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动了动手指。

影十三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想指最后一个方向?”

阿嬷诚实地点点头。

影十三终于忍不住炸毛了:“那个方向是大周!”

四人:“…”

四人集体沉默。

就这路痴的程度,怪道用了整整三年才找到莲花村去,这三年只怕还夹杂了不少运气,否则可能现在还在哪个旮旯里迷路着。

影十三就不明白了,明明就不认得路,是怎么还能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稳超胜券的…样子的?!

“你们就没有舆图吗?”影十三问。

“原先也是有的。”老者说。

“后来呢?”影十三沉声问。

“忘记放哪儿了。”老者小声说。

影十三:“…!!”

影十三给气得没脾气了。

老崔头热得将脑袋伸出来,趴在车窗上直吐舌头:“到底怎么走啊?再不走要热死啦!”

影十三头疼,扶住额头,转身看向燕九朝道:“少主,天色不早了,先安顿一晚,明早再想办法吧。”

燕九朝嗯了一声。

影十三又对影六道:“去给少主取些冰块来。”

这些冰块自然不是真正的冰块,而是用薄荷叶的汁液浸泡过的玉石,触感清凉,气味清沁,消暑效果极佳。

影六上车去拿。

不一会儿,马车内传来了他疑惑的声音:“咦?怎么少了这么多?我明明记得有小半桶的啊!”

阿畏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茶。

几人搭好帐篷后开始准备吃的,影十三与影六在附近找到了干净的水源,担回两桶水,一桶用来做饭,一桶用来喝。

晚饭还算丰盛,白米饭、腊肉、酱羊肉、烤兔肉并一些路上摘的水煮野菜。

没有桌子,几人只能露天或者回到自己的帐篷去吃。

当阿畏第三次来加饭时,蹲在篝火边啃兔肉的青岩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眼神:“阿畏,我发现你最近饭量大了许多。”

月钩深以为然:“还有你以前都不爱吃肉。”

阿畏不是素食者,但对肉的兴趣确实不大,他爱吃鱼。

月钩掰开手指数了数:“你今天吃了三个兔腿了!”

习惯改了不说,这什么肚子啊?这么能装的?

阿畏理直气壮地说道:“又没吃你的!”

说罢,撕下了第四个兔腿,又盛了一大碗白米饭,舀了几大勺酱羊肉,抓了一大条腊肉,呼哧呼哧地回自己的帐篷了。

月钩拉了拉青岩,小声问道:“他是不是中蛊了?吃这么多!”

青岩啃了口兔肉,道:“他自己就是养蛊的,还能中蛊?”

不过,这小子最近的确吃得有点儿多。

阿畏大摇大摆地端着饭碗回到帐篷,临进去前,他蓦地顿住脚步,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盯着他才唰的掀开帘子闪进帐篷了。

帐篷的小凳凳上,坐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小黑蛋。

小黑蛋的屁股下坐着塞了“冰块”的垫子,吃得满嘴油乎乎的,小腿腿儿一阵晃动,睁大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把饭饭端来的师糊。

小宝:吸溜~

二宝:吸溜~

大宝:吸溜吸溜~

阿畏把饭菜分到三个小碗中,三人端起碗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三人无肉不欢,腊肉、酱肉、烤肉统统不要嫌太多!

但他们是不挑食的好宝宝,米米和野菜也会吃的哦!

三人吃得香极了,被阿畏端来的第三轮饭菜很快见了底,三人舔了嘴角的最后一颗小米米,继续萌萌哒地看向自家师糊。

阿畏无奈一叹,脑袋一垂:“…知道了,这就去给你们拿。”

阿畏又端着大碗…去打四次轮饭菜了。

青岩与月钩看着不一会儿又折回来打饭的阿畏,忍不住目瞪口呆。

青岩道:“你是饭桶么?”

阿畏、阿畏还没吃。

阿畏自打藏了几个小黑蛋,看着“吃”的多了,事实上打的还不够废柴徒弟们填肚子的,他自己那份儿也拿去分了,他都瘦了。

阿畏瞥了青岩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年轻人饿得快。”

年、年轻人…

“…”青岩看看十九岁的阿畏,再看看看二十七岁的自己,忽然感觉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阿畏又盛了满满一大碗饭,装了一大盘菜,端回自己的帐篷,这一次,三个小黑蛋总算吃饱啦,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打了三个小饱嗝,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睡着了。

夜幕降临。

沙漠的气温也骤然降了下来。

所有人都回到了帐篷。

寂静的沙漠,只剩残留的篝火烧出的噼啪声响。

远处的一块大石后,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收回了窥视的目光,低下身子,背靠着大石。

一个大汉小声道:“我数过了,一共九人,两个老头儿,一个病秧子,另外几个有身手…其中有一个是半死士。”

一听半死士,同伴捧腹笑了:“还当是多厉害的商队呢,居然用半死士,看来不过如此。”

稍稍有点能耐的都会聘用正儿八经的死士,只用请不动死士的才会启用半死士,原本看他们几人的体魄像是有两下子的,眼下一丝犹豫都无了。

同伴接着道:“瞧他们的吃穿用度,都是上等的,咱们可许久没碰上这样的肥羊了!赶紧回去通知弟兄们,把他们一锅端了!”

二人说做就做,即刻回寨子叫来了弟兄。

他们是沙漠中最大的团伙,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马贼,他们所向披靡,他们攻无不克,他们是沙漠的神话!

然而这个神话,遇到影十三与阿畏一行人,瞬间成了笑话。

三十多号弟兄被打得落花流水,那个被他们最瞧不上眼的半死士,竟然是几人中出招最狠辣的一个,好几个弟兄连眼都没睁开便被他摘了脑袋。

“快!快…快快快…快通知大当家!”

先前盯梢的大汉吓得都结巴了。

同伴即刻捏爆了竹子,一团蓝色的焰火冲入云霄,将大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什么人?竟敢动老子的手下!活腻了!”

一道雄浑得令人颤栗的怒吼自天际滚滚而来,带着浩瀚的威压,压得青岩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好可怕的功力!

这人是——

暗夜中,那人快得只剩虚影,几个穿梭间便将马贼们自影十三等人的手中救了下来。

随后,根本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便朝着最华丽的那座帐篷猛地打出一道掌风!

那是燕九朝的帐篷!

燕九朝没有武功,挨他一掌,非得命丧当场!

影十三与阿畏瞬间闪到了帐篷前,用尽全力接下他的掌风。

然而饶是合了二人之力,也没伤他分毫,反倒被逼退数步,险些一屁股跌在地上!

“哼,能接下老夫一掌,看来也不是草包,那好,再接老夫一掌!”灰袍男子说着,又运足了一道掌风,再度朝影十三与阿畏打去。

这一次,他加了两成的功力。

影十三厉喝:“带少主离开!”

青岩飞扑进帐篷,就要带走燕九朝。

说时迟那时快,灰袍男子朝青岩出了手。

“阿豆!!!”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自另一个帐篷外响起。

灰袍男子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拂袖一挥,收回了对青岩的攻击。

青岩惊魂未定地吸了口凉气,望向突然现身的老者道:“阿嬷,你怎么出来了?”

老者却没理会青岩的担忧,而是怔怔地走向灰袍男子。

青岩面色一变:“阿嬷!当心!”

灰袍男子抬起了胳膊,冰冷决绝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极强的诧异,下一秒,他单膝跪在了地上:“祭师!”

青岩一愣。

影六与月钩也齐齐一愣。

影十三仍是警惕地看着他,做好了他若发狂便随时带少主离开的准备。

老者将他扶了起来:“阿豆,真的是你吗?”

被唤作阿豆的灰袍男子泪流满面:“祭师!是我!”

多少年没人唤过自己阿豆了,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见了。

“你老了…”老者摸着他的脑袋说。

“你也老了…”灰袍男子抱着他的手说。

老者:“…”

突然不想相认了肿么破?

“哎,什么、什么情况啊?”影六小声问月钩。

月钩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认识他!”

“你认识吗?”影六暗戳戳走到青岩的身旁。

青岩摇头:“我也不认识,你看他的年纪,和大将军差不多大,他出来行走江湖的时候,我指不定还没出生呢。”

影六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装嫩可耻!”

青岩:“咳!”

感到惊讶的并非只有影六等人,马贼们也一个比一个懵圈。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是啊?老大和他们认识吗?”

马贼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老大为何会对着一个老东西下跪,还一边说一边流泪。

这还是他们心目中的雄霸天老大吗?

灰袍男子哭得不能自已,好半晌才止住了眼泪,握住老者的手说:“能在这里碰到祭师真是太好了,这里天寒地冻的,不适合祭师落脚,祭师不嫌弃的话,先去我的寨子歇息几晚吧。”

有地方住是再好不过了,老者可不是那几个小子,怎么折腾都不会生病,他的腰、他的腿,都快被马车颠断了,着实该找一张舒舒服服的大床躺几个晚上了。

当然了,只他答应不行,得先问问那个小祖宗乐意不乐意。

老者让影十三叫醒燕九朝,大致说了马贼与阿豆的事。

影十三道:“马贼老大似乎是阿嬷的故交,阿嬷很信任他,他请我们去他的寨子落脚。”

“哦。”燕九朝打了个呵欠,“那就去吧。”

一行人开心地收拾东西上了马车。

马贼们的心情却不大美妙,好不容易打个劫,还打到熟人了,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一行人跟着灰袍男子回了营寨,算不上多奢华,至少比参天露宿强多了。

安顿好燕九朝后,由老崔头与影六守着,影十三与阿嬷一行人去了灰袍男子的屋。

“祭师怎么会在这里?”灰袍男子古怪地问。

老者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你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方才说那伙人是你的手下,你做起马贼了?你当初不是被派去寻找夫人的下落了吗?”

阿豆心里苦。

他找了啊。

可是没找到。

在沙漠里迷了路,大周去不了,鬼族回不了,无奈之下只得做起了马贼,这一做就是好多年。

影十三推开轩窗,凉风习习吹来。

灰袍男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夜空那轮孤寂的明月:“祭师有所不知,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想办法回去,但沙漠太大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辗转了许多地方,勉强在这里找到了一处落脚之地。”

这里已算是沙漠的边缘了,靠近一处戈壁,三里外有一处小绿洲,他们的水源与猎物便是打哪里而来。

“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了,我真是做梦都想回去啊…我还记得家乡的果子树。”

灰袍男子回忆着,心底涌上了一层浓浓的思念。

影十三开口道:“是不是叶子红红的,果子黄黄的,外头吃不到,只有你们鬼族才有?”

“没错。”灰袍男子点头,他觉得有点怪怪的,却又没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

影十三接着道:“果子树不是成片成片的,一处只有三五棵,东面有大片的曼陀罗,西面有一尊风蚀得看不清模样的石像。”

灰袍男子惊讶地扭过头,望向影十三道:“都让你说中了,这位小东西,你怎么对鬼族的地貌如此了解?”

影十三指了指窗外,戈壁对面的一处山峦:“那不就是吗?”

灰袍男子走过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瞧,瞬间傻眼了。

麻蛋!

他就说怎么后山的风景怎么总看着这么眼熟!!!

第363章 凭实力濒危,九哥出手

鬼族有一处禁地,除了指定的人员外,其余族人不得靠近,偏偏总有那么几个孩子处在好奇又叛逆的年纪,阿豆便是其中一个。

阿豆很小便跟着为祸四方的孩子“探险”禁地,只可惜禁地把守森严,他们探险了许多次始终还是进不去,直到有一回,阿豆在禁地附近发现了一条水渠,从那儿可以游进去,但水渠狭窄,大孩子通行不了,索性他小,与几个更小的一块儿游进去了。

禁地也没什么。

至少他们没发现什么,倒是看见了几株漂亮的果子树,叶子红红的,果子黄黄的,水分充足,可惜味道有些涩,果子树的两旁,分别是大片的曼陀罗以及一尊旧得看不出样子的石像。

那尊石像遥遥地望着远方。

远方是一处戈壁,壁立千仞,足下烟云缭绕,深不见底。

阿豆就常想,等他长大了,学了轻功,就飞去对面的戈壁瞧瞧。

…所以,他如今居住的地方就是他小时候向往过的戈壁?

他就说呢,头一回来这里便有一股十分亲切的感觉,仿佛是向往已久,十分心仪、万分满意,从前挪了那么多窝,一到这儿便再也不想走了。

这里哪儿哪儿都让他满意,地势让他满意,后山的风景更让他满意,他住着,仿佛有种归家的感觉。

麻的!

那不就是他的家吗?!

灰袍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影六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好了,别难过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就是在自家门口住了十年没发现吗…”

影六编不下去了,在家门口迷路十年,这特么是怎么办到的!!!

伟大的鬼族人从不被挫折打倒,他们不会沉浸在伤痛中,灰袍男子哭了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的情绪,仿佛什么也发生过。

那变脸的速度,再一次让影六与影十三大开眼界。

灰袍男子将几人请到八仙桌旁坐下,向他们问起族里的事,老者与阿畏一行人是三年前离开族里的,信息实则也十分滞后了,但比起十多年前就离开鬼族的灰袍男子,他们口述的信息就显得新奇多了。

“常满那家伙都娶上媳妇儿了呀!当年和我一起偷跑去禁地的!”

“阿秋娘改嫁了呀,我还想让她等我呢。”

“赵一刀出来了呀,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地牢蹲着。”

灰袍男子听老者说着族里的事,感到了一股久违的亲切,这是打劫多少客商都赚不来的甜头,他又看向一旁的几个年轻人:“对了祭师,他们是谁呀?”

老者介绍了阿畏、青岩、月钩以及影六、影十三。

当说到阿畏三人是白使者时,灰袍男子嫌弃地摇了摇头:“现在什么三脚猫的功夫都做能白使者了吗?”

三、三脚猫?

阿畏三人的脸黑成了炭。

“唉,鬼族真是没人了啊。”灰袍男子叹气。

影六、影十三嘴角一抽,可不是没人了?高手都出去了没找到回族的路…

灰袍男子又问到了他们执行任务的情况:“对了,你们找到夫人了吗?为什么会带着几个外族人回来?”

老者道:“他们的公子中了毒,需要去鬼族寻找药引,我在大周时承蒙他们关照,希望这次我也可以帮到他们。”

灰袍男子哦了一声,鬼族虽不怎么与外族来往,但知恩图报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何况,他们是祭师的朋友,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夫人呢?”灰袍男子又道。

老者不动声色地说道:“她被几名黑使者带走了,在我们之前出发的,不知如今到族里了没有。”

“哦。”灰袍男子皱了皱眉,“为什么会有黑使者?黑使者不是用来缉杀叛变的白使者的吗?难不成王认为我们叛变了?”

几人谁也没吭声。

这事儿怨国师,是他把他们的行动告诉了鬼王,鬼王才知道他们叛变了,出动了黑使者前来缉杀他们。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让阿豆知道了。

阿豆是好人,同时阿豆也是白使者。

他的武功足以与修罗抗衡,真打起来,他们不是他对手。

万幸阿豆没再往下问,而是说道:“我们要回族里,就要走过那片禁地,禁地可不好闯,你们需要我这样的高手来保护你们!你们今晚好生歇息,明早我带你们回去!”

天不亮,一行人便陆陆续续地醒来了。

简单用过早饭后,一行人出发前往戈壁的边缘。

阿畏挑好担子,是错觉还是其它,青岩与月钩觉得阿畏的担子比原先更沉甸甸的了。

戈壁与对面的山峰之间足足十丈远,下方是什么谁也不清楚,能不能下去也是未知数,于是几人放弃了爬下戈壁、走过去、再攀上鬼族山峰的念头。

但倘若不这么办,又能怎么过去?

阿豆站在悬崖边,拍拍胸脯道:“别担心!我们可以飞过去!”

“这、这不能吧?”影六吞了吞口水,鬼族的山峰地势陡峭,着陆点比戈壁略高,这是施展轻功的大忌,何况晨雾厚重,影六严重怀疑实际距离比他们看上去的还要远一些。

阿豆笃定地说道:“包在我身上!别的我不敢说,轻功可没人赶得上我,你们的资质也不差,我将内功心法传授给你们,你们也能飞过去的!”

“这、这不好吧?”影六搓搓小手,眸子亮晶晶的。

“听好了!”阿豆大大方方地将内功心法说了,“这是我的独门心法,还没教过别人呢,今天便宜你们几个了,可都记下了?”

几人点头,这个心法的确不错,而且并不难记,只是…他们几个真的可以飞过去吗?

山峰真的很高啊,也真的很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