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轻叹:“你也不过是…为自己的私欲找借口罢了。”

婉昭仪的手插入了头发里:“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没有…”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上官艳转过身来,双目含泪地望向萧振廷。

“我…”萧振廷无言以对。

不能生养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一种无言的痛,寻常人得知自己不能为夫君开枝散叶,兴许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然而上官艳不会,她端起那碗“绝子药”时,她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她不爱这个男人,她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燕王已死,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再为第二个男人生孩子,所以绝子药就绝子药吧。

上官艳是心甘情愿喝下的。

正是明白这一点,萧振廷才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何况,说了也只会让她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又多欠了他一份人情。

“你…”上官艳想说他傻,却发现自己整个喉咙都哽住了。

俞婉看看上官艳,又看看萧振廷,忽然觉得那个小和尚与魑魅的传说是真的也不一定,因为世上真的有一种人,能把一个人爱到骨子里。

“先别说这个了。”萧振廷清了清嗓子,望向一旁的俞婉道,“阿婉,先带你娘进屋,我有话话,想单独请教昭仪娘娘。”

这是要质问婉昭仪了。

或许他都没有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俞婉拉了拉上官艳的手。

上官艳忍住落泪的冲动,与俞婉进了九公主与茯苓的屋子。

俞婉将门掩上了,火堆里的柴烤得噼里啪啦地响,没人竖起耳朵去听二人说了什么,一刻钟后,萧振廷进屋了。

上官艳眼圈红红的,坐在地上,茫然又无措地看向他。

他定了定神:“琮儿的事…”

“我告诉娘了。”俞婉道。

出了方才的事,瞒不住,也没了瞒的必要。

萧振廷点点头,说道:“她什么都说了,琮儿的毒是她下的,原因你猜到了,南诏人答应给她一味假死药,让她顺利逃出皇宫,南诏人还为她提供了一个南诏商女的身份。”

这等身份,可比在大周隐姓埋名强多了,难怪婉昭仪会动心。

萧振廷接着道:“南诏人找上她并非偶然,他们打查到了我与萧五爷的关系,也查到了她与我议过亲,笃定她将是一颗极好操控的棋子,只是那伙南诏人没料到百里香没有发作,以为是她失手了,自此再没与她来往。”

这一点,倒是与俞婉的猜测不谋而合。

“她是怎么喂燕九朝吃下去的?”俞婉问道。

萧振廷道:“倒也不是亲手喂的,是趁陛下不备,下在了陛下拿给琮儿的点心里。”

那会儿婉昭仪正受宠,最是有机会在皇帝身边下手,俞婉顿了顿,又道:“那伙南诏人的主子是谁?皇后只听到是南诏皇室,却不知是哪一位皇室。”

萧振廷看了上官艳一眼,说道:“她不知道。”

分明是知道,却不方便当着上官艳的面说…俞婉识趣地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解药呢?”上官艳一心在想这个,没注意到萧振廷与俞婉的小表情。

萧振廷说道:“她把方子给我们了,只是药材需要我们自己去找。”

“有方子就好。”俞婉顿了顿,正色道,“但这个并不代表她能将功补过,我还是不会原谅她。”

萧振廷点头:“我知道。”

雨停了。

一行人回往寺庙,谁也没管扭伤的婉昭仪。

萧振廷牵着上官艳的手走在前头,俞婉与抱着九公主紧随其后,没人过问茯苓干什么去了。

大雨过后的山林有些寂静。

“当心。”萧振廷徒手拨开挡在面前的荆棘,手心让尖刺划了一道血口子。

上官艳却感觉自己的心里也裂开了一道口子。

“萧振廷。”上官艳哽咽着停下了步子。

萧振廷看着她发红的眼眶,一阵手足无措:“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背你!”

上官艳忽然伏进他怀里大哭起来:“谁说我不想给你生孩子了…我想给你生…想给你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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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双喜临门

一行人回了寺庙。

上官艳与萧振廷是俩口子,二人带着儿媳出行没什么说不过去。

九公主半路醒了,让俞婉摇醒的。

俞婉郑重地说道:“今天在小木屋看到的事是堂嫂和公主的秘密,公主不要说出去,可以吗?”

九公主呆呆地点点头。

“拉钩。”俞婉伸出了小手指。

九公主爱玩这个,开心地与堂嫂拉了勾。

其实婉昭仪怎么给皇帝戴绿帽都好,但那个男人不能是萧振廷,皇帝本就对萧振廷诸多忌惮,再知自己的宠妃对他余情未了,怕是得嫉妒得杀了他。

俞婉领着九公主去给皇后请了安。

皇后接过娇滴滴的女儿:“方才雷雨交加,本宫还担心你们在林子里怎么着了。”

九公主歪在皇后怀里。

“玩得开心吗?”皇后眸光宠溺地问。

九公主与堂嫂对了个小眼神,笑嘻嘻地道:“开心!”

俞婉读懂了她的眼神,小丫头与她拉了钩,便不会把彼此的秘密说出去。

皇后欣慰地点点头:“听说婉昭仪也去摘果子了,还与女使走散了,你们可碰见她了?”

“不曾。”俞婉说。

九公主也摇摇头。

皇后叹息一声:“出去这么久,也不知出没什么岔子。”

半个时辰后,崔女使来报:“娘娘,婉昭仪找到了。”

只是情况不大妙,侍女是在前往葡萄林的沟渠里发现婉昭仪的,沟渠中荆棘丛生,婉昭仪被扎得遍体鳞伤,更重要的她的脸也受了伤,对天子妃嫔而言,这几乎就是判了死刑了。

皇帝从主持方丈那儿归来,得知此事后去禅房探望了婉昭仪。

婉昭仪伤得惨不忍睹。

皇后在床前自责地说道:“都怪臣妾疏忽了,不知婉昭仪去了林子里,早知如此,臣妾派侍卫跟上的。”

皇后看似自责,实则是在告诉皇帝,婉昭仪是瞒着她出去的,整件事与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皇帝就是厌恶皇后的这种小聪明,奈何这件事的确算不得皇后的过错,婉昭仪不仅瞒了皇后,还有意支开女使,简直不知她想做什么。

莫非是自寻短见不成?

皇帝气闷。

婉昭仪没有子嗣,她受宠与否对皇后威胁不大,但倘若少了一个小妾在跟前碍眼也不失为也一件美事。

皇后唤来两位太医:“二位太医可一定要医好婉昭仪的伤势,让她能早日康复侍奉陛下。”

敢医好一个试试!

抄你全家!

“…”两名太医瑟瑟发抖…

众人在寺庙歇息了一晚,翌日由皇帝亲手为皇太后奉上长明灯,随后一行人前往经堂听主持方丈念了一整日的经。

皇帝仿佛灵魂都受到了洗礼,下山时身轻如燕、神采飞扬。

女眷们也着手准备下山了,值得一提的是,下山前寺庙的正门口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主持方丈恭送帝后,却不经意地瞥见了与九公主拉着手的俞婉。

主持方丈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俞婉的身上。

皇后和颜悦色地说道:“那位是燕王府的世子妃,方丈一直看着她,可是她有什么不妥?”

主持方丈摇摇头,半晌,轻吐出四个字——“贵不可言。”

俞婉尽管出身极差,却已嫁入燕王府为妻,可以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自然当得起贵不可言四字,众人心里笑了笑,只觉这方丈的话好没意思,他们也会说,还说得比他好听呢。

一行人下了山。

上官艳要去府里看儿子,萧振廷先将她与俞婉送回了少主府,随后借着上官艳与燕九朝相处的空档,把在小木屋里不方便说的话与俞婉说了。

俞婉一时间难以置信:“南诏帝姬?”

萧振廷正色道:“没错,她是这么说的,至于她是如何打探出来的我不清楚,但她应当不会骗我。”

俞婉深以为然,婉昭仪对萧振廷最大的欺瞒就是陷害了燕九朝,如今连这个秘密都兜不住了,旁的就更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南诏共有两位帝姬,大帝姬早已与南诏脱离关系,与婉昭仪做交易的应当是南诏的天命福星小帝姬了。

但这很奇怪不是吗?

燕九朝与小帝姬无冤无仇,她为何要陷害他呢?

女人的直觉永远都来得比男人敏锐。

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俞婉便想到了姚夫人口中的“燕王的外室”,燕九朝七岁时,外室带着儿子出现在燕城,紧接着燕九朝八岁时,燕王去世,同一年,燕九朝遭了南诏皇室的毒手…

莫非燕王的外室就是南诏小帝姬吗?

萧振廷心中也有着自己的猜测,但他身份敏感,有些话他不能说。

燕九朝喝了老崔头的药睡着了,上官艳在屋子里陪了他一会儿,与萧振廷打道回府了。

一头是儿子,一头是丈夫,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她也并不容易。

“老崔头!”俞婉拿着药方去了后院,老崔头正在晒药。

“你这小娃娃又来做什么?”老崔头没好气地说道。

俞婉挑眉道:“这是我家,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哼!”老崔头翻了个白眼。

俞婉把从婉昭仪那儿问来的方子递给了老崔头:“你看看这是不是百里香的解药?”

“哪儿来的方子?”老崔头古怪地问。

俞婉淡淡地说道:“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只管好生研究这方子,看究竟能不能解了我相公的毒。”

老崔头撇撇嘴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方子回了屋。

俞婉也回了上房。

紫苏打了水来:“世子妃,先洗把脸吧。”

“嗯。”俞婉走过去,双手浸泡在洒了花瓣的银盆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紫苏道,“你拿十两银子,赏给茯苓。”

紫苏一愣。

十两银子可是她两个月的月钱,茯苓立什么大功了世子妃要这般赏赐她?

在寺庙…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吗?

紫苏的心里涌上一层危机感,当然,也有一点小嫉妒,毕竟她才是世子妃的大丫鬟,她不贪图那点银子,她在意的是世子妃的态度,她希望自己才是世子妃最得力的心腹。

“那…可要把茯苓调到房中来?”紫苏小声问。

房中来的意思是与一样,也成为清风院的大丫鬟。

俞婉拿巾子擦了手:“不必,这样就很好。”

这么说来,大丫鬟依旧只有她一个,紫苏的心里平衡了。

紫苏端着水退下,即将跨过门槛时俞婉轻轻地开口了:“你与茯苓都是我挑中的人,我信重你与信重她一样,只是有些事你来办比较好,而有些事则是交给她更为妥当。”

紫苏大彻大悟,愧疚地转过身行了一礼:“奴婢知错了。”

俞婉颔了颔首:“你下去吧。”

清风院的几个丫鬟都不错,桃儿老实,梨儿机灵,半夏办事麻利,可要说能独当一面的还真只有紫苏,至于茯苓,她是能顶半个保镖,俞婉不希望两个最得力的丫鬟内讧起来,当然,内讧的是紫苏,茯苓那活宝只要把肚子吃饱了,什么也不会多想。

俞婉去厨房烧了两个小菜,回屋时燕九朝恰巧醒了,小俩口用了膳。

俞婉去寺庙的两日,燕九朝胃口始终不大好,小半碗饭也难以下咽,俞婉回来就不同了,一盘酸汤藕心菜、一锅鲫鱼豆腐汤,燕九朝吃得干干净净,连片葱花也没放过。

厨子看得笑呵呵的。

吃过午饭,俞婉与燕九朝坐在后院的大槐树下纳凉。

天热,俞婉让下人抱来一桶冰块,把洗好的荔枝放了上去。

小雪狐也热得不行,吐着舌头跑过来,一下子趴在冰块上。

燕九朝修长的指尖捏住它脖子,将它无情地拎了起来。

没了冰块,小雪狐幽怨得四只小爪爪一阵扑腾!

燕九朝玩味儿地勾起唇角,将它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指尖轻揉它的小白肚子。

小雪狐被揉得舒服极了。

可不知想到什么,它忽然立起身子,两只小爪爪抱住燕九朝的食指,诶呦诶呦地摁进了冰块里。

摁了一会儿,又躺下来,把那只冰冰凉凉的手指放上了自己的肚子。

燕九朝揉了揉。

呜哇——

小雪狐爽翻啦!

“燕九朝,和你说个事。”俞婉剥了一颗荔枝。

“什么事?”燕九朝揉着小雪狐问。

俞婉把剥好的荔枝喂给小雪狐。

小雪狐一边享受着男主人的按摩,一边接过了女主人的美食,小爪爪捧着荔枝,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

“百里香…是婉昭仪下的。”俞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与燕九朝说了,俞婉只客观地陈述了事实,并没有加入自己主观的评判,燕九朝如何看待婉昭仪的居心,又如何看待萧振廷的付出,他自己心里有杆秤,不需要她去添加任何砝码。

燕九朝揉小雪狐的手指顿住了。

小雪狐吸溜完了一颗大荔枝,举着荔枝核幽怨地看了看主人的手指,拉过它浸在冰块中,浸完继续按上了自己的肚子。

燕九朝回神,继续给它揉了起来。

小雪狐餍足地闭上了眼。

俞婉要说的可不止这个,婉昭仪是凶手,但并不是罪魁祸首,罪魁祸首是南诏的小帝姬。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俞婉纳闷地看向燕九朝,“你…知道了?”

早在俞婉告诉他,姚夫人曾见过他父王的外室时,燕九朝便猜到那个外室是南诏的小帝姬了,什么小部落的酋长之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所谓的私奔,也不过是藏匿在燕城而已。

“我父王可能没死。”

俞婉一愣。

“还可能做了南诏的驸马。”

俞婉惊呆了。

燕王没死就足够让人如遭雷击了,竟还做了南诏驸马…这让俞婉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南诏小帝姬就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了,她想将燕王据为己有,她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燕王唯一的骨肉,那么燕王呢?他又是怎么想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你一早…就觉得父王没死对吗?”

所以迟迟不肯继承王位。

他在等他父王回来,却不料这个男人已经在外头成了家,燕王抛弃了上官艳,也抛弃了他,他毕生的信仰似乎一夜之间坍塌了。

这对燕九朝太不公平了。

他这些年的等待与坚持究竟算什么?

“或许事情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个样子。”

俞婉紧紧地握住了燕九朝的手。

毒要解。

真相,也要查!

这两日,老崔头一直闭门研究婉昭仪提供的方子。

“如何了?”俞婉找到他。

老崔头蹙眉道:“老实说,方子是个好方子,可对症不对症我也不敢保证。”

俞婉淡道:“你只管先配出来。”

老崔头哼道:“说的容易,这上头好几味药都在京城买不到。”

俞婉眸光一冷:“那就去别的地方买,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有燕王府买不到的药材!”

老崔头摆摆手,递给俞婉一个小瓷瓶:“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个,我给你看个东西。”

“这是什么?”俞婉问。

“药啊。”老崔头把药瓶塞进了俞婉手里。

俞婉拔掉瓶塞闻了闻:“给燕九朝的?”

老崔头正色道:“不是,给你继父的!”

“萧大元帅?”俞婉顿了顿。

老崔头眼神一闪:“别告诉我,你把婉昭仪都扳倒了,还不知绝子药的事呢?”

“你怎么会知道?”俞婉危险地眯了眯眼。

“咳。”老崔头清了清嗓子,心虚地说道,“当年那绝子药就是我配的。”

“你!”俞婉抄起了桌上的花瓶!

老崔头一步三跳地窜到了窗台下,害怕地看着俞婉道:“你别冲动!我那也是听命行事啊!皇帝让我配药,我还能反抗不成?我不要脑袋了?!”

俞婉深吸一口气,把花瓶放下了:“那你怎么不早说?是不是我不扳倒婉昭仪,你都打算把这件事一直拦在肚子里?”

“我哪儿有?”老崔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把药给你…配出来了吗?”

老崔头当年也是留了一手的,皇帝让他配绝子药,他只放了一半的剂量,还替换了几样药材,他当时想着万一将来走投无路了,卖个人情给萧振廷也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当然如今这人情没卖着,反而让人揭穿惹了一身骚。

俞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确定这药有用?”

老崔头撇嘴儿道:“这我哪儿能确定?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何况一样的方子,也不是对每个人都奏效的,但总之他都这样了,你们就死马当活马医吧,能医最好,不能医大不了和从前一样啊。”

话糙理不糙。

俞婉唤来江海,让他把药给萧振廷送去了。

影十三与影六出京采买药材。

老崔头传授俞婉崔氏金针之法,暂时压住了百里香的毒性。

七月上旬,俞家出了两件大喜事,一件是俞峰与白棠的亲事定下了,燕王府的世子妃亲自上门说亲,白老爷京吓得腿都软了,哪儿还有嘴巴拒绝?再说他闺女年纪大了,又是个名声跋扈的,白老爷早做好女儿嫁不出去的准备了,如今世子妃的哥哥愿意求娶他,白老爷只差没让俩人原地洞房!

再来说俞峰的出身。

世子妃的堂哥,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