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她在桥边上坐了多久,忽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急匆匆的,还伴着人因累而起的喘息。

想容一门心思地就以为是梅香,乐得一下就把眼睛睁开,晃悠悠地站起来,大声道:“梅香,快点,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冻死啦!”

话一出口她就呆住了,面前的小路上哪有人?

她是反着坐的,正好面向来时的路,就为了梅香一回来便能看得到。

可此时此刻,她面前的这条小路空旷无人,连只鸟都没有。

可是她刚刚明明有听到脚步声?

想容吓坏了,双手抱住头,猛地又蹲下身来。

漆黑的夜晚,就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留在这里,背后是桥,两边是湖,面前那条小路空无一人,她越想越害怕,终于开始后悔出来这一趟。

她很想回去,就顺着那条小路飞跑回自己的院子。可惜,双腿无力,吓得站都站不起来,哪里还跑得动。

忽然的,那种脚步声又传了来,这一次想容听清楚了,根本不是梅香离开的方向,而是从她身后传来的。

这一次比上次缓了些,像是一点点的靠近。

但越是缓她就越是害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在那脚步离她已经不到三步远的同时,想容一咬牙,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是猛地站起身来,瞬间回头,直直地与那摸过来的“东西”对上了眼。

“你——”

“怎么是你?”

这一眼看去,想容大惊,到是没有之前那样害怕了。毕竟弄清楚了对面是个活生生的人,总比胡乱猜测的强。

可是这人…

“韩姨娘,你怎么在这儿?”她打量着对着这个与自己最多三步远的韩氏,只见她头发散乱,一根簪子还在发稍吊着,眼瞅着就要掉到地上。衣领子也敞了开,在这大冬天的夜晚,居然露了一大片雪白肌肤来。更甚的是,在她的脖子上还有好几处红痕,韩氏想用衣裳去挡,可是抓了几下,不但没挡住脖子,还把下面的盘扣也给扯掉了。

想容看愣了,她虽年纪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韩氏的这般模样实在是太明显了,这不是与人欢。好又是什么?

可她的父亲并不在府里呀!

这韩氏…

“三,三小姐。”韩氏说话都不利索了。万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辰这种地方还能碰到想容,她千算万算,最多也就算到能碰上值夜的小厮,却没想到,碰到的竟是凤家的三小姐。

两人都吓呆了,就这么对站着,互相看着对方,谁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韩氏心念电转,只一瞬间便想到了一百多种自己的下场,哪一种不是极刑?

她快要崩溃了,这个事情绝对不能传扬出去,她不要死,她还要给凤家生儿子,还要让粉黛坐上嫡女的位置,她怎么可能就这样子完蛋?

一想到这,盯着想容的那双眼睛里竟像是能喷出火光来。

想容看着韩氏的眼睛就开始打擅,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残忍的杀戮。

她的脑子嗡地一下炸了开——韩氏要杀她!

想容吓得步步后退,猛地一声尖叫,转头就往回跑。

可韩氏杀心已起,哪里能容她就这样跑掉。

于是,一个跑,一个追,小孩子到底是跑不过一个成年人,才几步的工夫就被韩氏从身后头死死地拽住了脖领子。

想容想大叫,可那领子勒得她根本也透不过气来,她就这么被韩氏用力地拖拽着,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一路被对方拖回到河边。

最后一眼对视时,想容听到韩氏同她说:“三小姐,今日你若不死,我便再活不成,你别怪我,怪就怪你看到了不该看的。”

想容拼命地摇头,她很想告诉韩氏她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往外说。

但无奈领子勒得太紧,她只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韩氏发了疯般将自己推进湖中,落水的一刹那她竟在想——如果我跟着二姐姐练功夫的时候能不偷懒,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死?

第224章 不打自招

“三小姐!三小姐你在哪?”梅香将斗篷取回,却怎么也找不到想容。她记得离开时想容就在桥边等着的,怎么再回来就不见踪影了?

梅香站在小桥上往下看,但凡能得到的地方都扫过一遍,却依然没有发现。

她琢磨着想容可能是太冷了,等不急先回去,两人走岔了路这才没有遇见,于是又赶紧往回跑。

可回了房间才发现想容根本就没有回来!

梅香这下子急了,又不敢说,只能再回去一趟又找了一次,依然一无所获。

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理智还在,想了一会儿,又往同生轩去寻。直走到柳园那个小月亮门儿,见到了守夜的丫头,便赶紧问道:“可见到三小姐往这边来了?”

那丫头得了吩咐,对安氏院儿里的人还算是挺客气的,听她问了,便摇摇头答道:“没有,这一宿都没有人来过。怎么了?为何大半夜的到这边来找三小姐?”

梅香急得一跺脚,“不行,我得回去跟安姨娘说,三小姐不见了!”说完转身就跑。

安氏本还在梦中,被叫起来时还在奇怪自己是不是做梦,迷迷糊糊地就看到梅香在哭,不由得问了句:“大晚上的你不守在三小姐身边,跑到我这里哭什么?”

梅香哭得太厉害,话也说不完整,只能由安氏的贴身丫鬟平儿来转诉:“梅香适才说,三小姐不见了。”

“什么?”安氏大惊,腾地一下就下了榻,一边穿衣裳一边跟梅香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梅香便将事情经过又讲了一遍,仔仔细细的,说到最后时,三人已经离了院子往人工湖那边赶。

“奴婢也没敢叫得太大声,怕被旁人听见,许也是找得不仔细,姨娘再寻一寻吧!”

安氏又气又急,不由得拧了梅香一把,怒声道:“连小姐都看不住,还留你这样的丫头干什么?”

梅香知是自己错了,哪里敢狡辩,只一个劲儿地道:“只要三小姐没事,梅香任凭姨娘处置。”

平儿跟着劝安氏:“姨娘别着急,眼下找到三小姐才是要紧事,咱们再走快些吧!”

三人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桥边的,可上了夜的人工湖边静悄悄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安氏越找越绝望,到最后干脆坐到湖边,望着静谧的湖水,就生出一种跳下去的冲动。要不是平儿及时发现她的不对劲及时拉住,只怕她就要掉到水里。

这时,就听梅香在不远处大叫一声:“快来看!”

两人神经一震,赶紧爬起来往那处奔。到时,就见梅香正指着湖边一个地方,脸色吓得刹白,颤颤地说:“你们看这块儿石头,是不是被人踩碎了?”

她这么一说,安氏与平儿也注意看了去。果然,一块儿半大的石头明显是被人踩掉了一半,崭新的石头茬儿露在外面,看得人触目惊心。

“平儿。”安氏突然就镇定下来,虽然身子还是有些哆嗦,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惊慌失措,“去通知老太太,就说…三小姐落水,请老太太救命。”

“是。”平儿应了一声,大步就往舒雅园那边跑。

三小姐落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府,除去管家何忠以及府中下人,主子们最先赶过来的是沉鱼。

就见她赶到湖边,只看了安氏一眼,便又将目光投向湖面。怔怔地盯了一会儿,然后小声问身边的倚林:“你说,这湖水得有多深?”

倚林答:“奴婢以前曾听何管家说起过,府里最大的人工湖,水深九尺。”

“九尺。”深鱼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来,“九尺深的水,想容的小个子掉下去肯定是会淹死的吧?”

倚林一愣,印象中三小姐一直是不言不语的一个人,好像跟大小姐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为何大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另一头,何忠已经派了水性好的下人跳到湖里去找人。

凤府的人工湖下头有一个流通口,水是活的,虽是严冬却也没有结冰。可这么冷的水,谁跳下去都哆一呛,水性再好也受不住冻。

那些下人们才跳下去没多一会儿就又爬了上来,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四肢僵硬。

沉鱼往前走了两步,菩萨脸又摆了出来,看着那些下水的人道:“水下太凉了,他们也是人,会冻死的。”

那些下人感激地看向沉鱼,好像这位大小姐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般。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们的死活,就只有大小姐会,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听在这些下人心里,即便是在这样的冬夜,也会觉得暖人。

然而,这样的感激才刚刚开始,就听安氏大声道:“去拿烧酒来!你们,只要给我在湖里仔细搜救三小姐,每人赏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安氏这一句话,那几个本还因沉鱼的话而感动的人立即精神一震,二话不说,调了头,一猛子就又扎到了水里。

什么命不命的,在五十两银子面前,全都是扯蛋。他们给凤府干粗活,一个月的工钱才二两,五十两是两年的工钱了,还计较什么呢?

于是,对想容的搜救工作这才算是真正开始。

待老太太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会水的下人在湖里不停游来游去的画面,还有水性更好的直接下潜去找。

老太太点了点头,“凤家就是需要这样的奴才。”

何忠有点心虚地抹了把汗,心说要不是安姨娘许了银子,谁能这样子去找啊!

可惜,古代夜里的搜救工作实在太困难,没有灯,只借着月光又能看清楚什么?一群人在水里找,找了好半天,也没见半点收获。

有人受不住凉,爬上岸来灌一口酒,缓一会儿立马就又潜入水去,如此一番折腾,老太太看着也着了急。

“安氏,你过来。”老太太坐着软椅行动不便,只能将安氏叫到身边,“我且问你,想容大半夜的往外跑什么?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儿?”

安氏都快急疯了,哪里还顾得上跟老太太说这些,当下也没什么好脾气,只随口回了句:“她睡不着,想去看看二小姐。”说完就又要走回湖边。

老太太气得大吼一声:“你给我站住!”

安氏一怔,站在了原地。

“一个个的胆子都有多大?居然也敢给我甩脸子看?安氏,你疯了不成?”

安氏猛地回头,一双从未有过的怒目直瞪向老太太,吓得老太太一哆嗦——“你这是干什么?”

“老太太。”安氏开了口,十分不解的问她:“您的孙女落水了,您不关心她是死是活,这种时候追究起妾身对错来,这到底是为何?三小姐纵是庶女,她也是您的亲孙女,您都不心疼吗?”

“我怎就不心疼?”老太太气得直哆嗦:“这不都在找吗?再着急我还能跳下去一起找不成?你们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往外跑,出了事闹腾得全府都不安生,如今却还来质问我?”

“妾身没有质问老太太,妾身只是替三小姐难过。”生在这样的家里,真是叫人心寒。

“姨娘,有发现!”还不等老太太再开口,梅香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姨娘快看,这是三小姐的鞋子!”

安氏急忙就奔了过去,就见梅香手里正抓着一只滴着水的鞋,粉红色的锦锻,是她今年刚入冬时亲手为想容做的。

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想着想容有可能并没有落水,可眼下一看到这鞋,安氏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强绷着的神经瞬间就垮塌下来,腿一软,人扑通一下坐到地上。

平儿吓得赶紧去扑,可这时,又一个从水里钻出来的下人大声地叫着:“你们看,这条帕子是不是三小姐的?”

众人又扭头去看,梅香最是熟悉想容的东西,一眼就把那帕子认出,正是今晚出来时想容手里捏着的那一方。

“我的女儿——”安氏崩溃,放声大哭。

水里的人渐渐的都上了岸,纵是再有重赏,体力也到极限了。

沉鱼赶紧吩咐:“快去拿毯子。”又驳得了众人的感激。

有个体力算是好的下人还勉强能站起来给主子们回话,就见他跟老太太道:“怕是沉得太深了,湖面太大,夜里又黑,实在是找不到。”

老太太点点头,“的确是困难些。”再看看崩溃大哭的安氏,想起她说的想容也是亲孙女的话,不由得心里也跟着叹了一声,“你们且缓缓,一会儿再下去搜一遍。”

老太太都发话了,下人还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无奈地各自取起暖来。

而此时韩氏的院子里,粉黛正站在韩氏的床榻前用力地摇晃着她:“你快点起来!想容出事了,所有人都过去看了,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阿菊小心翼翼地同粉黛道:“姨娘近几日一直都睡得很沉,人也比往常慵懒了些。”

粉黛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也没多想,依然在摇晃韩氏,声音也又提高了几分:“起来!快起来——”

最后一声是直对着韩氏耳朵响的,原本在榻上“熟睡”的人再装不下去,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四小姐?你怎么在这?”她一边问着一边往外看,“天亮了吗?”

“亮什么亮!”粉黛气得直翻白眼,“我叫了你老半天,怎的就是不醒?”

韩氏抻了个懒腰,无奈地道:“你不是也总说我怀孕了么,有身孕的人都是贪睡的,我这算是正常现象。”

“是吗?”粉黛不懂。

韩氏点点头,“当初怀你的时候也是一样。”

粉黛眼一亮,“那这么说,是真的有了?”

“我又不是大夫。”韩氏想了想,又道:“再过些日子吧,等脉象稳一稳再请大夫进府来看看,现在日子尚短,别再把得不准。”

“对对对。”粉黛连连点头,“晚点不怕,准称才是实在的。行了,你躺着吧,我自己去。”

“恩,那你小心着点,湖边危险,千万别靠太近。”

“哎?”韩氏不嘱咐还没事,这一嘱咐,却让粉黛听出不对劲来,“湖边?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湖边?”

第225章 咱家想容也是有后台的

粉黛一句话把韩氏给问蒙了,她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不打自招,把不该说的话都给透露出去。

眼瞅着粉黛的目光越来越疑惑,站在边上的阿菊眼珠一转,赶紧开口道:“是奴婢听说了,许是四小姐进来之前奴婢口中在念叨着,被韩姨娘听了去。”

韩氏连连点头,“对,我就觉得梦里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有人说三小姐落了水,本以为是在做梦,你刚才又说什么出事了,我便给弄混了。”她一边说一边敲着头,“唉,这一嗜睡脑子也有点不够用,净说些胡话,大半夜的何来落水一说。”

粉黛觉得这解释也说得过去,当下不疑有它,还给韩氏解释着:“的确是落水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且歇着吧,我过去看看再说。”说完,还嘱咐起阿菊:“一定照看好姨娘。”

阿菊紧着点头,把粉黛送出了屋。

韩氏这才长出一口气,直拍心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阿菊小脸儿也刹白,“奴婢才是真的被吓死了!姨娘可得多加小心,尤其是在四小姐面前,可千万不能说漏了啊!”

韩氏心虚地道:“知道了,刚才我也是有点儿害怕,以后不会了。”再想想,干脆起了身,“帮我更衣,咱们也过去看看。”

阿菊一愣,“四小姐不是说不让您去么?”

“不去我怎么能放心。”韩氏自己动手换起衣裳。

阿菊不解,“为何不能放心?”三小姐跟自家姨娘可没什么交情,她是知道的。

韩氏皱了皱眉,她推想容落水时,阿菊并不在身边,一早就打发回院里去了。这件事情她并没打算告诉任何人,便只能给自己找了另外的借口:“孩子怀没怀上还不一定,府里人都去了,我不去肯定不好。万一老太太怪罪下来,可有我受的。”

阿菊一听也是这么回事,便不再多问,只提醒她:“不管那头出了什么事,姨娘可千万不要在心中多虑,奴婢听说怀着孩子的时候母体若心绪不宁,是会影响到未来的小少爷的。”

韩氏对此到很是赞同,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唉。”阿菊一边给韩氏整理衣裳一边叹了一声,道:“姨娘这个事做得实在是太冒险了,不过…”小丫头心里也生了疑惑,“刚刚您提起湖边是什么意思?”

韩氏皱起了眉,心绪翻滚,“我回来的时候不是经过那个人工湖么,好像听到扑通一声。我那时紧张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一听有动静,赶紧就跑了。刚刚四小姐一说,我下意识地就想起那个事来。”

“哦。”阿菊总觉得这说法似有些牵强,但韩氏如此说了,她总不好怀疑主子。“那咱们快些走吧,奴婢的确是听说三小姐掉到了湖里,现在府里下人都在找人,奴婢还没来得及跟姨娘说,四小姐就闯进来了。”

韩氏微松了口气,没再多话,带着阿菊就往湖边去了。

她们到时,水下已经又重新搜寻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

安氏已经哭得快要昏厥,可韩氏看到这样的结果,一颗心却是放肚子里又放了放。

找不到才好,就让那丫头一直在水里泡着吧,泡个十年八年的,也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老太太阴沉着脸坐在软椅上,见到韩氏才赶过来,不由得斥道:“就数你来得最晚,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心思睡觉?”

韩氏赶紧上前给老太太行礼,委屈地道:“妾身近日身子不爽,这才起得慢了些,请老太太莫怪。”

粉黛不愿老太太与韩氏争执,赶紧就把话接了过来,却是酸溜溜地提了一句:“听说三姐姐是要去同生轩的?面子还真大,那同生轩咱们白天都进不去,三姐姐居然三更半夜的也往那边走,还真是姐妹情深。可怎的都不见二姐姐往这边来?说起来,到得最晚的应该是二姐姐吧。”

她一提同生轩,老太太也想起来了,赶紧问道:“往同生轩那边问过没有?”

何忠上前行礼,答道:“奴才已经派人去问过了,守夜的丫头说并没有看到三小姐。”

沉鱼抹着强挤出来的眼泪,抽泣着道:“三妹妹的帕子和鞋子都是在湖里打捞上来的,想来是根本还没有走到同生轩就…”

“老太太!”安氏突然大叫,然后跪爬着到了老太太脚边,苦苦哀求:“请老太太到府外去请一些游水的好手吧!妾身听说有衙门里有专门在水下搜人的官兵,求老太太去请京兆尹帮忙吧!”

老太太一脸为难,问身边的赵嬷嬷,“眼下什么时辰了?”

赵嬷嬷道:“寅时一刻。”

沉鱼又在旁边抽泣了一声,“安姨娘,就算去请了人,也来不及了呀!这么深的水,三妹妹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氏咬着牙狠狠地道,“就算是尸体,我也要把她给捞上来!”

“胡闹!”老太太顶不爱听这样的话,再看安氏这副模样,就像个泼妇般,居然还跟府上的小姐用这种语气说话?“安氏,要记得你的身份!难不成为了一个庶女,我还要把这湖水给捞干了?衙门不是为凤家开的,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瑾元又不在府上,同生轩那边又是这般光景,京兆尹能搭理咱们谁?”

安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太太,做为一个祖母,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只是让人心寒,安氏简直怀疑老太太出门没带脑子。

“大小姐和四小姐也都在呢,老太太莫要让府上小辈都寒了心去。”她的女儿生死不明,安氏也霍出去了,如果想容没了,她也不想活了,难不成死都不怕的人,还能怕一个老太太?她不再哭闹,也不再跪着,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平儿和梅香赶紧上前扶着。就听安氏道:“既然老太太不救自己的孙女,那妾身就去求求别人。凤家指望不上,不是还有淳王府么!想必老太太忘了,三小姐与淳王的关系可是十分亲近,当初庆济安县主的宫宴时,淳王殿下还送了一套衣裳过来。后来在宫里三小姐落水,也是淳王殿下施了援手。妾身记得听丫头们说过,淳王殿下是将三小姐救上了自己的船,一路上颇为照顾,还亲手为三小姐披了斗篷。还有,上次为打听二小姐进宫一事,三小姐只身前往淳王府,听说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不相干女子进去过的府门,就为咱们三小姐敞开了。这些事,老太太忘了不要紧,妾身都记得,这就到淳王府去求七殿下,他能把三小姐从水里救上来一次,就也能救上来第二次。”

安氏的话说完,带着丫头就要走。

老太太却是一激灵,下意识地喊了句:“等等。”她被安氏的话吓到了。

是啊!怎么就又把这层关系给忘了?不管淳王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可他对想容所表现出来的好却是摆在明面儿上的。眼下局势还不是十分明朗,她总不能太顾此失彼,若真耽误了救想容,今后淳王追究起来,凤家可是受不住的。

老太太这边有了思量,沉鱼和粉黛却也都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

虽然想容的死活她们并不放在心上,但老太太的话实在太令人心寒了。她们可都是庶女,难不成庶女在老太太的眼里就跟阿猫可狗一样?掉到水里都不准备全力施救的?

两位小姐面色有异,赵嬷嬷最先看了出来,立即意识到定是老太太之前的话说重了,赶紧就开了口催促道:“老太太快些去京兆尹那边请人吧!”

“也好。”老太太点点头,就准备派人出府,话还没等说呢,却见管家何忠盯着一个方向张大了嘴巴,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

他旁边有个小厮也刚好往那边看去,最先叫出声来——“那不是…二小姐和三,三小姐吗?”

一听三小姐,众人齐齐扭头去看,果然看到想容正跟凤羽珩手挽着手从同生轩的方向走了过来。

眼前的三小姐穿戴整齐,鞋在脚上,帕子也捏在手里,除去面色有些发白之外,一切都是好好的。

众人皆惊,安氏最先跑了过去,一直到想容面前才停下来,却不敢叫人,只盯着她上下打量。

想容笑了起来,拉起安氏的手问她:“姨娘这是怎么了?不认得想容了?”

安氏这才回过神来,再看想容跟凤羽珩正冲她挤眼,心里便多少明白了些。可想容的手握在她手上,冰冰凉的,怎么看也不像健康的样子。

她虽担心,却也知眼下不能多问,便只道:“三小姐可急死姨娘了,你这是去了哪里?”

想容拉着安氏,跟着凤羽珩一齐走向人前,站定后这才道:“我今日头有些发热,夜里不舒服,便想到二姐姐那边请她给看看。走到湖边时想到披风忘了拿,便让丫头回去取,我一个人在湖边走,天黑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险些落水,幸好被二姐姐身边的黄泉姑娘所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老太太一直端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只要想容还活着就好。这个原本她一点都不在意的孙女,经安氏那一提醒,如今也不得不让她上了心了。

“没事就好。”老太太摆出一副慈祥模样向想容看去,“还以为你落了水,急得祖母头疼病都犯了。你没事就好。”

老太太说话时,韩氏面上现出的一阵惊恐与紧张之色却被凤粉黛看在了眼里。

小姑娘眉心微皱,轻步上前,将韩氏挡在自己身后,目光却投向凤羽珩,疑惑地道:“三姐姐去了同生轩?可为何我们往那边门房去问时,丫头都说并没有看见三姐姐?还有,大半夜的,黄泉跑到我们凤府来干什么?”

第226章 等着看真正的热闹

粉黛的问话也问出了老太太的心声,黄泉大半夜的跑凤府来干什么?

可凤羽珩却纳闷地看着粉黛,反问道:“什么叫你们凤府?我是凤家嫡女,应该说我们凤府才是。再者,做为嫡女,我派丫头巡夜,难不成还要跟四妹妹请示?”

“你…”粉黛被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凤羽珩是凤家嫡女,人家想干什么,她一个庶女管得着吗?

“也亏得我派了黄泉巡夜,否则三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可要怎么办才好?”她一边说一边看向老太太,再道:“虽说阿珩近日一直在府中闭门思过,可府里丫头却还是能出门的。昨日黄泉回御王府时,还在那边见到了淳王殿下,殿下还问候三妹妹来着。阿珩就想,若是刚刚三妹妹真出了事,怕是淳王殿下应该会来跟老太太问个究竟吧。”

老太太被她说得心都哆嗦,阵阵后怕涌上心来。

粉黛从来嘴上不饶人,上一轮没讨到便宜,眼珠一转,又是一句话扔了出来:“二姐姐不是被罚闭门思过么?怎的就逛到这边来了?”

凤羽珩不紧不慢地道:“思过要静心,你们大半夜的吵吵闹闹,我如何思过?”说着话,竟是一记眼刀往韩氏那块儿扔了去,虽然隔着个粉黛,可偷偷巴望着往前看的韩氏还是准确地接收到了,吓得她头发丝儿都立起来了。两下急喘过后,就听凤羽珩又道:“韩姨娘的脸色怎的看起来比三妹妹还差?”

“我…我…”韩氏一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到是粉黛反应快,把话接了过来:“我姨娘身子不舒服,面色自然不好。”

“是么?”凤羽珩又往前走了两步,“我是大夫,帮姨娘把个脉如何?”

韩氏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往后退,粉黛也急了,赶紧道:“不用不用,二姐姐是嫡女,姨娘不过一妾室,配不上二姐姐亲自把脉。”

她不再强求,停下脚步,只道:“四妹妹还记得我是嫡女就好,即便不是嫡女,总也还是你的姐姐。同样的,三妹妹也是你的姐姐。妹妹对姐姐不敬,这样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将来妹妹说亲时会困难一些。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粉黛只是年纪小,阿珩,你莫要吓她。”坐在软椅上的老太太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破天荒地帮着粉黛说了话。

粉黛心头暗喜,老太太难得能为她作主一次,小姑娘到还真有些感动。赶紧瘪着嘴巴就蹭到老太太跟前,讨好道:“祖母,粉黛不是有意惹二姐姐生气的。”

老太太却是再没心思安慰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转身想容,道:“你没事就好,眼下你们父亲不在京里,若是你们出了事情,可让我怎么跟瑾元交待呀!”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

想容看着老太太,面上未见丝毫感动,只是平淡地俯了俯身说:“劳祖母惦记了,都是想容的错。”

凤羽珩也紧跟着说了句:“这些日子在府中闭门思过,也没去给祖母看看腰,膏药快用完了吧?阿珩明日就派人去给祖母再送一些。”

老太太一激灵,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不用再送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再养养就没事了。有外头的大夫给开了汤药方子,我吃着也不错,就不劳阿珩费心了。”

凤羽珩挑眉轻笑,老太太果然还是几年前的毛病,一旦听到个风吹草动就急着撇清关系。三年前赶走了原主娘仨,现如今,又要跟她再次划清界限了。

“也好。”她说,“阿珩如今自顾不瑕,是有些照顾不上祖母了。有外头的大夫帮着照看,也省得将来出了什么事,祖母凭白的跟着受牵连。”话说完,不等老太太有反应,又转身看向安氏,再道:“姨娘且护好三妹妹,不要怕,就算没有阿珩,也还有淳王殿下,三妹妹有什么事尽可去找他。”一句话后,竟又看向沉鱼,随口问了句:“哎?今儿个几号了?”

沉鱼一愣,心下砰砰砰就跳了开来。

凤羽珩自顾地道:“也没几天工夫了,我不常在这边院子走动,还望大姐姐能帮着阿珩照顾好妹妹们,可别再出了什么差子。”

沉鱼紧咬着下唇,一种十分强烈的被人威胁的感觉袭上心来。可再看凤羽珩那张脸,明摆着就是在说:我是在威胁你,又能如何?

她没办法,只能点了头:“二妹妹放心吧,我一定会看护好妹妹们的。”

“那就好。”凤羽珩笑笑,不再多说什么,只冲着老太太俯了俯身,拉着想容道:“二姐姐送你回去,顺道再为你把个脉。”

想容点点头,与安氏一起向老太太行了礼,跟着凤羽珩转身就走了。

剩下的人一直看着先走的那一拨背影消失不见,这才齐齐的出了一口气。

老太太看了一眼众人,目光停在缩在最后面的金珍身上,闷哼一声:“不中用!”然后一摆手,坐着软椅回舒雅园了。

金珍又委屈又憋气,狠狠地瞪了一眼韩氏,拉着满喜也转身就走。

其余主子们便也不再多留,一个一个的都回了自己的院子。到是那些剩下的奴才们傻了眼,有胆子大的问了管了何忠:“安姨娘说给我们一人五十两银子,还作数么?”

何忠想了想,道:“安姨娘说的话,应该是作数的。只是今日太晚,大家都先散了吧,明儿个主子们都醒来,应该会有赏发。”

下人这才放心地回去。

凤羽珩跟着想容和安氏回了她们的小院儿,屏退下人,只带着黄泉进了屋。

一进屋安氏赶紧就问想容:“你确实是掉到河里了对不对?根本不是自己不小心跌的对不对?”

她一提这话,想容之前强压下去的恐惧又一下子翻覆上来,小脸儿比先前白得更甚,手都跟着哆嗦。

安氏一看她这样子哪里还能不明白,赶紧拉着人坐到软榻上,再看看凤羽珩,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妾身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

凤羽珩赶紧把人扶起,“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可不但安氏没起,想容也跟着跪了下来,颤着声道:“若不是二姐姐的暗卫刚好在湖边,想容如今已经是只水鬼了。”

凤羽珩没办法,只能看着这二人把恩谢完,然后才把人扶起来。

安氏问想容:“你看到是谁下的手吗?”

想容点头,“是韩姨娘。”紧跟着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气得安氏差点就没冲出去跟韩氏拼命。

好歹是让凤羽珩给拦了下来,然后道:“你们听着,之所以今晚我没有让想容当众揭穿韩氏的丑事,一来是因为想容毕竟年纪小,当时又没有人证在,韩氏若失口否认咱们也没有办法。二来…”她冷哼一声,“那韩氏若真是给瑾元生出孩子来,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到时候就算是咱们想让她活,凤瑾元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经了这晚的事,韩氏提心吊胆了好几日,见想容那边的确没什么动静,这才稍微的放下心来。

而朝中也又有消息传出,说是皇上最近日日召大皇子玄天麒觐见,对别的皇子便冷淡了许多,甚至连他一向最宠爱的九儿子玄天冥都遭了冷遇。

凤羽珩的禁闭解除,却又有皇上口谕传来,济安县主未经传召,不得私自入宫。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也不怎么的,就十分顺利的能传到凤府中,传到老太太以及各院儿主子的耳朵里。

人们心里都发慌,却也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凤瑾元不在京里,凤家所有的人都没了主心骨,就连老太太都打了蔫,除了静观其变,再没有别的办法。

凤沉鱼如今对想容的恨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玄天华,那个她费尽心思也得不到的人,却成了想容的靠山,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倚林眼瞅着沉鱼手里拿着的那个已经扎满细针的布娃娃,心里不由得阵阵焦急,“大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对付三小姐身上啊!”她没办法,干脆动手把那个写着想容名字的娃娃给抢了过来,“小姐的月信昨日已经来了,咱们马上就要熬出头,可千万不能再出差子,您明白吗?”

沉鱼目光微沉,手轻抚向小腹,因月信而生的阵阵坠痛感头一次让她没觉得讨厌。

倚林说得对,只要再忍过几天,她就可以去找凤羽珩了。待这事情一了,便再也不用受那丫头的威胁。

“银票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倚林点头,“小姐放心,咱们这头万事俱备。”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个丫头的声音扬了起来:“大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倚林过去把门打开,外头一个丫头走了进来,站到凤沉鱼面前道:“小姐,舒雅园那边派来递来消息,说晌午过后请您过去一趟。”

沉鱼皱眉问她:“就我自己?”

那丫头摇头:“她们没说,但想来应该不是。奴婢听来传说的人说,是元王府的小皇孙要办寿宴,贴子上请了咱们府上所有的小姐。”

“小皇孙寿宴…”沉鱼思量半晌,突然眼一亮,问道:“皇子们呢?去不去?”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倚林心里一紧,赶紧挥手退下了那个丫头,再把门关好,又苦口婆心地劝起沉鱼来:“小姐呀,您可千万不能再往七殿下那里动心思了!那是万万不行的呀。”

沉鱼心头一阵憋闷,“谁说我想七殿下了,我在想三殿下行不行?”

倚林很干脆地点了头,“行,想三殿下行。”

沉鱼气到极点,正待发作,却听外头又有丫头的声音传来,是道:“小姐,景王府派人来给您送东西了。”

屋内二人一愣,倚林没反应过来,纳闷地问了句:“景王?”

沉鱼却已反应过来,可心头惊骇更甚——“大殿下?”

第227章 全下唯一

沉鱼万没想到大皇子玄天麒居然会派人给她送东西,愣了好半晌,倚林不得不提醒她:“小姐,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把人请进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跟那丫头问道:“是什么人来送的?”

丫头答:“是位公公。”

沉鱼点头,“让人进来吧。”

不多进,一位年轻的小太监捧着个盒子走了进来,到了沉鱼面前十分恭敬地行了礼,然后道:“奴才奉景王殿下之命,给凤大小姐送来一套水晶打造的头面首饰,还望凤大小姐笑纳。”

沉鱼大惊,“水晶打造的头面首饰?”

那小太监似乎很满意沉鱼的反应,面上带笑道:“这套水晶是景王殿下自宗隋匠人手中得到的致宝,殿下说了,普天之下,唯有凤家大小姐方能配得起它。”

一番恭维的话,直把个沉鱼给说得快要飘上了天。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即便是来送礼的小太监看着都觉得这凤大小姐的美貌当真名不虚传。

于是,手里捧着的盒子再往前递了递:“还请大小姐笑纳。”

沉鱼激动地把那盒子接了过来,捅捅身边的倚林:“外头天冷,快拿些银子请公公喝茶。”

倚林实趣地却拿一个很大的银元宝递给那小太监,小太监也不推让,接过来就揣到了怀里,然后再冲着沉鱼道:“殿下还说了,小皇孙的寿宴,请凤大小姐一定赏光出席。”

沉鱼笑答:“自然,请公公回禀殿下,就说沉鱼很喜欢这份礼物,谢殿下赠礼之恩。”

“奴才记下了,大小姐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告退。”

“公公慢走。”沉鱼亦俯了俯身,递了眼色让倚林亲自去送。

待倚林再回来时,她已然将盒子打开,正被里头的东西惊得目瞪口呆。

整套的白水晶头面,晶亮剔透,就像不存在于这世间的宝珠,美得叫人乍舌。

两人对着这套头面整整看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沉鱼总算是略微回过神来,却是叹道:“以前御王给凤羽珩下聘礼时,里头就有好些水晶的物件,我羡慕得眼睛都发红。却没想到,有一日竟也会有皇子送这样一整套水晶头面来。倚林,你说,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