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女子扭过头来,盈盈一笑,字里行间透着讥讽:“陛下将我们拆散数年,如今又来问臣妾想与不想?”

“听雨。”敦煌帝深叹一口气,看似情意绵绵:“之前朕是怕枭儿的痴傻惊了你。”

“如今呢?”女子勾唇,竟与耶律千枭有三分神似。

敦煌帝倾下身子,咬住那片粉嫩,含在齿间,谈笑扬杀:“如今,他若是痴傻不复,是该与见上一见了!”语罢,一手将雨妃拦腰抱起,步进华榻,抵死缠绵。

楼外,知了声声啼叫,耶律斯彻望了一眼纸醉金迷的听雨亭,温润浅笑顿无,独留隐约恨意。

母后,母后,你爱上的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就连皇儿尊贵如太子,又如何?”

“也只不过是棋子罢了。”

“主子。”黑脸护卫搓着手,

不知如何安慰自家太子爷。

耶律斯彻抬起手,温柔回笼:“按照王上的旨意去查刺客!”

“属下愚钝,着实不知从何查起。”那傲风宫根本没有留下半分线索,这让他如何动手。

“杨虎,你当真以为本太子的用意是想捉那毛头小贼。”耶律斯彻凉凉一笑,皓齿明眸:“多派几个人守着知暖宫,就算没刺客,也要折腾出一个来。”那傻子仗着父皇的宠爱,苟活至今,每到月末必入那紫鸾殿,这是连身为太子都未曾有的待遇。他倒要看看,父皇会忍这人到何种地步!

夜依旧夜,月还是月,最西侧知暖宫。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轻如黑羽,足落草间,解开披在身上的披风,将它烧燃殆尽。

大掌无意间抚上侧腰,后背骤然一僵,突的冷笑出声,口中只玩味着两个字。

墨北,墨北,墨北。

你果真偷术了得。

慵懒的伸伸腰杆,耶律千枭抓乱长发,整张脸扑在草堆上,只觉得指腹间还残留着柔软清香

该怎么办?

翌日,晴空万里,艳阳高挂。

墨北斜靠在槐树下,拿着木梳死命的帮三殿下顺着一头乌发,时不时瞅一眼提桶打水的华容,轻笑出声:“容公公好力气,倒不像看上去柔弱。”

“咱家一看见殿下,全身就来劲!”华容挺挺身板,目露贼光的凑过来,笑嘻嘻的对着耶律千枭说:“主子长的真好看!”

啪!

一把拍掉狼爪,墨北凉凉的说:“容公公的钱袋找着了?”

咻!

一箭正重要害,华容撅撅唇,有气无力的回了两个字:“还没。”

“看容公公的样子,那钱袋里的银子定是不少吧?”见他安生了,墨北摘来一枝槐花随口问了句,素手替耶律千枭将齐腰的发丝竖起,满意的点点头,这张脸果真可男可女,颠覆众生。

“要说银子倒是没有多少,只不过咱家打小穷惯了,丢了心肝疼。”

墨北喔了一声,手里把玩着雕玉狼牙,心道你就装吧,装吧!

那钱袋里的银票换成铜钱都能砸死人,任谁丢了不心疼!

果真和自己想的没错,这大花痴有问题,日后还是防着些好。

“墨公公手上的物什看起来好像很值钱的样子!”华容眼睛瞪了老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笑眼一眯,墨北拍拍耶律千枭胡乱摇的头:“这玩意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确实不错。”

借?这人倒会用词,分明是偷去的!耶律千枭傻笑着拽过墨北的衣袖,嘴里嚷嚷着要吃包子。

“好啦,不要叫,乖乖睡!等到晚上我去御膳房借几个来!”墨北将他的头按在双腿上,打算养精蓄锐。

不,不要叫?耶律千枭咬紧牙,嘴角一抽,这太监不会是将自己当成宠物养了吧?

墨北,很好,你真真“深得爷心”!

正这样想着,突的远处传来一阵讽刺爽笑。

“野种就是野种,也只配和些下贱的太监亲近,小棋子,你说是吗?”

下贱的太监?墨北掏掏左耳,冲着那厢望去,看来某人被画王八也学不会乖字如何写。

“殿下说的是,这知暖宫不干不净的,您还是同奴才一同回去吧,别让这些人玷了您的身子”

贺棋满脸的苦相,太子爷吩咐过要好生看着主子,不许他再随意欺辱三殿下,可他一把老骨头了,怎么也拉不住啊!

耶律傲风今日穿一身宝蓝色的袍子,衣裳上绣着五彩鸟雀,团团锦簇,五彩缤纷,得意洋洋的甩着手里的小鞭子,笑着上下打量墨北:“这不是昨儿挡下本王皮鞭的狗奴才么,长的倒是细皮嫩肉。”

“小棋子,拿几把飞刀来,本王倒要看看这次他还挡不挡。”

“殿,殿下。”贺棋吞吞口水,吱吱唔唔的说道:“这样做似乎不妥。”

耶律傲风一把拽过他的衣领:“怎么?本王做事还要听你的意见?“

“小,小的多嘴了,小的这就去准备!”

墨北看着眼前嚣张的小霸王,双手攥了又攥,这下要怎么办?

挡刀

“殿下,刀来了。”贺棋战战兢兢的递上飞刀,犹豫着要不要派个人去禀告雨妃娘娘。

墨北松了松腰间的长鞭,既然左右都是死,倒不如拉着那小霸王去地府作陪!如此想着,美目一凝,杀气顿起!

耶律千枭岂会看不出她的想法,垂下的蓝眸忽明忽暗。

不行,不能让她出手!

只要她一出手,定会招来猜疑。

到时候,不仅偷不出秘旨来,连他多年的计谋都将毁于一旦。

太子会紧咬出这事不放,慢慢的,慢慢的将知暖宫摸个仔细。

这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个人

唰!

还没等他整理好思绪,一枚飞刀便夹风而来,射在了槐花树干上。

“嘿嘿,这刀不错,够快够准!”耶律傲风本就不大,这下找着了乐趣,笑的愈加的张狂:“本王就用这飞刀告诉你,护着傻子会落个什么下场!”语落,蓝眸一眯,双手齐发,大有不射死人不罢休的狠意!

墨北看着破风而来的光耀,冷冷一笑,刚想抽鞭。

岂料,噗通一声!

身子被一股蛮力撞开,整个人向后退了一大步,她错愕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半响回不过神。

他。

他竟替自己挡下了飞刀!?

“包子,我要吃包子,这么大这么大的包子。”耶律千枭傻笑着两手不住的比划,突的,薄唇一撇,放声大哭起来:“疼,枭枭疼,呜呜,好疼!”

“三,三殿下!”賀棋看着眼前流血不止的皇子,顿时慌了,上窜下跳不知如何是好。

小霸王似乎也没料到会这样,冷汗惊了一身,双手丢下飞刀,冲着呆愣不已的华容怒吼道:“太医!还不快点宣太医!”

怎么办?父皇说过,这个傻子只能玩,不能杀。

如果他死了,母妃保准再也不会同自己说上一句话。

他好恨!

凭什么!凭什么母妃的眼里只有这个傻子!

他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啊,为什么从小到大无论他如何讨好,她心里只有两个字,千枭,千枭,该死的耶律千枭!

傻王再不济也是个皇子,不消半响,身受重伤的事便传遍了整个深宫。

敦煌帝听后,脸色青白阵阵,挥手摆驾知暖宫。

“治的如何了?”敦煌帝扫了一眼床上不停傻哭的痴儿,皱着的浓眉总算平了下来。

太医小心翼翼的将一圈圈将白布缠好,拱手回道:“回陛下,三皇子的伤势并无性命之碍。”

“既是如此,朕就放心了。”敦煌帝点点头,又嘱咐了身侧的老公公几句,便拂袖起身,去了傲风殿。

墨北将一切看在眼里,柳眉微拧,这皇帝未免也太冷血了些。

好似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看看自家的儿子死没死?

伤不伤着,他竟无半点关心之色,可恶!

“呜呜,枭枭流血了,枭枭要死掉了!吹吹,呼呼,吹吹就不疼了!”草床上传来一阵阵叫声,耶律千枭像个孩子似的身子卷成一团,不停的对着后背哈气,谁一靠近便冲着谁哭。

千纸鹤

华容在一旁眼眶红的吓人,不知在和谁赌气,哐当一下踹门走了出去。

对于他的抽病,墨北早就免疫了,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男子,坚硬的心柔了下来。

“傻瓜,那个时候干嘛冲出来。”小声的呢喃出口,一手替耶律千枭整整乱发,一手将他的身子拉过来,轻轻哈着气。

近在咫尺的清香,很轻很轻,却让人很安心。耶律千枭将头靠在墨北的肩上,傻兮兮的笑着说:“墨墨不能疼,不能流血,要给枭枭做包子吃!”

天真的语调,凌乱的痴话,却让墨北心口漏了半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像孩子一样的男人在保护她。

很奇特的感觉。

她忽闪着手臂,企图能让耶律千枭凉快一点:“热么?”

“汗,滴答,滴答,好臭!”耶律千枭摇着头,赖在墨北身上撒娇,借机吃下豆腐。奇怪,这太监身上真的好软。

墨北拍拍他的头,傻瓜一只,这么热的天,受了伤肯定火辣辣的疼。

见他咬着牙,不住的嘶声,莫北想了想,将背包拿过来,从里面掏出五彩宣纸,三四下便折成了一只纸鹤。

“殿下,给!”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吧,太医说过,刀伤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却划破了经脉。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想办法陪他度过今夜最疼的一天。

“哇,哇!燕子,燕子!”耶律千枭直嚷嚷着,拿过纸鹤左瞧右瞧。这物什不像是煌城的东西,简简单单一张纸竟会变成这样?而且染了颜色的纸,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不叫燕子,叫千纸鹤。”墨北垂下眼帘,让他安静的倚在自己身上,尽量不触碰到伤口:“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下一分为六,战火连绵不断。”

“有一个女子为了能让远赴沙场的丈夫活着回来,便守在寺庙前,用心折叠着写了名字的纸鹤,期盼着愿望能成真。”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日,她叠了整整一千对纸鹤。

也许神明永远都不会显灵,逝去的也不能重来。

可是这份执着,却令天地万物都为之动容。”

耶律千枭静静的听,像个乖宝宝似的窝在墨北怀里,像个傻瓜似的去乞求佛祖,好蠢!掌心把玩着纸鹤,深邃的蓝眸里埋着讥讽。

“挺傻对不对?”墨北弯弯嘴角,说不出味道:“不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有勇气活下去,期待的力量,这就是人的信念。”

耶律千枭迷茫的摇摇头,一根手指放在嘴里:“枭枭不知道,枭枭好疼。”

信念?

他靠的也是这个吧。丢掉尊严,丢掉傲骨,丢掉一身尊贵。

任人欺辱,苟且于世。

只不过,他的信念不是期待,而是恨!

那些在心底扎了根的恨!

墨北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我是疯了才会和一个傻王爷说这个。”

“枭枭不傻,枭枭要吃包子,给包子吃,枭枭就不疼了!”耶律千枭委屈的抿着唇,眼睛可怜兮兮的瞪圆,好似不给他吃东西,就像犯了多大的罪过。

一石二鸟

好可爱!心里的恶魔因子被点燃,墨北四下瞄了一眼,贼贼一笑,两手捏住他的脸颊:“殿下,你好像很聪明啊,威胁我?”

“疼,疼,呜呜,墨墨是坏蛋!”耶律千枭呲牙咧嘴,眼泪在蓝眸里打转。

似乎欺负的很开心,莫北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边捏边说:“殿下的皮肤很嫩,很有弹性,很适合做包子!”

“枭枭不嫩,枭枭不好吃!”一手挡住自己的脸,耶律千枭整个人像后退,这太监绝对是故意的!长发下的嘴角抽一下,再抽一下,昨夜就该直接捏死他!

墨北见他一副誓死保卫清白的模样,搞的自己像是电视上调戏良家妇女的街头混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殿下,莫要躲了,我去御膳房借几个包子,你乖乖的等着,疼的话就喊容公公。”

“嗯嗯嗯!枭枭很乖的!”似是在证明自己的话,耶律千枭直挺挺的横爬在床头装尸体,动也不动。

墨北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寻思着借完宵夜,顺道去邓公公那里逛逛,指不定能问成一些有关敦煌帝的事情来。

人走屋静,俊颜上的傻笑一凝,再也不复方才的憨厚。

“出来吧。”耶律千枭一挥衣袖,地上愕然多一道暗影。

是青龙,自从得到主子受伤的消息,他便一直隐在暗色中,等着无人时好现身。

“殿下,你的手臂?”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爷要舍身救一个小太监,就因为他偷术了得?

“无妨。”刺痛感阵阵传来,耶律千枭却不在意冷声问道:“本王吩咐你的事查的如何了?”

青龙摇摇头,毕恭毕敬的说:“容公公这人一切正常,本来家境还可以,后来因为灾情才到了煌城。据说他自小就觉得当宦官很威风,便托人进了宫。”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当宦官有啥好骄傲的,果真是人各有志,人各有志啊!

“继续查。”耶律千枭皱眉,左思右想也看不出来华容哪里正常来,不正常的地方倒是数不胜数。

青龙道声是,继续禀告:“墨公公的武功套路实属罕见,查不出是哪门哪派。他似乎不是我敦煌人,就连入宫的太监花名册里都没有墨氏。”

“原来是个假太监。”桃花眼微微眯起,耶律千枭把玩着千纸鹤,勾唇一笑:“你速速回去,想办法在花名册里添上墨北这个名字,再为他编个出身,别让太子抓出猫腻来。”

“是,卑职遵命!”

“等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耶律千枭原本玩味的蓝眸沉了沉:“明日你去宫外将白虎找来。”

青龙皱眉:“主子不是已经决定让墨公公去偷密旨了吗?白虎打不开那金锁的。”前些日子一夜一趟的跑,无功而返不说,还险些被锦衣卫捉了去。

“本王有说让他去做贼吗?”耶律千枭邪魅的闭上蓝眸,和气万分:“告诉他,带上家伙夜刺傲王。人别弄死,身上多砍几刀,留下一两件太子府的物什便好。”

“属下遵命!”青龙吞吞口水,拱手退去,他家主子这计实在是高,在复仇的同时还不忘陷害下太子,真真叫一石二鸟。

枭枭是太子?

看着青龙隐去的身影,耶律千枭冷冷一笑,指腹缓缓划过蓝鹅,肩膀上的刺痛让他皱了皱浓眉,来回换了几个姿势,嘴里嘀咕了一句那小太监怎么还没回来,便敌不过药效,沉沉的睡了过去。身子是半依的,头略微偏向西侧,长长的墨发不束不扎,随风四起,缠绕着蓝衣,缕缕打在泛着绯红的俊颜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副墨水古画。

窗外的夜色又暗了些,狂风掠过树梢,夹在着闷闷的燥热。

未央宫,偏僻的下人房里,独有两个太监对月而饮。

“来来,小的敬您一杯!”

老太监像是喝的不轻,手翘兰花指嘿嘿一笑:“小墨子,咱家就知道没瞧错你,懂得孝敬人儿。”

“瞧瞧您说的,生分了不是。”墨北又将酒杯满上,讨好一笑:“伺候公公那是天经地义的,小的以后还要仰仗您老人家多多提拔呢!不过有一件事,小的想了许久也捉摸不出门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