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北冥挑开帘子,朝余刚所示的方向望去,果真看见了国君与俞邵青,三个小家伙也在,被国君一行人抱在怀里,看样子似乎睡着了。

“下车。”赫连北冥道。

“诶!”余刚绕到马车后,打开车厢的后门,拉下木板,让轮椅滑了下来。

赫连北冥推着轮椅走上前,与国君行了一礼:“陛下。”又转头看向俞邵青,“二弟。”

俞邵青一把将小黑蛋抢了过来。

王內侍气得吹胡子瞪眼!

俞邵青一溜烟儿地将小宝抱上了马车。

“给我吧。”赫连北冥朝车夫伸出手。

车夫将怀里的大宝给了他。

现在就剩国君怀里的小黑蛋了。

“陛下。”赫连北冥轻声开口。

国君抱着二宝撇过脸,别叫我,我不想给。

燕九朝下了马车。

国君此时当然已经知道他们是燕九朝与赫连千金儿子了,早先在金銮殿上国君便觉着燕九朝的眉眼有些熟悉,那会儿他正在气头上,没大想起来,这会子看看燕九朝,再看看怀中的小家伙,他总算明白过来那股熟悉感是怎么一回事了。

燕九朝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

他在国君面前站定,瞅了瞅国君怀里的二宝道:“喜欢吗?”

国君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喜欢。”

“喜欢也没用。”

燕九朝将小家伙拎了过来,说:“我的。”

猝不及防被扎心的国君:“…”

第280章 又见修罗(二更)

国君是君,他做任何事都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因此尽管十分纳闷国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赫连北冥依旧一个字没问,带着一家人乘坐马车离开了。

三个小黑蛋让赫连家的人带走了。

国君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臂弯还残留着小家伙的体温与淡淡奶香,那软乎乎的肥团子的小模样,光是回想一下都能把人的心给融化了。

王內侍与车夫的情绪也有些低落,那么可爱的孩子,他们没抱够呢。

“陛下,咱们这会儿还去宅子吗?”王內侍问。

国君眼下了没了避世的心情,顿了顿,道:“回宫吧。”

一行人坐上马车回了皇宫。

皇后与国君夫妻多年,焉能不知他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一下朝便不见踪迹,怕是又寻个清净地方躲起来了,他想等她睡着了再回宫,如此就能不用左右为难了。

以往并非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国君一出宫,皇后便知他是不愿接受自己的求情,翌日她也就识趣地不再与他提起,然而这次事关重大。

管他是明日回、后日回,甚至十天半个月后再回,总之她是要替女儿求情的。

“娘娘,陛下回宫了。”女使禀报说。

皇后望了望并没有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喃喃道:“现在?

不是要等她睡着了才会回宫么?

这会不会太早了…

王內侍挑开帘子。

国君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

皇后摆手让女使们退下,亲自走上前,为他更衣道:“我听闻陛下出宫了。”

国君没有否认:“什么都瞒不住你。”

皇后替他脱下了厚重的外袍,换了一件轻便的常服:“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心里想什么,我总该是能猜到一二的,我听说了雁儿与驸马的事了,你是怕我会替他们两个求情吧?”

国君在椅子上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后为他摘下发簪:“他们两个是做得有些过分了,驸马若真心爱慕雁儿,就该光明正大地上门求娶她,而不是担心我们不答应,于是先与她私定终身,殊不知啊,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藏得再好,也终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发簪被摘掉后,发髻落了下来,国君感觉自己的头皮为之一轻。

皇后接着道:“若我早些知道驸马是有家室之人,我便是打断雁儿的腿也不会许他们两个在一起的。”

国君深以为然。

南宫家的女儿,犯不着去抢一个有妇之夫。

“溪儿以后绝不可以这样。”国君道。

虽说南宫溪是抱养的孩子,可既然上了皇族玉蝶,那就是南诏名副其实的郡主,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南诏皇族的体面,她娘的事没法子重来一次,她的却不容许再出任何岔子。

“溪儿的婚事我心里有数。”皇后找了篦子为国君梳头,这是他一日之中最放松的时候,也最容易答应她的要求。

皇后一边轻轻地梳着,一边温声说道:“驸马的事你怎么决断都好,是瞒下来,不让他们为天下人诟病,还是把真相宣之于众,我都绝无二话,只是…雁儿是我的亲骨肉,你可别真的不要她了。”

国君按住她给自己梳头的手,转过身看向她:“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皇后撇嘴儿道:“你是没说,可你心里早已对她失望透了。”

国君再次叹了口气:“她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来,我难道不该对她失望吗?我是她的父亲也好,是她的国君也罢,都不能继续纵然她。”

皇后的神色一顿:“那你打算怎么办?”

国君道:“先查清事实的真相。”

“然后?”

“秉公处理。”

皇后没料到自己那么久没求过情,一开口唤来的却是一句“秉公处理”。

看来,国君是铁了心要公事公办了。

皇后古怪地看了国君一眼,以自己对丈夫的了解,他不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是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吗?

要说实质上的变化,似乎并没有,至少国君自己说不上来,可国君就是多了一份决心,他自己都不明白这决心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若是皇后接着求情,国君最终还是会心软。

然而皇后没有这么做。

这些年,是她把女儿宠坏了,这样的性子只做帝姬并无不可,却无法成为南诏的国君。

这次的事,就当做是一次教训。

何况国君说了,不会不要雁儿的。

皇后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相信驸马与女君情投意合,女君只有错,却算不上有罪,南宫璃却明白父亲是如何被母亲留在身边的。

一旦真相大白,等待母亲的将不会是寻常的惩罚,极有可能是一场灭顶之灾。

“郡王,郡王,郡王!”

白御医接连唤了南宫璃好几声。

南宫璃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又看向床铺上昏迷不醒的女君,道:“我母亲的伤势如何了?”

白御医道:“药都上好了,伤口也包扎了,就是…需服药静养,不可再受伤。”

南宫璃点点头:“这次的事,还请白御医替我母亲守口如瓶。”

白御医恭敬地说道:“为女君府效力,臣万死不辞。”

“你退下吧。”南宫璃道。

“是。”白御医拎着医药箱退下了。

女君伤得严重,白御医做了这么年大夫,还没见谁这么面目全非的,说死她也没死,可要说活着,那真是生不如死。

唉,好惨一女的!

南宫璃来到床前,看着几乎被裹成木乃伊的女君,眉心跳了跳,心疼地说道:“母亲,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女君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的脸全被裹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两个鼻孔以及一张肿得像香肠的嘴。

她的嘴皮子动了动。

“母亲您说什么?”南宫璃听不清。

女君的嘴皮子再次艰难地动了动。

南宫璃站起身,将耳朵递过去。

终于,他听到母亲微弱的声音了。

母亲在说:“驸马…”

都伤成这样了,心里竟然还惦记着父亲,南宫璃心酸地说道:“父亲没事,我让人打点过了,牢中不会有人为难他,一会儿我让白御医去一趟牢里,为父亲把脉,总之父亲的事您不要操心了,交给我就好。”

女君想点头,裹太紧了点不动,只得眨了眨眼。

南宫璃又道:“母亲,谁把您伤成这样的?”

女君缓缓地张了张嘴。

南宫璃附耳倾听。

女君道:“大…帝…姬…”

“是大帝姬?”南宫璃错愕,“您方才碰上她了?她把您伤成这样的?她…她为何要伤您?她认出您了?”

女君还是帝姬时曾去过一趟鬼族,尽管是名义上的姐妹,不过她瞧不上那个姐姐,并没有与她见面,只是暗地里观望了几眼。

女君自认为大帝姬没见过自己。

可照大帝姬下狠手的程度来看,只怕在鬼族,不止女君观望了大帝姬,大帝姬也观望了她。

南宫璃万万没料到凶手会是大帝姬,国君也在场,他见到大帝姬了吗?他认出她了吗?他要开始接纳那个被自己流放的女儿了吗?

南宫璃的心底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女君若是不能继承帝位,那么他也就不能成为太子。

大帝姬的出现,妨碍的不仅仅是母亲的大业,还有他的。

南宫璃眯了眯眼,派人去了一趟皇宫,表面上是给皇后送府中厨子做的点心,实际是打听国君与芸妃的动静,若国君知道大帝姬来了南诏,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去质问芸妃,看是不是芸妃捣了什么鬼。

可国君没有。

这说明他还没认出大帝姬。

如今的局势对女君府不大有利,这个节骨眼儿上决不能给他们父女相认的机会。

便是拼着暴露的风险,也必须要除掉大帝姬!

是夜,南宫璃去了修罗的院子。

修罗好几日没发狂了,每日出去一趟,也不知他是做什么,总之回来时像个喝饱了奶的孩子,精神棒棒哒!

南宫璃忙着女君府的事情,没功夫关注修罗的转变,总之修罗不闹事,于他而言就是好事。

“修罗。”南宫璃推开了修罗的房门。

修罗将将手中的小奶瓶唰的塞进被子里,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南宫璃笑了笑,说道:“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修罗挑眉。

什么事?

“替我杀一个人?”

谁?

南宫璃:“大帝姬。”

第281章 她是帝姬,霸气老夫人

暮色四合时分,俞婉估摸着燕九朝那头应当已经处理妥当了,于是带着逛得乐不思蜀的老夫人回了府。

燕九朝他们也刚刚抵达院子。

别看老夫人逛得不想走,真正到家了,又嘴一撇,委屈巴巴地去和自己的小乖孙告状:“…你媳妇儿差点累死我,这也要看,那也要买,我这把老骨头都让她折腾到散架了…”

俞婉一脸懵圈,冤枉啊!天地良心啊!这也要看、那也要买的人究竟是谁啊!!!

俞婉回了赫连家这么久,从不见老夫人出府门,她还当老夫人不爱上街,想想不奇怪,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体力不如小年轻,在院子里散散步倒还罢了,真让她去轧马路定然是很吃力的。

结果俞婉发现自己错了。

呜,她是为什么要陪老夫人逛街啊?早知道去蛊庙上个香岂不是更好?

老夫人很是拉着燕九朝告了一番状,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俞婉的小脸都黑成了炭。

老夫人抱住燕九朝胳膊,幽怨地瞥了俞婉一眼:“丑孙媳妇儿!”

俞婉瞬间炸毛了。

什么丑孙媳妇儿啊?我是您亲亲亲亲…美孙女!

燕九朝轻轻地哄道:“我媳妇儿,您担待些?”

“看你的面子,我就担待些好了!”老夫人扬起下巴,让下人们带上她买的十七八担东西,浩浩荡荡地回屋了。

俞婉举着酸痛的胳膊扑进自家相公怀里:“疼死了。”

老夫人在前买买买,她就在后拎拎拎,种地都没这么累的。

燕九朝摸摸她小脑袋瓜子,难得的没有欺负她:“回屋给你揉揉。”

俞婉委屈巴巴地点头:“嗯!”

“咳!”

身后传来赫连北冥的咳嗽声。

俞婉直起身子,与燕九朝一道转过身来看向他。

赫连北冥的伤势痊愈得差不多了,气色也红润了,饶是坐了一整晚的牢,但看他眉宇间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没吃苦头,也没瞎操心。

赫连北冥正色道:“你们来我院子一趟,我有话问你们。”

俞婉的小心心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他们要为曾经的隐瞒付出代价了。

最初进入南诏时,赫连北冥让她坦白自己的身份以及进入帝都的目的,她别的都说了,唯独两样:圣物与驸马。

赫连北冥是因为窝藏燕城世子被捕入狱的,入狱后坊间才出现驸马是燕王的传闻,赫连北冥没上金銮殿,想来只在牢中听到了风声,这是要向他二人核实传闻的真假了。

左不过当着南诏国君的面已经承认过一次了,再承认一次也无妨了。

书房。

赫连北冥果真问起了驸马一事:“…当真是你父亲?”

“大伯不知道吗?”燕九朝问。

“我为何会知道?”

“大伯此番按兵不动,不是得了驸马的授意?”

赫连北冥噎了一下,这家伙怎么连这个都猜到了?

没错,在被宣入皇宫的前半个时辰,他收到了驸马的来信,信上说一会儿不论国君召见他问什么,都不要着急辩驳。

他与驸马来往不多,甚至可以说毫无私交,驸马忽然给他送了这样的一封信,平心而论他是有些犹豫的。

可真当被国君召见的一霎,他选择了相信驸马的话,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去信任一个可能是自己政敌的男人。

随后在狱中,他听说了驸马是燕王的事。

可信上驸马什么都没说。

所以,他是最晚得知消息的一个。

而且他并不能确定这所谓的“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燕九朝说。

赫连北冥倒抽一口凉气,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嗫嚅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们…你也…”

他看向俞婉。

俞婉低低地说道:“是,我也知道。”

赫连北冥的胸口一阵起伏:“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能瞒着我?从前瞒着倒还罢了,如今都知道自己是赫连家的人了,还给我藏着掖着?!知不知道差点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是亲生的,亲侄女儿,亲侄女婿,不能打死…

赫连北冥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十七八遍,堪堪把怒火压了下去,眸光犀利地看着二人道:“你们心里还有我这个大伯,今天就在这里给我把话说清楚,还瞒了我什么?”

“一定要说吗?”俞婉垂着小脑袋问。

还真有事瞒他?!!

赫连北冥险些气得头顶冒青烟:“老实交代!一件事也不许藏着!”

“哦。”俞婉抿了抿唇,道,“圣物在我手里。”

赫连北冥:“…”

赫连北冥:“!!!”

这丫头说什么?

南诏失窃的圣物竟然在她手上?

她怎么弄到手的?!

“不怪我啊,圣物其实很早就失窃了,是女君一直瞒着不说而已,江湖上走漏了风声,有人哄抢,我比较倒霉,逃命的时候被人家把圣物扔进了背篓。”

倒、倒霉?

这样的霉,给女君来一打好么?

亲侄女儿,亲侄女儿,亲侄女儿,不能打死…

赫连北冥又默默地念了十七八句,深吸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还、还有什么?”

“小宝在叫你。”燕九朝忽然对俞婉说。

“有吗?”俞婉愣愣地抬起头。

“有。”燕九朝面不改色地说。

“哦,大伯,我先去一趟,圣物的事回头再与你细说。”俞婉说罢,转身去找小宝了。

赫连北冥的目光落在燕九朝的脸上:“你也…”

他想说,你也去吧,让我一个人消化消化。

哪知就让燕九朝把话打断了。

“阿婉是小郡主,她娘是南诏帝姬。”

赫连北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月黑风高。

修罗熄了灯,出发去执行此次的任务。

他要去刺杀一个人。

为确保万无一失,南宫璃反复与他核对了对方的信息,还给他看了画像。

小郡主与大帝姬眉眼十分相像,南宫璃让他别杀错了。

哼,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杀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