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可知道梧桐岛外还有哪里长着梧桐树?”东华是三界内资格最老的仙君,他要是不知道便没人能知道了。

“梧桐树是天地间生长的灵物,这些年我曾听人说过在四个地方瞧见过此树。”

“什么地方?”古晋来了精神。

“一处是地府鬼王敖歌的钟灵宫,一处是前天帝暮光曾经修炼的洞府归墟山,一处是妖狐一族的圣地静幽湖。最后一处,只在传说中,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

“是哪里?”

见东华说的郑重其事,古晋连忙问。闲善和闲竹也是一脸好奇,连师父也只是听过传说没有踏足的地方,到底是何处?

东华抬首朝古晋看去,眼底并没有太多担心,“这最后一处,听说就在天启真神的九幽炼狱里。古往今来被困于此中的妖魔无数,但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九幽炼狱里出来。所以这只是传说,没有人能确定真假。”

“九幽炼狱?”闲竹惊呼出声。九幽炼狱是真神天启于上古时炼化,听说埋于三界地狱最深处,比地府还要神秘诡谲,是天启真神用来禁锢穷凶极恶为祸三界的妖魔之处。最后一次九幽炼狱现于世间,还是百多年前罗刹地上景涧战亡凤染涅槃,妖狐一族的清漓被上古真神所惩戒时现世。若无真神之力,九幽炼狱根本不会现于世间,又如何能进去一探究竟?

闲善和闲竹一脸忧愁,唯有古晋和东华神情淡然。对他们两人来说这世间最难寻难进的九幽炼狱,却是这几处中最简单的。只要古晋去一趟妖界紫月山,向天启说明缘由,以天启和凤染的交情,必会让古晋入九幽炼狱带回凤隐的魂魄。

“阿晋,以为师六万多年的见识,也只知道天地之间有此四处孕育着梧桐树。师父飞升在即,不能再留在下界,这几处地方就要靠你自己去一探究竟了。”

“师父,当年的大错是徒儿一手铸成,徒儿对凤族和凤隐一直愧疚于心,徒儿本就该竭尽全力寻回凤隐的魂魄。”

东华摸了摸胡子,眼底慈和,“你能有此心便好,当年的事也许也是你二人的缘法。为师会给鬼王敖歌和妖狐一族的首领常沁各写一封亲笔信,你入两界拜见时随身带着,他两人虽和我大泽山素无交往,但看在凤族的份上,也必不会为难于你。前天帝暮光化身为石龙镇守仙妖结界前亲手封印了归墟山,为师也不知如今归墟山内是何光景,你去此处时要甚是小心守礼。至于九幽炼狱,就看你的缘法和造化了。”

古晋的身份只两人知晓,东华的提醒也只能点到为止。

古晋颔首,仔细把东华的吩咐记在心里,恭声道:“师父,徒儿都记住了。您放心飞升神界,徒儿一定会把凤隐的魂魄找回来,给凤族一个交代。”

东华点点头,拂尘一挥,一把小伞出现在半空向古晋飞来落在他面前。伞面熠熠生辉,神力浑厚,伞面上映着的山川河流栩栩如生,意境悠远,一观便知不是凡物。

“阿晋,这是为师自修仙开始便带在身边的法器,名唤遮天伞,此伞半神之下无人可损其半分,即便是半神,不耗尽半生修为也难以毁其根本。遮天伞作为大泽山的护山仙器一直镇于此殿中,你寻找凤隐魂魄要去的地方实在太过凶险,为师今日将遮天伞送给你,以护你周全。”

古晋一愣,连忙拒绝,摇头道:“师父,遮天伞是山门的护山仙器,徒儿不能要。”

东华声音一重,“长者赐,不可辞。阿晋,为师能修行成神,也因曾受过一些恩果,所谓有因必有果,受之必还之,这是为师最后在下界的心愿。”

东华一番话说得玄妙至极,其他三人听得摸不着头脑。古晋却想起一百多年前母亲带他入大泽山祝寿,曾赠神丹于东华以助他修行,想来师父此举是在为母亲当初的恩惠还因果。

念及此事,古晋只得接过遮天伞,朝东华躬身行了一礼,“徒儿多谢师父。”

“好了,为师该说的都说了,你带着阿音休息去吧。日后所有事都要靠你自己的造化了,你好生珍重。”

古晋心底酸涩,郑重颔首,见阿音向东华行了告辞礼,走到她身边欲向往常一样牵着她走,突然想起如今阿音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略一尴尬后挠了挠头朝她摆摆手便朝殿外退去。

阿音挑了挑眉,嘴角一勾蹦跳着跟在他身后出了上水殿。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白?”两人刚一出殿,闲善便看向东华面带疑惑地开口。

“何事?”

“师父,这些年想拜入您名下的仙界后起俊秀着实不少,当年天帝暮光和几位龙王为了家中子弟也曾向您开过口,您都给拒绝了。若是让仙界其他山门知道您收了一只水凝兽为挂名弟子,怕是他们会说咱们大泽山自视甚高,过往几万年的规矩都是做样子给外人看的。我怕咱们大泽山的名声…”

东华笑着打断他,“你呀,就是把山门的荣誉看得太重了。师徒缘分本就是天意,强求不来,大泽山超然于仙界,从不卷入各门争端,你何必太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说辞。这些年你的修为始终停滞不前,就是因为太操心山门里的俗事了。”

闲善面色带愧,有些窘迫。

东华向来看重首徒,敲打一番后便耐下心解释,“阿音来之前我给她算了一卦,不过为师看不透她的卦象…”

闲善和闲竹俱是一愣,失声道:“师父你竟算不出她的卦象?”

东华精通卦象术数,如今又已成神,按理说一只水凝兽的一生能轻易推算出。

“为师也觉得有些意外,为师虽然推算不出她一生的命途,但她的卦象里却显示她和我大泽山因缘不浅。既是她注定和山门有缘,那为师此举就当是顺应天命了。”

闲善和闲竹怎么都没想到东华收阿音为挂名弟子竟是有这份渊源,一听倒也坦然了。

东华望向两人远走的方向,沉默片刻朝闲善招手,“闲善,你过来,为师有一句话留给阿晋,但现在不是告诉他的恰当时机。待有一日他的仙力修炼至上君时,你再将这段话告诉给他。”

闲善神情疑惑,靠到东华面前,耳中传来东华一阵低语,他听着神情凝重,到最后面色已是大变。

“师父,这事阿晋到时候要是知道了怕是接受不了…”

东华神情悠远,“无妨,这是他命中的因果,该来的躲不掉,你记住我的话便可。”他说完挥挥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闲善欲言又止,见东华不再多言,只得和闲竹退出了上水殿。

殿外,闲竹拉住一脸沉色的闲善,忍不住问:“师兄,师父到底跟你说什么了?难道是阿晋将来有什么劫难?你早点告诉他,让他躲躲劫不就是了。”

闲善摇头,眼中忧色不减,“不是你想的那样,师父说如今不是最好的时机,他知道了也没用,将来等他有了上君的实力,我再告诉他吧。”

闲善叹了口气,留下一脸茫然又挠心挠肺的闲竹,慢慢走远了。

东华将飞升神界的日子选在出关的第三日,他飞升的时候只有闲善和闲竹陪在身边。古晋少年心性,不喜分离,默默的在后山看着上古界门降临在大泽山顶端。

“阿晋,你舍不得师父?”阿音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仰着头问古晋。

古晋望向上古界门的方向,默默颔首,“我生性顽劣,这一百多年多亏师父细心教养,当初也是他在梧桐岛上为我请罪,凤族才会轻惩于我。”

“我们要很多很多年后才能看到师父吗?”

古晋在阿音脑袋上拍了拍,眼底露出淡淡的怅然,“是啊,要很多很多年后了。”

很多年后,他恐怕才能回上古神界吧

“阿音,等师父涅槃后,我就去妖界寻梧桐树,你留在山门里好好修炼仙力,等我回来”。

“我不。”少女清澈利落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拒绝得干干脆脆。“我要和你一块儿去。”

古晋皱眉,“寻找梧桐树困难险阻,你在我身边会有危险。”

“你也知道困难险阻,我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这些地方?”阿音朝他摆摆手,满满的拒绝模样,“我是水凝兽,仙力天生有治愈之效,能帮到你。”她说着幻化成水凝兽的模样,飞到古晋肩上停住,口吐人言,“阿晋,一遇到危险我就幻化成仙兽,我这么小一团,仙力又低,妖兽都不爱吃,安全得很啦!”

古晋对幻化成仙兽又撒着娇的阿音完全没有抵抗力,软乎乎的小爪不停在他肩上踩啊踩,古晋心底一软,已然点了头。

阿音哟呵一声,围着古晋开始转圈圈,小尾巴荡出绚烂的仙力星星点点。

恰在此时,神光自上古界门照下,笼罩大泽山,东华乘风而去,自此入上古神界。

仙界各洞府的掌座尚未赶到,东华已然飞升神界。他素来低调,这次飞升除了弟子送行,并未邀友观飞升之景。

东华飞升后,闲善身为首徒,接过了山印正式掌管大泽山,闲竹和古晋也升为长老,三人代东华迎来送往了前来道贺的仙友。当年梧桐岛凤隐涅槃失败后,古晋的名声在仙界传了十来年,只是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他顽劣不堪、仙力低微、身形略不雅之类的糟心话。这次他陪同闲善闲竹以大泽山长老的身份一同接待各派仙友,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再加上他模样俊朗,年纪轻轻仙力大有长进,如今又是大泽山掌座师弟、仙门巨擘的长老,不少仙府掌座见了古晋暗暗留心于他,一番观察下来都叹东华果然眼光独到,最后挑的这个小徒弟前些年蒙了尘没瞧清,如今长开懂事了再瞧,竟也是一颗实打实的明珠,怕是千百年后又是三界的风云人物。

古晋本打算陪着两位师兄送走前来道贺的各府仙友后便和阿音启程去妖界静幽湖寻梧桐树,奈何定好的日子却被他自己生生推迟了半个月。

阿音向来不喜欢朝令夕改,堵着古晋问了两日都没问出个名堂。还是青衣这些时日和她处久了交情深,才悄悄告诉她百鸟岛前两日送来了拜帖,说是孔雀王身体欠佳,百鸟岛的祝贺由其女华姝代行。

阿音哟呵一声,想着难怪如此,连寻找凤族小凤凰魂魄的事都被排到了后头,原来是古晋魂牵梦萦了十来年的女仙君华姝要来了。

阿音性子懒懒散散不拘小节,破壳后倒是头一次对人生出了好奇之意来,心底琢磨着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君,竟让古晋一记挂就是这么些年。这回抓住机会,她可要好好瞧瞧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放心,是睡醒了起来写的,不是现在还没睡。

这章很肥啦,么么,感谢给我投地雷的各位姑娘啦!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华姝入大泽山的这一日是个艳阳天,阿音在上水殿的殿角上和青衣正在晒太阳,孔雀鸣叫声远远响起,清脆悠扬,响彻天际。她抬眼望去,十来只五彩孔雀正一字排开朝大泽山飞来,硕大的孔雀羽翼遮蔽了半座山头,甚是张扬霸道。为首的五彩孔雀上立着一个绿衣女子,轻纱蒙面,瞧不清容颜,只觉她眉目间有些素冷傲然。

阿音眯了眯眼,翘着腿杵着下巴踢了踢一旁的青衣,“哎,青衣,那就是孔雀族的公主吧?”

青衣伸长脖子望,一副心水的模样,“是啊是啊,阿音,那位女君脚下踩着的是孔雀族的一品神禽,肯定是华姝公主啦。听说这位公主的本体羽毛碧绿通透,比天宫里头上等的翡翠还要漂亮,真想见一见呀!”

青衣年纪虽小,却喜好读书,来大泽山的这些年除了钻研棋谱,就是藏在书阁看各种古籍野史,可谓三界百事通。

“百鸟岛华姝代父王贺东华上君飞升之喜,还请贵门撤去守山大阵,允华姝入山拜见。”

那十来只孔雀停在大泽山外,为首的华姝朝山门的方向盈盈一拜,清澈婉转的声音响彻大泽山上下。远远望去,孔雀族的公主妍态卓越,确有遗世独立之姿。

青衣一望便看呆了眼,小眼睛眨巴眨巴着,一副稀罕美人的模样。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再稀罕也就是一只孔雀,难不成还能变成一朵花啊?咱们大泽山什么宝贝没有,你淡定点,等会别让人小瞧了去。”阿音戳着青衣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埋汰。

“阿音,你有这个时间教训我,还不如去拉拉咱们的小师叔。”青衣撅了撅嘴,朝山门的方向指去。

“哇!咱们家小师叔今日俊呆了!”青衣一望,昂着头眼底忍不住兴奋。

“大泽山古晋,受掌门之令,特来迎华姝公主。”润朗清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怎么听着那份儿精神和平时格外不同。

阿音循着青衣的手看去。泽佑堂上空,古晋身御仙剑正腾空而起,鎏金的锦冠将他黑发束起,一身玄白仙袍衬得他眉目朗星,容颜如曜日熠熠。

阿音习惯了他在禁谷里邋里邋遢整日不修边幅的模样,猛地瞧见这样卓然清隽的少年,忍不住一怔,眼底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

“阿音,你说是不是,咱们小师叔今日俊呆了!我看比天宫里头的澜沣上君还要倜傥风流!”青衣眼神放光,继续嚷嚷。

“哎哟!”吃了个闷叩的青衣痛呼一声,委屈地看向阿音,“嘛啦!阿音,打我干啥?”

阿音拂了拂袖摆,收回翘着的二郎腿,站起身眯着眼朝山门方向越来越靠近的两人望去,嘴角勾起,“青衣,他是你的小师叔,不是我的。要我提醒你几遍你才长记性!虽然我破壳的晚,入门的迟,可咱俩不是一个辈分。”

她说着揉了揉青衣被敲红的额角,牵起他的手,朝佑泽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吧,咱们去好好瞅瞅这位孔雀族的公主,你们家师叔心心念念了十来年的心上人。”

“可我瞧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一颗蛋嘛!明明比我小,怎么嘛一下比我长一辈儿,没有道理嘛!”青衣嚷嚷,小脸愤愤不平。他见过阿音五六岁小包子大的模样,稀罕得不得了,想活捡个宝贝小师妹。可惜他咋也没想到阿音见了一面师祖爷后蹭蹭蹭就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女,还变成了他的师叔。

这隔着辈分,有些事儿就不好施展啊!哎!青衣垂头丧气满心不甘愿地被阿音牵着飞向了佑泽堂。

大泽山山门处,五彩孔雀上立着的华姝看着面前仙袍锦带的少年,眼底的惊艳被恰到好处的掩住,并未被人察觉。

百鸟岛身处北海海外,这几年和鹰族相争又多战事,华姝操心族内之事,所以近段时间仙界内对于古晋的传颂之词她并未听说。更何况当年凤隐魂飞魄散后,华姝有心对古晋回避,这些年就更不会打听在意他的近况。未想今日她代孔雀王来大泽山祝贺,竟会是古晋来迎接。难道古晋在大泽山内的地位竟已如此尊崇?

华姝压下心底的念头,眉微微一挑,声音一抬已行了半礼,“来的可是古晋仙君?”

古晋点头,抬手回礼,一派大家之风,眼底的欢喜却怎么都掩不住,“华姝公主,多年不见,公主可还安好?”

当年肥硕笨重的浑圆冬瓜十年后变成了清隽俊眉的少年让华姝颇为感慨,她轻轻一笑,声音玲珑剔透,“得古晋仙君挂念,华姝一切安好。”

风拂过,将华姝脸上面纱吹起,露出她娇眉盛丽的容颜。

华姝仍如十年前一般美冠仙界,只是眉目间似有一抹难掩的愁虑和疲惫。古晋想着百鸟岛远在千里,一路奔破难免疲惫,忙道:“公主,师兄在泽佑堂等你,请随我入山。”

他说着旁退一步挥手,守山大阵的天幕上散开一角,强盛的仙力在天幕周围缠绕,浑厚的神识威压迎面而来。

华姝眼底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惊叹,不由赞了一句,“不愧是东华老上君亲手布下的守山结界,这等神力,怕是仙界内也只有天宫可比。”

古晋听得一怔,他每次见到的华姝皆清冷自矜,即便十年后他模样仙力脱胎换骨也未让她有丝毫动容,想不到她却对大泽山的一个护山大阵如此称赞向往。他想起刚才华姝眉目间的疲倦,心底泛起疑惑。难道是百鸟岛出事了?

古晋早已不是当年莽撞的小子,虽然心底好奇,但仍客客气气地把华姝一行领进了大泽山。

佑泽堂里,华姝取下面纱,将孔雀王的贺礼奉上后便和闲善闲竹寒暄。古晋如今是大泽山长老,堂上掌门身侧也给他布了一把青藤木椅。东华飞升后他随闲善闲竹接待过不少仙府掌座,每次都有礼有节游刃有余,唯有这次,他盯着华姝一眨不眨笑得温温和和亲亲切切,连闲善这个一向只修仙修道的古板老道士都瞧出了端倪来。

华姝百年前就已位列上君,仙力强横,姿容之美冠绝仙界,又是孔雀一族的公主,几百年来入百鸟岛求娶华姝的仙君不计其数,连东海龙王和天界几位重权在握的司职天君都曾为爱子求娶过华姝,孔雀王早已应允爱女自行择婿,可惜仙族堆成了山的才俊贵胄,华姝一个都没瞧上。

即便甚少出山,闲善亦知这位孔雀族的公主挑郎君是出了名的眼光高。以华姝的心气,怕是没有上君之位,连入她眼都难。闲善心里叹了一句,想着古晋这次怕是要跌个跟头了。

只是到底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弟,华姝也确实是不错的议亲人选,闲善因着古晋的喜欢,言谈间便待华姝更随和了些。

堂外阿音牵着青衣的手走近大门,正好瞧见古晋望向华姝的殷殷眼神,她哼了哼,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对自己整日一副高冷家长的模样,对着这个孔雀族公主却恨不得供起来,也不想想当年要不是华姝想看那块火凰玉,他哪里来的这些年禁谷的拘禁之苦?真是记吃不记打!

古晋在凤隐涅槃之时出现在梧桐古林的真正原因他从未对人说过,当年在禁谷里他以为阿音尚未苏醒,絮絮叨叨地回忆过往事,却未想被装睡的阿音听了十成十。

华姝自是感觉到大泽山的新掌门对她的变化,她瞧出了古晋的作用,不由有几分庆幸。她这次来大泽山本就有所图,只是百鸟岛和大泽山并无太深交情,贸然开口过于唐突,如今因着古晋的关系,倒是好开口了些。

“早就听父王说过几位长辈当年大战妖族的赫赫事迹,华姝一直对大泽山心生向往,奈何今日才有机会拜见。今日见了几位叔伯,才知父王所言不虚。大泽山人才济济,实令华姝心生敬仰。”华姝见闲善眉目愈加温和,便朝堂上一旁的古晋望去:“就连古晋仙君如今也是人才非凡,几年不见仙力更是突飞猛进,东华神君和两位叔伯育才有道,咱们百鸟岛真该好好学学。”

华姝似是觉得自己言语不妥,神情诚恳道:“闲善世伯,古晋仙君按理说长我一辈,但他与我在梧桐岛上早已相识,华姝冒犯一二,想与古晋仙君同辈相交,不知世伯可会怪罪?”

一旁的古晋刚想开口,闲竹已然帮了他,“无妨,公主不必拘于俗礼,既然和阿晋早已相识,那便各交各的辈分吧。”

闲竹摇着骨扇,朝小师弟抛了个“我懂我懂你甭急”的小眼神。

“哦?你与阿晋早已相识?”闲善摸着胡子,想着难怪急着出山寻凤隐魂魄的古晋会突然延了行程,看来是特意留在山门等着见华姝。

“是,数年前梧桐岛上曾和古晋仙君有过几面之缘。彼时古晋仙君才思敏捷,智退萱澈仙君,让华姝印象颇深。”

华姝几句带过当年相识的缘由,绝口不提凤隐涅槃魂飞魄散的祸事,旁人看来只觉她懂分寸明事理,不损古晋和大泽山的面子。

“公主竟还记得?”古晋终是忍不住,身体微微前倾开了口,眼弯了起来,“我还以为过了这么些年,公主已经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仙君并非能让人轻易忘记之人。”华姝看向古晋,露出淡淡的笑容,清冷的面容如暖花盛开。

华姝这话实在忒到位了,古晋心底听着欢喜,还来不及叙旧一二,华姝淡淡的叹声已然响起。

“当年梧桐岛后华姝便打算来大泽山拜见仙君,只可惜我孔雀一族和鹰族素来交恶,这些年两族纷争不断,我只得留在父王身边帮衬,便误了来见古晋仙君的机会。”

“无事无事,如今见了也一样。”古晋摆手,想起华姝眉目间的疲惫,关切道:“我见公主眉间不虑,可是为了两族纷争之事忧神。”

华姝颔首,“确实如此。”她朝闲善和闲竹看去,欲言又止,半晌突然起身朝两人拱手:“两位世伯,实不相瞒,华姝今日来大泽山,实有一事相求,还望两位世伯能够应允。”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闲善和闲竹都是活了几万年的人精,华姝一开口,两人便将她的意图猜出了八成来。孔雀族和鹰族为了北海的洞天福地争了几万年,当年有天帝暮光镇着,两族尚能维持几分面上的平和,如今的天帝凤染性子乖张,不喜管这些争地盘的腌臜事,便从未过问两族之争,以至于这几十年来两族纷争愈来愈大,这几年已势同水火。孔雀一族本比鹰族势大,一直力压鹰族占了北海大多福地,可惜本代孔雀王华默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除了女儿华姝根本当不得大用,反观鹰族这几千年人才济济,势力大增后自然不会放过卧侧之塌的旧敌,这几年的争端多以鹰族取胜告终。

鹰族善空袭,远击之术素来厉害,华姝此来大泽山,怕是想寻得大泽山的帮助。

“公主言重了,孔雀一族祖上与我大泽山也算有些交情,公主此来是为了…?”

华姝朝后挥了挥手,她身后的红雀端着一方木盘走了上来。

“两位世伯,华姝知道大泽山从不卷入仙族各派争斗,华姝实在无意为难两位世伯,只是我父王年事已高,几位兄长仙力低微,华姝独木难支,不愿孔雀一族自此没落,想向两位世伯借东华老神君的遮天伞一用。只要能护我族人度过这次危机,待我百鸟岛恢复元气,华姝一年后一定将遮天伞亲手送回。闲善世伯,这是我孔雀族圣物翎羽雀冠,华姝愿赠予大泽山,以换遮天伞一年之期。”

华姝打开木盘上的宝盒,露出了里面流光溢彩仙力浓郁的翎羽雀冠。

相传翎羽雀冠是孔雀一族祖上最强的一位王者临死前用心血内丹化成,是为上品仙器,乃历代孔雀王的王冠。此冠虽比不上半神之器遮天伞,但也足见华姝的诚意。

一旁的古晋一怔,实在没想到华姝竟然想借遮天伞来抵御鹰族。

以一件上品仙器换遮天伞一年之用,大泽山并不吃亏,华姝原以为闲善会一口应答,哪知他却摇了摇头,“公主,你这个请求,我无法应允。”

华姝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露出一抹失望,声音微抬,“世伯,你可是觉得华姝诚意不足?百鸟岛绝无觊觎遮天伞之心,只想…”

“公主误会了?”闲善挥手打断华姝的话,道:“师尊飞升前已将遮天伞赠予了古晋师弟,如今此物已是师弟的随身神器,我无权做主,还请公主谅解。”

“原来如此。”华姝一愣,顿了顿,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喜色,看向一旁的古晋,“古晋仙君,不知可否将遮天伞借于我族,一年后华姝一定完璧归赵。”

华姝神情期盼,一眨不眨地看着古晋。古晋面上却露出迟疑之色,倒不是他舍不得神器,只是遮天伞是东华飞升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把遮天伞交给华姝,他怎么对得起东华飞升前的殷殷叮嘱和一片爱徒之心。

古晋正在犹疑间,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堂内的安静。

“华姝公主,这遮天伞我们大泽山借不得。”

古晋神情一顿,自然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眼底露出一抹无奈。

众人循声望去,阿音牵着青衣缓缓从堂外走进,她容颜年纪都尚显青涩,却能稳稳走到闲善和闲竹身侧,平和地迎上华姝锐利的目光。

能站在大泽山掌座身旁的人身份绝不普通,可从来也没听说过大泽山有这么一号人物,华姝神情疑惑,开口问:“闲善世伯,恕华姝眼拙,不知这位仙友是…”

“公主,这是阿音,师尊飞升前收的记名弟子,她是阿晋的师妹。”闲善摸着胡子解释,倒是很满意阿音的搅局。

古晋即将远行寻找凤隐的魂魄,所去之处皆是三界危险诡谲之地,他自然希望遮天伞能留在古晋身上护他万全。但他辈分高年纪又长,不适合在这种场面上拒绝华姝劝诫古晋。

华姝一愣,着实没想到几万年不肯收徒的东华飞升前竟然闷不做声的又收了个女徒弟,虽说是记名弟子,可一旦有了这个名分,仙界众族便不能不给大泽山薄面,对这个阿音女君照拂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