“你衣服很多啊。”叶濛打趣他。

小平头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几套呢,在餐厅工作打翻餐盘常有的事,你快点,下一道菜,马上就上了,我去端给你。还有你可千万别觉得,我帮你是因为那五百块钱,我也是有颗正义之心,爱心之斧的。我也肯定就不能容忍外地人在咱们地盘上作奸犯科的。“他想想又谨慎地加了句,“那人要真是个逃犯,你你你你……等他们出了门再报警啊。”

“好好好,”叶濛一边绑腰带,一边敷衍地应和,“你真是个热血的好青年。”

包厢门开了一条缝,叶濛轻轻一推就开了。那男人穿得也是不太合身的西服,膀大腰圆,一根精致的爱马仕皮带勒着圆滚滚的肚子,不过李靳屿说的没错,很年轻,三十五六左右,手上戴着翠镶金扳指,一直在转。

不知道怎么的,他跟程开然坐在一起的场景,叶濛脑中立马浮现了,胖头陀和瘦头陀合伙做生意,被人坑得血本不归的场景。

包厢里燃着一座檀香,袅袅余烟青腾而上,尽管隔着烟雾朦胧的,叶濛也可以确定自己没见过他,这个男人并不是母亲死之前几天见的那个人。

但这个翠镶金板指,她可以确定是当时那个男人戴在手上的。

“你们要的醋鱼。“叶濛弯下腰,低声说。

程开然下意识抬头,脸色顿时一变,叶濛冷静地冲他一眨眼,示意他稍安勿躁:“慢用,下一道菜还有三分钟。“

胖头陀没注意那么多,只抬头看了眼叶濛,眼神微微打量,“怎么换了个女服务员?长得还挺漂亮。”

程开然看了她一会儿,接过话茬:“镇上没那么讲究,谁有空就谁来。”

叶濛轻轻关上门,走到楼梯转角,贴墙靠着,心里默数,1,2,3,……

10——

“你跑这来干嘛?”程开然一把将她拽到通道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叶濛笑笑,“那男的是谁?”

程开然憋着一口气,“李靳屿呢?”

叶濛执着地看着他,充耳不闻,心里早已有了七八分确定,怕隔墙有耳,她镇定地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打了一串字——

【你是不是在查我妈的事情。】

【我在跟他谈生意,你先走,晚点再跟你说。】

小平头刚刚烟没抽成,被打断,被叶濛扒去了衣服,这会儿换上新的工作服,美滋滋地准备再去门口抽一根烟,打火机刚掏出来,神了奇了,眼前居然奇迹般地又多出一张红彤彤的毛/爷爷。

小平头以为自己魂穿了哆啦A梦的口袋,不敢置信地又把打火机塞回去看看能不能多掏几张出来——但毛/爷爷雷打不动,只有一百。

他抬头一看,一个英俊无比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笑得人畜无害地对他说,“来,帅哥,辛苦了,把衣服脱给我。”

小平头:又来?!

叶濛刚准备进厕所换回自己的衣服,听见楼道里一阵沉稳又冷静的脚步声,下意识觉得有些熟悉,回头看了眼。

厕所在墙角,走廊很长,连盏灯都没有,尽头的小窗能隐隐照进一些光,静谧昏昧。叶濛逆着那束淡光,只看见一道高大的黑影朝自己这边过来,还没等她看清来人的模样,一只充满男人气息的清瘦手臂拢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根本不等她反应,直接单手猝不及防地勾住她的脖子,毫不怜香惜玉给她一把拖进隔壁的男厕。

李靳屿动作利落干净、有条不紊。叶濛被推到门板边上,人还歪歪斜斜地没站稳,迷蒙间瞧见,他已经镇定自若一间间推开厕所的隔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人,才往洗手池上一靠,对她说:“查出来了吗?那人跟你妈的死有没有关系。”

叶濛摇摇头,“虽然没近距离看过,但只要看到我还是能认出来的,不是他。不过,你不是在医院陪奶奶吗?怎么跑过来了?”

“过来。“李靳屿单手抄兜靠在洗手池边上,冲她一勾手。

叶濛走到他边上。

他淡声:“程开然可能会有点麻烦,楼下那辆5677是套/牌车。”

叶濛一愣,“怎么发现的?”

李靳屿说:“因为他车牌跟车漆不一样,有些车牌旧,车漆新,是新车上旧牌,但他这个不是新车,他的车漆是新刷的,保险杠底下的车漆是他这辆车原本的颜色。有些套/牌车是为了装门面,将别人几个八的车牌做成假/车牌开上路,但他5677这个车牌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车牌,基本上是走私车或者盗车。”

“你怎么会关注到他的车漆?”叶濛再次发问。

“因为我发现他车里有人,”李靳屿低头看她,压低声音,哑得不行,“程开然三台车,几个小弟全部去吃饭了,没留人,这哥们一台车还留了个人在车上,知道为什么留人么?因为住院部后山坡上没有专门停车位,在这种停车高峰,随时都有人会要求挪车,他们做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当生意,不敢在车上贴联系电话,所以如果不留人的话,别人打只会转移到原车主的电话上,如果联系上原车主了,车主就会发现自己被套牌了。”

话到这,走廊外有人大声呼叫服务员。

小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一套新的工作服,笑眯眯反应贼快地迎上去,“来了,有什么可以帮您?”

“送两壶茶到502。”

脚步声渐渐远去。

叶濛扒开厕所门缝,悄悄看了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回头对李靳屿说,“那程开然会不会被他给……他手机落车上了,刚刚还是拿我手机打的字。他其实好像真是在帮我查我妈的事。”

李靳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站着,叶濛一回头,是他结结实实的胸膛,气息轻轻在她头顶,只听心跳砰砰,男人面无表情地垂睨着她,还假情假意地劝:“爱你骨子里,嫁了吧。”

……

包厢气氛有些凝滞,在程开然说完“下周能拿到货吗”之后,胖头陀就不再置一词。而是悠悠然地,开始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两盒上好的大红袍,喝得他眼睛都吐血,那哥们还一口一口地往自己肚子里吞,也不怕烫死。

半晌,胖头陀吸了口茶,把茶叶沫给唾回去,慢声说:“你很着急啊,开哥。”

程开然觉得自己太蠢,显得有点着急,早知道说下下周了。他到底没当过卧底经验,一开口就露了陷,显然,这胖子已经对他有点起疑了。论疑心病,还以为他病得算重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晚期的。

也对,这哥要不疑心病这么重,能开奔驰么?想到自己那托人拉拉夸夸买的二手奥迪,心头就一片悲凉。

他像个猴子似的,露出憨厚的笑容,讪笑道:“下周不是我母亲生日吗,想赶着这个机会,买件趁手的礼物送给她老人家。”

胖头陀是做古董生意的,他手上那个扳指程开然在叶濛妈妈家里见过。程开然一直都觉得这事儿有点巧,他这几年虽然恨极了叶濛,但叶濛妈妈其实那几年一直在接济他,被镇上人看不起和当成落水狗痛打的时候,都是叶濛妈妈带他回家给他做饭收拾。叶母自杀,叶濛耿耿于怀,程开然也难以释怀。于是,这么几年好不容易能找到这么一条门路。

可他从来不是什么聪明,能混到现在,也全是凭着当初对老大的忠心耿耿,才得到提携。要论聪明,他可能都不及叶濛的一半,叶濛随随便便一两句话就能让他气得直接饭都不吃了。

胖头陀显然是不太相信,露出一个很不屑的笑容。

包厢门突然又被人推开,叶濛再次走进来,端着一小盘水果,姿态标准宛如一个礼仪小姐,冲他们一俯身,不知道在哪受过的专业培训,笑盈盈地温柔说:“这是我们经理送给您的免费水果拼盘。”

程开然一个头两个大,你你你,怎么又来了!

叶濛转身离开,仿佛突然想到似的,对程开然说:“对了,开哥,经理让我问下您,下周您母亲生日会上需不需要放香槟?”

然而让程开然脑袋差点炸掉的是,没隔一分钟,李靳屿那个男人也穿着工作服进来了。

两人配合倒是默契,一个负责跟胖头陀搭话,吸引他的注意里,一个在换茶水的功夫,不经意间,塞了张纸条到他手心里。

程开然手心冒汗,趁着叶濛跟胖头陀搭话的功夫,完完全全遮挡住视线,打开看了眼。

【跟他说你不要了,别怂。】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第一次亲亲。

这章留言500红包,一本特签哈。

大佬们都已经解锁,还是走上正轨了。

☆、第十六章

小平头服务员好不容易得闲在男厕所抽了两口烟, 转头瞧见李靳屿进来,笑眯眯地递了支烟过去。

他一开始没接, 给拒绝了。

李靳屿穿着他们同款工作服杵在门口,小平头的自卑感顿时油然而生,突然就觉得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一定是用来骗马的。

想到这,小平头讪讪地把烟夹到耳朵上, 搭腔道:“帅哥,你是警察吗?”

这大概是李靳屿听过最好笑的一句形容,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像警察,别说现在混得像个流氓样, 就是以前当乖乖仔的时候,也没人说过他身上的气质像警察。

说得最多的,说他是傻白甜,他以前是挺傻, 也挺甜的。看见好看的小姐姐们,偶尔也会叫声姐姐逗她们开心。

李靳屿摇头, 又将小平头夹在耳朵上的烟给拿了下来, “兄弟, 借个火。”

小平头笑呵呵给他点上。

李靳屿松松地半咬着烟, 低头轻轻吸燃, 星火微微一闪,微微垂了下眼。

烟丝缓缓吸进嘴里,肺里那成千上万的蚂蚁仿佛开始慢慢觉醒,在他血液里游走, 这感觉太激烈,他有些承受不住,猛地咳了下。

“没抽过?”小平头问了声,余光却瞥到他习惯性夹烟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跟其他肤色有一抹不太均,这显然是个老烟枪。

李靳屿心不在焉掸了下烟灰,淡声说:“肺不好,戒了。很少抽。”

小平头连哦了两声,听说戒烟又复抽的人只会抽得更凶,他在心底默默估算了下,刚刚拿了他一百块钱,这支烟就要两块钱……小平头心头骇然,觉得这生意要亏本。生怕李靳屿再要一支,立马揣紧了兜里的小钱钱悄悄摸摸找个借口溜了。

李靳屿这烟其实是陪老太太戒的,他戒掉了,老太太反而没戒掉,不过她压根也没打算戒过,都是哄他的。

李靳屿烟龄很长且凶,其实初中在美国就抽烟了,从那时他就明白,自己骨子里也从来都不是什么乖乖仔,他为了讨李凌白的欢心,让她知道,自己不会和哥哥争抢什么,在人前装模做样对谁都温柔,善良得像一个天使。可事实上呢,在美国那几年,打架、抽烟、喝酒、夜店、泡吧……他样样不落。他到底有多野,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像,奶奶也知道。

那个看似大咧咧的粗鲁老太太,其实最懂他。

老太太身体恢复的不是太好,胯骨骨头三个月了还没长回来,估摸又是背着他偷着抽了不少烟,杨天伟看不住,看护更不行,他不在,没人能管住她。他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到处给她挣医药费,老太太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他。

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刚刚跟老太太又吵了一架。

两人见天吵架,其实也习惯了。但这次老太太特别坚决,不肯住院了,嚷嚷着住院没用,骨头还不是长成这样,死活要回家,回家他更没时间照顾她。

后来,医生找到他。

他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着急回家。

老太太最近有咳血,前几天做胯部骨折复诊的时候,医生给她肺部也拍了个CT,结果出来不太好又立马做了活检这会儿确诊了,本来想第一时间通知他,但老太太一直不让联系,说他在忙,刚刚送完叶濛回医院才把结果告知他。基本确定是肺癌。但好在还是早期。

其实这个结局,他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老太太这难以控制的烟瘾,加上又是这把年纪,本就是高危人群。他也知道,奶奶迟早是要离开的,可也想拼尽全力多留她几年。

医生给的建议方案很中肯,化疗,花费大量的金钱,时间,病人可能还要承受一定的痛苦,但结果一定会比现在好。因为她是早期,恢复的好,带瘤生活个十来年不是问题。

放弃治疗,省钱方便,老人不用承受痛苦,但是最多也就两年,一般医生不会愿意给病人这样笃定的数字,但因为是李靳屿,他还是凭着自己的经验,给了一个时间让他自己好有个决断。

他知道老太太必定是怕钱的事,家里那些条件好些的亲戚,早在他父亲当初入赘时觉得丢份就断绝来往了。这个镇上的人好面,都看不起男人入赘。

他卡里上下不过万把块,一次化疗钱都不够。

李靳屿咬着烟,许久没往里吸,烟灰积了半截,正扑簌簌往下落灰,他人靠着洗手池,手机被他捏在两指之间来回打拳,也没想好要打给谁。

电话簿从头到尾翻个遍,也没个能借钱的人。

他低着头,垂着眼,手指慢慢在李凌白这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有些抖,似要握不住手机,拇指在空中发着颤,整个人像块沉重的铁,怎么也摁不下去这个名字。

“李靳屿?”男厕所门被人猝不及防推开。

电话被吓出去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匆忙挂断。

等他一抬头,看见叶濛直接推开男厕门缝,鬼头鬼脑地探了个脑袋进来,那张脸是真漂亮,眼睛仿佛会说话,一眨一眨地好奇渗着光地看着他说:“你躲在里面抽烟?”

他很反常地盯着她看,将烟衔在嘴边,看着她深深吸了一口,吐气散漫一笑: “我抽烟你又不是没看过。”

叶濛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悄悄挤进来,关上门,拿后背贴着门板,看着他小声说:“程开然跟那个胖头陀谈完了,他让咱们找个地方,等会过去跟咱们汇合。”

厕所其实有股很难闻的味道,被他弄得烟雾缭绕的,加上这勾人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人间仙境,但其实臭得不行。

然而,地址定在李靳屿家。

因为医院附近没什么能说话的地方,咖啡厅、茶楼,任何公共场所都不□□全,家里更安全些。于是,只能去李靳屿家了。老太太住院,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住,所以还挺方便。

李靳屿家在三水塔老街,住这条街的基本上也都是这个镇上一些孤寡老人,灰白的低矮破旧小楼,屋檐落旧,墙皮刮落,满墙的爬山虎,牵牛花。巷口一堆腐烂到天荒地老的厨余垃圾,到处都是很浓的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