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好了,香烛、纸钱、贡品、衣裳、宅子,和往年一样!”

他口中的衣裳宅子自然不是活人用的东西,而是用纸扎的,俞婉前世也见过,据说是烧给过世的亲人,让他们在阴间享用。

“明日还是推说您要去见大少爷吗?”长随问。

“嗯。”大将军点头。

“好,我知道了。”长随去拉门,刚走到门口,“您还是吃点东西吧?羊肉面?”

“不吃了。”

“哦。”

长随有些失望地出去了。

却刚走了一步,听得大将军声线一冷:“谁?!”

长随踅步而回。

俞婉紧紧地捏住鼻子,她适才鼻子痒,想打喷嚏,可还没打出来呢,怎么就让这位大将军发现了?

长随一把拔出匕首,朝耳房神色冰冷地走来:“什么人?!”

“叽!”

一只萌萌哒的小白团子滚了出来。

“唔?”长随大眼一瞪,弯身将小白团子抱了起来,转身一笑道,“大将军,是只小狐。”

小雪狐卖萌地望向轮椅上的男人。

大将军探出手来。

长随把小雪狐放在了他手心。

小家伙软软的,小小的,一双狐眼水汪汪的,头上顶着一撮呆毛,别提多可爱了。

大将军忽然笑了一声。

长随愣住了。

他没听错吧?

他家主子方才…是笑了?

他有多久没听见大将军笑过了?

他八岁被卖进赫连府,之后便一直侍奉在大将军的院子,起先是做洒扫的小童,大了后成为大将军的长随,至今已有九个年头了,印象中大将军笑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没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长随觉得自己八成是听错了。

他再一次朝自家主子看去。

恰巧此时,小雪狐挣脱了大将军的魔爪,飞起一扑,迅速逃走,却吧唧一声撞到廊柱上,蠢得无可救药了。

大将军又笑了。

主子笑起来真、真好看…

长随看呆了。

很快,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家主子的确接连笑了两声,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自打主子的武功被废后,就再也没开怀地笑过了呀…

不过话说回来,那只小蠢狐是挺逗人的。

不知这只蠢狐狸是府里哪个主子养的,可甭管是谁,他家大将军看上了,从此都是大将军的了。

长随将撞得两眼冒金星的小蠢狐拎起来,笑眯眯地弹了弹它小肚皮:“好好伺候大将军,保你吃香喝辣的!”

小雪狐被拎走了,大将军也让长随推去浴池泡澡。

俞婉趁机溜出了院子。

大将军好清静,这一片没有巡逻的侍卫,俞婉轻轻松松地来到了一处院墙下,她搬来一块石头,踩着攀上墙头,忽然一道人影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带到了墙的另一边。

俞婉摸出了袖中的银针。

“夫人,是我!”

江海及时说。

俞松神色一松,收回了银针。

江海抬起僵硬又发烫的双臂,拱手行了一礼:“方才失礼了,请夫人恕罪。”

俞婉顿了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将她拦腰抱下地的事,俞婉摆摆手:“这些小节就不必在意了,大事要紧,燕九朝呢?”

江海答道:“青岩与月钩将世子送回客栈了。”

江海也是出了城主府才遇上青岩二人的,也亏得是遇上了,否则二人非得往大牢里走一遭,而囚犯越狱的事已经在牢房引起戒备了,二人若真去了,无疑是自投罗网。

俞婉点点头道:“都没事就好,我们也回客栈吧。”

江海带路。

二人回了客栈。

燕九朝中途醒了,老崔头给他服了药,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他却一直睁着眸子,直到俞婉进屋才闭上眼睡了。

“他没事吧?”俞婉轻声问。

老崔头哼道:“死不了!你方才去哪儿了?怎么他们都回来了?”

他语气不大好,心里却是实打实地关心俞婉,俞婉把误入大将军院子的事儿说了。

青岩想到在大街上听到的谈话,对老者道:“阿嬷,你说那个大将军会不会就是赫连北冥?”

“赫连北冥?”俞婉愣了愣,这个名字她听燕九朝提过,是赫连齐的堂哥,南诏第一神将,竟是他吗?所以气场如此强大?

俞婉琢磨道:“不对呀,他既是神将,怎么会坐在轮椅上?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摔伤扭伤了。”

老者说道:“他当年练功不当,全身筋脉受损,武功尽废,腿倒是也能走,只是走起路来宛如万针穿心。”

“原来如此。”一代枭雄竟落得这般下场,俞婉不禁有些唏嘘,“这么说,阿嬷是肯定那位大将军就是赫连北冥了?”

老者点头:“应当是他。”

俞婉长舒一口气:“幸亏溜得快。”

赫连齐的死与少主府脱不了干系,若是自己落在赫连北冥的手里,下场可想而知了。

“赫连齐的死因,想来你们也猜到一二了,少主府与赫连家是结了梁子的,如今赫连家的人来了西城,怕是…”

青岩道:“世子妃不必担心,我在街上听人说,赫连北冥是为接他侄儿而来,很快就会离开的,咱们只要不让官府的人发现,就不会惊动他。”

“接他侄儿?不对,他是来祭拜谁的。”

“嗯?”青岩不解地皱了皱眉,“他是帝都人,怎么会来西城祭拜什么人?”

“倒是的确有这么一个人。”老者忽然开口。

众人纳闷地朝他看了过来。

老者徐徐道:“赫连北冥曾有个亲弟弟,出生没多久便摔下悬崖了,尸骨无存,似乎就是在西城。”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青岩问。

老者道:“三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还没出生,等你生下来懂了事,早已没人提起那件事了。”

俞婉沉吟片刻道:“可我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偷偷摸摸的,不想让人发现。”

这就不得不说南诏的习俗了,在南诏横死之人是无法风光下葬的,甚至连块石碑都不能有,横死之人哪里死的就要葬在哪里,且不能祭拜,否则沾染了他的怨气,会将厄运带回家里。

这些都是怪力乱神之说,可架不住大家伙儿都信。

赫连北冥贵为南诏神将,他一旦沾上厄运,祸害的可不止一个赫连家,而是他庇佑下的整个南诏国。

哪怕是安抚百姓,赫连北冥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祭拜自己横死的弟弟。

俞婉托腮道:“如此看来,这位大将军还挺重情重义。”

那赫连齐的死更是不会轻易地揭过了。

上天保佑,别让大将军发现他们。

想到什么,俞婉顺嘴儿问道:“他弟弟是哪年摔下山崖的?”

“三十五年前。”

老者道。

老者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一年,他刚当上族里的祭师,听说南诏国的赫连家得了嫡次子,本要代表族里去恭贺一番,却忽然传来噩耗,不必去了,赫连家的嫡次子夭折了。

“三十五啊…”

俞婉呢喃。

和她阿爹一样大呢。

一行人在客栈歇息了一晚。

托了赫连北冥的福,府衙没大张旗鼓地捉拿他们,不然让赫连北冥知道堂堂西城府衙居然连几个买假路引的小犯都看不住,他们的官位怕是也坐到头了。

只是路引的审查也愈发严格了,便是一掷万金也未必能买到一张路引了。

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出现在了城南的一座宅子前。

俞婉望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龙门镖局。

“阿嬷,我们不会是要跑镖吧…”她问道。

老者道:“在南诏,只有一种人可以不用查路引。”

“镖师?”俞婉道。

“蛊师。”老者答。

南诏的镖局可不止是护送物品而已,蛊师也是重点护送的对象,盖因南诏人信奉蛊神,因此蛊师在南诏的地位非同小可,只要他们运气好,能接到一趟护送蛊师的镖,那么就能顺利地躲避官府的追查了。

俞婉想了想,问道:“镖局敢用没路引的人吗?”

老者道:“蛊师会先给走镖的人下蛊,等到了目的地再为其解蛊。”

“原来如此。”俞婉恍然大悟。

“蛊师十分矜贵,但同时也十分脆弱。”像阿畏那样的高手几乎百年难遇,他们在选择护送的镖师时,只要功夫够硬,并不介意来历。

老者这会子开始后悔没带上阿畏了,有一个实力雄厚的蛊师在南诏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几人运气不错,真碰上有蛊师去帝都。

这位蛊师是受了帝都某世家的邀请,世家本派了护卫,奈何半路遇上劫匪,护卫受伤了,一时半会儿上不了路,蛊师为不耽搁形成,才来了龙门镖局寻找护卫与镖师。

江海、青岩与月钩的武功在诸多镖师中脱颖而出,蛊师拍板雇下了他们。

但三人提出请求,必须带上他们的家人,否则他们不接这趟镖。

蛊师答应了。

只是蛊师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随行的所有人都必须种下了他的独门蛊。

蛊师倨傲地说道:“你们放心,只要我平安到了帝都,我自会给你们解蛊。”

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帝都的马车。

蛊师素来都是世家争相哄抢的对象,没人愿意得罪一名蛊师,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名蛊师的背后是不是牵扯着一个十分强大的家族。

出城门时,侍卫一见对方是蛊师,当即毕恭毕敬地为他的队伍放行了。

“哼。”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排在第二辆的马车里,燕九朝的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哼哼。

燕九朝是世子,以往赶路时,他的马车总是大刀阔斧地走在最前面,如今来了一个三流蛊师,他的马车顺延到了第二位,也难怪从未屈居过人后的燕世子会狂翻白眼了。

俞婉剥了个新鲜的龙眼,中秋八月,京城已经吃不到这么饱满的龙眼了,南诏却依旧能够买到一些。

俞婉将剥好的龙眼喂到燕九朝嘴边。

燕九朝不吃。

这家伙,还在赌气呢。

严格说来,倒也不怪他。

早先在莲花村时,燕九朝是见过一位蛊师的,那蛊师坑蒙拐骗、贪得无厌,几乎败光了燕九朝好感,这茬暂且不提,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蛊师俨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明明江海、青岩与月钩才是他聘下的人,他偏要指使燕九朝做事。

燕少主长这么大,从未让人使唤过!

不是青岩拦得快,燕少主当场就能把人开瓢了。

俞婉轻声道:“我相公最大度了,才不和那种人怄气呢。”

燕九朝英俊的小眉头一皱:“俞阿婉,你拐着弯骂本世子小气是不是?”

“我哪儿有?”

“哼!”

燕九朝倒在身后的简榻上,卷住被子,甩了个大屁股给俞婉!

俞婉凑够去,笑着亲了亲他脸蛋。

“俞阿婉!”

“在。”

燕九朝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幽怨地鼓了鼓腮帮子,闷头去睡了!

俞婉扶着他肩膀,轻声安慰道:“不就是一个臭小子吗?咱不理他,不和他说话就是了。”

但很快,俞婉发现自己天真了,有些人你不去主动招惹他,他却会变着法儿地盘剥你。

那蛊师年纪轻轻,却不知让谁惯出了一身臭架子,夜宿驿站时,他不烧驱蚊草,使唤江海把他屋子里的蚊子捉干净,一只也不许留。

大半夜肚子饿,他不吃客栈的东西,叫醒月钩,让他去二十里之外的小镇买一份早已收摊的凉粉。

青岩给俞婉买了一盒栗子糕,还没走进客栈就让蛊师给截胡了。

“还有,衣裳要洗了。”

他说罢,尝了一口,嫌难吃,又吐回了盒子里,把盒子还给青岩。

青岩气得险些没当场揍他!

区区一个三流蛊师,连阿畏的脚趾头都比不上,阿畏尚不敢这么给他们甩脸子呢,这小窝囊废也配?!

不止青岩三人让蛊师折腾了,就连紫苏、茯苓也未能幸免,但真正触怒众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题外话------

阿畏:哼哼哼,让你们出门不带我!

推文:《启禀神君:小师妹只娶不嫁》

作者:公子无争

简介:这是一个江湖恩怨与朝堂纷争相互交织的故事,也是一群年少轻狂的人们逐渐长大的故事。

二十一世纪不婚族沐芷芙一朝梦醒,发现自己变成了符云大陆西楚九公主轩辕瑶。九公主远嫁大梁和亲,却被未婚夫设计,污蔑她与靖王有染。

一场大火,烧毁了整个西苑,却没有人知道她死里逃生。半个月后,她历尽千辛拜入灵山学习剑法。

师父:“芙儿,这是你二师兄...”

沐芷芙:“......”

为什么靖王也在这里?

第177章 威武小蛊蛊

从西城前往帝都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能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客栈,但也有赶不及入城的时候,那便只得原地搭个帐篷。

天不亮,俞婉便起了,她要给燕九朝熬药。

越进入南诏,越是气候湿热,这对燕九朝的病情而言并不算什么好事。

“夫人,我来吧。”紫苏听到俞婉的动静,也赶忙睁开眼,掀开被子自地铺上坐起身来。

茯苓也醒了,揉揉眼叠好被子。

俞婉吩咐道:“不必了,你们去街上转转,我昨日听阿嬷说,咱们要走一日的山路,遇不上客栈,你们把干粮都备好。”

“是。”紫苏应下。

南诏天热,干粮不经放,都是当日买当日吃。

紫苏与茯苓迅速收拾好屋子,洗漱了一番,下楼去买干粮了。

别看赶路赶得紧,可在衣食住行上世子妃从不让世子受半点委屈,说是干粮,却也不仅仅是馒头包子那么简单,蔬菜、果子、肉菜、青菜都买了些。

自打世子夫妇不待见那位蛊师后,他们的伙食便与蛊师分开了。

“这个多少钱?”紫苏罕见地看见了一个卖山楂糕的探子,如果她记得没错,世子似乎很喜欢。

小贩道:“最后一块了,便宜卖给你,五个铜板!”

五个铜板可不便宜,可看在是最后一块的份儿上,紫苏还是要了。

“再去买点蟹黄酥吧。”紫苏对茯苓道。

世子妃不喜酸,也不吃太过甜腻的东西,反倒是带着咸味的蟹黄酥能让她吃上两口。

茯苓没意见,买东西是紫苏的,她只负责拎。

紫苏紧着燕九朝与俞婉的口味买了吃食,之后又余下的人也买了些,相处这么些日子,谁的饭量多大、口味如何紫苏早已烂熟于心了。

世子让她不必省钱,该买什么买什么,便是对她与茯苓,也从未抠搜过。

紫苏很庆幸自己遇上了这样的好主子。

也庆幸自己在离开丝乐馆时没听馆主的话。

她是世家千金,是家中犯事才落得与人为奴的下场,可她的言谈举止、容貌气度都绝非寻常下人可比,得知她要被卖进少主府,馆主对她说:“盈盈啊,你可知你要去侍奉的人是谁?是燕城的主子,你跟了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就不愁了,不仅如此,你家想要东山再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馆主是好心还是为她自己谋利不得而知。

但不可否认的是,有那么一瞬她是动过心的,她曾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却沦为低贱的奴婢,谁不想回到从前的日子呢?谁不愿与家人重聚呢?

可她没有这么做。

说不上是不敢还是不愿,总之她把那份心思掐灭了。

幸亏是掐灭了。

她的两个主子,说好,那是真的好,对下人好,彼此的感情更好;说坏,那也是真的能坏到人闻风丧胆。

紫苏至今没忘记苏莯是如何让自家世子妃一步步斗倒的。

“糖葫芦。”茯苓吸了吸口水说。

紫苏嗔了她一眼:“知道了,给你买。”

紫苏买了十串糖葫芦,全都给了茯苓。

茯苓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二人回往客栈,路过一家米粮铺子时忽然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冲了出来,一下撞到紫苏,顺走了紫苏的钱袋。

“银子!”紫苏花容失色。

茯苓一手拎着七八个大包袱,一手抓着十串糖葫芦,健步如飞地追了上去,一脚将那小贼踹倒在地上。

小贼从没挨过这么重的脚,当即两眼一翻,昏死不醒。

紫苏松了口气,走上前取回了自己的荷包。

恰巧此时,又一名男子自米粮铺里走出来,来到小贼跟前,看了看刚把荷包拿到手的紫苏,眼底掠过一丝惊艳,客气道:“原来是姑娘抓了小贼,多谢姑娘了。”

紫苏客气地欠了欠身。

男子蹲下身,将被小贼盗走的钱袋搜了出来:“他也偷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