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坐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玉髓长老道:“等人。”

我说:“那他等到了吗?”

玉髓长老沧桑一笑。

“可以说等到了,也可以说没有。就是等到了,也是注定错过。”

我完全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傻傻问道:“那他等了多久啊?”

玉髓长老的目光又转移到了那几个坑上。

“或许是几十年,或许是几百年,或许是一千年……呵呵,我老了,记不大清楚了。反正从我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这里。”

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不大感兴趣。

我打了个呵欠道:“长老,困了,我要流景陪我睡。”

玉髓长老慈祥地笑着,点了点头。

记忆中的云海与山峰,似乎一直都有朦胧的阳光,和煦的风。

记忆中的太阳,似乎一直都是初升的朝阳。

翻身的一瞬间,突然醒了。

是被惊醒的。

面前一张放大的脸——皮肤雪白雪白,眼睛老大老大。而那双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的脸,漆黑幽亮,美得不可方物。

“啊啊啊——!!!”

我惨叫一声,轰地一下弹起来,背贴在墙上。

那人利用他武将的矫健身手翻到我的床上,一下捂住了我的嘴巴。

“死猪,你吵什么吵。”

我的身体垮了下来,却依然抽搐:“原来是小心肝,你不要半夜三更没事做就跑出来吓人,好不好?”

泉寻非鄙夷地看着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哎哎哎,你干嘛,我现在不想做!”

泉寻非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我对你那平板身材没兴趣。你跟我来就是了。”

我被他硬生生地拽下床,还没来得及穿鞋就被扛了起来。

“我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有软绵绵的胸部……心肝,你放我下来,我还没睡够……泉将军,您真把我当成猪了?怎么每次都喜欢扛着我走?”

…………

他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

身子被他倒提,浑身的血都在往脸上冲。

就在我快要晕厥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我。我趴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最后干脆闭着眼躺在地上,装尸体。

……沙滩?

我睁开一只眼睛,往周围看去。

淡金色的沙滩。

一望无际的深蓝大海。

万顷碧玻璃。

背上又吃痛。

泉寻非踹了我一脚,粗声粗气地吼道:“不要睡了,起来!”

我揉了揉自己的腰,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甩甩腿,甩甩胳膊,扭扭脖子,最后在他身边立正站好:“你拖我来这里做什么?”

泉寻非提起一口气,老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我把手放在额心,往远处看去。天海交接处,一抹浅色光晕。

朝阳半荡漾,晃朗天水红。

我扯着嘴角贼笑:“寻非,你不会是想带我来看日出罢?”

泉寻非又提起一口气,又没说出话。

我笑得更加不怀好意:“寻非,你是不是去找过朝羽,问他我喜欢什么,然后他说,我喜欢看日出——哎哟!”

泉寻非终于说出话了。

还是拧着我的一边脸吼着说的——

“你能不能表现得惊讶一点,可爱一点?这些话是该由我来说的好不好?!”

我的脸扭成一团。

“你能不能表现得温柔一点,成熟一点?追人哪有你这样追的?!”

泉寻非微微一怔,手松开。

我用双手揉着自己的脸,用力朝他翻白眼。

朝阳淡淡宿云轻。

一个不留神,泉寻非伸开双臂将我抱住。

我的身体徒然僵硬。

泉寻非清脆的嗓音飘入我的耳中:“紫苏,你真是头猪。”

我的脸也僵硬了。

“这么好的气氛,你一定要说这么杀风景的话吗?”

他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两人沉没了许久。周围只剩下了大海呼啸,波涛翻滚的声音。渐渐的,他的手臂收紧,我被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紫苏……”

“嗯?”

“忘了他,好不好?”

两个人的胸膛贴在一起。

他的心跳得很快。

“我不想看到你受伤,真的不想……忘了他,好不好?”

第 28 章

海浪翻空,如雪波涛汹涌而起,淹没了沙滩。

泉寻非的下巴枕在我的肩上,冰凉的发丝被狂风鼓起,摩擦着我的脸侧。

又是流景的事。

我半闭着眼睛。

“我也很想忘了他。”

泉寻非松开我,明眸与我对视。

“我可以帮你。”

天水交界处,一条浅光渐宽,下一刻,万道光芒扩散。照亮了茫茫无际的大海,照亮了整片金色的沙滩,照亮了泉寻非的眼。

他的表情异常凝重。

我微笑。

“让我想想,好不好?”

从那天以后,泉寻非的表现让人瞠目结舌。

朝羽的任务被他取代了,每天早上准时叫我起床,为我更衣,吃饭的时候也不管我有没有胃口,在碗里夹满了菜,都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

朝羽一天闲得无事,只好坐在冰雕流景面前看着我俩出神。

几十天过去,一行人抵达了翔龙国的京师曼丽。

翔龙国与燕国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曼丽的更是相差甚远。

不似燕国清一色的闳宇崇楼,曼丽的楼宇风格参差不一,五花八门。或精致华美,或逞奇眩异,或歪八竖八,或整齐有秩。

四通八达的大道上车水马龙,鼓乐齐鸣,全无战争的痕迹。

泉寻非在曼丽认识许多人,且尽是达官贵族,所以又不得不带上该死的面壳。

好容易找了一个与朝廷没什么关系的朋友,那人一开门,见泉寻非摘了面具,立刻惊呼一声“泉将军”,吓得他立刻把食指压在唇上。

那家人姓王,是个富商。

泉寻非说先暂时住在他们家,伺机潜入皇宫。

刚住下来第二日的早晨,浓浓的臭味飘进了房间。

我睡得正熟,却硬给那臭味醺醒了。

被迫爬起来,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往外面走去,王家所有的丫鬟家丁都皱着鼻子。顺着臭味寻找,越来越肯定那是东西烧糊的臭味。

最后终于找到根源地——厨房。

推开门进去,乌黑乌黑的烟雾一下冲出来,里面传来了咳嗽声。

“咳咳,将军,我让厨子来吧,不劳烦您……咳咳……”

浓浓的醺烟下,雪白的靴子来回走动,同色的衣摆跟着飘动。

我捏着鼻子往前跳了一步。

手在烟雾中随便一抓,扯住了一件衣服。

那人动作停了下来。

“就快好了,王海林,你怎么比我还急,我又不是做给你吃的!”

说完还用力拨开我的手。

果然是泉寻非。

王海林一边咳嗽一边说:“我没有急啊,哎,咳咳,将军身体果然强得惊人,这样都受得了,咳咳……我这就出去……”

王海林出去了。

我也被呛得咳了几声。

泉寻非一下握住我的手。

“紫苏?!”

“大清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泉寻非勾住我的腰,把我揽到了他的身边,一双黑亮的眼睛跟着探了过来:“死猪,起这么早干嘛?滚回去睡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把我推出门去,顺便重重关上门。

我擦了擦自己的脸,又咳嗽几声,看着那道门,不由心生钦佩之情——他竟可以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

耸耸肩,跑去找朝羽玩。

直到黄昏时分,丫鬟抽搐着脸说膳食已备好时,我才弄清了泉寻非在做什么事。露天小院中,一个桌子,满桌……未知物体。

流景坐在桌旁,依然是一块冰雕。

王海林和他的夫人站在旁边,用袖子擦拭额头。

我和朝羽刚坐下,泉寻非穿着“灰衣服”走出来,一边用毛巾往脸上抹。看到王家夫妇,冲他们挥了挥手:“走开走开,我这是做给紫苏的。”

我睁大眼睛,身子往前挪了挪。

“寻~~寻非~~这~~这是~~”

泉寻非扔掉了毛巾,坐到我的身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指着一团青绿色的浆液道:“给你坐的菜,这个是西红柿炒鸡蛋。”

我吞了口唾沫。

他又指了指一块紫色的类似泥团物道:“这是糖醋排骨。”

我又吞了口唾沫。

他正准备介绍另一团青色物体,我就先打断了他:“心肝,谢~~谢谢你,但是~~你先告诉我,谁给你出这个点子的?”

泉寻非挺秀的鼻尖上还有一块黑点。

“朝羽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手往桌下一伸,探到了朝羽的腿,用力一拧——

“嗷——!”

我拍拍手,无视朝羽惨痛的叫声,伸出颤抖的手,拿起筷子,筷子抖抖抖,抖得噼里啪啦响,最后夹起了“西红柿炒蛋”,慢慢放到了嘴边。

朝羽的腿似乎不痛了,直盯着我的脸看,嘴角不住抽动。

就连流景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一咬牙,闭上眼,张开嘴,把“菜”往口中送——

手突然被握住了。

我睁开一只眼,泉寻非惊愕地看着我。

“紫苏,你还真吃?”

我眨眨眼,充满希望道:“难道我可以不吃?”

泉寻非抓过筷子,用尖端指了指那几道菜,调笑道:“这个样子你能吃得下去么。”

我语塞。

他抓抓自己的脑袋,把筷子放在一边。

“看样子我真是粗人,只能打仗,做这些东西还是不行。”他看了看流景,叹了一口气,“我是逗你玩呢,傻瓜。”

我感动得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