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苏回他一笑，快步进了自己家门。
贝吉尔夫人正在客厅里和另外一位夫人有说有笑，见乔苏进来，那位夫人朝她点点头。
“看来课程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尤安娜一个人在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那位夫人站起身向贝吉尔夫人道别。
“也是。我就没有见过比尤安娜还能折腾的小姑娘。不过啊，我家苏伦娜太安静了，要是她能像尤安娜一样更加可爱一点，我就开心了。”贝吉尔夫人也站起身，视线轻轻落在乔苏身上，话里虽然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视线却没有一丝责备。显然，她对自己这个女儿还是很满意的。
“苏伦娜是安静的小淑女，将来会有很多英俊的男子为她倾心的。”那位夫人笑着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贝吉尔夫人才将她送出门。
“好好学琴，至少要比尤安娜弹得好，知道吗？”贝吉尔夫人教导乔苏。
乔苏想到那个弹琴时也安静不下来的小姑娘，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妈妈。”她会在下周三钢琴课之前让自己的手指保持手上的状态的。
得到女儿的保证，贝吉尔夫人满意了，放过了乔苏。
乔苏忙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贝吉尔夫人的视线，去厨房偷了点鱼干。厨房中的鱼干种类还挺多的，她谨记赵大叔的小品中只盯着一只羊薅羊毛而被人抓住的教训，每种都拿了一点点，争取让贝吉尔夫人完全看不出来。
怕艾瑞克等得急了，乔苏几乎是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看贝吉尔夫人还在客厅后，才放心地冲到了窗边。
艾瑞克果然还等在窗外。
“给！”乔苏捧着鱼交到了艾瑞克手中，而他怀里的小黑一双眼瞬间变得发亮，伸出爪子去挠那些鱼干。
“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找你！”艾瑞克也不多停留，朝乔苏笑了笑，抱着小黑消失在街道尽头。
晚上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贝吉尔夫人皱眉问乔苏，“你身上怎么有股鱼腥味？”
乔苏心中微微一跳，抬眼望着贝吉尔夫人，无辜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回来的路上在哪里沾到的吧。”
贝吉尔夫人又嗅了嗅，皱眉想了想，作罢。
第二天艾瑞克果然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来到了乔苏的窗外，而乔苏早就准备好了鱼干，就等着艾瑞克来取。
第三天，第四天…也都是如此。为免贝吉尔夫人发现，艾瑞克每次来都不多说话，拿了小黑的食物就走。
几天下来，贝吉尔夫人有一天在餐桌上抱怨，“最近老鼠又多了，这两天厨房里的东西少了好多。”
乔苏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无辜样子。
倒是贝吉尔先生提议，在厨房里放上几个捕鼠夹。
贝吉尔夫人照做了。
捕鼠夹对乔苏这只“大老鼠”自然是毫无用处，所以两天后，贝吉尔夫人的抱怨加重了，“街头那家杂货店尽卖残次品！这些捕鼠夹一点用都没有！”
乔苏悄悄点头附和。
贝吉尔夫人抱怨当天正是周三，在家里憋了很久的乔苏刚刚吃过午饭就冲出了家门。
如她所料，艾瑞克在街口等着她，而这一次，多了小黑。
经过一个星期的鱼干滋润，小黑的皮毛光亮了很多，精神看起来也非常不错。而因为每次都是乔苏亲手把鱼干给艾瑞克，小黑对她也不再排斥，甚至会用脑袋摩她的手指撒娇。
每当这时，乔苏的心底就会柔软成一片，仿佛忘记了一切烦恼。
这一次学琴，乔苏依然以伤为借口没有练习。
尤安娜对她依旧不友善。
乔苏想到贝吉尔夫人和尤安娜母亲明面上的和气暗地里的比女儿，便原谅了尤安娜的不礼貌。
第二个星期的时候，乔苏开始给小黑换伙食。
贝吉尔夫人的怀疑已经越来越重，她甚至以为乔苏偷偷在家里藏了一只猫。不过当然是什么都没找到。当厨房里再没有鱼干的时候，乔苏只好退而求其次偷粮食。反正猫是杂食动物，不管是荤还是素，能填饱肚子就能活下来。
周三，艾瑞克照例出现在乔苏眼前送她去学琴，只是这一次，他原本纯真美好的笑颜上染上了一丝忧郁和不舍。
“苏伦娜，我要离开这里了。”
艾瑞克沉默了一路，快到克拉沃斯基夫人的家时，他低声对乔苏说。
乔苏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去哪？什么时候走？”乔苏觉得自己的声音应该听不出异样。
这段时间的接触，让乔苏明白了艾瑞克一家其实是逃亡到此的犹太人，哪里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逃离。
上一个落脚点，他们只待了一个星期。而这里，已经算是他们待得比较长久的地方了。他们在这里躲了快半年。
“我也不知道，爸爸还在打听哪里比较安全。等到得到消息了就会走，应该就这半个月吧。”
艾瑞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勉强。
“…嗯。”乔苏点头，也沉默下来。
这半个多月的悠闲生活，也确实该过去了。她该全神戒备起来，以应对可能的剧情——虽然目前她对于这是哪部电影依然毫无头绪。
钢琴课上，乔苏颇有些走神。
下课时，趁着克拉沃斯基夫人在整理钢琴，尤安娜一反常态地走到乔苏身边，颇为幸灾乐祸地说：“回家后小心你妈妈打你。”
乔苏莫名其妙地看着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的尤安娜，想问清楚，对方却已经一甩头走了。
出门后没见到总是会来送她回家的艾瑞克，乔苏有些吃惊，她忽然回想起尤安娜的话，心中升起不安，忙向家跑去。
而当她回到家中，看到贝吉尔夫人铁青的神色时，那种不好的预感上升到了极点。
35.X战警3 ...
“苏伦娜！”
贝吉尔夫人愤怒地喊道。她的五官都皱了起来，眼中像是长着两把火。
乔苏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后退了两步。
“妈妈…”
“别叫我妈妈！”贝吉尔夫人捂着胸口，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尤安娜看到了，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一直瞒着我去见那个杂种！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吗？我居然…我居然还相信了你！”
想到刚才尤安娜那幸灾乐祸的神情，乔苏的拳头渐渐握紧。贝吉尔夫人说的是事实，所以她无法对此进行反驳，然而…
“艾瑞克不是坏人。”乔苏想起他抱着小黑时的温柔神情，想起他看自己时微红的双颊，忍不住为他反驳。
“别在我面前提到那个名字！从今天起，你不会再见到他了！”贝吉尔夫人怒气冲冲地说，眉宇间似有一丝冷意。
乔苏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不是不能，而是不会？
贝吉尔夫人彻底冷下神情，“我已经报告军官大人了，他们全家都会被抓走！”
乔苏心中一乱。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身为犹太人的艾瑞克一家如果被德国军官抓住，直接就会被逮捕进入集中营，进了集中营，又有几个犹太人能活着出来？
——不，艾瑞克一家不该被抓进去！
乔苏脑中一热，转身就往外跑去。
然而她的手臂却被人死死拉住。
“你想去哪里？”贝吉尔夫人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抓着乔苏的手臂用上了十分力气，指甲几乎深深地掐入乔苏的皮肉中。
“我要去找艾瑞克！”乔苏回头挣扎，想要掰开贝吉尔夫人的手。
“我不允许你去！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他早就已经被抓走了！”贝吉尔夫人死死地抓着不松手，“来不及了！你去了也看不到什么！”
“既然您这么相信着，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看呢？”乔苏终于不耐烦跟贝吉尔夫人再用蛮力纠缠下去，她脑中回忆起格斗技巧，以巧力挣脱了贝吉尔夫人如同铁钳般的手，毫不犹豫地向外跑去。
那一刻，抓不着的任务已经从她脑海中消失，唯有艾瑞克略微带些腼腆的笑脸充满了她整个思绪。
——他不该因为她而被抓的！
眼前的景象快速倒退，只有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像是擂鼓一般，充斥着她的耳膜。一声，一声，又一声，充满了节奏感。
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重的节奏感，乔苏心中猛地一跳，一转头就看到一辆旧式轿车车轮打滑地向她撞来。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并未发生任何的奇迹。
乔苏只觉得整个人像被巨人打飞，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散了似的，剧痛无比，甚至能听到断裂的咔嚓声。然而她的大脑又是那么清晰，甚至能听到遥远的地方，贝吉尔夫人失控的尖叫声。
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乔苏不由得想，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吧？她还要找出这是哪部电影，然后完成剧情，回到自己的世界。
剧痛渐渐消散，思绪也逐渐飘散…最后迎接乔苏的，依然是那可敬又可爱的黑暗。
时光荏苒。
乔苏确实再次醒了过来，当她看到那雪白的天花板以及雪白的床单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果然那个所谓的“神”是不会那么容易让她死的。
然而当她想动动手脚的时候，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连跟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喜叫声，“2号床的病人醒了，她居然醒了！卡纳斯医生！卡纳斯医生！你快过来看看！”
接下来，是一片无法言喻的混乱。
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跑过来翻动她的眼皮，拿手电筒照她的瞳孔，还在她的眼前伸出两根手指问她这是几。
乔苏很想说一句请不要这么二好不好？但她发觉自己的声带像是被绑住了似的，完全没办法发声。
这乱糟糟的混乱终于过去的时候，乔苏终于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原来她出车祸后就再也没有醒来，一直沉睡着，直到六十多年后的今天才醒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而她也成为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枚。
——居然又成为老太婆了啊。
乔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唯一能做的就是胡思乱想。
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时间是最可怕的武器。对她来说，那一切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而对这个世界来说，六十多年前的事早已经消失在历史中，成为一抹无法轻易触碰到的尘埃。不管前一刻她是多么悲伤多么懊悔，现在也已经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如此漫长的时间已经过去，她这具身体的爸爸妈妈想必已经不在了。而被牵连送到集中营的艾瑞克一家，或许也早就死在了集中营中吧。
心中升起的荒谬感深深抓住了乔苏的心脏，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艾…瑞克…”
近一个月的恢复时间过去，乔苏渐渐开始能说话，能动用自己的身体了。
她很想多说些话来调整心情，但身为奶奶辈的人物，虽然心理年龄很年轻，如果跟那些护士小姑娘们聊时下最流行的服饰化妆品，或者聊聊电影明星什么的，她们会吓到的吧？
所以最后乔苏在医院中的代称是“不爱说话只知道傻笑的老婆婆”。
六十多年躺在床上，乔苏身体的新陈代谢十分缓慢，也因此，她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很多。不熟悉她卧床史的小护士会以为她只有五十岁。但实际上，她至少已经七十五岁了。
苏伦娜的母亲，贝吉尔夫人早已在三十年前去世，她的丈夫去世得更早。除了苏伦娜，两人没有其他的孩子，而两人留下的财产，足够乔苏再在病床上躺个一百年——也因此，她没有在贝吉尔夫人死去的时候被丢出医院。
原本乔苏还想在医院中将养一段时间，然而一件意外的发生让她不得不提前离开医院，踏上了独自旅行的路途。
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吓到的人绝不止那小护士一个…乔苏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看着那年轻稚嫩的脸在她面前以极快的速度苍老下去，对乔苏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她发誓，她什么都没做——至少主观上是那样。
然而客观事实已经发生，乔苏除了逃跑，别无选择。
逃亡路上，乔苏虽然依然无法确定这个世界到底是哪部电影，却也知道绝对比她想象得复杂得多。
她开始满世界游历。她坚信，总有一天，总有一个地方，能让她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她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个世界中。
从波兰开始，德国、意大利、法国、奥地利…乔苏走遍了欧洲各国。
身为一个老太太，这样的旅程并不轻松。不过乔苏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的精力似乎还挺旺盛的，往往就算爬一整座高山都不累。她越来越怀疑，其实她一开始想错了，她这回穿的依然不是人类，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吸血鬼什么的。
——好吧，单从她也会老去这一点来看，她不可能穿成了吸血鬼。
只是她这种通过接触吸收他人生命力的能力，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仿佛哪里看到过…对了！筱原千绘的漫画《苍之封印》中，女主角就是拥有吃人能力的食人鬼，只要她发动能力，被她接触到的人会整个人被她吸收，连点渣都不剩，真正做到了环保无污染…好吧，这和她自己“留渣”的能力显然是不同的。
旅途寂寞，乔苏也就胡思乱想一下，让自己不时时刻刻想着任务。
走完了欧洲，乔苏又将目标转向美洲。
她将亚洲作为最后的目的地，如果整个世界绕了一圈，她都无法发现自己的任务，那么，她也只能回到自己的国家定居了。
至少，自己的老年要在祖国度过。
不过乔苏甚至连非洲都没来得及去，她的旅途就在纽约的一个车站中戛然而止了。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火车站，不普通的是，她被卷入了一场乱斗。
彼时她正坐在一辆列车中，一边漫不经心地啃着松软的面包，一边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列车的出发。
就在这个时候，她视线一转，看到她过道对面坐下了一个男人。
一个似乎有那么点眼熟的男人。
这个男人大约三四十岁，穿着一身皮衣，脸颊上有似乎没有刮干净的络腮胡，整体给人十分粗犷的感觉，而他的身旁，坐着一个戴着兜帽的少女，两人正悄声说着些什么。
虽然之前并没有一直注意他们，但乔苏可以肯定的是，少女比那个男人先上车，而后他才找到了她，坐在了她的身旁。
她想了很久，直到火车都开动了，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男人，而对方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疑惑而又警惕地看过来。
遥远的记忆仿佛打开了一个缺口，闪现的画面令乔苏的眼神剧烈抖动起来。
他是…金刚狼！
乔苏万分激动，天啊，她终于弄明白她现在是在哪部电影里了！
——X战警！这里是异能乱飞的X战警啊！
但她的激动还未维持多久，车厢就是一阵抖动。随后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列车猛地停下了。
紧接着就是更加刺耳的铁皮被硬生生扯开的声音，乔苏目瞪口呆地看着车厢的最后部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扯开，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