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说,他一直在疼。

柳序生说,她三年前作的恶,使得她毒入心脉,已无药可救。一旦毒发,即便是他,也至多能拖得她几日的性命。

碧染,俨然就像她临死前欠下的债,她必须偿还。

不愿让她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却也不愿让碧染就这么死去。夫妻十几年,竟然到最后,走到了如此的地步。

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一张生得与旧爱如此相似的脸,在自己心中烙下的痕迹,究竟是自己的一种寄托,还是缘于她十多年来的陪伴?

但究根结底,这一切因缘劫难,皆由她一手促成。

第七日,第七碗血,序生立在一旁。

“既然血中有毒,你娘亲食下可会有不妥?”赵祯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一天的问题。

序生以为他关心娘亲,解释道:“娘亲自从开始服药,我便一直在调理她体内的毒素,相信假以时日,必能排除干净,还请圣上宽心。”

“那么…”赵祯握紧了张贵妃的手,迟疑着问道:“为何贵妃便没得治?”

序生怔了一下,看了看昏迷的张贵妃,又望了一眼那执在一起的手,方道:“三年的时间,可以让毒素浸入一个人的身体各脉,慢慢腐蚀所有的脏器。陛下,若非无救,微臣不敢妄断此言。”而短短一天内,由于张贵妃病情恶化,整个太医局束手无策,无一人可以站出来说自己能治。

又是一滴泪水从张贵妃眼角滑落,这一次连序生也捕捉到了。

序生能感觉到,张贵妃生存的意志正在一步步地衰弱。

为何流泪?是听了自己无救的诊断,还是夫君一心想着别的女人,她临死也要被他划上两刀,宁愿她病情恶化也要去救别的女人?

究竟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生的无所依呢?

这样痛苦绝望地死去,是对她极致的惩罚,还是让她终于逃离这个冰冷世界的解脱?

一时间,序生迷惑了。

“皇上…”很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赵祯连忙应道:“朕在。”神情中紧张与欣喜,绝对做不得假。

序生忽然觉得这一切来得十分的讽刺。

这可悲的二人,一个爱而不知,一个爱而不得,十几年的夫妻相依相伴,爱了,也误了。却奈何一场执念,拖了无关的人下水,例如他,例如宛宛,例如娘亲碧染,例如那未出生的孩子。

序生敛眸,抱拳躬身:“微臣告退,还望陛下兀自…珍惜。”珍惜最后这回光返照的光阴。

带着最后一日的活血回到碧染的住处,看着她服下,顿时感觉如释重负,似乎一切的纷繁困扰,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听说了吗?”外面的宫女低声碎语。“最新传来的消息,张贵妃薨了。”

“知道呢,”回答的是一名尖声尖气的小太监,“还听说皇上正力排众议追封贵妃娘娘为皇后,以皇后之礼发丧。”

“可…”宫女似乎为难了,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宫里已经有位曹皇后了啊,怎可能又追封一名皇后。”

“谁知道呢,当年废后郭娘娘一死,不也以皇后之礼发丧么?或者这是咱陛下的喜好?”小太监不怕死道。

序生在里间听着,敛眸扯了扯唇。

追封为后?究竟是于心不安,还是失去之后方知珍惜呢?

接下来几天,形势火热起来。赵祯执意追封张贵妃为“温成皇后”,点了枢密副使孙沔读哀册,孙沔大义凛然摔书,表示当年当年章穆皇后葬礼,是由两制官读哀册,追封的温成皇后的哀册却要两府大臣来读,于理不合。

他走了,皇帝陛下的恩师宰相陈致中替上,将这葬礼烘托到了极显赫的声威。毕竟由宰相读哀册这种事,不是每位皇后都可以享有的。

位列中宫的曹皇后贤良淑德,一直在沉默。

但这宫中的纷纷扰扰,与柳家已无关系。

碧染向赵祯请辞,他亦没有挽留,只是神情颓败地坐在那处,双目无了焦点。

唯有心伤,才会如此。

临走前,福康公主又一次上门。

“你为何不答应?”公主双目含泪,咬牙看着序生。

“微臣不明白。”序生恭敬地站在她三丈开外,“公主想要微臣答应什么?”

“你要走,为何不能带走我?”福康公主一眨眼,泪珠子便这么滚了下来,“父皇不会没有对你提起过此事,你为何不答应娶我?”

序生面上僵硬一笑,“公主金枝玉叶,微臣高攀不起。”

“骗人!”公主提起裙摆几步走到他面前,揪起他的袖子咬唇哭得梨花带雨:“你带走我好不好?父皇他要将我嫁给他的侄子!”

序生微默。当今圣上幼时一直不知生母非刘太后,直到刘太后死后,生母李宸妃才被爆了出来,可那时李宸妃娘娘已过世一年多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往往是尘世间最大的悲哀。

所以皇帝陛下一直极力地想要扶持生母一族,曾无意中对碧染提起过此事。碧染当时一心想护宛宛,极怕公主蛮横,平日里被自家父皇捧在手心里,铁了心要嫁序生会不折手段,便向赵祯进了一言,以皇家最受宠最尊贵的公主下嫁李家一途,让公主代替自己的父亲尽孝道。

于是,公主的终身大事,就这么…被她情敌和情郎的娘,坑了一把。

“公主,微臣只能说,生于皇室,公主天生便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还望公主享尽富贵时,莫忘自己天家女儿的职责。”序生又默默退了一步,“抱歉,微臣有家室了。”他言尽于此,多说,也是无意义了。

回头,他未来的妻子正在不远处闲散地抱胸看着他,笑得阳光灿烂,让人心头发毛。

他回以一记安抚的笑容,让她莫要挂心。

宛宛一怔,嘴角微微上翘,眼角眉梢皆是上扬,笑意…暖了眼底。

她知道,一切都是无关紧要了。

他会一直在的。

三月时节,桃花正泛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粉色花海。

宛宛慢嗒嗒地骑着马走到马道上,嘟着嘴一脸的不情不愿。

序生策马走在前头,不时回头来看她一眼,这会儿看她脸色不善,连忙调转马头行至她身侧,低声问道:“怎么了?”

“桃子的女儿…都满周岁了。”宛宛翘着嘴,眨了眨眼睛幽怨看着序生,“我在无色庄扑倒你那会儿,桃子跟瑶瑶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这会儿你我仍旧名分未定,人家女儿的周岁礼请柬却来了。”

序生干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等娘亲跟唐叔回来了,我们便成亲,可好?”宛宛心里急,他能理解。只是这一场婚礼,他盼了多时,实在不愿草草了事。

父母高堂,亲朋好友,一个也不能少。

宛宛垂着眼怨道:“爹娘一声不说便走了。到底去了何处?”

“据说是赶去了关外,见一位朋友最后一面。”序生回忆道,“只是娘亲身体不好,如今不因劳累奔波,任是我如何劝也不听,非要跟着唐叔去。”

“那多半是去见女人了。”宛宛耸肩,“娘亲从来不放心爹去见女人,哪怕对方是‘最后一面’,也不放心。”

序生叹息:“娘亲的病要细细调理,最好待在南方,却不知唐叔何时能功成身退。”

“这个嘛…”宛宛眼珠子一溜,坏笑道:“我前些日子给了爹不少药,都是能让人吃了一命呜呼,然后过一段时间又跟没事人一般活过来的。”

“哦?”序生好奇,“都是些什么药。”

“什么药你就别管啦,辛夷姑姑说,保证‘药到命除’,什么官场啊情场啊,死一回醒过来,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不过我推荐爹用那瓶能让人长背疽的,据说届时会死得特别的惨烈,让人不想多看一眼,‘遗体’就比较容易脱身啦。”

序生无奈笑了笑。

二人走走停停,行至城内已是傍晚时分,寻了间酒楼临窗而坐,观窗外景致,听天下趣事。

“听说了吗?”邻桌的男子对同桌的大汉低声道:“唐门门主暴毙了!”

大汉瞪大眼睛,惊讶:“唐门近两年日益衰败,这门主一死,可要乱一阵儿了。却不知这乱是往好的走还是…”

男子啧啧道:“原本唐门最得意的弟子唐促近两年不知得罪了谁,惹了一身腥,活活失去了争夺门主的资格。”

宛宛听到此处这个熟悉的名字,夹菜的手一愣,抬眼看了一眼序生。

序生但笑不语,眼中却已说明了一切。

三年前唐促以飞镖重创她,三年后,他再难翻身。这之中的玄机,不道也罢。

“我记得…三年前,便是这里。”宛宛望着窗外,悠悠道。

“什么?”

宛宛浅笑回忆:“那时与你一同回家,途径这里。你跟桃子坐在对面,然后…”

序生忆起什么,接过她的话头继续道:“然后,第一次听到了《序生赋》。”

“那位姑娘似乎一直在这一带唱曲儿,也不知如今如何了?”宛宛叹息。

一边擦桌的小二耳尖,凑过来谄媚道:“姑娘可是想听小曲?小的可去为你请最好的姑娘…”

序生见他搭话,漫不经心问道:“这一代,曾经有一位姑娘,抱着琵琶四处唱曲儿,你可知道她的下落?”

小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们说的莫非是魏小依姑娘?她去年就嫁给城里的李财主当小妾了,如今怕是滋润着呢。”

后面诸事,不听也罢。

那位姑娘总在无心间一次又一次与他们相遇,她一直在改变,他们也是。

第一次见她,她举止青涩,举止青涩,娇羞腼腆,唱曲儿时弱声弱气。而他们形似兄妹,实却误会种种,对彼此疏离,敞不开心。

第二次见她,距离初见只隔了二十来日,她举止间初显风尘味,嗓子也放得开了。而他们间那层非血缘亲兄妹的薄纸已在不经意间捅开,相处不再生分,对彼此也多了分了解。

第三次,她完全不复初见时的模样,衣着轻佻,神□拒还迎,稍一动便能让身边的男人神魂颠倒。而他们,虽未将婚约提到口头上,却已有了夫妻之实,情投意合,对对方毫无保留。

这一次,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而她,也已嫁了。

人世间的事,总是这般奇妙。

然而,魏小依走了,又会有新的歌女替上来,琴弦一拨,谱写一曲新的故事。

然后见证他们新的未来。

想到这里,序生执起她的手,爱怜地吻了吻,“宛宛,吃好了么?”

“早好了。”

“那我们回房吧。”

风中,那曲《序生赋》又一次响起,仿佛在向江湖上一辈又一辈的人讲述着他的故事,他们的故事。

歌声不灭,传奇会继续延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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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终于完结了…简短说几句重要的:

1.后面有番外,男配的女配的,你们想看的花少爷跟夭夭,还有婚后小剧场的,应有尽有!

2.最后一句话彰显了一件事,是的,还有第三部,毕竟是碧门三部曲嘛。第三部的资料正在紧张查询中,靖康之辱那一段历史读得各种缓慢…

3.新坑叫《行行出榜眼》,等此文番外结束后就开,敬请期待。

4.喜欢小苹果的孩子可以入群:217896874(八月半的苹果),第一手了解动态。验证消息:亲们自己萌的小苹果作品里面任一角色名字。

5.咬一口苹果,还你一个爱疯,进作者有话要说:盗文网太可怕了,我还没完结,就给我标上完结了…看见“完结全本TXT下载”的时候顿时有种穿越了的感觉,屏幕前某小苹果自言自语:哦,《兄神妹煞!》完结了啊,我怎么不知道…

历史小知识:

1.温成皇后

皇祐六年(1054年)正月,张贵妃暴毙,时年31岁。宋仁宗追忆张贵妃的柔情与善良,悲痛不已,又一次没有理会曹皇后在世的事实,决定以皇后之礼为张贵妃发丧,使很多大臣反对。仁宗因为担心谏官们的反对,一直等到治丧第四天才宣布追封张贵妃为皇后,全谥为温成皇后。——百度。

可即便是这追封,也遇到了不少麻烦,临到头了,御史中丞孙沔变卦,不读哀册,宰相陈执中英勇替上,顺便被列为臣工骂了一句墙头草:咱大伙都这么反对了,你居然临时变卦倒向皇帝!(先是,詔樞密副使孫沔讀哀冊,沔奏:「章穆皇后喪,比葬,行事皆兩制官。今溫成追諡,反詔二府大臣行事,不可。」於是執冊立上前陳故事,且曰:「以臣孫沔讀冊則可,以樞密副使讀冊則不可。」置冊而退。宰相陳執中取而讀之。既殯,百官復詣西上閤門進名奉慰。)

2.福康公主婚事。

仁宗子嗣颇为艰难,儿子一个都没有存活,十三个女儿长大成人的只有四个,福康公主生于1038年,其时仁宗已经将近三旬,对这个长女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为过。北宋册封公主初以美名封之,再以封国封之,“福”“康”代表着皇帝对长女福慧健康的祝福。据史料记载,福康公主是个聪慧过人,性情高傲的小姑娘,对父亲十分孝顺,仁宗生病时,曾经日夜服侍在父亲身边,并且赤足散发向天祷告,愿以身代替父亲。

嘉祐二年(1057),仁宗为二十岁的福康公主举行了隆重的册封礼,封福康公主为兖国公主,规模之大一如册封皇后仪,不但盛况空前,而且也几乎是后无来者的,英宗朝的公主就没有这个待遇。同年公主出降李玮,仁宗花费了十万缗钱为公主建造府邸,爱女之心可见一斑。——百度。

李玮为谁?李用和的儿子,李用和为谁?李宸妃的兄弟,李宸妃为谁?赵祯的亲娘,狸猫换太子那出戏里面的李妃娘娘。

于是我们得知,其实李玮是福康公主的表叔。

赵祯自从知道自己生母并非刘太后而是李宸妃之后,一直极力提拔李氏一家,甚至将爱女嫁给自己的表兄。可这李玮,一把年纪了还未娶妻,可见其丑陋。

公主下嫁后,李氏一族下里巴人,哪怕之后发达了,从小养成的气质毕竟不同,与公主难以难处,婆婆的刁难,夫君的不合调,导致公主夜拍城门要求回家,此事惊动了台谏部门,轰动一时。

福康公主的悲哀,在于她生在宋朝这个士大夫言论自由的时代,父亲再爱,也无法保全她回家,只能默默留她继续在夫家受苦。

然后,公主爬墙了,奸夫被抓,公主被禁。公主最后神智不清,被幽禁在宫中。

八年以后(1070),福康公主在宫中去世,年仅33岁。当时已是公主的侄子神宗在位,为姑姑出了口鸟气,以“奉主无状”的罪名将李玮贬去陈州。相对于公主来说,李玮更加不幸,他荣耀的婚姻,只是一个笑柄。3.唐介死因唐介正是死于背疽,享年60岁。因为此文不是架空,有历史背景,所有的历史小知识汇总: (内容全部由小苹果所写)打滚求收藏作者

宛序性向100问(下)

尘埃落定,某两只手拉手,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坐下来回答问题了。

接下来是最劲爆的后50问,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回答不出的。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宛宛:攻。

序生+小苹果(震惊):噗…

52 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宛宛:几乎都是我主动。一开始也是我扑倒的他。

小苹果(抹汗):宛宛,介个…不是这么规定的。

宛宛:那怎么规定的?

小苹果(尴尬咳了咳,隐晦):看是谁压谁…

宛宛:那就是了啊,往往我压他。

小苹果(悲催拍了拍序生):你自己今晚去跟她说…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宛宛:初期很满意,后期不满意。

序生:咳咳。

小苹果(茫然):为什么?

宛宛:因为总在后期被反扑…

54 初次H的地点?

宛宛+序生:无色庄。

55 当时的感觉?

宛宛:痛。

序生:不太…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