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辉乐呵呵道:“再见。”

柏正靠门边,目送她们走远。他下楼,乔辉连忙跟上来。

柏正跨上摩托车:“别跟着我。”

“你去哪里啊正哥!”

柏正没有回答他,少年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王向远醒过来,全身都痛。

他鼻青脸肿,刚要哀嚎出声,就看见床边站着的少年。

少年嚼着口香糖,双手插兜里,烦躁地看着他。

王向远深刻记住了这张在他看来恐怖的脸孔,一时间各种狠话、讹诈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柏正道:“我问,你答,敢说一句废话,或者假话,你这辈子就可以永远住在医院了。”

王向远说:“你是谁?打人不算,还威胁我?”

柏正冷冷看着他:“爷姓柏,打人渣不要理由。”

王向远再孤陋寡闻,也知道市里的首付姓柏。少年说话这么狂妄,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会真是首富家的太子爷吧?

“你和邢菲菲怎么回事?”柏正说,“想清楚了再答。”

等他再次走出医院,柏正的表情沉了下来。

他知道有猫腻,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邢菲菲生父死了,十三岁母亲带着她,改嫁给王向远。王向远是个人渣,喜欢喝酒赌博,一喝醉就打骂邢菲菲,还把她父亲留下的钱吞了。

这就罢了,主要邢菲菲十五岁的时候。这禽兽有一晚猥亵她,还拍了照片。

邢菲菲跑去报了警,没想到警察来查的时候,她母亲帮着王向远一起撒谎,说邢菲菲本就是不良少年,偷了家里的东西,和继父感情不和,还冤枉人,故意想冤枉继父去坐牢。

他们把照片藏得很好,警察没有找到。只能不了了之。

尝到了甜头,王向远变本加厉,打算强.暴邢菲菲,邢菲菲从二楼跳了下去,后来拿了家里一部分钱,自己去了衡越读书。

柏正忍了又忍,听完还是忍不住踹了王向远一脚。

冲今晚王向远对喻嗔说的话,他就想打死他,没想到他还对另一个女孩子做了这么恶心的事情。

怪不得邢菲菲不报警,她没有证据,报过一次没有用,何况还有照片在王向远手里。

柏正几乎是飙车离开,雨已经停了,他驰行在夜晚的街道。

他没法不联想到牧梦仪。

从七岁时知道自己不是柏家的种,已经十一年了。他恨牧梦仪,然而牧梦仪也是受害者,她出现心理问题,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如果不是柏天寇拦着,估计他活不到这么大。他敬仰柏天寇,却不是他的孩子。

柏正骑车来到王向远提供的地址,一个中年女人打开门。

柏正说:“邢菲菲的照片和底片,拿过来。”

中年女人一脸刻薄相,愣了一下凶巴巴让他赶紧滚。

柏正点开手机,把王向远说话的录音给她听了。然后他懒洋洋掀起唇角:“你顺便看看你那禽兽丈夫吧。”

他点开照片,王向远鼻青脸肿的脸出现在中年女人眼前。

柏正没什么耐性:“照片拿来,不然他去蹲牢房。”

邢菲菲母亲总算吓到了,咬牙把照片和底片给他。

“没了?”

“就、就这些,你把王向远怎么了。”

柏正没看手中不堪的照片,他塞风衣兜里:“这辈子别再找你女儿,不过,你也没机会了。”

“你什么意思!”

柏正走出去,他抬头看了眼低垂的夜幕,去街边买了瓶啤酒喝。

啧,真他妈难喝。

心里郁愤一瞬间涌出来,他狠狠将易拉罐丢进垃圾桶。

柏正长这么大,到现在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世上真有女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像邢菲菲的母亲,像自己的母亲。

四班的圣诞节因为缺少苹果,庆祝不起来。

班长毛俊星和几个同学翘首以盼等在校门口,同学们说:“要不我们去找找喻嗔和邢菲菲吧?这么晚,还下着雨,早知道就不抽签,直接让男生去买了。”

毛俊星刚同意去找人,就看见喻嗔撑伞带着邢菲菲回来了。

喻嗔说:“抱歉,发生了一些事,我们没有买到苹果。”

学生们笑笑:“没关系,还有其他东西可以吃嘛,你们平安回来就好。”

他们眼睛真诚关切,冰冷的冬天也跟着温暖些许。

喻嗔带邢菲菲回到寝室。

她把暖手袋里灌上开水,又给邢菲菲冲杯豆奶。

邢菲菲表情木然空洞。

直到手上被塞进一个暖呼呼的暖手袋,空气豆奶的暖香弥散开。邢菲菲才后知后觉有种落泪的冲动。

喻嗔轻轻拍拍她肩膀:“你愿意说的话,我们一起想办法,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邢菲菲突然有些哽咽,她没说话,上床用被子盖住自己。

外面雨渐渐停了。

寝室有人敲了敲门,有个女生小声说:“喻嗔,柏正说他在楼下等你!”

喻嗔下楼,一眼就看见等在梧桐树下的少年。

他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踹着小花坛。

看见喻嗔过来,他说:“你是蜗牛吗,我等好久了。”

喻嗔问:“还有什么事吗?”

柏正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纸包:“这个给那什么邢菲菲,随便她怎么处理。你不许看啊。”

“好的。”喻嗔乖巧点头。

柏正眼里泛出浅浅的笑意。

“还有,给她讲,那两个老混蛋过几天就去牢里蹲了。”一个犯罪,一个协助犯罪,两个都跑不掉。

雨后的夜风,带着淡淡的湿润。

冬寒扑面而来,柏正看见温柔的笑意在少女眼里弥散开,她大眼睛弯弯,笑着看他。

“柏正,你真好。”

他愣了一瞬,随即在心里笑骂一声:“打游戏学不会,瞎他妈猜你倒是行。”

从来没有人相信他好。

小时候一发生坏事,大家就觉得肯定是他干的。

只有她会说他好,并且坚信着他好。

喻嗔拿着纸包要上楼,迫切想告诉邢菲菲这个好消息。

柏正却说:“等等。”

少女回头,他扬起唇:“我突然想起,还有些话忘了对你说。”

柏正迈着步子,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

喻嗔对上他漆黑的双眸,柏正这个语气一下子让她想起今天在电竞城的事,那个另类的告白。

还有完没完了啊。

喻嗔说:“你别说了柏正。”不然还是那个答案,他都不尴尬吗?

柏正眼里漾起笑意:“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啊?”

喻嗔仰头看着他。

“我想说。”他故意顿了顿,见她紧张的模样,大笑出声,“圣诞快乐哈哈哈。”

她呆了呆,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喻嗔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神经病啊!她脸颊发烫,转身跑上楼。

柏正敛了笑意,视线陡然温柔起来。

要是早两年遇见你那该多好。

或许他没有现在这样糟糕,也像牧原那样,年少有为。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写二更,大家别等,晚安啦。

今天好像没有看到读者连载哎。

二更感谢霸王票。

很美

喻嗔回到寝室把纸包给邢菲菲, 然后把柏正的话转述了一遍。

邢菲菲拿着纸包的手僵硬,许久, 她颤抖起来,嚎啕大哭。

喻嗔没有见过这样的邢菲菲,她轻轻拍拍邢菲菲瘦弱的脊背:“没事了, 都过去了。”

外面洋溢着圣诞节的氛围, 不知道是哪个寝室在庆祝,放了一首《jingle bells》, 欢乐的音乐声夹杂着少女们的笑声。

邢菲菲的哭声,在这样的夜晚, 似乎也可以变得肆无忌惮。

她以为这辈子自己都逃不过那个可怕的噩梦, 在黑暗的沼泽里越陷越深,不会有人拉她一把, 也不会有人发现她。

所有人都以为她打架厉害, 是个不-良-少-女。然而她只是没有铠甲,不得不用遍体鳞伤的□□对抗世界,保护自己。

终于在十七岁这年冬天, 漆黑的世界被破开一丝光明。

结束了, 什么都结束了。

他们没有办法再伤害她, 她可以一个人顽强长大。

天色特别晚的时候,桑桑欢欢喜喜推门进来。

她说:“班上好热闹呢, 我们班长都去唱了歌,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毛俊星唱歌五音不全, 笑死人了。你们都没去,简直太可惜了,还好我眼疾手快,给你们拿了好多吃的。”

她蹦蹦跳跳放在邢菲菲和喻嗔的桌子上。

“喻嗔,邢菲菲,圣诞快乐。”

邢菲菲面靠着墙,缓缓笑了。

圣诞快乐啊。

一月份到来,衡越体校也开始准备考试。

往常这个时候,全校依旧鸡飞狗跳,逃课的逃课,教室里就没学生到齐的那一天。

然而因为柏正当了安全管理员,没人顶风作案,学生上课缺勤率一下子变成衡越史上最低。

廖羽看着整整齐齐一班学生,突然有些感动。

她在衡越教书这么多年,终于体会到了期末考试的一点点氛围。不管学生在做什么,能老老实实坐在里面,也足够让廖羽感到欣慰了。

廖羽看一眼低头做习题的喻嗔,心里有几分发愁。

这几年衡越的学生懈怠,老师心寒以后,便不太上心。

说句难听又现实的话,他们这些老师,根本教不了喻嗔这种水平的学生。

每次月考,她都心惊肉跳,生怕喻嗔成绩下滑好一大截。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不仅仅尴尬,还让她有种耽误了这孩子的愧疚。

不仅是廖羽有这种感觉,其他科任老师也这样想。

于是罕见的,懈怠的老师们这学期备课认真起来,重新开始学习。

桑桑说:“我怎么觉得这段时间老师复习讲得好很多了,我竟然都能听懂一点啊,神奇。”

喻嗔点点头:“我也觉得。”

她是整个学校最高水平,老师讲课能力和方法喻嗔的感受最真切。以前感觉衡越的老师上课,讲到哪里算哪里,甚至有时候被学生气得直接课也不讲了,开始训人。现在老师上课,有清晰的脉络,班上一部分同学果真听进去了许多。

发现部分学生竟然愿意听课,老师们瞬间来了动力。

有时候影响是相互的,一旦出现良性循环,事情就会慢慢超好的方向发展。

喻嗔有几分出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衡越真的慢慢好起来了,她竟然开始相信柏正曾经说过的话,一切慢慢转变,最后这也会是一所不错的学校。

期末考试成绩很快出来了,往年衡越不公布成绩,但是今年学校提前说过,会给大家公布成绩。

衡越和三中用的同一套卷子,因为喻嗔的存在,学校决定拉一个通榜。

毕竟往年没有领头羊,今年学校出了个好苗子,恨不得敲锣打鼓公布一下。

拉红榜在衡越学生眼里看来很新奇,毕竟打架斗殴屡见不鲜,红榜表扬还是第一回。

学生们嘴上不屑地说着“不感兴趣反正没我”,然而公布成绩那天,红榜前密密麻麻站了人。

衡越根据自己的情况拉了两个榜。一个是两所学校的前三十名,另一个则是衡越内部的成绩前两百名排名。

看到第二个榜单,许多人不相信自己上了榜,反应过来后,脸上都笑开了花。

卧-槽,原来万众瞩目被表扬的感觉这么爽,比打架打赢爽多了。

桑桑在人海之外跳呀跳,忍不住嘟囔道:“怎么这么多人,看都看不见。”

喻嗔其实就想看看哥哥的成绩,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小身板和体校的学生压根儿没法比,因此没有往上凑。

柏正和乔辉他们走过来,就看见小少女站在人群之外,脚尖一踮一踮,明明知道看不到,还挣扎的样子简直让人心都化了。

他欣赏了一会儿,才走上去,问她:“想看成绩?”

喻嗔点点头,应他:“嗯,看不见。”

柏正忍住笑,说:“你这么矮,肯定看不见啊。”

喻嗔反驳道:“我不矮,有164呢。”

只是比起体校的女孩子,她显得矮而已。她们平均身高估计都有一米七,男孩子们就不用说了。

柏正更高,她和他说话经常得微微仰起头。

估计这就是爱运动的好处了,普遍身高会高许多。

“我有个主意,让你看见成绩。”他唇角上扬,“要不我抱你起来,你看。”

乔辉听见这句话,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我去,正哥好不要脸啊。”

庞书荣也想笑,但他比较冷静:“我们还是走远点,免得一会儿他打人。”

红榜肯定没有他们。

几个人的成绩在十五班都是倒数,更别提放在全校比较。

伊庆估计会在红榜上面,那货胆子特别小,学习就相对努力一些。如果拉个体育成绩榜单,估计还有看头。

喻嗔看了一眼柏正,抿抿唇角:“你别说这种话可不可以?”

柏正笑道:“哦,当然可以。”可以个锤子。

喻嗔说:“我等他们走了再看。”

柏正纳罕,道:“你本来就是第一,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看三中那个总榜排名。”

柏正往前走了几步,他视力还不错,过了一会儿,他挑了挑眉,念:“第一名,655分,喻燃,和你一个姓。”

喻嗔很高兴,笑起来:“嗯,他是我哥哥。”

柏正突然想起来,她哥哥就是上次带她看病那个小白脸。他啧了一声,不置可否。

柏正转头,在看见第二名时,眼睛微微眯了眯。是比他大一天的表哥,牧原啊。

喻嗔总分628,排在第五名。

柏正给她讲了以后,喻嗔也不失望,她知道或许自己排名不会很高。在衡越待了这么久,为了不让成绩下滑,她已经尽力,但偶尔还是觉得吃力。

她之前比喻燃少不了多少,顶多十分的差距,但是这次将近三十分。

柏正说:“我维持秩序去了。”

喻嗔看看柏正。

已经放学了,他兜里鼓鼓的,估计还是装着那个让全校都笑话的袖套,他也觉得丑,所以很少在她面前带。

T市的冬季不下雪,只有大风呼啸,干巴巴的冷。

尤其是校门口,对风吹,门卫都受不了,待在门卫室不出来。

柏正除了站岗,还要穿过小巷去巡逻,防止有人在学校附近约架。再远一点,就不是他能管的范围了。

她看着少年双手插兜里,步子散漫,却又走出不可一世的格调。

他穿行在人群中,大风吹起少年衣摆,他似乎并不觉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