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常韵想问一句,元启殿下究竟是天宫的神君,还是清池宫的主人?”

御宇殿上,常韵朗声而问。

元启淡淡投下一眼,“本君是天宫的神君如何,是清池宫的主人又如何?”

常韵看了一眼殿外长戟林立的天将,正色道:“若您是这天宫的神君,想必华姝上尊还无权越过殿下向常韵发难。若您是清池宫的主人…”

她的目光回落到元启身上,笑了起来,轻轻一礼,“清池宫超脱三界之外,殿下的神光照拂的可就不止是仙族了,咱们妖族自然也在殿下照拂之列。殿下生辰,妖族遣使来贺,端是三界佳话,殿下以为如何?”

这话常韵问得讲究,若元启真的应承他只是清池宫的主人,而非九重天宫的神君,仙妖两族相争时元启自是不能再偏帮仙族,可如今妖族有个十尾天狐入神的妖皇,且半点飞升神界的意思都没有,等凤染飞升神界后,仙界岂不是剩个任人揉捏的命途?

好一个狐族长老常韵,倒是把狐妖的狡黠诡辩发挥得淋漓尽致。殿内坐着的一众老神仙们顿时吹胡子瞪眼,差点不顾身份要将这常韵灭成渣渣。

“我们两族休战已有千年,来者是客,不论是殿下的清池宫,还是这九重天宫,既为贺寿而来,常韵长老上座便是。”

无声的沉默中,御风朗声开口,挥手让天将退下。

当年阿音被逼死在罗刹地后元启便一步也未曾踏进天宫,如今虽然凤隐回来了,可元启心底怎么想的御风还真没底。况且若当年真有魔族从中挑拨,仙妖一千年前那场交战当真是糊涂又愚蠢,御风一向以仙族和天宫安危为重,这次在一切查明前,断不会再重蹈覆辙。

见御风开口息事宁人,华姝愤愤坐下,眼底的怒意难以消散。

“上座便不用了。”常韵见御风挡了这一问,不再硬找元启要个说法,她摆摆手,一旁的妖君手持紫盒呈上前。

“神君,这是我们陛下为您备下的生辰贺礼,紫气凝神露。”

常韵话音一落,殿上仙人脸上便露出愕然之色。

紫气凝神露?妖皇是被棒槌敲了脑袋吗?还是在元启神君的寿宴上成心捣乱?紫气凝神露乃三界闻名的降火安神的补药,一般都是给垂垂老矣又心火大的老神仙老妖君进补用的,送给正当盛年的元启神君做什么?

元启眼一眯,望了望那十个妖君手上满满当当的紫气凝神露,眼底露出些许莫测之意来。

自千年前开始,他和那只狐狸就两看生厌,今日整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常韵被元启这一眼望得有些惴惴,偏生这次来天宫所有的事儿都是鸿奕提前交代好,自家陛下积威甚重,他的交代常韵是半点折扣都不敢打。

“来者是客,送者是礼。妖皇的礼,本君收下了。”元启淡淡开口,摆了摆手。

一旁的仙侍上前接过妖君们手上的紫盒后退了下去。

惊雷上君是个脾气暴的,他对妖族半点好感都没有,又无御风的好脾性,板着脸冷冷道:“寿也贺了,礼也送了,常韵长老,你既不愿意上坐,便请回吧,我九重天宫便不留你喝这杯寿酒了。”

“惊雷上君急什么,神君的寿礼送完了,可妖皇陛下交代我的事儿还有一桩。”常韵不急不恼,道。

“你还有什么事?”惊雷一脸愕然,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警惕,“鸿奕又想做什么?”

常韵微微一笑,都道天宫的惊雷上君是个实诚人,还真是半点不假。她区区一个狐族长老领着十来个妖君出现在九重天宫,他便这般直白的如临大敌。

惊雷回过神也觉得自己过分谨慎了,这满座的上君天尊,难道她一个人还能翻出浪花来不成,遂愤愤地坐下了,哼声如雷道:“妖皇到底还有何事?”

“这第二桩事儿,本来常韵是要亲至梧桐凤岛向天帝禀明的,既然凤皇恰在此,向凤皇说亦是一样。”常韵不再理会惊雷,向一直在高坐上看热闹的凤隐看去,行了个礼。

见常韵扯上了凤隐,殿内众仙亦皱起了眉。狐族前族长常沁和天帝是至交好友,可常沁一千年前就死了,难不成如今狐族还想和天帝攀交情不成?

“哦?常韵长老,你有何事,说来听听?”凤隐眼底亦有疑惑,以阿玖的性子,断不会在当年的事查清前暴露她是阿音的秘密,那他大张旗鼓地让常韵来见她做什么?

“凤皇陛下。”常韵轻吸一口气,突然上前一步,“一千多年前,陛下尚未涅槃降世之时,天帝陛下曾在静幽山和我族常沁族长有约,若陛下降世,恰为女君,便和我狐族结秦晋之好,许万世之约。”常韵顿了顿,抬头看向凤隐,“如今老族长已故,今日常韵来见陛下,便是为狐族履行一千年前的约定,为我皇向凤皇陛下求亲。”

她说完,掌心幻出一块火红的王冠,双手奉上前执,“陛下,这是我狐族王冠,狐族愿为聘礼,迎陛下回静幽山。”

常韵一席话铿锵有力,在满殿仙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句不落的说了个痛快。

仙妖相争上千年,凤族却早已跳出两族之争,若是妖皇能把凤皇娶回去,两界的天平顿时便倾斜了大半,说起来常韵是很愿意走这一遭的。

就是…常韵瞅了瞅凤隐和元启,这几日她也听了些传闻,不知道自家陛下挖墙脚的打算能不能成功?

殿外,隐在白玉长廊后的宴爽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眼底满是惊讶,徐徐竟化出滔天的愤怒来。

鸿奕让她来天宫看一看凤隐是何许人,难道就是让她来亲眼瞧着他求娶凤隐?她在妖界陪他千年,他难道就半点不曾察觉过她的心意?

御宇殿内一阵沉默,待众仙回味过来常韵的话时,一股脑地全朝王座上的元启望去,那整齐划一的画面,想来都甚有仪式感。

元启神君,这妖皇都胆大包天地挖墙脚挖到九重天宫来了,您倒是说说话啊?

岂料元启一句话都没说,只在众仙巴巴的凝视中敛了神色,朝一旁王座上的凤隐看去。

他目光深沉,带着几许莫名的意味。

常韵一开口,他便明白鸿奕已经知道凤隐是谁。否则鸿奕怎么会在他寿宴之时当着满界仙人求娶凤皇?鸿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在他之前,还是在他之后?

一千年前的尸山火海在元启眼底渐渐褪去,只剩下那个宁死也要护在鸿奕面前的孱弱少女。

他的目光犹若实质,带着无声的质问和晦暗不明的情绪。

偏生整座殿上最应该如坐针毡的人,这时候稳稳当当坦坦然然地坐在王座上,在一殿瞩目中,望向了常韵。

“妖皇陛下要求娶本皇?”王座上,终于有了声音。

“是。陛下,我家殿下诚心求娶…”常韵一听这调调,心底一突,忽觉这梧桐凤岛的凤皇,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家陛下贸然来求娶,该不会惹怒她吧?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诚心不诚心本皇知道。他遵的是我师君和前常沁族长的约定?”凤隐挥了挥手,懒洋洋打断常韵。

“是。”

“那感情好,既然是我师君约定的,你让鸿奕去梧桐凤岛求娶我师君便是。”凤隐笑了笑,拖着下巴眯了眯眼,俯身望向常韵,“我师君天人之姿,容貌冠绝三界,神力滔天,如今这年岁更是韶华芳盛,我师君都未嫁娶,我这个当徒弟的,急什么。若论匹配,我师君那般的女君,才能配得上贵族的妖皇陛下。”

凤隐毫不歇气一口气说完,笑眯眯望向常韵,挑了挑眉:“常韵长老,你说是也不是?”

千里之外,海外凤岛石屋里抱着镇魂塔小心瞅着塔里景涧魂力越来越盛的的凤染突然觉得一阵透心凉。

她隐下心底若有若无的不安,大大打了个喷嚏,又喜呵呵地抱着自家媳妇儿的小灵魂乐去了。

天宫御宇殿里,凤隐一句落定,大殿里突然几声抑制不住的笑声悄悄响了起来。不少老仙君们着实想不到小凤皇竟是个这般直率又不讲究世俗目光的。竟一句话把前来求娶的妖皇和许下婚约的天帝陛下都给埋汰进去了。平日里他们定觉得有违礼仪尊法,这时候却都忍俊不禁,一个个心里头忒痛快。

让你丫的妖族惦记凤皇吧,吃瘪了吧哈哈哈哈哈!

常韵一张脸更是如黑锅一般,连说词一下都忘记了。她自是想过凤皇若是不愿遵守师命当场拒绝这桩婚事的可能,她也未想过一击即中,毕竟凤族是块瑰宝,凤皇的婚事也不可能如此草率。但妖皇求娶,至少能膈应膈应仙族,让仙界不至于铁桶一块儿,可没想到凤隐竟是个如此泼天的性子,竟一言不合就把天帝当初的约定全给否了,还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今日之后,当年这场天帝和前族长酒后的戏言,算是真的做不了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凤皇陛下,天帝陛下和我族常沁族长交好,算起来是我皇的长辈,我皇怎可去向天帝陛下…”

想起凤染那霸道的性子和这几万年的名声,更何况有谁不知天帝和前天宫二皇子的旧事,她若是真去梧桐岛提亲,怕是被天帝一个神雷就给劈出来了。

常韵心底苦成了黄连,这话都说不下去了。

“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凤隐摆了摆手,仍旧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总归没有徒弟在前头出嫁的道理。不过这到底是我师君和常沁族长的约定…”提起常沁,凤隐神色稍正,道:“常韵长老,虽我与妖皇无夫妻缘分,但既是长辈之诺,便折中一下好了。”

折中?殿上众人一愣,怎么个折中法?

“我与妖皇陛下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算是全了两家长辈的情谊。”王座上凤隐的声音稳稳响起,“常韵族长,你便如此把本皇的话带给妖皇,若他无异议,寻个日子来梧桐岛拜了三山五岳和我师君,和本皇定下这兄弟名分即是。”

大殿里因着凤隐这话静悄悄的,仙人还来不及反对,常韵已经一个箭步向前朝凤隐拱了手,喜不自胜,“凤皇陛下高义,常韵定将陛下的承诺带予我族陛下。”

常韵本就没指望能把凤隐娶回妖族,但凤隐不受仙族所掣肘,愿意和鸿奕结下结拜情谊,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至于凤皇说的是兄弟而非兄妹,这等小节又有什么重要。

“凤皇陛下!”仙人的反应没常韵快,可也不慢,惊雷上君当即便起了身,一脸怒容,“陛下怎可和妖族结拜?”

“噢?为何不可?”

“妖族和我仙族有大仇,陛下你…”

凤隐的目光沉沉落在惊雷身上,“惊雷上尊,一千多年前我师君在罗刹地涅槃为皇时,便已昭告三界九州,我梧桐凤岛再不介入两族争端,上尊忘了不成?”

凤隐的目光在殿上众仙面上逡巡而过,最后淡淡道:“我师君一辈子没什么故友,当年流落在渊岭沼泽亦是被一老妖树抚养长大,说起来常沁族长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和常沁族长的约定,我纵是不遵守,亦不会视如无物。”

凤隐这话半点无错。当年凤染流落渊岭沼泽,还曾被仙族追杀过。若不是前天帝暮光恳求,又兼景涧死得惨烈,凤染才懒得搭理天宫之事,反倒常沁和凤染交好是三界尽知的事实。

见凤隐提起仙族这不甚磊落的过往,殿上一众仙人尴尬的咳嗽,不做声了,连惊雷上君也懊恼地张了张嘴,在御风上尊的摇头中呐呐地坐下了。

唯有华姝,她死死望着凤隐,眼底的怒火几欲倾盆而出。

澜沣死在九尾妖狐手中,至今嫌疑最大的便是鸿奕,凤隐居然不顾仙妖两族世仇,竟要和鸿奕结拜,她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九重天上受仙人的叩拜?

华默坐在华姝身旁,瞥见女儿眼底的悲愤和怒火,一反常态地没有安抚,反而任由华姝的愤怒愈沉愈深。

“好了,此事便如此定下。常韵长老,狐族的王冠和本皇的话,你一并带回第三重天给你们陛下。”

“是,凤皇陛下,常韵告退。”常韵见满殿仙族上尊掌教在凤隐手里吃了个瘪,也不管自个刚刚也被凤隐驳了面子,笑着应道,行了礼领着妖君就要退出去。

一众仙君瞅着常韵得意洋洋的模样,差点磨坏了牙口,却偏生半点办法都没有。自家仙人前辈当年做了孽对不住前任凤皇,这小凤皇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自然不会为难她师君唯一好友的族人。

殿外,宴爽心底的怒火因着凤隐的回答散了大半,她透过殿门望了一眼王座上狡黠的凤隐,心底泛起奇怪又熟悉的感觉。

“慢着。”一道清冽的声音自殿上高坐传来,常韵顿住脚步,一抬头撞上了元启清冷的目光。

常韵心底一凛,拱手道:“不知元启神君还有何吩咐?”

“吩咐没有,你的问题本君尚未回答,本君好歹也是这寿宴的主人,让长老败兴而归,这不是本君的待客之道。”元启嘴角一勾,“长老刚才不是问,本君是这天宫的神君,还是清池宫的神君吗?本君现在回答你…”

他的目光一凝,淡淡的神威落在常沁身上,“本君从始至终都是清池宫的主人。但…”他声音一顿,愈加威严,“本君自一千两百年前拜入大泽山山门始,亦是仙族的一员,仙族安危,就是本君的责任。你可明白?”

常韵呼吸一滞,被元启这一声喝问变了脸色,她有些艰难地抬起手,干涩地回:“常韵明白。”

元启话一出口,一直神情淡淡的凤隐也微微凝了神色。她知道元启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他是清池宫的神君元启,可同样也是大泽山的弟子古晋。在大泽山灭亡后,守住仙族的安危就等于守住了大泽山。他在问她,千年之后,她除了是凤皇,是否还当自己是大泽山的弟子阿音?

凤隐低下眉,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明白就好。”元启像是对凤隐的情绪毫无察觉,看向常韵淡淡开口:“还有…”他声音微顿,比刚才更沉,“仙妖人三界开天辟地不过六万多载,有些老规矩怕是仙妖两族都不甚清楚。今日正好都在,本君便说一说。”

一听这话,殿上众人都愣住了。连常韵也有些不知所谓,莫名地朝元启望去。

“自上古神界而启,真神便拥有在上古神兽族中择选随身神兽的权利。我父择麒麟,炙阳真神择玄武,天启真神择紫龙,而我混沌一脉贴身而伴的神兽…”

元启这话一出凤隐便想起师君曾对她说过的话,眉一皱还来不及阻止,元启已经朝她望来,那双眼清冷如辉。

“向来出自上古神兽凤凰一族火凤一脉。”

元启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喙,响彻御宇大殿。

殿内一阵安静,随后此起彼伏的呼气之声骤然响起。

老仙君们看着常韵有些发白的面容,个个儿弯着眼望着王座上的元启,那慈爱骄傲的目光,只差上前拍着小神君的膀子夸一声“有种”了!

让你们妖族千山万水的来咱们九重天挖墙脚吧,元启神君简直是太威武霸道了有没有!

元启这话霸气得,连素来沉稳的御风上尊和昆仑老祖,都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

想打凤皇的主意,也要看妖皇有没有这个本事。

“除了你们狐族的王冠,凤皇陛下的结义承诺,本君这几句话,亦劳烦常韵长老一并带回第三重天给贵族的妖皇陛下。”元启淡淡拂了拂手,终于落了声。

殿上常韵一张娇媚的脸上早已赤橙黄绿青蓝紫逐一变了个透,她张了张嘴挣扎了半晌,终于干巴巴地回了句:“是。”

常韵默默望了一眼王座上的凤隐,见凤皇陛下正瞪着一双凤眼看着元启,当即也不指望了,捧着一颗苦了甜、甜了又苦的心正要率领几个木桩子一样的妖君离开,岂料才走出一步,又生了意外。

“常韵长老,烦请一等!”

殿内,一道略显青涩的声音响起,虽不高扬,却十分沉稳。

常韵莫名其妙地回过头,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御宇殿左上首处,一个青衣少年立起身,朝她拱了拱手,正是青衣。

见青衣突然起身唤住常韵,殿上仙人心底一紧。忽而响起当年大泽山就是亡在狐王鸿奕、也就是如今的妖皇手里,莫不是这小仙君见了常韵过于悲愤,要向常韵这狐狸寻仇不成?

常韵不认识这少年仙君是谁,可这少年能坐在天宫五大上尊之下,想必身份不简单。她拱了拱手,面露疑惑道:“这位仙君是…?”

“在下大泽山弟子青衣,见过常韵长老。”青衣从席位中而出,行到大殿正中,朝常韵微微拱手后,缓缓道。

常韵脸色一变,望着青衣犹显青涩的面孔,脸上神色比刚才更尴尬,甚至还带了一抹歉疚。

常韵身为狐族长老,自是知道自家陛下当初被大泽山闲善掌教护下,后来却毁了大泽山山门的事儿。元启身份独特,大泽山弟子的身份被淡化,可这少年仙君,却是大泽山山门里唯一还活着的人。哪怕当年陛下所为身不由己,可终究是做了背信忘义毁人山门的错事儿。常韵怎么也没想到青衣今日竟也会在这御宇殿上,否则她就算推遍妖族,也是不愿领着差事走这一遭的。

“青衣仙君,我…”常韵张了张口实不知该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以狐族长老的身份朝青衣躬身行了半礼,道:“不知青衣仙君有何话带予陛下。请仙君放心,无论是何话,常韵一定如实转达。”

“长老误会了。”青衣面上神情不动,抬手把常韵扶起,温声道:“青衣今日并非要在这御宇殿上找长老和贵族陛下要一个说法,而是想请长老做个见证,把青衣今日在殿上的话带给陛下。”

青衣说完不待常韵开口,已经转身朝元启和凤隐的方向走去。

他立在御座三步之前,朝两人躬身拜下。

“大泽山弟子青衣,恳请元启神君和凤皇陛下重新调查一千年前我大泽山满门被屠的真相,还我大泽山上下一个公道!”

青衣三步之远的地方,元启和凤隐俱都敛了神色,静静望着他。

若是有人这个时候去望两人,会发现元启和凤隐在望着青衣时,眼眸深处那奇异的悲悯和哀恸。

除了御座上的两人,没有人知道,大泽山六万年恩泽仙基,只剩下这三人。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殿外,听得青衣所言的宴爽眉头一皱,望向了御座上的元启,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青衣会提前把这件事说出来,莫非时机已经到了吗?

她闭上眼,千年前的情景犹若昨日。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阿音,她没有说谎,鸿奕是被魔族所控才会做下那等错事,魔族真的现世了!”

清池宫里,宴爽满眼血泪,怒喝于那个始终不言不语坐在王座上的人。

“为什么你不信她,为什么你要剔她仙骨,除她仙籍,亲手把她送到华姝那个蛇蝎女人的手里,古晋,你到底在做什么!”

“好,你什么都不说,我这就去九重天宫敲响青龙钟,那些人害了阿音,冤枉阿音,我偏不让他们在天宫里做舒舒坦坦的神仙,我要让他们愧疚一辈子。”宴爽握着金鞭的手磨出了血来。

“宴爽!”叹息的声音从王座上传来,仿佛泣了血般暗哑。

虚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响起,最后停在了宴爽身边。

白衣仙君身上犹带着血迹,那血迹斑斑驳驳,好像从罗刹地那日起,便再也没有在他身上褪去过。

他持起宴爽的手落在自己腕间,暗哑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

宴爽触到元启手腕的一瞬,猛地睁大眼,眼底浮现不敢置信之色。

“就是因为魔族已经现世,所以我才什么都不能做。”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保住你的性命。”

“别让阿音…”那声音破碎得已经不忍再听,但仍坚定有力的响起:“白死。”

一千年后,御宇殿上,青衣的声音和当年那道破碎的声音在宴爽耳中重合,她睁开眼,目光坚韧而清澈,重新望向了大殿里。

“重新调查大泽山之事?”御风率先打破了御宇殿上窒息的沉默,略显不忍道:“青衣仙君,你的意思是当年大泽山之乱尚有别的原因?”

青衣颔首。还不待他说话,一旁的华姝已冷冷望向常韵道:“青衣仙君,还有什么别的说法,当年可是天宫十一位上仙亲眼看见那妖狐追杀于你,大泽山一门上下更是被他亲手所屠,难道这都是假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