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晴是消去记忆化为鼎内,在罗妖面前,他断然糊弄不过的。

消去记忆的朱晴,哪里还记得朱雨呢?

此时,化为青炉鼎的朱晴恐怕连自己是朱晴都已忘了,又哪里还记得一个朱雨?

知趣也是毫无办法,他修为低,只要静室之中都险些受不住,帮不上半点儿忙。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罗妖被烤死,知趣只能冒险一试,哪怕最终冒险的结果是金蟒蛋跟朱雨一道灰飞烟灭,但在此时,知趣早顾不得他对朱家兄弟的承诺,以及对金蟒的良心了。

知趣别无选择。

却不料,金蟒蛋入鼎之时,原本焚天焰势竟是诡异的缓了一缓。罗妖何等人物儿,这等良机岂能错过!他稳健有力的双手蓦然下沉,一步迈出之际,将青炉鼎稳稳的安放于阵心之中。

罗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侧望知趣一眼。眼见罗妖无碍,知趣咧嘴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罗妖刚刚脱险,立时又恢复了以往可恶的德行,望着知趣再三摇头,啧啧道,“真个傻X,这样大好的良机,不趁机修炼,还磨唧个什么呢?”

知趣好意救了罗妖一回,不料一句感谢的话没听到,罗妖半点儿谢礼全无,竟然张嘴就奚落于他。知趣纵使善于隐忍,毕竟不是面团儿脾气,心下大怒,暗回一句,死八哥儿,你才是傻X!忘恩负义的臭鸟儿!

“师叔祖,我师父他们不会有事吧?”知趣忍下怒气,问起正经事,他还惦记外头的罗水仙呢。

罗妖懒洋洋地,说出的话愈发可恨,“就算有事,你一个小炼气,能帮上星点儿的忙么!”

此时,知趣只有一个念头儿,他恨不能剁了自己的双手,刚刚怎么自己就犯贱的去抛金蛋救妖孽了呢!贱!叫你贱爪子!

见罗妖不再理会于他,知趣扒眼瞅瞅青炉鼎内,五色火焰之中,金蟒蛋隐隐还能看到个影子,知趣觉着自己刚刚手贱的救了罗妖一条鸟儿命,仗着救命之恩,知道问,“师叔叔,你能帮我把金蟒蛋拿出来吗?”

罗妖指尖儿绕过一缕被烧剩下的青丝,回答的很痛快,“不能,我怕死。”

知趣气闷不已,思量了一会儿,罗妖尚且不能,他这点儿实力,怕一近青炉鼎就得化灰了。看一眼金蟒蛋,知趣刚刚回来的良心发出一声叹息。继而整理身姿,耐住热力,盘腿静坐,一心一意吸收起这室中灵力。

罗妖见知趣入定,指尖儿往青炉鼎一探,拈出一缕五色烈焰,把玩片刻后,罗妖将五色烈焰没入眉心,再看指尖儿留下一抹灼痕,罗妖轻声一叹。

外头罗水仙与朱鹤亦不太平。

金光异象,长眼的都看见了,尽管许多人难以确定方位,不过此事断难以瞒过就近的青一真人与罗英真人。

两位真人来访,罗水仙独自一人出现在水仙谷的禁制之上。脚踏灵符,衣袂翻飞,白茫茫的大雪之中,罗水仙似乎比这天空中的冰雪更加冷上三分。罗水仙一惯的面无表情,罗英真人亦不是善谈的性子,故此,三人见面只得由修为最高深的青一真人率先开口。

青一真人感觉到水仙谷上方破碎禁制的残余灵力,心下更有把握,一脸关切的问,“水仙,刚刚我与罗英师弟听到你这边儿动静极大,可是出了什么事?”

罗水仙淡淡地,“无甚大事,不过是朱鹤突破了而已。”

朱鹤化形尚未满一年,相当于元婴初期。要知道有些人元婴初期能滞留几百年,如罗英真人吧,无婴初期已经有两百年的时间了,尚未出破至元婴中期呢。朱鹤这种化形未满一年,就要突破,说出去谁信呢?

反正两位元婴真人是不大信的,只是罗水仙这人虽然性子骄傲脾气亦不大好,却并非会满嘴谎言之人。

青一真人未掩面上震惊,脱口道,“这么快?”

“朱鹤得了机缘,吞了一条金蛟,故此稍快了些。”罗水仙依旧是一幅淡淡地模样。

这回连惯向冷峻的罗英真人亦不免动容,“金蛟?”

“对。”

其实罗家除了青一、罗英、罗妖这三位元婴修士外,还有一位太祖在世,太祖说起来是罗水仙的太爷辈儿了。修真之人长寿,这倒不算什么。

太祖真人如今为无婴后期,寿元已近八百岁,若不能突破,眼瞅寿元将近。于是,百多年前,太祖真人就离开家族,寻找机缘去了,具体去哪儿,连罗水仙早死的爹都不知道。

太祖真人当年就有一头座骑,在罗浮界都大大的有名——七品青蛟。

如今这头青蛟亦随着太祖真人寻找机缘去了,并不在罗家。但是,修真界的人都有常识,青蛟已是难得的极品灵兽,何况金蛟?

这样的宝贝,若是留下来,养在族内,将来化形,必能为家族再添一大战力。结果,结果竟然给朱鹤吃了!

若非此时二人面对的是罗水仙,定然要训斥几句的。

罗水仙名声在外,何况青一真人对罗水仙与罗梦仙、慕仙夫人之间的纠割心知肚明,此时若是责备罗水仙,怕是要引得罗水仙不满。至于罗英真人,虽觉可惜,到也能理解,他一直在寻求突破的契机,若是他得了金蛟,怕也会炼成丹药服下,以求突破。

虽然二人心中犹有怀疑,譬如都知道水仙谷师徒在闭关,他们哪里来得金蛟呢?不过纵使他们满肚子的疑惑,罗水仙却不像那等会为人释疑之人。青一真人与罗英真人并未再说什么,见罗水仙没有留客之意,便主动告辞了。

静室之中。

知趣心下已是后悔之迭,他千不该万不该的听了罗八哥儿的鬼话。青炉鼎为青炉上仙留下的东西,能炼制出大乘丹的宝贝,怎是普通法宝可比?

此时,青炉鼎燃起的烈焰散发出无数的灵力,这种灵力自五色烈焰中挥发,却被玉砖上的阵法紧紧的锁在室内。随着时间的推迟,室内灵力越发浓厚,可这该死的灵力无处不散发出一股难耐的炽热来。吸入体内,更是灼热难挨。

吸取片刻,知趣就意识到不对,灵力的热度已经烤得他丹田生痛,知趣当即就要起身离开,却发现罗妖将自己死死的锁钉在室内。

罗妖声音略带了一丝得意,“黑炭,这五色灵力可不是一般的灵力,想信你也感受到了,它的霸道远在一般的灵力之上。嗯,如果你不能筑基,恐怕就要被化成灰了。”罗妖咯咯咯、母鸡下蛋似的笑了几声,“我这样神明一样的人物,竟然被你这块儿黑炭救了,实在是耻辱啊。这是我送你的机缘,若是能筑基,算我报了你的救命之恩。若是不能筑基,你安心的化灰吧,我在内心深处会记得你呢。至于我被小炼气相救一事,亦不会有人知道了。”

“没有人知道的耻辱,当然就不能算是耻辱了。”

好人不长命啊,知趣给罗妖气的头脑发晕,再三发狠,以后绝不乱发慈悲!

此时,知趣亦猜到,罗八哥儿与罗水仙定是关系不菲,不然,俩人为啥都用这种锁钉的办法助他修炼啊!!!

筑基

房间内的灵力粘稠的几成固态,知趣只要吸食,就是这种灼热到不行的五色灵力。唯今之计,也没什么好法子,即便丹田经脉如被火烧,知趣只管固守丹田,没有分毫的动摇,尚可挨得一时三刻。

五色灵力入体,知趣根本不敢吸收,他直接就将这些灵力在经脉丹田中运转一圈,然后如数释放出去。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知趣倒渐渐的适应这种灼热。

知趣是个心活的人,他思量着先时五色灵力入体,只觉得生不如死,现在倒不是那样难受了。可见身体并非不能适应这种痛楚,既如此,他就试着留了一股五色灵力在丹田之内。却不料这种灵力霸道的很,以往知趣存在丹田里的五行灵力一遇到五色灵力竟有要燃烧溃散的迹象。

知趣别看修为不高,控制灵力很有一手儿。

他想起罗水仙说的,炼气期体内的灵力像雾,筑基期体内的灵力如水。如今看着五色灵力在丹田内扎根,仿似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倒不知是什么情况。

知趣用最笨的法子,他试着将里面的五色灵力中的各种灵力剥离开来。知趣最熟悉的莫过于青木诀,待他试着祭起青木诀,丹田中五色灵力的火焰蓦然一抖,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扯动着,生生撕裂出一缕青木灵力来。

知趣心中一喜,五色灵力中的五色瞧着与他体内原有的五行灵力颜色相仿,看来,这五色本就是五行。他是天生的五灵根,如此说来,这倒是难得的机缘了。

知趣修为虽低,耐心却较常人要好许多,他既找对了法子,便安下心来,一心一意的分解这五色灵焰中的灵力来。

同处一室的罗妖却不似知趣这般小心翼翼痛楚难当,罗妖简直是如鱼得水,无数的五色灵力被他鲸吞一般吸食入体,整个静室却变得更加灼热。直到罗水仙回到静室,罗妖妖异的脸上闪过一抹餍足之色,方没事人似的优雅的停止了这种无耻的灵力掠夺行为。

罗水仙看一眼正坐在角落入定的知趣,罗妖心满意足的建议道,“趁此良机起一炉丹吧。”随手将几枚烈焰果递给罗水仙。

无庸置疑,当初知趣与黑豆儿合力猎杀金线蟒,在金线蟒头顶种了不少烈焰花,此花吸食金线蟒体内火性灵力,当时就结出三枚烈焰果被知趣收了起来。

后来,知趣没办法将金线蟒连同金线蟒头上生长的烈焰花带回,罗妖出手相助。结果,这几天忙忙叨叨的,知趣一时忘了跟罗妖要回金线蟒了。结果,这些后来结出的烈焰果就都流入了罗妖之手。

幸而如今知趣在入定修炼,若是亲眼瞧见,还不得心疼的抽过去呢。

罗水仙一想到知趣的抠门儿,眼中不禁浮现一抹浅笑,接了罗妖手中的烈焰果。以烈焰果为主药的丹药,最有名的莫过于烈火丹。

罗水仙现在跟罗梦仙翻脸,族中供奉大不如前。好在以前还有些积蓄,炼制烈火丹的东西还是有的,纵使罗妖不说,他也正有此意。只是刚近青炉鼎,罗水仙眉毛轻皱,问道,“怎么蟒蛋在这里头。”

罗妖睁眼说瞎话,“黑炭见青炉鼎里热闹,金蟒五行属火,正好能在里面粹炼一番,得些机缘。若不是黑炭肉体凡胎,就不定他自己也要跳进去沾沾光呢。就这么着还死活不肯离了这屋子,黑炭入定前说了,这屋里灵力充足,死也要死在这里呢。”

罗水仙瞧一眼金蟒蛋的蛋壳已近透明,灵力较以往更盛,隐隐能看到里面灵蟒。罗水仙弹指打出一道灵符分开五色焰,灵鞭随之而上,鞭鞘一卷便将金蟒蛋勾离青炉鼎,转而看向罗妖。

不待罗水仙说话,罗妖已道,“灵兽什么的,倒是一道好菜。”罗妖对灵禽有感情,不一定对灵兽有感情。

罗水仙只得自己将金蟒蛋暂时收放起来。

旁观罗水仙炼丹绝对是一种享受。

与一些低阶的小修士炼丹要劈柴生火控制火侯弄得满脸乌漆嘛黑的不同,青炉鼎高级太多,人家自生五色烈焰,罗水仙先将几枚烈焰果投下,烈焰果乍一入鼎,五色烈焰猛然一收,竟化为一团圆形,如同彩色流火一般紧紧的将烈焰果包融其间。

罗水仙眼晴眨都不眨的观量着青炉鼎内的烈焰果的变化,若用寻常丹炉,炼一味烈火丹,起码要三月方成,青炉鼎只用了一个月便将烈焰果分解为一团融融的朱色药浆,罗水仙拿捏着时间,迅速的再投入一味玄朱草,一味紫萝果。

其实在罗水仙看来,炼丹无非有两样要紧,一是火侯,一是时间。

只要这两样拿捏好,丹药并不难炼。

罗水仙以天才之姿,向来无往不利。

知趣却是如同在炼狱中挣扎,他五灵诀的功法,知趣只修炼过青木诀与锐炎诀,一主木,一主火。故此,哪怕进程缓慢,知趣分离木灵力与火灵力却是最顺当不过。

但是,除了木火灵力外,尚有土灵力、金灵力、水灵力纠缠一处,不能为知趣所掌控。而偏偏好容易从五色焰中分离出来的木火灵力,此时又有一分不对劲。

这种自五色烈焰中剥离出来的灵力,看上去与知趣往日常用的灵力一样。不过,直正剥离后令它们融于丹田之中时,却又有许多不同。譬如,自五色灵力中分离出来的木灵力,就比原本知趣体内的木灵力要霸道许多,两种木系灵力竟不能融合相契,甚至偶一碰撞,五色灵力中的木灵力就会将原本的木灵力吞噬掉。

丹田中的灼痛没有半分减弱,灵力之间又有了你死我活之争,知趣将心一横,索性任由灵力吞噬。如今他丹田之中,一股三色灵力稳稳扎根,再有就是一段青木灵力与一段朱火灵力静伏丹田。

自五色灵力中,每剥离出一种灵力,丹田中的灼痛之感似乎就要增强三分。甚至知趣觉得,他吸入丹田之内的五色灵力称之为五色灵力并不合适,实在应该叫五色烈焰才对。

接下来,知趣就要分离水性灵力。

除了青木诀与锐金诀,凝水诀是知趣最早接触的功法。而且,当初凝水诀完全是知趣自学的,尽管没学会。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知趣现在对灵力的了解早非昨日阿蒙。此时,他丹田灼痛,却不想意念中一旦运转起凝水诀,竟然自灼热中蓦然升起一股沁凉之意,那种舒适,就好像沙漠中快要晒死的人遇到绿洲,然后痛快的泡了个冷水澡一般。

在灵庄中困惑了知趣整整五年的凝水诀,竟然在此时令知趣开了灵窍,周身的水性灵力自如舒畅的运转,尤其一过天灵之处,知趣的头脑更加清晰,身体更加舒泰。

相对于水性灵力带给知趣的清凉,随着知趣将木、火、水三性灵力自五色焰中剥离,此时仅余金土双\性灵力的烈焰似乎温度更胜一筹,整个丹田被炙烤的犹如龟裂的大地。知趣不由自主的运转着水灵力,整个凝水诀的功法,知趣早在十年前就烂熟于胸。

当初连最初级的章节都不得其门而入的凝水诀,知趣只在瞬息之间就完成了由一层到九层的灵力转变。丹田的灼热痛不可当,甚至知趣毫不怀疑,再继续下去,他的整个人就要被烧成灰了。

知趣只得一遍又一遍的运转着凝水诀,加快水灵力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高温的丹田与经脉,初时如浅溪薄雾,渐渐的,随着知趣不间断的运转,水灵力竟渐渐的厚重起来,丹田里雾状的水灵力竟渐渐凝结起来,似液态般沉了下去。

但,这样的丰沛的水灵力,落到双色烈焰之上,竟似水珠遇到热铁一般,哧的一声,再次化为薄雾散去。而此时,双色烈焰的焰锋仿若被浇热油一般,陡然上扬,竟成燎原之势。

知趣的额间沁出一颗颗巨大的汗珠儿,他浑身仿似要被烧焦一般,甚至知趣觉着当初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的情形,大约就是如此吧。

丹田之内已是双焰燎原,无处不在的双色烈焰燎烧着丹田里被剥离开的灵力,知趣整个人仿佛快要爆炸一般。他一咬舌尖儿,喷出一口热焰,双目赤红中露出一抹狠戾非常,接着知趣一声怒吼,竟然啪的一声挣开罗妖的禁制,紧跟着,知趣的双手结出一个又一个重复的印咒。

罗水仙看得清楚,那是凝水诀第九层化雨诀的手印式。

罗妖啧啧叹道,“不过是筑个基而已,黑炭倒搞得像要杀人一样,风度全无,比起水仙你来实在差远了。”

罗水仙还在思量着,他记得知趣并不会凝水诀啊,怎么倒使出化雨咒的手印?不想罗妖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在此兴灾乐祸起来。罗水仙淡淡地瞥罗妖一起,淡淡道,“师叔过奖了,这要是杀个人就能筑基,那修真界的人倒不必修炼了,直接去杀人,多简单。”

“水仙,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竟为个黑炭给我脸色瞧。”罗妖一派受伤的模样。

罗水仙懒得理他,一心都要知趣的身上。

知趣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但是他此时顾不上思考。他完全是凭借本能行事,这种难以忍受的、令丹田几乎要崩溃的炙热让知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化雨诀的手式。

知趣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挣开了罗妖的禁制。在本能的驱使下,原本略略生涩的手式,已经重复几千几万次,知趣的手越来越快,灿烂如花开。相对应的,他丹田里的水灵力愈发充沛,屡屡撞击于双色烈焰之上,然后被击溃飘散,消失无踪。但是,随着知趣化雨诀手式的加快,丹田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水灵力,这些水灵力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整个丹田经脉,开始压制了双色烈焰的炙热,给知趣的身体带来一丝清凉的舒缓。

但是知趣对这种改变仿佛未有丝毫察觉,他的手越来越快,直至连罗水仙亦只能看到一片虚影,知趣丹田之内,澎湃的水灵力将双色烈焰完完整整的包裹起来,无数的水灵力被双色烈焰烤为薄薄的灵雾,带着一丝热力上升,而更多的新生的水灵力则是冷的凉的,冷热摩擦交替间,终于,一丝水灵力化为液态,沉于丹田最底处。

接着,有更多的灵雾化为灵水,缓缓的汇集成溪,溪流成河…最终澎湃如江涛一样的水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地涌向知趣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寸丹田。

那种舒畅的感觉,知趣完全形容不出。但是,身体上的舒服,并不能抵消知趣心灵上受到的伤害,他一声怒吼,“罗八哥儿害我!”然后吧唧一下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阖,打起鼾来。

他实在太累了。

他想睡一下。

当然,若是他一睡不醒,仇人的姓名他已经告知罗水仙了。若是罗水仙有良心,该会替他报仇吧…

再远的事,知趣没来得及想,已经一梦香甜。

释怀

知趣这一觉足睡了一个月方醒,朦胧间先是听到一声□的声音,知趣条件反射的立时明白水仙师父这是醒了,连忙穿衣起床,想着去给罗水仙做饭煮茶。待知趣收拾停当一脚踏出门,只见地上积雪全消,枝吐新芽,远远望去,一片绿意初现。

这种感觉,颇有些一梦千年的意思。

知趣摸出镜子照了照,见自己仍是旧时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又转脚去罗水仙的屋子里说一声,“师父,我醒了,我睡了很久吧。”

“没多久,一月而矣。”一个月在修真人眼里实在不能算太长的时间。知趣却有些后怕,问道,“师父,万一我一睡不醒,成植物人怎么办?”

“植物人?”

知趣跟罗水仙解释了一通啥叫植物人,罗水仙纠正道,“这叫入定,并不是什么植物人。”

知趣道,“若是一辈子醒不了,岂就不死了。”

罗水仙像看白痴似的瞧着知趣,“一辈子醒不了?那必是闭关失败,直接往生了,有甚奇怪。”这睡的时间久了,果然脑袋不大清楚,罗水仙索性打发知趣道,“去煮盏茶来。”

知趣亦觉得跟罗水仙这修真脑袋说不清楚,索性就煮茶去了,临出屋还扭脑袋问,“师父,我睡这么久,你也不担心我啊?”

罗水仙懒得理会知趣,“再做几样小菜。”这是要吃早饭了。

要说知趣,别的好处没有,做饭的手艺一流。

知趣先跑到小湖边儿上洗了把脸,这才去给罗水仙煮茶做饭。直到煮灵谷粥的时候,知趣运转锐炎诀,指间拈出一团火煮粥,才发觉这回的火与以往似是不同,瞧着竟是睡前丹田里的双色烈焰的模样。不过炙热程度远不能与先时相比。

知趣这才回神,想起检查一下自己的丹田灵力,他稍一内视就吓了一跳。丹田之中,灵力汇涌成一片汪洋,于经脉内川流不息,更在这灵力汪洋之间,有双色烈焰飘浮其间,不过此时的双色烈焰远不比先前炙烈,故而知趣未有半分不适。他念头微动间,灵力翻涌,不论是质量还是数量,比起炼气期来绝对是,天地之别。

鼻息间传来灵谷香味儿,知趣连忙收回意识,抑制住心中狂喜,一心一意的准备起早饭来。

知趣熬了灵谷粥,切了两个自己腌的五香灵鸭蛋,一碟酱脆瓜,一盘子油炸小银鱼,一道清炒碧玉笋,而且笋是知趣自己在竹林里挖的,小银鱼是在湖里捞的,皆新鲜的很。

时久未吃知趣做的饭菜,罗水仙脸上露出几抹柔和,先时他自辟谷后就少再进食。不过自从收了知趣为徒,这小子在做饭上非常用心,且非常会拿捏罗水仙口味儿,罗水仙给他伺候的竟养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

知趣一面摆饭一面道,“师父,这灵鸭蛋还是我闭关前腌的呢,你尝尝味道。刚开春,竹林里冒出好些新笋呢,咱们吃不了多少,一会儿我挖出来,一部分晾成笋干,一部分做成酸笋,等冬天还能吃呢。小银鱼是我从小湖里逮的,这种鱼就开春儿时才有,鲜嫩的不得了,师父你尝尝。”

“师父,鹤师弟也在闭关么?”朱鹤先时吃了一条小金蛟,想要把金蛟的灵力都消化掉,并不是容易的事。

罗水仙点头,“坐吧。”

知趣在罗水仙下首坐了,脸上有掩都掩不去的欢喜,瞧着罗水仙一个劲儿的傻笑,还神神秘秘的凑过去,小小声道,“师父,我有一件大喜事,你知不知道?”

“什么喜事?”罗水仙拿起玉筷搅了搅灵谷粥,闻着饭菜香,食欲更盛,罗水仙心情大好,就顺势问了一句。

“你猜。”

罗水仙从来不做这种白痴的事情,索性夹了半个咸鸭蛋放到知趣面前的碟子里,意思很明了,不想说就闭嘴吧。

知趣虽说早习惯了水仙师父没啥幽默细胞,不过还是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遂咧着大嘴,喜上眉梢,手舞足蹈的对罗水仙宣布,“师父,我筑基了!”

罗水仙默默的看了知趣片刻,直到那张喜庆的脸稍稍安静了些,罗水仙方道,“知趣,你觉得师父是瞎子么?”早在一个月前,知趣筑基后一头倒地的时候,罗水仙就知道知趣筑基了好不好?

如今看着知趣兴高采烈的把一个月前的事当成新闻跟他分享,罗水仙喝一口灵谷粥,鲜少这样善良的说了一句,“没事,你就把师父当瞎子吧。”

夹一筷子腌脆瓜,更觉合口,罗水仙简直善心大发,学着蠢人的模样淡淡的给知趣捧场,“哦,知趣你筑基了,很不错啊,什么时候的事?”

知趣羞的只想一头扎进粥碗里淹死算了!

待用过早饭,歇息片刻,知趣又煮了灵茶来与罗水仙一道用,至于先时丢脸的事,早被知趣选择性的忘记了。知趣又忍不住跟罗水仙讲了自己吸食五色灵气后的事,至今心有余悸,“我当时想着这五色灵力混在一起,索性按着师父以前给我讲的,将五种灵力剥离开来才好控制,结果那灵力跟我以往修炼时吸取的天地间的灵力倒不一样,热的很,跟火烤似的,我每分出一种,温度就高了一成,到后来,险些被烤死呢。就是现在我丹田里,还有土金两种灵力未曾剥离呢。”

罗水仙淡淡道,“幸而你还算有自知知明,若是将土灵力与金灵力都自金乌火中剥离开来,哪怕以你筑基期的修为,也抵挡不住金乌火的热度,必然会被烧死的。”

知趣不解,“我身体里怎么会有火呢。”

其实那天的事,罗水仙也多有怀疑,他不过是出去片刻重布禁制顺便打发了青一真人与罗英真人,回来时就见知趣入了定。知趣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哪怕要入定筑基,肯定会先请教了他,才会入定。

结果罗妖说的信誓旦旦,罗水仙就没再多想。后来知趣筑基之后昏睡之前犹不忘告罗妖一状,可见罗妖定是干了什么。罗水仙追问罗妖,罗妖就一句话,“要不是我,黑炭岂能这么快筑基?”

反正知趣筑基是事实,罗水仙就没有多加追究。如今看来,知趣完全是误打误撞的捡了一条小命。

罗水仙并未多言当日之事,只是淡淡解释道,“当日朱晴入鼎为器灵,你也是眼见的,青炉鼎觉醒之时沟通天地,引来金乌之火,锻烧五行灵气。五行灵气为金乌火所炼,融为一体,故此,这相融的五行灵气间自然就带了金乌火力。”

“你在静室中吸食五色灵气,灵气入体化为灵力,仍是五色融融之态,内含金乌火力。五色灵力因金乌火而融为一体,你强行将各种灵力剥离,自然要知道,五行灵力分离之后,剩下的自然是金乌火。”罗水仙看向知趣,深觉知趣命大,道,“金乌火为七品灵火,霸道无匹,别说你筑基期,就是普通金丹亦难驾驭。”

知趣给罗水仙说的脸都白了,问道,“师父,那有没有法子把那东西暂时从我丹田里弄出去。”

罗水仙摇头,“只要小心些就是了,虽然有金乌火入体,你不也没死么?还筑基了呢。将来结丹亦需要一种灵火,如今你已有了金乌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待日后结丹会有大用。”

既然知趣已经筑基,罗水仙索性就顺势给知趣讲了些结丹的事,他淡淡地问,“知趣,你知道修真界为何把筑基之后的品阶称为结丹么?”

知趣想都没想便道,“我听人说结丹就是丹田里生出一枚金丹,日后这金丹化为小孩儿就是化婴了呢。”

“那你知道这粒金丹是怎么来的吗?”

知趣虽刚刚迈进筑基期的门槛儿,不过,他对于事物向来很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儿。他虽没有结丹的经历,想了片刻,知趣面露恍然,不可思议的问,“师父,结丹时是不是要这种灵火烧来烧去啊?不对,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修士结丹,就如同寻常炼丹一样,需要灵火辅助的。”

罗水仙的眼中透出一抹欣慰,“不只是辅助,若无灵火,断不能结丹。”

知趣有几分好奇,““师父体内也有金乌火吗?”

“我是六品符火结丹。”

这样说自己还比罗水仙高一个等级呢,知趣一面担心自己的小命儿,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给体内的小火儿火化成灰,棺材都省了;一面又得意自己身体里的金乌火竟比罗水仙体内的符火还要高一个等级,那是不是说他日后结丹会比罗水仙还厉害呢。偷乐了一回,知趣素来是个爱占便宜的,听罗水仙说这金乌火厉害至此,想来亦是难得的很。知趣深觉自己占了大便宜,不过他素来会做人,恭敬的说,“我听师父的。”

罗水仙根本没理会知趣肚皮里的小心眼儿,对他叮嘱道,“你体内的金乌火暂时不要动他,尤其你现在不过是筑基初期。待你修为稳定,再试着抽离金土灵力,降伏金乌火,他日你结丹之时,定有大用。”

知趣响亮的应了,他连忙又问,“师父,黑豆儿呢?黑豆儿还在罗八哥儿那里闭关吗?师父,你能不能帮我去把黑豆儿要回来啊?”

黑豆儿在罗妖那里,知趣并不担心,毕竟罗妖跟罗水仙很有些猫腻。但是,知趣有些想黑豆儿了,却不愿再跟罗妖打交道,故此做饭煮茶的伺候好了罗水仙,才好跟罗水仙开口呢。

聒噪

罗水仙完全不能理解知趣对于黑豆儿这种时时刻刻牵肠挂肚的惦念,只要黑豆儿没啥生命危险,罗水仙懒得为知趣出头儿。

故此,对知趣这种要求未曾理会,反是道,“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刚被拒绝又有差谴,知趣不大乐意。

罗水仙不理会知趣的脸色,手里出现一个足球大小的浅金蟒蛋。罗水仙还没说话,知趣的眼睛已经微微亮起来,自发过去接过罗水仙手里的金蟒蛋,一面抚摸着灵气氤氲的金蛋,一面笑问,“师父,金蛋没被烧坏啊?”

“你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把金蟒蛋放到青炉鼎内呢。”

知趣新仇旧恨填满胸膛,忍不住把自己好意牺牲金蟒蛋救人、结果反为罗妖恩将仇报之事跟罗水仙说了,最后知趣对罗水仙道,“师父,罗八哥儿真是只鸟儿精呢,那天他举着青炉鼎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个鸟头的样子,就是没看大清。”

罗水仙不以为然道,“师叔体内本身就有妖族血统,这有什么奇怪的。”

知趣脸上露出一抹忧心道,“师父你不知道,鸟儿向来花心的很,就是鸳鸯,鸳鸯师父知道吧?情人之间常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呢。别看鸳鸯总是一对一对的出现,其实在发情的时候,一只公鸳鸯会跟好几只母鸳鸯求\偶\交\配呢。师父想,世人以为最忠贞的鸟儿尚且如何,何况罗八哥儿呢?”

“以前我就总觉得他来找师父是有什么事儿呢,现下看来,他时不时就要把我的黑豆儿弄了去,谁知道他是不是瞧中了黑豆儿,有意扣了黑豆儿在手里,拿黑豆儿当童养媳呢。”知趣忧心忡忡,眉头拧成个小疙瘩,怀里抱着金蛋,守着罗水仙长吁短叹起来。

对于罗水仙而言,再艰奥的符篆他都能研究透彻。但是,知趣大脑的构造,罗水仙却是想不明猜不透。就黑豆儿那二百五的秃头样子,除了知趣,究竟还有谁会喜欢呢?

当然,罗水仙会这样想,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还在记恨当初被黑豆儿喷饭的事儿。

罗水仙瞧不上知趣愁眉不展的模样,毒舌道,“要是师叔留下黑豆儿做了童养媳,你就是现成的流华峰的老丈人,这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