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你怎么了？以前你不是最恨机器人的吗？”詹姆斯大声质问。
“苏不是机器人！”沃伦摇头，声音坚定。
被他挡在身后的乔苏在他们的争执中渐渐红了眼眶。
腹部的痛算什么？手上的伤算什么？被所有人拿枪指着又算什么？沃伦是站在她身前为她辩护，相信着她的啊。
“沃伦…”她轻喃，身体却不住颤抖。
“苏曾经被天网带回去过，她的左眼曾经受伤，天网帮她重造了一个。她的手，说不定也是天网改造的！”沃伦坚定地挡在乔苏身前，字字珠玑。
“沃伦，你醒醒吧！就算是天网改造了她，原因呢？你有没有想过？”詹姆斯恨声道。
“因为它要让她更好地为它工作！”沃伦大声答道。
“这个理由你能说服自己吗？”詹姆斯喊道。
乔苏轻轻地抓住了沃伦手臂，右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沃伦察觉到乔苏的动作，转过头来。
“对不起。”乔苏说。
就算现在沃伦能护得她一时，也不可能永远护住她的。他们对她的怀疑…不，他们都相信她是机器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觉得自己也不好太过自私，让沃伦跟他的同伴撕破脸。毕竟他们两人才认识了不超过四天，而他和他的同伴，却是生死相交的兄弟。
“对不起…”乔苏惨淡地笑了笑。
沃伦一怔。
他深灰色的眼中先是有些迷茫，然而乔苏的这句对不起，已经说明了一切。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的双眸中染上不敢置信、震惊、痛苦…种种复杂的情绪。
乔苏甚至感觉到，她拉着的他的手臂正在轻轻颤抖着。
下一秒，他忽然站了起来，双眼紧紧地看着乔苏，身体却在慢慢退后。
“…对不起。”乔苏张了张嘴，无声地说。
“把她带走！”
看到沃伦的举动，詹姆斯明白他已经想通，立刻挥手让人上前抓住了乔苏。
或许是对机器人的憎恶，两人的动作很是粗鲁，几乎是将乔苏从地上拽了起来。她痛得肌肉都在抽搐，几乎是被他们拖着往前走。血顺着她的身体流下，她的脚下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随着她的移动而渐渐拉长。
她挣扎着侧头去看沃伦，却见他早已转开了视线，低着头，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再后面的事情，乔苏也不知道了。
她被带到了一间牢房，草草地处理了她的伤处后，她被牢牢地绑在了柱子上。
过度的失血让乔苏昏昏欲睡，冰冷的环境更加重了这种困倦。
她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是因为她感觉到跟前有人。
她抬头，便看到沃伦站在她的跟前。
看到她醒来，他的神色微微一变，先前的复杂情绪迅速收了起来，脸上只剩冷漠。
自认识沃伦以来，乔苏就没有见过他对自己摆出这样的神情，心中不由一窒。
“你是来杀康纳的？”
沃伦向乔苏走近了一步，面无表情地质问。
乔苏看着他，压下心中泛上的酸楚，半晌才点头道：“是，我接受了来自天网的任务，来此刺杀约翰·康纳。”
至少，在被拆穿以后，她不想再说谎话骗他了。
沃伦置于身侧的拳头倏地握紧，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骤然裂开数道缝隙。他伸手扯住乔苏的衣领，几乎是恶狠狠地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我相信你？嗯？”
“…”乔苏近距离地望入沃伦的眼中，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又觉得它似乎跳得十分缓慢。
“你说话啊！继续用你的满嘴谎言来告诉我，让我相信你啊！”沃伦大吼道。然而这一刻，谁说他没有一点期待呢？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乔苏开口，泛白的双唇微微颤抖。
“呵！你说起谎言来，还真是熟练！”
沃伦先是一怔，继而眼中冒出了更烈的怒火，“天网果然是诡计多端。但，你懂得什么是朋友吗？你不过是一具冷冰冰的机器！”
再没有话语，比这样的，更叫乔苏伤心了。
然而处在她这个位置，却无法解释更多——她确实说了很多的谎言。更何况，就算解释了，以她这个铁铮铮的半人半机械的身份，沃伦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
忽然之间，她想通了天网为什么不杀维罗妮卡。或者说，他的出现，都是算计好的。他故意让维罗妮卡听到他们的对话，为的恐怕就是让众人能齐心对付她吧？只不过因为当时沃伦的维护，她才没有被戳穿。
然而，她终究没躲过这一劫。而这一次，因为她自己的放弃，连沃伦都不再站在她的身边。
天网果然够聪明啊。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工智能，大概真的会为此心伤绝望，从此果断投入天网的阵营，一心一意消灭人类吧？
可偏偏她从到达这个世界起，任务就只有一个而已，立场，也从来都只有一个。
“杀了我吧。”她最后闭上了眼睛，一副任杀任剐的样子。
沃伦咬牙，眼中有浓重的悲伤一闪而过，倏地丢开了乔苏，嫌恶的神情像在丢一件垃圾。
“怎么处置你是康纳的事。”他退后了好几步，脸上的神情恢复至刚进来时的波澜不惊，“我来，只是为你和我之间那可笑的…做一个了断。我只后悔，我竟然被一个冰冷的机器人骗过！”
乔苏心中大恸，抬头悲伤地望着沃伦。他的笑容，他的表白，他的固执，他的维护…所有的他在她脑海中一一闪现，她不想让他用“可笑”二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
“不，那并不可笑！”她近乎尖锐地喊道，缠住她四肢和脖子的铁链被挣得簌簌抖动。
对上那仅剩的右眼，那里面的沉痛让沃伦有一瞬间的愣神，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转瞬间却又变了脸色，退了回去。
“康纳告诉我，天网聪明得可怕，一直以来，我都小看了它。没想到它居然还能如此真实地模拟人类的感情…”说到这里，沃伦顿住，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想将某种情绪压下，“可是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说完，他转身而出，没有回头。
乔苏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许久之后，才低下了头。
一滴泪坠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24、终结者12 ...
乔苏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传说中的约翰·康纳。
她是阶下囚，而他是审问者。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乔苏淡淡笑道。
她已经从沃伦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约翰·康纳显然对她的配合有些吃惊。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让乔苏有些愉悦。
“我知道你很惊讶我为什么这么配合——虽然我的骨头是特殊材料造的，然而受伤了我也是会痛的，我绝对不会说任何假话让自己受更大的痛苦。”乔苏笑道。
康纳沉默了片刻，似在评估乔苏话里的真实度。
半晌，他开口问道：“我想知道天网的总部所在。”
“芝加哥。”乔苏快速答道，“至少我出来前是这样…但现在有没有换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又是一阵沉默，康纳续又问道：“你这样的…他造了多少？”
乔苏回道：“暂时只有我一个。不过，比我次一等的…估计会有很多。”乔苏想到出来前看到的那种惨象，不禁抖了抖。或许，《终结者》系列中的T800系列仿真机器人——阿诺哥——快要出场了…不，大概天网已经造出来了。
“天网的防御网…你知道漏洞在哪里吗？”康纳又问。
乔苏这回却摇头了，“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们放我回去，或者我能查一查。”
康纳却笑了笑，眼中有些极淡的怜悯，“苏小姐，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嗯…那你们要怎样？问到有用的信息后就杀了我吗？”乔苏问。
但这一回，康纳没有回答。他沉默地看了乔苏许久，转身走了出去。
然而，在门口的时候，他却顿住，背对着她问道：“沃伦对我说，当时你撒谎说，你为天网造时光机…这真的是假的么？”
“…你都知道了，还需要问我么？”乔苏不答反问。她知道根据原剧情，正是康纳派战士跟着T800回到过去，才有了约翰·康纳这个人，他的母亲莎拉正因为早已经得知未来的惨淡，以及自己儿子的使命，便从小就训练他，为他将来领导抵抗军做了极为厚实的铺垫。所以此时此刻的约翰·康纳，拥有莎拉留下的告知一切真相的录音带，他是知道未来的发展的。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在牵扯上复杂的时空关系后，一切都混乱了。
康纳没有回答，走了出去，背影彻底消失在乔苏的视野中。
乔苏长舒了一口气。
腹部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受伤的手臂被反绑在身后，时时刻刻都因为牵扯着而剧烈疼痛着。
但她却莫名地觉得松了口气。
那之后，乔苏再没有见到过一个人。
虽然她心底其实是盼望着再见沃伦一面的，然而没有人出现，还是让她觉得轻松不已。
一直到一天后，她才再度迎来了另一个人的拜访。
是沃伦。
只不过这一次，他脸上故意为之的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是你泄露了基地的位置！”沃伦对着乔苏怒吼，“我早该听维罗妮卡的话杀了你的！”
虽然休息了许久，然而身体的伤却在每一分每一秒地消耗着乔苏的精力，此刻她几乎已经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了，可沃伦的怒吼连带着他的愤怒情绪，丝毫不落地传入了她的脑海中。
…怎么回事？是天网发兵打来了么？
乔苏竭尽全力抬了抬眼皮，眼前却只有模糊一片。
她只得放弃，将所有力气集中到了声带。饶是如此，她的声音依然轻得可怕，“放我走…他们…目标…是我…”
“怎么可能？天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机器人发动这么大规模的进攻？”沃伦不敢置信。
“因为…我是…是…天网的…爱人。”乔苏略带些嘲讽地艰难说道。
她可以想象，她这句如此匪夷所思的话说出来，沃伦该有多震惊。
如她所料，沃伦惊得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忽然握紧了手中的枪，顶住了乔苏的脑袋，“那么，是不是杀了你，对天网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感受着额头冰冷的触感，乔苏牵起嘴角笑了笑，“当然…不！如果今天你们还想逃脱的话，最好不要…那么做…”
沃伦握枪的手紧了紧。
他又听到乔苏用虚弱的声音慢慢说道：“如果你杀了…我，天网可以再造一个我…但他在那之前会先把你们…都干掉…如果你放了我，他会立刻…将我带回去治伤…而不会追…追击你们。”
乔苏说这段话用了很大的力气，沃伦没有打断她，直到她停下微弱地喘气，他才缓缓问道：“你对他真的那么重要？”
“应该吧…”乔苏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如果不重要，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要纠正她对人类的态度呢？
沃伦没有再提问，他转身就要离开。
乔苏猜他大概是去跟康纳等人商量了，他这一去，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她深吸了两口气，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大声说：“沃伦，除了我的身份来历，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真心待我，我怎么可能无视伤害它呢？我发誓，我从未想过通过接近你来杀约翰·康纳！”
沃伦脚步一顿，却并不回头，反而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牢房里又恢复了宁静。
人类和机器人的对立是不可调和的，所以沃伦不相信她的话是正常的；但她却必须要说那段话，说不说是她的事，相不相信…是他的事。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有好几个人走进了牢房。
这几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却并不对她抱有善意，他们将她解下来，推搡着往外走。乔苏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又哪来走路的力气？被他们一推，就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为首的男孩踢了踢她，见她毫无反应，和几个伙伴一合计，派两个人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将她往外拖去。
拖曳的疼痛让乔苏渐渐变得清醒，她望着头顶慢慢移过去的天花板，那上面满是污渍。
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失，耳旁似乎能听到倒计时的滴答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得以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手放在她的颈侧探她的脉搏，那手是温暖的，带着丝丝颤抖。紧接着，她的身体被一双手抱了起来，然后她感觉到身上似乎被缠上了什么东西。
又过了会儿，她感觉到清风拂面的凉意，应该是到了外面吧。
“立刻退后让我们离开，不然我们立刻引爆炸弹！”
离乔苏极近的距离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道。
这是沃伦吧…而她，现在大约是在他怀里。
没有人回答他，但清脆整齐的脚步声却响了起来。
而这边，凌乱的脚步声也从乔苏身边经过，向远处渐行渐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放在了地上。
“一个小时内不许追来，不许接近她，不然我立刻引爆。”此刻，沃伦的声音是冷酷的。
乔苏可以感觉到沃伦的气息一直在她身侧盘绕，这使得她特别安心。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她感觉连自己的思绪都变得模糊起来的时候，身边的气息换了一个。
她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苏…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么？呵。
乔苏再一次睁开双眼是在培养槽中。
玻璃壁之外的屏幕上，是正望着自己的天网。见她醒来，天网脸上的温和神色更柔。
身侧的培养液开始渐渐流走，等到液面终于降到脚边，玻璃壁也由下而上地升了起来。哗啦一声，还未完全降下的液体一股脑地流了出去。
乔苏扶着玻璃壁走了出去，她在一旁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衣架，衣架上有件白大褂，她立刻拿着穿上——裸奔真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苏，你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天网轻柔地问，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