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长臂一伸,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

慵懒却占有欲十足的姿态。

喻嗔扯扯他衬衫——你能不能好好坐着呀?

柏正没搭理她。

趁其他人看过来之前,她轻轻摇了摇他衣摆。

柏正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收回手臂坐端正了。

庞书荣道:“正哥,你坐那边干什么?不一起玩吗?”

“不来,不太会。”

柏正明目张胆说不会,乔辉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不太会?在场谁也玩不过他好吗?这是在塑造什么好形象呐!

几个少年闷笑,没再喊他。

喻嗔看了一会儿,倒是看出些门道。

但是她玩游戏不在行,于是小声和桑桑说着话。

喻嗔心思玲珑,即便邢菲菲什么也没说,她却莫名感受到距离,也没主动去招惹邢菲菲。

仿佛人们在前行的时候,莫名就疏远了。

喻嗔问不出缘由,邢菲菲抿紧了唇,也永远不会告诉她是什么原因。

那几分卑劣的崇拜与爱慕,本来就错了对象。邢菲菲克制着目光,一整晚没有怎么看柏正,一个人待在角落。

乔辉生日会倒是挺热闹的,大家都玩得挺开心。

散了聚会,已经凌晨两点了。

柏正又亲自把喻嗔送回学校。

她要离开前,柏正问道:“暑假会去哪里玩吗?”

“不会,就在家,快高考了。”

柏正不喜欢这样漫长的假期,然而他只是看她一眼:“嗯,知道了。”

她有她的梦想,他总不能阻止她,去往更好的地方。

然而他得阻止她遇见更好的人。

只有一个办法,他变成她生命中的最好。

很快喻嗔他们的期末考试成绩也下来了,这回喻嗔全年级第三名。第一依旧是喻燃。

拉红榜那天,喻嗔意外地看见,牧原成绩下滑不少,考了年级第二十三名。

她十分诧异,为什么牧原成绩下滑了?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和牧原说过话,两个人在楼道里碰见的时候,牧原只是微微颔首,眼里笑意不再。

成绩出来,牧原却并不意外。

他平静地收好东西,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太过糟糕,连考试的时候,他都走了神。

恍惚中,他似乎又想起了柏正和喻嗔那个吻。

小雨之中,少年将少女抱在怀里,用伞挡住她,他们十指相扣。

暑假牧原往往会在柏家过,牧梦仪太过孤单,作为她照看长大的孩子,牧原会去陪陪她。

牧梦仪很关心他的成绩。

看到成绩单,牧梦仪有几分诧异,但是到底没说什么,她温和道:“学习需要劳逸结合,阿原已经十分优秀了,放松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晚上的时候,牧梦仪笑着悄悄对柏天寇道:“你说阿原这孩子,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成绩一直拔尖,这还是第一次下滑这么多。”

青春里的心绪,约莫只会被这些事情动摇。

柏天寇不解道:“他成绩下滑你还高兴?”

“我是为他长大了高兴,那孩子太过稳重,难得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这是好事。”

柏天寇点头,心中却没法像牧梦仪这样高兴。

老方到底是柏家的人,牧原喜欢谁,他略有耳闻。正因如此,他还知道些别的,那少女似乎喜欢的并非牧原,而是……被牧梦仪放弃的那个少年。

柏正也在顽强长大,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他偏偏像野草一样顽强,和那个人一样,性子热烈如火。

柏天寇心情复杂,尽管私心里,他盼着柏正能好好过这一生。

然而现实告诉他,柏正真的不适合喜欢任何人。

那女孩如果选牧原,估计会顺遂安稳许多。

选择柏正……等于选了世上最难走的一条路。

她真的能坚持到最后,不放弃柏正吗?

牧梦仪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柏天寇也没有打算告诉爱妻,增加她的痛苦。

倒是另一件事,是目前柏天寇可以解决的。

丁梓妍快要崩溃了。

她已经和母亲缩在出租屋里,吃了好几天泡面。

小屋子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刘琼整天骂人,牧原给的钱也快用完。

丁梓妍咬牙,她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她还得去找一回牧原,柏正她是万万不敢找,他就是条毒蛇,不会有任何同情心和怜悯之意。

她做好打算,就要去找牧原。

路上却被老方带着人拦住了。

老方不复以往的温和,看了她一眼:“丁小姐,还请你离阿原远一点。”

“方叔!可是我.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你让见见牧原吧,他肯定愿意帮我。”

“抱歉,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柏总的意思。”

“柏叔叔?”丁梓妍眼中染上几分惊恐,她一直以为自己回国的事,柏天寇不知道,但是那个岁数的人,即便性格再温和,也是一只老狐狸。

柏天寇用丁梓妍试出两个少年处理问题的方式。

一个富有同情心,却优柔寡断。

一个心狠手辣,快刀斩乱麻。

只有丁梓妍如同跳梁小丑,表演了好几出戏码。

现在柏天寇显然也不打算再忍他们母女,老方道:“柏总不希望再看到你和你的母亲,出现在这座城市。也不希望你去打扰柏家任何孩子。”

丁梓妍难受到快哭了。

曾几何时,她也属于柏家的孩子啊,享受柏家的庇护。

老方抬起手:“请回吧,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也该学着老实些,我也算认识你好几年,不想再这件事上和你动手。柏总说,你父亲在老家有十来亩地,你们回去,勤快些也能过活。”

这句话成为最后压倒丁梓妍的稻草,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方神色没有悲悯。

这一切都是丁梓妍母女自讨苦吃,柏少无家可归,仪夫人精神失常。她们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件事一发生,徐学民就知道了。

他礼让柏家的人,也颇为尊重柏天寇,但是论实力,姓徐的并不比柏天寇差。

他把这件事和柏正一说,柏正扣上棒球帽,微微挑眉。

“老柏这次还挺果决的,但是盯着,丁梓妍这种人,最喜欢破罐子破摔。”

果然没过几天,徐学民道:“丁梓妍她们不想回老家,但是又没钱了,于是买通记者,说可以卖给他们豪门密辛。”

她能知道些什么密辛,无非就是柏家那点事,还有柏正的身世与童年。

柏正冷冷笑一声。

徐学民垂首,算计人心的本事,少年倒真是在渐渐成长。柏正是个天生的领导人,尽管他自己并不喜欢这一切。

徐学民自然不会让丁梓妍成了事,他也不必亲自动手,直接把消息给柏天寇一说。

柏天寇气得胸膛起伏,直接让人把丁梓妍和刘琼扔回老家了。

丁梓妍在柏正和牧原的人生中成为了过去,她当年风光的时候,何曾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呢?

她离开了,其他人的生活还在继续。

高二的暑假来临。

七月酷暑下,有几个少年吃不了苦,不愿意当运动员了。

柏正也不勉强他们,最后坚持的,只剩下柏正他们五个人。

柏正跑在阳光下,运动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

他抬眸看看碧蓝的天空,总有一天,他身上也会渡满炫目的光彩。站在阳光下,与她站在一起。

全世界都认定他会成为像那个人一样的败类垃圾。

但他偏偏不认这个命。

嫉妒

放暑假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喻嗔。

她的制香事业瞒着喻中岩和万姝茗进行, 一直没多大进展。

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成品,却没有市面上流通香水那种漫长的保质期。

换言之,她的香虽然好闻, 可是保存并不长久。

地震之前,老师傅还没来得及教她这一点,他们的香本就奇特,花香四溢,留香长久,像一场美好的梦境。

可是弊病在于, 其他香水能加的东西, 喻嗔加进去, 香味就没有之前纯粹了。

为此她没少伤脑筋。

暑假喻中岩和万姝茗给人补课, 喻燃待在自己房间, 喻嗔全心全意研制香水。

她的时间表很固定, 两点钟把仪器从柜子里搬出来,制香到四点, 洗去自己身上浓烈的各种香水味, 开窗透气。到了六点钟, 万姝茗他们回来, 屋子里气味几乎全部散去。

快高三了,喻中岩以为一双儿女在家为高考而奋斗, 万万想不到他们两个都“不务正业”。

七月份来临,T市到了最热的时候。

六班班主任让班长牧原把多余的班费退给同学们。他们班每学期都会收取一定班费, 用来集体用。譬如流行感冒时期买感冒药, 就会使用班费。

倘若剩下了一些, 会在新学期开一场班会。

但是下学期就高三,学习进度变得十分紧张, 自然不会再有多的娱乐活动。班上剩下的钱不少,老师干脆让牧原退还给同学们。

其实这很好办,可以打在同学们支付宝账号里。

但是喻燃并没有手机。

牧原沉默许久,拿出多余的班费,决定亲自再去一趟喻嗔家里。

他郁郁寡欢许久,今天看起来终于好许多。老方开车,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在心里叹口气。阿原还是放不下,即便喻燃没有手机,但如果懒得跑这一趟,可以打在喻燃父母的账户,然而牧原亲自来了。

克制的少年,估计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想见那少女。

喻嗔还在制香,门铃突然响了。

她心跳都漏了半拍,手忙脚乱收东西,不小心摔碎了瓶子,伴随脆生生的响声,香气四溢。

牧原听见响动,忍不住再次敲了敲门。

喻嗔顾不及收拾,只好跑过去,从猫眼里看了一眼。

看见牧原,她松了口气。

要是遇见没带钥匙半途回来的喻中岩,那才是完蛋。她打开门。

“牧原,有什么事吗?”

“我刚刚听见什么东西碎了,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他闻见一室的香,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浓烈却不呛人,如初初绽放的女儿香。

“我没事。”喻嗔摇头,她有几分尴尬,连忙让开。

“你先进来坐坐,我收拾一下。”

说完,她将仪器拢在怀里,往木箱中装。

“你会调香?”牧原看了一会儿,问道。

“嗯。”喻嗔说,“当心些,地上都是香水,我先把地拖了。”

她动作很利落,两下忙完,这才问牧原:“你是来找哥哥的吗?我帮你叫他。”

牧原拦住她:“不用了,只是退班费。”

他把钱给喻嗔。

喻嗔不好伸手接,她道:“我手上也全是香水味,你放在茶几上可以吗?”

牧原照做,喻嗔笑笑:“我去洗个手。”

她忙得额上沁出细汗,浓烈的香气中,牧原闻到了更好闻的一股味道。十分浅淡,但远非香水能比。

看演唱会那天,他也闻到过这样浅淡的香。很吸引人,让人心情都舒缓下来。

牧原撞上她制香,看她又惊又慌,难得在他面前多了几分窘迫的活泼。他低眸笑了笑。

喻嗔洗了手出来。

牧原问她:“你调香,是自己用还是想卖出去?”

喻嗔愣了愣。

牧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比较突兀,他连忙补充:“如果你是想卖出去,我倒是有个请求,我认识不少朋友,他们都挺喜欢香水的。你调的味道很好闻,我觉得他们会很喜欢。”

喻嗔眼睛亮了亮:“真的吗?”她一直在想,香弄好,到底要怎么赚钱。

牧原这一举动,算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牧原嘴角带上几分笑意:“嗯。”

喻嗔道:“我确实想卖出去,但是不懂怎么卖这个,如果你肯帮忙,实在是太好啦。我的香水只是半成品,保质期不长久,如果后期我研制成功了,能否再请你帮这个忙呢?”

她眸中晶亮,牧原便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一行。

他点点头:“当然可以。”

牧原目光落在她身上,隐藏住几分感伤。

他知道办完事就该走了,然而还是多问了这一句。他眷恋这样时光,阳光洒下来,满屋子的香气。不去想柏正,只有眼前的她。

少女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的味道最好闻。

她卷翘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剪影,鲜活得像这个夏天的色彩。

尽管柏正暑假见不到喻嗔,但有徐学民在,他大致了解她在做什么。

柏正平时不敢问多了,每天只拼了命似的训练,徐学民都快看不下去了。酷暑天气,明明有一大笔遗产可以继承,但柏少独树一帜,偏偏不动那笔钱,对此不屑一顾。

他有那样的天分,其实也颇为喜欢这些,却怕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也因此讨厌那个人走过的路。

老徐咳了咳,告诉他:“牧原去喻嗔家了。”

柏正侧目,听清这句话,他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他去做什么?他知道喻嗔家住哪里吗?”

“说是去给喻燃送东西,他们毕竟一个班。”老徐同情地看柏正一眼,人家何止不知道,都“登堂入室”第二回了。

只有他们家柏少,每次在喻嗔家附近徘徊,从未进去过。

他之前那个谎言撒得太大了,都不敢见人家父母。

柏正手指紧了紧,开口:“走了没?”

“没有。”

徐学民眼观鼻鼻观心,说是送东西,但徐学民知道,牧原本可以让老方去送,最后却自己去了。

即便看到了那天的事,牧原依旧没死心。

柏正一直沉着脸,不说话了,也没有多问。徐学民暗暗观察他,看他到底能不能忍。

柏正扣上棒球帽,骑上自己的车,按照自己以往的作息,一言不发去训练。

徐学民从窗户边望过去。

少年帽子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眸光坚毅沉着。

徐学民心中诧异,真不发火?真能忍得得住?要知道,当年那位听到牧梦仪和柏天寇的事都火冒三丈。

这并非性格,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血缘控制。

柏正没有暴跳如雷掀桌子,已经让徐学民十分意外了。

然而柏正还能忍住,如常去训练,徐学民表情如同吃了大蒜蘸芥末酱一样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