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沉香显然没料到虫虫这样,当场愣住,尴尬得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潮红。

身边的西贝柳丝一直卑鄙的偷听,此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愈发觉得虫虫有趣,“白道兄,你这个小徒很有意思啊,十分与众不同,不知白道兄是从哪里收的弟子?”

白沉香把无双杖用力往下一顿,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西贝柳丝,只对虫虫厉声道:“劣徒退下,此处非是你的低微功力可以抵受得住的。如若此处有难,速回山禀报你南师叔。”

虫虫撅了撅嘴,就知道和这个师父八字不合,两句话不到就犯相,他明明说得是关心的话,就不能好好说吗?她不知道要怎么指挥里面的人合作,只得转身看看花四海,见他正好调息完毕,眼睛望了过来。

她心里一跳,突然想起刚才他从身后抱着自己的事情,有点脸红,急忙掩饰道:“现在可以救人了吗?”

配合着她的话音,身后的死结界发出可怕的嘎吱声,就算是却邪双剑,似乎也不能久困此界。

“本王会在此界最薄弱之处,纵劈一刀,我道中人往左,天门派人往右,待本王固定好裂隙,人就可以出来了。”他淡淡地说,仿佛是说上街买件东西,而不是和死结界硬碰硬这么可怕的事。

“要我传话?好吧。”虫虫转过身,停了一下,又转回来,“可是哪派的人先出来呢?”

她猜仙魔两道的人虽然暂时两下罢手,但仍会互不信任和互相提防。如果仙道的人先出来,魔道的人会担心天门派的人袭击花四海,而魔道的人先出来,别扭师父又会担心魔道出来后就一走了之,说不定还顺手要了她的命,就算互相谦让,一派也会担心另一派在背后动手。

“一边一个。”花四海简略地说。

好主意!

这个大魔头不仅又帅又酷,还很聪明智慧。看来脑子即没进过开水,也没被门挤过,比那些绣花枕头强多了,芸芸众生中难寻的极品啊!

第99章 威胁

虫虫边想边走到死结界的裂缝边上,把花四海的话转告,协调双方同意。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研究的,反正过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虫虫突然有点感触——要让两方对立的人合好,看来非要大危机才可以解决。

“您还有什么吩咐?魔王大人。”她问花四海。

“叫里面的人护住耳脉和心脉。”他不看她,“你,至少离开二十丈。”

这回虫虫没有废话,乖乖听命。她知道这一次是生死关头,她没有力量帮忙,做到不添乱就不错了。

这个结界像个结实的罩子,外面的声音传到里面可能会放大十倍,而且又无法消散,花四海一刀劈下,里面的人一定很难受,所以才要护住耳脉和心脉吧?

她传了话就跑得远远的,好在乱石围成的圈子很大,她还不至于走到乱石堆脚下就有二十丈了。

只是,她心里有点不安,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希望魔王大人不受伤最好。

“你要小心啊!”她喊了一声,紧张得手心出汗,心跳得像要撑破肋骨,窜出来。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心理素质极差,不是干大事的人才。

再看花四海却平静如衡,笔直地站着,没有回头。

他全心感觉虫虫的方位,觉得她的位置够远了,即刻平心静气、念动心决,身体腾向半空,狂卷的风和淡黑色魔气将他层层包裹,衣服和长发飞扬。

他把全身的法力和魔气全集中在双手上,力贯冰魔刀,狠烈绝然地劈去!

石破天惊的一刀!

面对这样强悍而勇猛的一击,就算是天地形成的巨大力量也为之一震。

花四海感到无穷无尽的自然之力源源不断地袭来,但他坚定无比,绝不退半步,催动体内真气与之抗衡,周身都被一种闪着珍珠光泽的银光笼罩,身后翻涌着大片黑色雾气。

他动用真力时才会出现的那条夹杂着黑丝的银龙也再度从他的胸口窜出,和锁麟龙一起,狂舞在他周围。

开山裂地般的巨响,死结界上出现了一道闪电样的光华,像被一柄利刃从中间切开一样。

“他那条龙又出现了。”虫虫瞪大眼睛,喃喃地道:“真的好漂亮。”

“花四海是个人物!”万事知也赞叹不已。

以前花四海虽然威名很大,但它见多识广,本觉得是虚名而已,今天才相信,原来这个威震十洲三岛的男人名不虚传。

如果他愿意,天下都可被他踩在脚下!

咔咔的响声传来,好像深山老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虫虫是站在花四海身后的,正好可以看到死结界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隙,各色光芒从裂隙中喷涌而出,分左右用力,把那裂隙撑到一人多宽。

此时,半空中的花四海疾落而下,在裂隙处站稳,以后背抵住一端,另一端以双手握冰魔刀撑住,大喝一声道:“走!”

“白道长请。”西贝柳丝毫不慌乱,请天门派先出去,这个时候还保持着风度。

白沉香迟疑了。

如果这样出去,等于是从花四海的腋下低头穿过,这虽不是胯下之辱,可也是很丢人的,事后传扬出去,天门派颜面何在,仙道的尊严何在?

“时间耽误不得,既然白道长谦让——”西贝柳丝一笑,“暗处,你先吧。”

话音未落,一条分不清是前是后,也看不见面目的黑影一弯身从花四海臂下走过,然后又轮到了天门派这一边。

白沉香委实难决,顿了一顿,但苍穹一言不发,率先走了出去。

他带了头,其他天门派的人就轻松多了,和魔道的人轮流鱼贯而出,伤者互相搀扶,有的人还背着同门的尸体。

这次塔内剧斗,双方均损失不小,虽然同门已逝,但谁也不忍心让他们尸骨无存。

人,一个个走出,而死结界发出令人不安的嗡嗡声。

花四海沉默不语,身上的银光沿着裂隙的两边游走,似乎他和死结界已经融为了一体。

虫虫见有人从结界中出来,早就跑回来了,看到花四海一言不发,一个人苦顶,臂上的肌肉纠结,青筋突出,那条银龙虽然不见了,锁麟龙却死缠在他腰间,似乎在借力给他。

而他,牙关紧咬,目光烁烁的盯着支撑裂隙的冰魔刀,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鬓边的黑发湿成一缕缕贴在他的脸上,显然辛苦之极。

“西师叔,帮他啊。”她急道。

苍穹摇了摇头,“他从劈开死结界的那一刻,他的力量就与这天地之力融为了一体,外人帮不得他,否则便是害他。你没瞧见魔道的左右道首也不帮忙吗?”

虫虫早看到了,不过关心则乱,此刻被一语惊醒,连忙跑到裂隙边去,从不断走出的人身边往结界里看,一眼看到白沉香和西贝柳丝站成一排,似乎是等所有人都出去后再出来。

不过她有点了解师父,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他不想出来,只因为不想从花四海胳膊底下走过。

“师父,出来啊。”她喊了一声。

由于花四海实力超强,所以天门派死伤的人数比魔道为多,等天门派的人都走光了,魔道的人还有几十,只有白沉香还在那儿干耗。

西贝柳丝不说话,神色平静的等白沉香做决断。

眼看着最后一个魔道中人也走出来了,白沉香还没动静,摆出宁可死也不会受辱的劲头。

而这时,花四海的手臂都抖了,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一滴滴落下来,显然时间越久,对他的伤害越大。

看着白沉香执拗决然的脸色,虫虫急了,捡起一块大石头对准自己的头:“白沉香,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结果了自己,让你八剑弟子凑不齐,百年心血毁于一旦,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

她脸色凶狠,咬牙切齿,白沉香当场气得差点死掉,再也不需要出去了。

这劣徒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直呼他的名讳不说,竟然还敢威胁他,而且这威胁还真有效!

他若不出去,看这丫头的模样肯定什么都做得出来,倘若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堂堂一个掌门居然让自己弟子威胁!

死,他不怕,可是如果毁了他多年的心血,天门派的希望,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白道兄,请出去吧。”西贝柳丝适时推了白沉香一把,“贵弟子为了救师父,不惜以身犯难,在下真是佩服。而且道长不出,似乎我魔道中人连续走出,不是陷我们于不义吗?白道兄请成全吧!”

白沉香本就想出去,只是抹不开面子,这下就坡下驴,急步走了出来,后面紧跟着西贝柳丝。

第100章 你不要死!

虫虫脸色发白,手中的石头松落,也不管白沉香瞪过来的一眼,偷偷看向花四海。

只见他脸色苍白,汗水顺着头发滴落,衣衫尽湿,腮骨咬动不止,显然已经快力竭了,但脸上却还是那副极强悍又极脆弱的模样,似乎一刻也不允许自己放松,一切都要自己扛的样子,看得虫虫的心都揪起来了。

“小花,人都出来了,快收手!”西贝柳丝跃到一边急道,刚才的优雅闲适一分也没了。

白沉香见虫虫在发呆,急忙一把扯住她,飘到远处。

两位高手都看出花四海已经耗尽法力,形势凶险,偏偏别人又帮不上忙,只能尽快离开,他必须依靠自己才能收回与死结界搅在一起的力量。

这一回解救,花四海是以命相搏,他不肯扔下自己的手下,敢于与天地之力博弈,对自己狠绝,嚣张狂傲,一直不肯低头,虽然天门派只是搭了顺风车,也不禁暗中为之动容。

这魔头不出天下便罢,只要出山就是阻拦不住的力量,好像洪水之于危堤,冲到哪里都是汪洋一片。

在魔道众人眼中,他就是王者,天塌下来也有他顶,臣服于他是自然的事情。

在天门派诸人的眼里,他就是危险的存在,他就是死亡和摧毁的代名词,一定要全力抵抗的。

但在虫虫心里,他却只是一个男人,一个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的男人,怕他,但又想着他!

“小花,快收手啊!”西贝柳丝急得在原地走来走去,不停地催促。

嗖嗖两声,却邪剑顶不住了,从地上激射而出,自动飞回虫虫背上的剑鞘中。

因为没有了固定力,死结界开始向上飘浮,裂隙的一侧和冰魔刀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鸣。

花四海动了,移动得相当缓慢,一点一点把身体闪到裂隙之外。只是他挪一分,裂隙就窄一分,如影随形,似乎贴在他身上了,等冰魔刀抽回,他仅剩下双臂撑住。

他静静地站着,全身绷紧,似乎是在等待着时机,全场的人都静默着看他,连大气也不敢出,却没有一个帮得上忙。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虫虫的心呯呯乱跳,汗水顺着颈窝一路滑到衣服里,像一条细蛇一样游动着,散布着不祥的气息。

“嘭”的一声,死结界上的裂隙合上了,同时黑影一闪,花四海的身影疾飞而去,那个结界迅速淡化,飘到半空消失。

只是花四海的身影不像是自己飞出的,倒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毫无目的和控制的越过了围成一圈的乱石顶,隐没不见。

虫虫大急,第一个反应过来,追着飞了过去,焦急之下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居然可以飞了,而且飞得这样快,这样稳,一道淡金光束若有若无的掠在她的脚下,看得白沉香不知是喜是忧。

她循着花四海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老远就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正艰难的慢慢爬起,等她落到地面,他已经单膝跪地,一手拄着冰魔刀,一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试图站起来。

他的头扬着,脸色惨白,衬得人都显得透明了,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可嘴角的血迹却浓了些,滴滴答答的落下,胸前已经被血染红,连那个银色钮袢也变成红色,长发就贴在两颊上,黑眸却奇异的发亮,流露出死不服输的样子。

“天哪,你没事吧?”虫虫跑过去,伸出双手,却又停住,因为花四海举起冰魔刀指着她,眼神冷漠安静得让她心碎。

他拿刀对着她!他拿刀对着她!他恨她!他恨她!他恨她!

虫虫哽咽出声。

“他只是不想让你扶他。”身边传来西贝柳丝的声音,“他不想让任何人扶他,他从来不让任何人帮他一把,从小到大都是这死样子。受了伤,要自己躲起来疗伤,开心不开心都要自己承受。他独自追杀叛军到九幽的时候,伤得几乎没命,可他还是不让医生诊治,自己拿了药待在黑石殿养了好几个月,就是这样,他也不肯让人帮他一下。”西贝柳丝继续说,他帮不上忙,只有说话才能解除心中的紧张。

看着这个拒绝帮助的男人,虫虫落泪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眼泪只是止不住涌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他颤抖着身子,逼迫自己起身,下唇都被他咬破了,冷汗一滴滴落在地上,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终于站起身,虽然摇摇晃晃的,但却直直的站在她眼前。

“回修罗微芒。”他说,声音被身体的痛苦拖累得软弱,但语气坚定。

大批魔道的人已经赶过来了,迅速簇拥在他身边。虫虫想走过去,却被众人挤得离他越来越远,感觉两人间竖起了一条鸿沟,天差地远,两个世界。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她心里喃喃地念着,看着他那样骄傲威严的人,却不得不在这一刻、在这么多人面前,面对失败。

这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天门派怎么会知道魔道中人正大批赶到无穷山?

如果不是她,裂地石怎么会损坏了一块,迫得他要以身为石?

如果不是她,他怎么会抽刀相救,闹到最后要以自身之能抗天地之力,硬碰硬的救人?

这是她的错,可是她要怎么选择?!难道任天门派因为阻止他的行动而灭门?

这么两难,为什么要让她来选择?!假若再见面,又是什么样的局面?他还会再搭理她,再放过她吗?

人头攒动,人影纷乱,她却牢牢捕捉到他的身影,看他艰难的迈步,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要依靠自己,不容许自己有半分软弱。

这个男人,倔强骄傲得让人心疼,宛如野兽中的王者,永远的睥睨天下,永远的无敌于世,永远只在黑暗中疗伤!

她知道他伤得很重,一颗心难受的悬着,生怕他就这么死了。当魔道的人慢慢走开,她不自觉地跟在后面走,连师兄师弟们叫她也听不到。

“你不要死!”她的泪止不住的落,心里不断重复着。

花四海一直没有回头,避免自己再做出不当的举动,这样强烈的心声,他听得到。知道她傻傻地跟在后面,他走了几步后,停住了。

一时的软弱罢了,任他多么强大,终有软弱的时候,只要对她的软弱不要成为习惯就好,她不过是一个只见过四面的女人。他从不与人告别,这会儿也不能看向她,尽管他很想。

那会让她在天门派的人眼中成为叛徒,他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一切还是没有纠葛的好。

所以,他站了好久,却终究没有回头。

(第一卷完)

卷二 虫的成长史

第1章 有奸情!

云梦山绝顶。

钧天。撒星殿。

天门派所有的人都聚集于此,不过大半的人因为才从无穷山回来,不是带伤就是脱力,所以没有平时的整齐有度,三三两两的席地而坐,神色也憔悴而疲惫。

这一次,天门派的人员伤亡不小,不过在和魔道的交锋中能以弱御强,还阻止了通天塔盖成,也算是胜利。

尽管没有人知道魔道盖通天塔的真正目的,没有人知道花四海为什么要打通冥界到天界之路。

但每个人心里都在想:魔道就是邪恶的,他们这么做一定是要祸害苍生,破坏十洲三岛的和平以及六道本已经建立了千百年的秩序。

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天门派之所以能全身而退,都是靠着魔道的魔王拼着重伤己身才做到的,虽然他不是为了救天门派而这样做,但天门派诸人沾了光却是不争的事实。

可虫虫却记得,虽然回到天门派的驻地已经半天多的时间,无穷山上的一幕一幕却还在她眼前闪现。

他始终不肯回头,重伤如此却不让任何人扶他一下,看似稳健、实则蹒跚前行,每一步都艰难得让她的心揪起来。

那么多人簇拥着他,但他寂寞高大的身影却像画中的浓墨一样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如此的强者却因为所谓天意而面对失败,连空气都显得苍凉无比。

可天意是什么?那么多组成天意的巧合是什么?他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这些她统统不管,她现在只是心痛,一颗心牢牢系在那个不曾看她一眼的男人身上,担心他的伤势是不是过重,以至于白沉香和众位师叔伯商量了许久如何善后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有入耳。

“七师妹、七师妹!”容成花落摇摇虫虫的手臂。

虫虫一愣,无意识的抬头看了看,视线一片模糊,不知何时,她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

“师父叫你哪。”五师姐容成花落很大声的提醒道。

虫虫眨了一下眼睛,用力看向白沉香,就见他坐在石椅上,面容也很憔悴,想起在回山的路上,大师兄曾经说过,师父在和魔道的混战之中也受了伤。

都这个样子了就回居处疗伤呗,硬要在这里先处理一些在虫虫看来一点也不重要的事,害得大家也不能休息,她也不能偷溜下山,去看看花四海怎么样了。

她现在恨不得能立即飞到聚窟洲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蚂蚁,我们被困在塔内时,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白沉香皱眉问道,嗓门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