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的事情要尽快,关山在路上不可出任何差错。”李钰叮嘱道。

“放心。”云启微微冷笑,“我绝对不会再让这件事情拖下去了,必须尽早解决!”

三日后,关山被几十个人护送着回到帝都,经过这一路上的诊治,他的内伤已经控制住,性命已经暂时无忧。所以他回到帝都并没有去云集园也没跟云启见面,而是直接被韩岳给接进了诏狱,田棘专门挑了一间清净的牢房把他安顿下来。

邵阎和上官默先来诏狱单独审问关山,在牢房里,邵阎和上官默同关山谈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二人一起离去。

国医馆院令被接进了诏狱给关山治伤治病,幸好关山自幼习武,经过一番用心的治疗,终于在七日之后,可以上堂听审了。而这七日之内,韩岳带着羽林卫,花满楼带着烈鹰卫分头行动,把相关的人一个个秘密拘捕,全都送进了诏狱里。

十月二十五这日,又是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自凌晨时便开始飘落,至早饭后,地上便已经是厚厚的一层。

刑部大堂之上,都察院按察使上官默,刑部右侍郎邵阎以及镇抚司都督韩岳三人并坐,同时,都察院书记官,刑部书记官也神色肃穆分别坐在两侧。

这只是表面的现象,在三个主审官身后的屏风之后,皇上裹着厚厚的暗金织绣紫貂大氅,怀里抱着一只紫铜暖炉靠在软榻上,李钰也穿着厚厚的冬装坐在一旁,她的另一边坐着一身月白锦服的云启以及李铎。

“宫女青儿,你说,曾在八月二十六日傍晚,看见翊坤宫嬷嬷周氏在北宫门外与一个黑衣护卫私聊,周氏交给那黑衣人一包东西,并言说那人做事不够利索,险些坏了皇后娘娘的大事?各种经过,你需详如实招来,否则便与刺杀陛下之凶手同党,是为谋逆大罪,你可知晓?!”

“是,青儿明白。”青儿跪在大堂之上,又把自己当日跟恭嫔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

邵阎问旁边刑部书记官:“可曾记下?”

“回大人,记下了。”

邵阎又问:“宫女青儿,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青儿忙叩头道:“回大人,青儿就知道这么多,其他的不曾见到也不曾听闻,所以不敢妄言。”

邵阎点头吩咐书记官:“好,让她签字画押。”

第四十八章 问罪!

屏风之后,李铎惊恐的看着皇上,吓得说不出话来。

李钰朝着他招了招手,李铎下意识的起身去坐在李钰身旁。李钰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身为皇家的孩子,一些事情虽然很残忍,但你必须面对。”

皇上叹道:“是啊铎儿。今天,便是父皇给你上的,关于帝王之术的第一课。”

李铎尚不能理解这些话,只是抓着李钰的手,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一样牢牢地握住,竭力的控制着心里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抖。

屏风之外,宫女青儿签字画押之后被带了下去,邵阎又高声道:“提杀害与周氏勾连之锦鳞卫刘兴的凶手陈立上堂!”

衙役高声应了一声,没多会儿功夫拎着一个穿着囚衣的男子上堂。此人正是跟刘兴在酒肆里吃酒打架失手打死刘兴之人。

然而,在刑部大牢里没死,又在诏狱里住了这些日子之后,陈立此时跪在刑部大堂之上,根本无需动刑,邵阎问什么他就招什么,把拿了周延的钱财故意跟刘兴喝酒并发生争执,趁机把他打死的事情招了出来。

“捉拿周延!”邵阎抬手丢下一支令牌。

刑部的压抑捡了令牌,匆匆离去。

邵阎命陈立在供词上签字画押,把人带下去,又趁空提审跟物证银质护卫牌有关的关山。

关山上堂后平静的跪拜行礼,自报家名之后,便跪在那里听审。

“关山,你是何时离京的?”邵阎问。

“五月二十一日,关山随王爷离京前往灾区赈灾。”关山回道。

“你既然是去赈灾,为何会出现在安逸州地牢?把你离京后的行程详细的说一遍。”邵阎问。

关山应道:“是。因为灾区的防疫药材不够,而防疫药材又事关重大,当地官兵忙于抗旱人手不够,所以王爷派关山去江宁运送药材回来。关山一路倒也算是顺利,药材押运上船之后,却忽然有旧友安信来访,安信说他有个朋友手上有一批药材急着出手,问我们要不要,因为安信是七爷的护卫,所以我没有多想,便跟他去查看药材,却不料就在存放药材的一个民宅里,遇到了埋伏…”

关山缓缓地说着,两个书记官认真而急速的记着,大堂里虽然有几十个人,但却安静的连炭火燃烧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他们对我使用了毒气以及暗器,因为我本来就没多少戒心,便着了他们的道。受伤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醒来便是在地牢里了。”

“你说你见到了七爷的护卫安信,这个安信究竟是何人?”邵阎问。

“安信,是原肃王爷身边的护卫。”关山回道。

“此人何在?”邵阎又问。

“回大人,烈鹰卫已经前赴西南捉拿此人,尚未归案。”

“安信是云少棠的近身护卫,云少棠也难免嫌疑。”

“是的,大人。烈鹰卫已经得到谕令,会带云少棠一并来京。”

邵阎点头,朗声道:“好,让他签字画押。”

书记官拿着记录上前去,关山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之后被压抑架着下去。

邵阎又道:“提原安逸州地牢典狱冯培上堂!”

冯培上堂之后,又供出了周安,周安自然也早就被烈鹰卫带进京城受审。只是冯培招供完了之后提审周安的时候,他却跪在堂上只字不说。

邵阎皱眉,回头看了一眼上官默。

上官默淡淡的说道:“用刑。”

“来呀,先打五十板子!”邵阎冷声说道。

“不许打死。”上官默补充了一句。

五十板子对于周安这样的老头子来说,的确是要命的刑罚。但上官大人说了不许打死,打板子的人就会用着巧劲儿,留这老头儿一条残命。

屏风之后,李铎担心的问:“姐姐,那周安都那么老了,五十板子…能扛得住吗?”

“没事,你没听见谨言说要留他一条命吗?”李钰轻笑道。

李铎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却没再问下去,因为外边传来打板子的声音,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同时还有周安忍不住的闷哼声。

李钰看着李铎脑门上沁出的细汗,无奈的叹了口气,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说道:“铎儿,不要害怕,今天只是审讯,不会出人命的。”

“嗯。”李铎点了点头,但心里的恐惧依然难以掩饰。

幸好外边打了五十板子之后没再继续审讯,上官默发话,叫人把周安直接押回了诏狱。李铎听见下面要审问的换了个人,不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

因为一切事情都在秘密中进行,周延根本没听见半点口风,以至于捉拿他的时候他还在自己新买来的侍妾房里捂着腚睡大觉。被带到刑部大堂之上看见高高在上的上官默方才惊醒,这次来势汹汹绝不是花钱能打发的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周延是皇后的人。朝中重臣尤其是那些前朝遗老遗臣等暗中抱紧殷皇后大腿,只等着大皇子登基为帝,殷皇后能够保他们享受长久的富贵,所以周延也算是狐假虎威,在帝都城是出了名的。

但他再精明,再通透,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一看见上官默赫然在坐,也只好收起自己的那股激灵劲儿,老老实实地磕头。

“周延,根据陈立招供,是你给了他银子,让他故意跟刘兴起了争执然后用酒坛子把他砸死。你买凶杀人,你可知罪?!”

“这…这事从何说起啊大人!这,草民真是冤枉!”周延立刻矢口否认。

邵阎冷笑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人,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

李铎听了只有二十板子,居然心里松了一下,觉得刚刚五十板子周安都挨过去了,那么二十板子对年轻的周延来说不算什么。然而他却错了。

负责打板子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刚刚上官大人吩咐了不许打死人,以周安六十多岁的身体他们自然不会用力打。但周延就不一样了,他们自然不会把人打死,但也绝不跟打周安一样。

一板子下去,周延便‘嗷’的一声惨叫起来。

根本用不了二十板子,不过打了十来下,周延就受不了了,嗷嗷的叫着:“饶命啊,我全招!我愿意招供!”

“拖上来!”邵阎冷声道。

衙役把周延拖了上来,邵阎冷声道:“再不老实招认,就不是二十板子了!”

“是是!小的明白。”周延连连点头。

“说,你为什么要花钱雇人杀了刘兴?!”

“是因为他…他不是东西,敢勾引我的一个小妾!还妄想带着我的小妾私奔…”

邵阎不等他说完,便把手里的惊堂木重重一拍,怒道:“来人!上加刑!”

“是!”两旁衙役应了一声,立刻刑讯师把刑具拿了上来。

周延一看到那刑具便吓傻了,立刻连声求饶:“大人饶命啊!您究竟想知道什么呀!小的不知道啊!”

“好,本官就明白的告诉你,现有宫女招供说你的母亲周氏曾私下见过刘兴,然后没过三天刘兴就被你雇凶打死了。你若还不肯说实话,本官不介意把宫人周氏拘捕到这大堂上听审。”

“哎呀大人啊,您这是什么话?这后宫里争风吃醋的事情可不少,那小宫女究竟为什么会诬陷小的母亲小的不知道,但是您可不能就凭着一个小宫女的供词把小的屈打成招啊!”

“哈哈!很好,你还知道什么事屈打成招。”邵阎冷笑道,“那本官今天就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来人,把证人带上来!”

下的人应了一声,带上一个青衣小帽的男子。

“堂下何人?!”邵阎问。

“回大人,小的是永春酒肆的掌柜徐三。”

“所证何事?!”

“小的是给陈立作证,那日陈立答应周掌柜的借酒生事装作失手打死刘兴,是因为那刘兴拿了钱没办事情办好,那陈立还问周掌柜的是没把什么事情办好,周掌柜的骂娘,说天大的事情,说出来怕吓死一片人。”

“你说的周掌柜的是谁?”邵阎又问。

“就是聚富珠宝行的掌柜的周延。”徐三说的。

“你刚刚说天大的事情,那么究竟什么事天大的事情?”

“小的也不敢确定,但那次小的分明听见周延说,要陈立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妥,之后才好帮他跟宫里求情,把陈立的侄女选进宫里去当差。”

“徐三!本官可提醒你,若是你敢做假证,胡说八道,这诬陷后宫的事情可是非同小可,搞不好要被灭门!”

“草民知道。草民的小店里出了人命,总要给死者一个清白。”徐三拱手道。

邵阎微笑道:“好,你再想想,若没有什么补充的,可以签字画押了。”

“是。”徐三答应着,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邵阎冷笑着看向周延,问道:“周延,你想清楚了吗?”

“我…”周延转头瞪向徐三,骂道:“徐三!你到底拿了什么好处,居然敢这样污蔑你周爷爷!”

少言冷声道:“死不认罪,胡搅蛮缠,居然还敢咆哮公堂!来人,拖下去再打二十板子!”

周延还要大叫,早有人拿了布堵住了他的嘴巴,拖下去又狠狠地打了二十板子。再把人拖回来的时候,周延已经疼的只有哼哼的份儿了。

邵阎再问,周延就没有之前的那股刁蛮劲儿了。但也只是求饶,闭口不肯把他娘招供出来。

“拿物证。”邵阎冷声道。

旁边有人拿出两张汇兑的票据拿了出来,里面自然由周延名下转出去的六百万巨款之外,还有一张是由金汇钱庄转出去的五万两白银的汇票,收款的是同一个人。

上官默淡淡的问:“这个叫赵牧的人,明着的身份是一个商人,实际上是江湖暗杀组织的线人,专门收钱传话,做杀人的勾当。周延,六百万文大周宝钞,换算成白银也有六万两白银。而且,这两次汇票转账都跟两次行刺的时间挨着,一次是公主在西校场练枪归来的那次,而另一次就是周太傅遇刺的这次。周延,你是不是非要见到赵牧,才能说实话呢?”

周延听了这些话立刻委顿下去,瘫在地上开始打哆嗦。

上官默的声音凉薄不带一丝温度:“本官劝你还是如实招来比较好,省的受过皮肉之苦,最后还是逃不过应有的罪责。你身份特殊这不是秘密,不过你也应该明白,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怎么可能开堂审你?”

周延顿时伏在地上哆嗦的说不出话来。邵阎惊堂木一拍,接下来问什么周延就说什么,再也没有一句狡辩之词。

不过,周延知道的也并不多,他只是负责钱财账目之类的事情,周嬷嬷让他给谁钱,他自然就要去办。他在外边为虎作伥的事情做的不少,但真正核心的事情却参与的不多。原本想着胡搅蛮缠可以蒙混过关,之后皇后娘娘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想办法把他救出去。

听了上官默的话之后他忽然明白,这次不管自己招不招都是活不成了。

周延招供出他的母亲,韩岳立刻命手下的羽林卫进宫拿人。

翊坤宫里,殷皇后听说皇上带着李铎李钰出宫了,便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干什么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先是吃早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粥碗,然后又在给菩萨上香的时候不小心烧了手。之后连出门散个步都扭了脚脖子。

直到午饭时分忽然有羽林卫闯进来,说奉命拘捕宫人周氏,皇后一颗忐忑的心反而静了下来。

“周嬷嬷,你好好地去,你的儿媳,孙子孙女们,本宫都会替你好好地照料。”皇后站在翊坤宫院子里的梅树下,平静的看着周嬷嬷。

“娘娘…奴才以后再也不能伺候娘娘了!请娘娘多多保重。”周嬷嬷哭着跪下去给殷皇后磕了个头,便被羽林卫带走。

事实上,殷皇后还真是高估了周嬷嬷的忠诚度。

当周嬷嬷跪在刑部的大堂上看见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儿子时就崩溃了。上前去抱着自己的儿子就失声痛哭,被邵阎一记响亮的惊堂木给吓得闭上了嘴。

“堂下周严氏,你涉嫌勾结叛逆,重金买凶,谋害公主和陛下,你可知罪?!”

“老奴…老奴知罪…呜呜…”周嬷嬷一边哭一边应道。

“下面你要如实回答本官的问话,若有半句虚言,你的儿子便会被拖下去用刑。”

“这…这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啊!这,这都是老奴的罪过,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好啊,既然他不知道,你知道,那你就如实招吧。不过本官先警告你不耍花样,因为我们今天已经掌握了你们的犯罪证据,你若言不尽实,本官自有办法让你追悔莫及。”

“是。老奴明白。”周嬷嬷擦了擦眼泪,点头应道。

周嬷嬷的确是都招了,不仅仅是招供,而且是把左右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说她本来是想买凶手杀害上官默,因为她担心自己贪墨了高家的财产,引起了上官大人的疑心,早晚要查到他们头上,所以她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派胡言!”邵阎冷声喝道,“你说是你安排了那场刺杀,那么你一个宫里奴才又凭什么跟安逸侯旧部勾连?还要陷害西南王?!”

“老奴虽然是宫里的奴才,但之前在外边还是有些人脉的,所以…”

“来人,吧周延拉下去打二十板子!”上官默直接打断了周嬷嬷的编造。

“啊——上官大人不要!不要…”周嬷嬷立刻扑到自己儿子身上护住他,连声求饶,“求大人不要再打我的儿子了。”

上官默冷笑道:“他是你的儿子,你不好好的招供,他为人子的替母亲挨几板子也算是尽了孝道了。拖下去,打!”

衙役上前来,拉开周嬷嬷把周延拖下去,又打了二十板子。

这断断续续的,周延这一天里挨了六十板子,虽然不至于就这样被打死,但一条命也去了大半条,被拖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渍,嘴唇也被咬破,被衙役丢在公堂上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嬷嬷扑上去又是一阵痛哭,邵阎却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再不如实招来,下面还有二十板子等着!”

“我全都招了!你们怎么还不信哪!”周嬷嬷哭着喊,“老奴真的还不知道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呀!老奴就是看着大公主不顺眼!就是怕上官大人娶妻之后报复我们,所以才花钱雇了人要把他杀死!只可惜杀手杀错了人!害得燕太傅枉死!这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他命薄!啊哈哈…你们要给燕太傅报仇!就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听见周嬷嬷的哭号之声,屏风之后的皇上阴沉着脸,把手里的茶盏狠狠地掼到地上。

“混账东西!”皇上说着,便要起身转到前面去。

李钰忙上前一把拉住,低声劝道:“父皇,不要生气。”

“她这是想要抗下所有的罪名!”皇上脸色紫涨,大口的喘息着,“她这是想要丢车保帅!”

周嬷嬷做这些事情很明显就是皇后指使的,她不过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奴才,怎么可能敢私下勾结反叛部落,对着当今陛下开枪?!这事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凭着皇上此时心里的怒火,足以立刻下旨废后,赐死。

“这是必然的,女儿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父皇不要生气,要保重身体。”李钰一边劝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李铎。李铎又惊又怕,已经呆愣愣的站在那里跟傻子一样。李钰顿时又觉得,大堂之上,周嬷嬷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她的身上也好,至少李铎的心里会好受一点。

云启忙起身上前劝道:“陛下不要生气,反正这样的案子也不可能一天就审理完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