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邵青端着一簸箕红艳艳的干辣椒走进屋:“干嘛?”

二人欲言又止,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俞邵青满脑子都是辣子鸡丁的一百零八种做法,完全反应过来自家大哥与大元帅碰面有何不对劲。

倒是俞婉路过这边时,好奇地进屋打了声招呼:“咦?父亲,大伯,你们都在呢?忘记介绍了,大伯,这位是萧大元帅,父亲,这位是北冥神将。”

二人这才算是正是“会了师”。

俞婉知晓个中利害关系,不过都是一家人,也都是值得信任之人,她便没什么可顾忌的,将萧振廷与上官艳入住泗水街的事与赫连北冥说了。

萧振廷头一回上门找俞婉,赫连北冥便知道了,可他竟与燕王住成邻居的事是他没有料到的,他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俞婉又道:“父亲和娘是来找燕九朝与燕王的,就来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叫杏竹的小丫鬟,连车夫都是进南诏之后才半路雇佣的。”

言外之意,大周的战神潜入帝都不是为了刺探军情。

这话若换别人来说,或这事换别人来说,赫连北冥许就没那么容易轻信,可俞婉他知根知底,这丫头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也绝不会为了讨好大周皇帝与萧振廷故意陷赫连家于不义。

何况,大周皇帝也不知萧振廷潜入帝都了,这是萧振廷个人的行为,与朝廷无关。

再者,萧振廷与上官艳的感情,他多少也听闻了一些,他会陪着上官艳深入帝都寻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赫连北冥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萧振廷的动机,因此哪怕知晓萧振廷在赫连家进进出出,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只不过如今闹到明面上,他不得不表个态。

他看了看俞婉,又看了看自家弟弟。

二人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他张嘴,长叹一声:“罢了,我会守口如瓶的。”

他真是欠了他们几个的,自这丫头来了赫连家,他干了多少违背组训的事,他自个儿都不记得了。

一辈子只效忠国君的赫连家,快把国君瞒成瞎子了。

“边关那边…”想到什么,赫连北冥看向了萧振廷。

萧振廷道:“我留了替身在营地,除了南宫璃,应当没人发现我不见了。”

俞婉沉思道:“南宫璃立了军令状,不拿到大元帅的首级誓不回都,但如今,大元帅已经来了帝都,他明着赶回来,就是违背了军令状;不回来,又拿不到大元帅的首级,所以他不仅不会捅破大元帅的行踪,反而会替我们悄悄隐瞒。

至于国君那边,大周的将士按兵不动,他不清楚大元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或许认为大元帅在酝酿什么大招,亦或是,逼着南诏把燕王交出来。”

赫连北冥点点头,侄女儿说的没错,对他对国君的了解,国君的确猜不到萧振廷已经离开军营来了帝都,至于南宫璃,修罗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据,他比谁都不愿泄露萧振廷的行踪,他想暗地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是说…他手中可能有了新的修罗?”

俞婉嗯了一声:“影十三又去了一趟帝姬府,他说,新修罗可能不止一个。”

他虽无法潜入帝姬府,但他是半死士,对修罗的气息比常人敏感,那明显是好几道让他头皮发麻的气息。

赫连北冥的神色变得尤为凝重:“一个修罗已经很难对付了,如今竟然来了三个,这可真是…”

很难对付都是客气话,修罗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对付他们,其间但凡修罗动过一次杀心,他们可能全都没命。

他们从未真正地面对过修罗。

萧振廷是唯一一个能在修罗手里脱身的,可要说打败修罗还是太难了,何况不止一个,那几乎是没办法办到的事。

俞婉托腮一叹:“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对付那几个修罗吗?”

“有。”阿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修罗。”

能败修罗者,唯有修罗。

修罗是鬼族的产物,那群老家伙能炼出修罗,自然也有法子困住修罗,可要说杀了他还不至于,再者以阿嬷的揣测,南宫璃的新修罗在药物与修罗内力的双重辅助下,变得更为强大可怕,便是那群老家伙来了也没法儿制住他们。

他们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复苏修罗。

俞婉迟疑道:“他伤得那样重…”

筋脉与骨头断了,尽管接是接上了,但他的斗志早没了,内力也被人吸干了,萧振廷与阿畏他们每日为他输送的内力也不过是能压制他的狂躁之气而已。

老者道:“他是天生的杀神,只有死亡能阻止他的杀戮。”

俞婉摊手:“可他现在连条虫子都杀不死。”

老者眸光一凛道:“那就再炼他一次!”

俞婉一愣。

“不过。”老者顿了顿,“南宫璃的修罗用不了几日就能出山了,届时他要暗杀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那时修罗没有恢复,那么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我建议,你们把萧振廷与南宫璃的消息同时上报给国君。”

俞婉想了想:“阿嬷的意思是…不要给他暗中下手的机会?”

老者点头:“没错。”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若是明着赢不了,背地里也不可能打得过,抬到明面上,至少能借国君的手拖延一下时间。

萧振廷与赫连北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敌国的将领这一瞬忽然达成了无言的默契。

午饭后,赫连北冥便入了宫,主动将萧振廷领到了国君的跟前。

国君可比大周皇帝难糊弄多了,与其遮遮掩掩、闪烁其词,不如坦白真相。

当然,至于要不要坦白全部的真相,就是一种选择了。

萧振廷是粗人,但不是蠢人。

“大周的皇帝陛下命我替燕王讨回公道,可您该明白,我对妻子前夫的公道没多少兴趣。”

这是实话。

“我之所以隐姓埋名来了帝都,是因为我与妻子十分担忧身中剧毒的儿子。”

这也是大实话。

“您大概有所不知,拜小帝姬所赐,琮儿他自幼身中剧毒,太医们都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可前阵子,琮儿寻到了药方,看见了解毒的希望。”

这就更是大实话了。

当然言外之意是有些扎心的——你女儿给我儿子下了毒,你还不许我来帝都帮我儿子解毒,你就说说,你这个当国君的,究竟要不要这么不要脸?

国君没说话。

当年的真相他多少也查到一些了,小帝姬抢了人家丈夫,还给人家儿子下了毒,他这个当爹的,还真没立场责怪萧振廷来南诏为继子解毒。

何况,萧振廷的立场与大周的皇帝不一样,这对如今风雨飘摇的南诏来说,简直就是一桩喜事。

不论萧振廷所言是真是假,至少他人在帝都,边关便不可能发动攻击,这么一想,对于萧振廷的造访,国君便没那般愤怒与排斥了。

只不过,萧振廷先斩后奏,实在太不将他这个国君放在眼里了。

从感性的角度来看,他的权威遭到挑衅,他该治了这个敌将的罪来挽回一国之君的颜面;可从理性的立场去分析,他反而能因对方的到来而获利。

可对方凭什么让他获利呢?国君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国君眯了眯眼:“说吧,还有什么?”

萧振廷清了清嗓子,幸好大周的皇帝蠢蠢哒,没这么老奸巨猾,不然他小命交代出去许多次啦!

萧振廷正色道:“璃郡王也回帝都了。”

他点到为止,更多的也不说了。

可他不说,不代表国君不会问。

国君当日便命王內侍去了一趟帝姬府,以圣旨将南宫璃宣了过来。

南宫璃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家外祖父。

呃…什么情况?

他的行踪暴露了?

“孽障!跪下!”

南宫璃跪下了。

“你好大的胆子!”国君一巴掌拍上桌子,怒目瞪着他道,“不知道自己立了军令状吗?竟敢私自回来!你让朝臣如何看你!你让天下百姓如何看你!”

南宫璃慌乱地说道:“外公!冤枉啊!孙儿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外公可能不知道,那萧振廷老奸巨猾,竟然偷偷离开军营,潜入帝都了!孙儿也是担心他会对外公不测,这才冒着杀头的风险一路跟踪过来!”

国君眯眼道:“你担心他对朕不测,为何不直接告诉朕?让朕戒备警惕?”

南宫璃顿时噎住。

国君从来都不是个好糊弄的,至少比起大周皇帝,他精明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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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一家齐心,修罗崛起!(二更)

南宫璃若不能给出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国君不会轻易地赦免自己。

可他并不想暴露修罗的存在。

至少不是眼下。

他的计划是利用修罗暗中将燕九朝一行人清除干净,只留下俞婉与她那个病歪歪的娘,届时他再以修罗的优势与拥有圣物的娘俩一较高下,失去依靠的她们必将如浮萍一般败在他手里。

皆大欢喜。

事后或许国君会怀疑是他干掉了燕九朝,可一则,国君没有证据,二则,死都死了,难不成国君能为了几个死人舍弃他这个唯一的继承人?

如今却不同了。

一旦国君知晓他手中有了修罗,势必会死死地盯住他,但凡燕九朝那伙人有个什么闪失,国君都会算到他头上。

国君若是一声令下,命他销毁修罗,他是听,还是不听?

南宫璃想到了后续种种可能,瞬间变得一个头两个大。

“萧大元帅今日来过。”国君忽然说。

南宫璃如遭当头一喝。

萧振廷来过?

他怎么有胆子来?

两军交战,他一个敌国的细作潜入南诏,就不怕国君治他死罪吗?

等等,外公提到萧振廷时的表情与语气…

南宫璃壮着胆子看了国君一眼,国君早先的确很气,可在等待南宫璃的时候他已经将怒火平息了,何况燕九朝与燕王的事,终究是他女儿错了,他赔罪还来不及,又哪儿有脸去责怪一心为燕九朝的萧振廷?

南宫璃虽猜不透萧振廷究竟与自家外公说了什么,竟然打消了外公的杀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的行踪是让萧振廷给都抖出去的。

好个萧振廷!

那日在大街上与修罗交过手的人果然是他!

为防自己再派修罗刺杀他,他竟不惜把自己暴露在国君的眼皮子底下,顺带着连他也抖了出去。

不得不说,这一招看似狂妄愚蠢,却该死的奏效。

“怎么不说话了?”国君沉声问。

南宫璃暗暗咬牙,定了定神,语气虔诚地说:“外公,实不相瞒,我是为了刺杀萧振廷才回帝都的,我也没料到他会潜入帝都,最初立下军令状时是我思虑不周,但我向外公保证,我一定能拿下他首级!”

最初答应杀掉萧振廷,是基于两军一定会交战的前提,可萧振廷已经表明了自己不愿交战的心,战将尚且如此,他这个做国君的,又哪儿真舍得让自己的将士与子民去流血牺牲?

大周皇帝想开战,萧振廷是唯一敢对他阳奉阴违的将领,萧振廷死了,再换个别人过来,可没那么容易休战了。

好不夸张地说,如今南诏最优势的策略反而是让萧振廷好好地活着。

但国君没着急对萧振廷下达保护令,他深深地看了南宫璃一眼,问道:“萧振廷乃大周第一猛将,他武艺高强,无人能出其右,你有何把握杀了他?”

南宫璃明白,外公这是在试探自己的筹码。

也罢,不交出去,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我有修罗。”

“你说什么?”国君微怔。

南宫璃硬着头皮道:“我…有三个修罗,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杀了萧振廷。”

萧振廷,原来你把自己暴露到朕的跟前,打的就是让朕护着你的主意!

国君双眸微眯,指尖在冰冷的奏折摩挲了一下:“修罗乃鬼族之物?你怎么会有修罗?”

还有了这么多!

南宫璃解释道:“我去过鬼族,带回了一个修罗。”

“你!”

南宫璃赶忙说道:“外公您先别生气,我没让人发现,他们不知道是我干的,而且,那个修罗已经死了,就算鬼族的人找到南诏,也不会知道是我盗走了他们的东西,如今我手上的是我自己炼制的修罗,与鬼族无关。”

国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大帝姬的事已经很对不起鬼族了,若再偷了他们的修罗,南诏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想到什么,国家又道:“朕听说…修罗会反噬自己的主人。”

言外之意,南宫璃一口气炼制了三个,为何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提到这个,南宫璃神采飞扬多了,他扬起笑脸,难掩得意地说道:“这多亏了孟蛊老,用蛊虫控制了他们的心智,外公请放心,他们对我忠心不二,不会伤害我的。”

他说罢,打量着国君的神色,知道国君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早已被他拥有三个修罗的事震撼了,圣物难得,修罗又何尝不是百年不遇?

看在修罗的份儿上,外公一定会原谅自己。

果不其然,国君的脸色尽管依旧十分难看,却没再提处置南宫璃的话。

“你有修罗是好事,但朕不希望你利用他们滥杀无辜,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是,璃儿谨遵圣命。”

不就是让他别派修罗去杀了萧振廷与燕九朝吗?

呵,他总会有法子光明正大地除掉他们的!

国君要保护萧振廷,自然不会把他放到明面上,而要护着南宫璃,就必须让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翌日,国君下了一道圣旨,皇后凤体违和,宣南宫璃回都侍疾。

帝后伉俪情深,没人怀疑这道圣旨的真实性,至于说皇后是否装病,倒不在众人的考虑范畴,便是真装了病又如何?那是她嫡亲孙子,她能眼睁睁看着他去萧振廷跟前送死?

南宫璃要装装样子从边关赶来,那就得在路上耽搁“好几日”,这几日,是他们训练修罗的黄金时期。

一夜之间痛失所有功力,带给修罗的比伤害远比想象中的巨大。

要重燃他的斗志,最紧要的是克服他内心的恐惧。

只是如今,他连自己的房门都不敢踏出去——

天刚亮,三个小黑蛋便醒了,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找修罗。

“修罗。”小宝推开房门,哒哒哒地走进去。

修罗将身子蜷缩在被子里。

小宝跐溜跐溜爬上床,拉开他的被子:“不能赖床哦,赖床的宝宝不是好宝宝。”

“修罗,花花。”二宝为修罗摘来的美丽的鲜花。

大宝也献上了自己的礼物——一株丑哒哒的猪笼草。

三人将修罗拽了起来。

小宝歪着脑袋说:“今天,要和阿畏师父学武功哦。”

修罗一把抱住了头,背过去,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修罗不要学武功。

修罗不要出去!

大宝绕到他面前,拉住他粗糙的手指,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痛。

和阿畏师父练武功,一点也不痛痛。

“大宝,你们在里头吗?”

门外传来俞婉温柔的声音。

修罗却仿佛如遭晴天霹雳,嗖的钻到了床上,拉过棉被盖住自己。

三个小家伙跐溜跐溜地走过去。

小宝抬起小手手,学着娘亲哄他的样子,轻拍着修罗的肩膀:“不要怕哦,是我娘亲啦,娘亲人很好的。”

二宝趴在床铺上,小脸对着修罗蒙在被子里的大脑袋,轻轻地说:“是娘亲,不怕哦。”

修罗缓缓地拉开被子,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二宝甜甜一笑,学着爹爹的样子,揉揉他脑袋:“乖啦。”

修罗自打清醒后便拒绝任何人的靠近,除了三个小家伙,可俞婉并不能确定他们真能将修罗给哄出来。

俞婉握紧了手中冷光闪闪的琅琊榜,为了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她只能豁出去了,修罗若是不肯自己出来,她打也把他打出来!

屋子里不时传来二宝与小宝温柔的呢喃声,俞婉不想承认她酸了,她从不知这几个上房揭瓦的小家伙还有如此温柔耐心的一面,这还是她儿子吗?真不是别人家的儿子吗?

但…

似乎不怎么奏效啊。

修罗迟迟没有动静。

俞婉咬咬牙,儿子,娘要对不住你们的好奶友了!

俞婉唰的举起琅琊榜,一个箭步迈至门口——

“娘亲?”小宝瞪大眸子说。

三个小家伙一脸懵圈地看着她,他们手里,牵着终于有勇气踏出了第一步的修罗。

俞婉嗖的将琅琊榜藏到背后,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早!”

神将府最不缺的是就是练功的地方,但几个小家伙身份特殊,为让他们更好地习武,赫连北冥专程命人打造了一块小草场,草场设施齐全、装备精良,整一个缩小版的军营教练场。

几个小家伙牵着修罗来到教练场,江海与阿畏一家人早早地等着了,赫连北冥与萧振廷也来了。

两国敌将,为了同一个人的成长,再一次心无旁骛地聚首了。

为了研究修罗的伤势,二人交涉了良多,当初赫连北冥也曾走火入魔过,为清除体内的狂躁之气,他丧失了全部功力。

一般来说,内力越深厚,狂躁之气便越重,相反,内力尽失后,狂躁之气也会随之消融。

修罗却不同,他的内力让人吸干了,狂躁之气却依旧在他体内不断地折磨他。

这是他的不幸,却也是独属于他的奇迹。

赫连北冥大胆猜测,只要还有狂躁之气,就说明他丹田内或许仍残留着一丝半丝本元内力,只是太微弱,让人无从察觉罢了。

若将他从前的内力比作一片森林大火,那么这丝侥幸残存的内力就是一个火种。

火种虽小,却焉知不能燎原?

所有人都对修罗充满了信心,萧振廷也不例外。

他能走出那间屋子,能忍住一身疼痛站起来就已经缔造了奇迹,他相信,未来还会更多的奇迹。

“要开始了哦。”小宝拉了拉修罗的手。

阿畏师父的第一课:轻功。

阿畏将小徒儿们带上了屋顶。

阿畏将小徒儿们抛了下去。

啪!

大宝面朝下,呈大字型摔了个大马趴!

众人捂住眼。

紧接着是二宝与小宝,不出意外,二人也摔了俩标准的大马趴。

罢了罢了,左不过你们是来陪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