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舔了舔唇,一副疯子模样,拉仇恨实在有一套。

饶是牧原这种心态平和的人,心头也激起几分少年人火气,他冷冷直视柏正。

喻嗔已经把帽子取了下来,她再也不想给他保管任何东西,扔回他怀里:“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柏正敛了挑衅的神情,对她笑了笑:“嗯。”

喻嗔知道他们还得热身做准备工作,不再打扰他们,往观众席上去了。

柏正没热身,注视着她的背影。

乔辉凑过来,出馊主意:“正哥,我们今天把牧原打得哭爹喊娘,让他丢人丢到太平洋去。到时候谁强谁弱,高下立现。”

柏正看他一眼:“正常打,谁也不许故意给牧原难堪。”

“卧-槽正哥你认真的吗!”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不要,你什么时候成这么正派的人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又横又坏的正哥吗?

柏正敛眸,慢条斯理戴上护腕:“谁今天乱来,老子回去让他好看。”

此言一出,少年们心中那点恶劣因子瞬间熄灭。

乔辉悻悻道:“本来还以为可以搞大事情。”

他们当积极向上好少年都一个多学期了,好不容易遇上能制造大场面的事,结果柏正发话不许他们乱来。

乔辉他们的郁闷心情,在听到人群讨论时,一瞬消散。

“今年是哪四个学校打比赛?”

“一中,三中,衡越,芜湖高中。你们别小瞧了衡越,他们去年体育联赛打的那场比赛,我至今记忆犹新,真的太厉害了!”

“看来人家学校也没想象中糟糕啊。”

“可不是嘛,他们打比赛很帅的,一会儿你们看好。”

乔辉很激动,凑到庞书荣身边:“他们在说我们是不是?”

庞书荣点点头,眼中颇为感慨。

一年过去,他们站上比赛场,终于不再是人人唾骂的垃圾。

所有人心中都有几分感触,渐渐被人认可,原来是这种感觉。一年的汗水和辛苦并没有白费。

柏正这支队伍,几乎都是原班人马。唯一少的是伊庆,他背叛柏正那一刻,就已经退出了队伍。

庞书荣捶一拳乔辉肩膀:“都感谢喻嗔吧。”

是她给了所有人变好的机会,带来希望和热血的种子,即便未来不可追,但今后回忆青春时,也不至于是一片空白色。

喻嗔走到观众席,一个熟悉的女声迟疑地喊她:“喻嗔?”

喻嗔回头,看见坐在高处的范书秋和朱弈叶。

朱弈叶心头冒火,新仇旧恨让她口不择言:“在学校你不是很清高吗?平时话都没和牧原说几句,没想到私底下这么不要脸,牧原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是吧?”

“我没有。”喻嗔道。

朱弈叶这话实在难听,换个人估计得气炸。但是喻嗔默念,别置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柏正这种段位的她都熬过来了,朱弈叶算什么。

而且和人吵架有个技巧,你越淡然,别人越冒火。

果然朱弈叶眼睛都快喷-火了:“你今天敢不敢把话说清楚!”

喻嗔莫名其妙:“说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勾引牧原?”

喻嗔无言,朱弈叶自己喜欢谁,就觉得全世界都要和她抢。朱弈叶满眼写着“你否认也没用”!

喻嗔想了想,索性也不和她掰扯,学着哥哥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是智障吗?

朱弈叶:啊啊啊啊!

范书秋拉住她:“别冲动,这是在外面,比赛就要开始了。以后牧原总会明白她是个什么人。”

场上,比赛果然开始了。

总共四所学校,打积分赛,1v1的模式,排球没有篮球耗费体力,每所学校都会对上另外三所学校。

第一场一中对三中,芜湖体校对衡越体校。

少年们一上场,青春张扬的气场,惹得观赛众人一阵欢呼。

这次比赛选的室内场地,临时搭起的铁棍儿支撑着横幅。

每个横幅上,是每个队伍的宣言,一场友谊赛倒也办得有模有样。

喻嗔抬眸望去,两边战况截然不同。

一中和三中实力相当,彼此胶着,排球不出场,也不落地。

另一边,衡越的少年们仿佛开了挂,闲庭信步一般,吊打芜湖。

芜湖的队员脸都青了。

这特么是一群变态吧!

这群变态笑得坏坏的,乔辉说:“对面弟弟阵容啊。”

柏正作为攻手,往年只能靠蛮力,今年是什么技巧都会。

他朝观众席上的喻嗔看了一眼,嘴角上扬,双指并拢,故意逗她,比了一个狙击的动作。

秋天室内,搁在别人身上,这个动作有装酷的嫌疑。

但此刻,全身荷尔蒙爆棚的少年,无需这个动作,也已经帅到爆表。

喻嗔弯起唇。

身边女孩子爆发出一阵尖叫。

柏正不知道,他这一年是真的帅,少年黑发星眸,走的冷硬风,勾得一众少女神魂颠倒。

“啊啊啊我死了,我要为他生一打孩子!”

碾压式打法,让比赛结束得很快。

柏正他们打完好一会儿,一中和三中的对决才结束,是三中赢了。

第二场是衡越对一中,毫无疑问,衡越依旧吊打。

乔辉他们越战越勇,简直是场上的人肉收割机。

今年他们衡越,就是爸爸一般的存在。

不是他们吹,在场各位队员,全都是孙子。

终于在第三场,轮到了衡越对三中,这也是最后一场比赛了。

牧原看着对面惬意的少年们,心情有几分沉重。

双方实力差距太明显,以柏正从小的恶魔性格,估计不会让他和他的队员们好过。

去年还实力相当,今年却只能给人作陪衬,三中的少年们,内心很憋屈。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都是不变的真理。

“大家放好心态,这是友谊联赛。他们是体校,我们是普通高校,本就没有可比性,大家尽力就好。”

怕队员们心态崩,牧原特地叮嘱了一句。

大家纷纷应:“好的队长。”

柏正看牧原如临大敌的模样,轻嗤了一声。

乔辉他们也坏,尽管都记得柏正的叮嘱,却故意对牧原笑得贼贼的。

嘿,就问你怕不怕!

比赛正式开场,牧原全身肌肉绷紧,他甚至做好了突发-情况护住自己头部的情况,然而柏正的扣球中规中矩,虽然有力道,却不至于让人招架不住。

牧原皱起眉,摸不准他玩的哪一出。

饶是如此,牧原却不是轻敌的人,每一分钟都全力以赴。

喻嗔最怕的就是这场比赛,因此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最前面去看。

少女远远看着他们。

柏正抽空隙时间,回了个头。

喻嗔看出来了,大恶龙今天好乖。她大眼睛一弯,两手相合,对着他比了一个爱心。

柏正眼睛一瞬亮起,温柔得不像话。

柏正比赛还分心,牧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顺着柏正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观众席上的少女。

一瞬间,心中酸涩难言。

为什么一年之前,她眼睛里的人是柏正,一年以后,喻嗔依旧只看得见柏正。

明明生命的前十八年,全世界的人都讨厌柏正,为什么喻嗔这样美好的人,会包容他原谅他,甚至喜欢他?

守望

牧原呼出的气急促几分, 在喻嗔看过来之前,他收回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些。

他们这场比赛, 本就实力悬殊。如果作为主力,他也跟着队员分心,战局会更加糟糕。

柏正微微扬眉,觉察牧原打球狠了不少。

一向不温不火的牧原,上次输了比赛,都能那么平静过来祝贺, 这次竟然发了狠要与他较个高低。

柏正心中冷笑一声。

他把球击打回去, 依旧控制了力道。如乔辉所说, 如果他铁了心要血虐牧原, 牧原绝对不是对手。柏正一向争强好胜, 这场景搁在以往, 指不定干出什么事。

然而他想起那颗萌哒哒的爱心,眼里忍不住带上几分笑意。

喻嗔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就做什么样的人。

她喜欢他一点点, 要什么他都给。

牧原知道柏正打球依旧没下狠手, 他咬牙, 额上沁出了汗,不知是怒是厌。

乔辉他们现在都还颇专业, 他在心里小声吐槽:对面牧原打球太过卖力了吧。

牧原身后的队员,感受不到队长求胜的心情, 在衡越无人道的碾压式打法下, 他们心态十分消极。

这场比赛结束时间延缓不少, 但结果却毋庸置疑。

裁判吹响口哨:“衡越体校获胜。”

柏正眉眼轻松,带着笑意。

乔辉他们纷纷跑过来, 与他碰了碰拳头。

三场比赛全部结束,衡越一场没输。如果说一年前,他们尚且是稚嫩的弱者,今天就是神挡杀神的战神。

对面牧原神色空白了一瞬。

即便柏正没发狠与他拼,他们三中依旧输了。

他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在草坪踢足球时,另一个清瘦冷漠的小男孩,就被关在别墅的阁楼上。

长大后,自己无所不会,那个孩子却成了痞坏的小混混。

抽烟打架,人憎狗嫌。

然而此刻,柏正像一块被细细打磨的璞玉,渐渐也有了自己的光芒。观众们欢呼着他的名字,为他喝彩。

观众席上,朱弈叶没想到牧原会输。她看看场上的柏正:“上次也是他们赢了我们学校吗?”

“应该是的。”范书秋道。

“那也没用,一所体校的差生而已。谁都知道,体育的路到底有多难走。”朱弈叶怎么也得维护自己男神。

范书秋不想听她吐槽,提醒她道:“牧原打完球了,你可以去给他送水。你抓紧机会安慰安慰他。”

朱弈叶闻言,连忙跑下阶梯式观众席,往牧原身边去。

不仅是她反应过来了,很多女孩子也往场上跑。喻嗔跟着人群往下走。

人潮攒动间,挂着横幅的铁栏杆摇摇晃晃,却还在不断被推搡的人群撞击。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小心!”

铁栏杆轰然倒下,砸向人群。

人群尖叫四散开来,朱弈叶抱头,惊恐地往后退。唯有神情怔然的牧原,还在原地。他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正皱眉:“躲开!”

喻嗔心一紧,她反应很快,上前推开牧原。

牧原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开了。

他看见倒下来的栏杆,脸色大变,喻嗔!

喻嗔也以为完了,谁都想活下去,她所有的胆量,都用来推开了牧原。地震中那双温暖的手把她救出来,尽管平时没有报答牧原,她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栏杆砸在牧原身上。

她瞳孔放大,来不及跑,栏杆砸下来的景象一瞬让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下一秒,身穿黑色队服的少年挡在她面前,撑住那栏杆。

栏杆本身就有好几十斤,这么落下来,带上加速度,一瞬提升到了上百斤的重量。

柏正膝盖一弯,险些跪了下去。

他额上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地跳。

喻嗔眼中,体育馆灯光恍惚,横幅遮住了大部分光芒。她身前只有一个柏正。喻嗔眼瞳颤了颤,落在少年身上。

他身上仿佛带了一个世界的光,光芒万丈。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敢像他一样,迎危而上,双手撑住栏杆。

喻嗔蓦然想起他腰上文身——

我护你一辈子。

好在重压只有一瞬,柏正捱过了最难熬的一瞬间,骨头都抽痛了一秒钟,这才把沉甸甸的栏杆往旁边一扔。

他手臂发颤,肌肉痛得要命。

柏正回头,吼道:“不要命了啊你!牧原就那么重要!”

看到栏杆倒下来那一瞬,他心跳都快停了。身体比脑子都快,接住了那铁栏杆。

他的愤怒和嫉妒,快隔着空气喷出火来。少年神情狂躁,与其让她为了救牧原这伪君子死了,不如亲手掐死她算了。

喻嗔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她扑进柏正怀里,上前一步抱住他。

柏正宽肩窄腰,隔着薄薄的队服,掌下肌肉硬邦邦的。

少女的泪水浸透他衣服。

柏正狂躁的神情僵住,他迟疑又生疏地抬手,语调低了一度,无措道:“成了啊,刚刚不是在凶你。”

少女还是在他怀里小声啜泣。

柏正当真拿她没办法,语调再低一度:“没事了,别哭,乖。”

突发这么一场事故,许多人看过来,神色惊疑,打量他怀里的少女。

柏正想起什么,把喻嗔小脑袋往怀里按了按,脸色沉下去:“乔辉,外套给我。”

魂不附体的乔辉连忙道:“哦哦马上。”

他跑到一旁,把柏正外套扔过来。

柏正接住,手臂抽痛了一瞬,他忍住疼,用外套盖住喻嗔脑袋,把她包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

他带着喻嗔往外面走。

庞书荣也反应过来,跟在他身边,为他开路:“让一下。”

老师追过来:“同学,你没事吧?”

柏正没搭理,他现在只想把喻嗔带出去。

这么多人看着,喻嗔扑进他怀里,要是有人认出了喻嗔,估计明天就得传出不利于喻嗔的消息。

他名声坏没关系,喻嗔不行。

他的姑娘要安安稳稳考大学,不能和他这么个体校差生搅和在一起。

路过牧原时,柏正神情冷了冷。

他从牧原身边走过去。

“队长,你没事吧?”牧原的队员跑过来,问他道。

牧原没说话,他看着柏正揽着喻嗔走远。

终于明白,此刻,他才真正输了这场比赛。

一年前他心有余力,抱着举手之劳与善良的心态,把喻嗔从废墟之中救出来。

一年之后,柏正豁出一切,挡在喻嗔面前。

他也终于明白,明明占着先机,自己为什么会输。

柏正带着喻嗔坐到了他们车上。

庞书荣开车,回头说:“正哥,你去医院看看吧。”

柏正刚想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