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正到学校,发现铁栏杆已经关闭了,远远看上去像个巨大的囚笼。

校内校外乱糟糟,像庞书荣说的,衡越门口就有桦光的在抢衡越学生。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围着让一个矮个子男生掏钱。

“快点啊,不是给了你时间让你回去拿吗?是不是想挨揍!”

矮个子男生脖子一缩,把钱递给他。

桦光几个逃课的,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

“我-□□妈,谁敢踹老……”

男生们一回头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柏正。

“是柏、柏……”几个人吓得一瞬间闭嘴收回了脏话。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今后不回来衡越了吗?

柏正眼角眉梢锋锐:“来衡越撒野,当我死人吗?”

“对不起正哥,都是误会,误会。栓子,干什么呐,赶紧把钱还正哥。”

那个叫做栓子的,连忙从裤兜掏出钱双手递上。

柏正接了随手扔给那个被抢的:“走吧。”

那人匆忙跑了。

柏正嚼着口香糖:“在我们学校动手了吗?”

“没、没有,我们哪儿敢,就吓唬吓唬。”

“抢的都自己还了,以后不准踏进衡越一步。”柏正语气称得上慵懒,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无视这几句话。

开玩笑,张坤都敢往死里揍的人。

几个人爬起来跑得飞快,就像身后有恶鬼在追。

柏正看着眼前的囚笼,扬了扬下巴。

乔辉去喊门卫来开门。

门卫一看这位小爷,心里苦得不行。关门因为你,开门还是因为你。

柏正光明正大回学校。

一路上他见谁搞事就踹谁,毫不留情。乔辉他们也觉得爽快,跟着他收拾人。

他这么张狂,没用到半小时,全校都知道,十五班的那恶魔又回来了!

摩拳擦掌准备在放学后约架的,一瞬没了想法:“……”

校园到处遍布垃圾,一片萧瑟。冬天梧桐叶快落光了,唯一赖在枝头的几片叶子也几近枯黄。

柏正站在狼藉之中,抬头看四班的方向。她走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对他那样笑,喊他名字带着甜,不会有人在深夜出来找他,让他别害怕。这些光是想想,就让人呼吸都困难了。

明明可以威胁她,但柏正发现自己竟然变得懦弱,再也踏不出这一步。

那个少女在此刻教会他,除了耍手段和威胁,他连留住她的能力和资格都没有。

他在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最后猛然抬脚,往十五班教室走。

他想试试!这一辈子,他从没为了什么努力过,偏偏这次仿若已经是定局,他却不想放手。柏正再清楚不过,他放手了,她和他的世界就再无交集。

“庞书荣,找份校规给我。”

下了晚自习,有人告诉喻嗔,柏正在主席台下等她。

喻嗔有些意外,她怕这是同学的恶作剧,于是站在阳台上远远看了眼。

十二月的夜色里,浅黄灯光下,少年孤傲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还真是柏正。

喻嗔走下去,一路走到主席台前。

柏正远远看着她,慢慢挺直脊背。

帅炸了(修改bug)

夜风吹动喻嗔额发, 这样的天气走出来, 没一会儿就掌心冰凉。

喻嗔仰头看柏正,少年生命力真顽强, 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恢复了健康。

柏正说:“喻嗔,我问过班上的人, 三中一年学费四千二, 衡越学费八百块。”

喻嗔眨了眨眼, 柏正这是知道她想转学的事了吧。

她轻声说:“没关系。”

喻中岩不是说大话的人,爸爸说能让她去念书,证明经济方面不会有特别大的负担。

柏正嫌弃道:“三中教学楼破得都快漏水了,还没空调,风扇都舍不得开。衡越的楼全是前年翻修过的,冬天夏天都可以开空调。”

喻嗔说:“学习本来就不是去享受, 何况三中氛围好。”

柏正抿唇, 半晌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暴躁。

“行行行。你们好学生不喜欢享受, 我喜欢成了吧。”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纸,“喻嗔,如果衡越的环境也变好, 你留下来成不成?”

少女抬起眼睛, 似是不解地望着他。

柏正插在兜里的另一只手拿出来,在她目光下,开始念校规。

“第一条,爱国守法, 尊敬国旗,国徽,会唱国歌。”

“第二条,按时到校,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

“第三条,不打架,不骂人……”他顿了顿,操,怎么每条他都不符合,柏正看了眼抬眸看着自己的少女,厚着脸皮继续道,“不吸烟,不喝酒,不说脏话,不寻衅滋事,不聚众斗殴。”

……

满满当当一页纸,在柏正看来都是智障条款,然而在这样的夜里,他仔仔细细给她念了一遍。

喻嗔忍不住出声问:“你想做什么?”

柏正说:“你不是一直希望老……我变好吗?要是我全部遵守,学校大部分人也遵守这些规则,转学多麻烦,你考虑留下来呗。”

喻嗔诧异地看着他,她不知道原来衡越也有这么森严的校规。她以为柏正会搬出恩情的事来让她不许走,可是他竟然没有。

“看什么看,同意不啊?”

喻嗔没说话。

她并不信他可以做到。

柏正看着她坦诚的表情,快被她气死了:“你这是不信?”

他下意识想发火,后来又生生憋了回去。

算了,他到底在干什么。

这些东西别说喻嗔不信,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怎么可能做得到?

柏正拿着校规,转身就想离开主席台。

可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暴躁出声道:“少瞧不起人啊喻嗔!要是衡越好起来,你敢走打断你腿信不信?”

喻嗔愣了半晌,眼睛里漾起笑意。

不是吧,这都还没一个小时,柏正的坏脾气就破功了。

柏正脸色也变了变。

他低咒一声:“反正你看好了。”

周末回去,喻中岩果然又说起了转校这件事。

“三中那边说嗔嗔的半期成绩没问题,但是快放寒假了,这个点插班过去不合适。如果我们有意愿转,最好是等这个冬天过去,嗔嗔把期末成绩拿上,开学去办理手续。”

当然,除了这些,多多少少还得交点钱,喻中岩没给女儿提起这件事。

万姝茗喜上眉梢:“他们愿意收就好。”

毕竟三中门槛儿多高,她来T市这段时间深有体会。

喻中岩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有时间让女儿告别旧班级。他也理解三中那边的想法,现在所有学校都在准备期末考试,现在转过去确实不合适。

“你之前也说要好好考虑,这段时间正好想想。”

喻嗔点点头:“谢谢爸爸。”

周末晚上,喻嗔才到学校,就发现一群人围着公告栏。

“都在看什么啊?”

“柏正的检讨书!”

“不是吧,你没骗我?柏正会写检讨?”

同学们吵吵嚷嚷,喻嗔停下脚步,她突然想起之前柏正说过的话,也向公告栏走过去。

正中央,草书一样的大字张牙舞爪,和主人的性格一模一样。

上面列举了他抽烟、打群架、斗殴的所有事,慢慢写了三张纸。

喻嗔细细看下去,发现他几乎都不是在学校干的这些坏事。

有人玩笑道:“这么细?他怎么不把今年逼杨予涵退学的事情也写上。”

“杨予涵?”

“对啊,就是之前和丁梓妍发生矛盾,后来退学那个。丁梓妍当时得意了好久。”

后面有人小声道:“杨予涵是自己退学的,她生病了需要治疗,柏正没逼她,丁梓妍撒了谎。”

“你怎么知道?”

那个女生说:“我是杨予涵邻居,以前丁梓妍在,我不敢说。”

“你们说柏正写这个是要做什么?”体校的,谁没干过一两件混账事啊?

喻嗔安安静静把他的“丰功伟绩”看完,也摸不准柏正的态度。

他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吗?

柏正从纹身店出来前,他偏头看了眼镜子。

镜子里,盘踞在他脖子上三年的穷奇颜色变浅些许,露出浅浅一条刀痕。他当年文得深,得洗四五次才能洗掉。

洗纹身比文上去漫长痛苦多了,因此鲜少会有人选择洗去。

肌肤一片红.肿,柏正将外套拉链拉到喉结处,遮住了溃红的伤口。

他的头发也剪短了,露出锋锐俊朗的眉眼,三中外面那个理发师说学校男生都这么剪。

柏正双手插兜里,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这回看上去没那么凶了吧?

在晚自习开始之前,柏正回了衡越。

乔辉他们迟到了半小时,几个人主要围观公告栏去了。

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情,他们到教室就看见背校规的柏正。

乔辉愣了好半晌,盯着换了发型和穿衣风格的柏正。

柏正有些不自在,操啊,他这幅样子是不是没威信了?一路上总有人看他。

柏正忍不住踹乔辉一脚:“看什么看,看你的书。”

庞书荣也意外地挑了挑眉。

乔辉说:“正哥我今天才发现你长这么帅的,比三中那个小白脸还帅啊?”

柏正五官立体硬朗,有种酷酷的帅。

以前头发遮住了他锋锐的眉,一眼看见他冰蓝色的文身和阴郁烦躁的眼睛,只会觉得他凶恶。

然而现在剪了头发,拉链拉上去看不见文身,第一眼简直帅炸了好么!

柏正笑骂道:“滚犊子。”

“我没撒谎,不信你问老实人。”乔辉一把揪过伊庆,“正哥帅吧?”

伊庆连忙点头。

庞书荣问:“正哥,外面那公告栏……”

柏正不在意道:“我写的,都他妈……都给我坐下,上课了你们还瞎逼逼什么。”

乔辉这样迟钝的人,竟都渐渐想通了柏正到底要做什么。

他忍不住道:“正哥,不是我给你唱衰,人家想走,你做这些估计也没用对吧?”

以前乔辉只是因为讨厌丁梓妍,现在丁梓妍走了,皆大欢喜。但是喻嗔……

唉喻嗔和他们不一样啊,和丁梓妍也不一样。

她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看见的彩色泡泡,努力想捧在手心,如果触碰到了,它会破碎。没有碰到,它会飞走。

怎么都不可能得到。

柏正沉默了一下,心里被扎了似的,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有些东西,不是懂了就能忍住。

“闭嘴。”柏正慢悠悠道,“你们要是真那么闲,我给你们唱首国歌听。”

“……?”

第二天是周一,学校举行升旗仪式。

衡越学生懒懒散散站好队列。

按理说,今天轮到了十三班学生代表发言。

然而当学生代表走上去的时候,下面一片躁动。

柏正接过话筒,拍了一下:“安静。”

队列里面立刻安静如鸡。

喻嗔抬眼,看见站在台上的少年,他弯起唇:“今天我来给大家发言。”

全校都认识他,胆子大的,直接喊道:“正哥讲打架心得吗?”

人群响起一阵笑声。

柏正说:“胆儿肥啊你。”

他转眼,看向四班的方向,喻嗔站在队伍中央,少女穿着一件浅咖色外套,也在看着他。

柏正忍不住笑了笑,说:“今天先给大家背校规。”

“第一条,爱国守法……”

少年声音低沉,他记忆力算不上出众,上千字校规,中间偶有停顿。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下去。

学生们本来以为他开玩笑,然而听到后面全部都安静了。

柏正背完,朝喻嗔的方向看了眼:“以上,我犯过很多错,也全部给学校反应了,该怎么罚怎么罚。以前我们学校有个安全维护员是吧?”

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是那个安全维护员是个五十多的大叔,为人亲和,别说劝架,被学生凶一下,都不敢说话。

柏正开口就是一个炸.弹:“我向学校申请,将功赎罪。安全维护员,以后我来当。”

“……!”下面快炸了,我去安全维护员你当!你当!

逮到就是一顿暴揍的安全维护员吗?

柏正轻飘飘道:“别打架斗殴,遵守纪律。别乱丢垃圾,谁丢地上被我看见,就自己吃进去。”

妈的好好一个学校,全部没有素质,都成垃圾库了。

柏正说完这一切,顿了顿。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衡越的人,他们都在听他讲话。不管是因为他过去的恶劣,亦或者他本就不好的脾气。

“以后桦光有来欺负你们的,只要给我说了,加倍帮你们讨回去,衡越的,本来就一直很团结。”

柏正声音淡了些,垂下眸,“外面说衡越是垃圾收容所,你们觉得自己是吗?”

这句话,让场面空前凝固,所有的嘻嘻哈哈声不见。

柏正平静地陈述:“体育联赛,我们才是冠军。”

有那么一刻,学生们心里都颤了颤。

柏正没再多说,还了话筒下主席台。

这次升旗仪式纪律空前好,连邢菲菲也听得认真。

桑桑忍不住嘟囔道:“这难道就是差生的共鸣吗?”

喻嗔也诧异,柏正竟然这么正能量?升旗仪式解散,喻嗔往班上走,一只手臂横过来。

她看见少年带着三分焦躁的表情。

“柏正?”

“过来说话。”

喻嗔跟着他走过去,操场后面一片绿荫。

柏正盯着她:“说啊。”

不是他要说话么?喻嗔不解问:“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