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的白梅染墨极有意境,不如就画梅花好了。”有人附议。

楚遥勾唇淡笑,是了,她都差点忘记了,她一直以为南慕封同她一样喜欢兰花,他曾画了一副空谷幽兰给她,赞她如空灵兰花一般出尘脱俗,清逸绰约,她当成宝贝一样地收藏着。

如今想来,当初他为了接近她也是煞费苦心,不止将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还要迎合着同她喜欢一样的东西,当真是…累得很呐。

就在楚遥出神间,南慕封已经站到了中间的空地上,宫人摆上了案几宣纸,他执过画笔,左手按住广袖,落笔极快,行云流水,毫不停顿。

待她回过神来,南慕封的画已经完成了,似乎是在落款了。

她勾唇淡笑,梅花么…

第148章醉翁之意

对于南慕封的才华,楚遥从不曾小觑,她素来都知晓他在人后的努力,常常是书房忙碌到半夜,即使后来官运亨通他也不曾落下诗词歌赋,人前的风光他要,出尽风头的事他也要,一个对政事有所见解而在诗词亦有建树的年轻人,才是他所努力的目标。

南慕封放下了笔,两个宫人上前将他的画作举起给皇后审阅,皇后微微挑眉,毫不掩饰对他的激赏。

“梅以韵胜,果是如此。”皇后年轻时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只一眼便识出南慕封所画的这副白梅是睿武帝为皇子时最得意的一副‘染梅图’,不少人曾经临摹,却都不如南慕封所画。

“父皇的画,自然是极好的。”楚遥笑着附和,心下冷笑,南慕封倒是会投其所好,当众画了父皇的‘染梅图’,既能讨好母后,旁人又不敢对画作挑剔,毕竟他虽是临摹,却到底也是皇帝的画。

“白梅高洁傲岸,幽芳逸致,微臣偶见皇上的‘染梅图’,心之神往,虽无皇上的画技,只盼能形似一二,亦是微臣之幸了。”南慕封向来谦虚,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将一个才高八斗的谦逊儒生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谁都喜欢如他这般温雅恭谦的人,进退有度,懂得把握分寸,既展现了良好的风度教养,又让人对他留下良好的印象,南慕封对这方面的把握向来拿捏得极好,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

“形似一二倒是世子谦虚了…”楚遥笑了笑,偏头看向皇后,含笑说道,“若是要说‘染梅图’,儿臣可是要提一人,凛表哥的一手白梅可不止是形似呢,连父皇自己都说极难分辨。”

此言一出,南慕封面上一僵,虽然勉强维持着笑容,但是谁都看得出笑容的勉强。

“还有这种事?”皇后文氏面露惊讶,她出身文家,自然知道父亲和几位兄长皆是文武双全之辈,料想文家的小辈们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文习凛更是以文家未来的继承人来培养,自然更是出色,文皇后不止一次听皇上提起侄子颇有政见,倒是不知道他在诗书字画上也有建树。

“凛表哥,还不上来露一手?”楚遥站起身,亲自走到文习凛面前相邀,待他无奈地走到空地上的案几前,她更是微微拂袖充当研磨的侍女,更是让众人大跌眼镜,时不时幸灾乐祸地轻瞥一脸阴沉的南忠公世子。

相较于南慕封的刻意炫技,文习凛的作画时则更显沉稳,落笔大气,刚劲有力,错落有序的树枝梅花,一派浑然天成的模样,确实如楚遥所言不止形似,更是多了几分神似。

“凛表哥难得下场作画,本宫可不能错过…”待文习凛放下笔,楚遥笑颜逐开地上前拿过一支紫毫笔蘸了墨汁,微微倾身,在宣纸一侧细细地写着什么。

凝霜斗雪白梅绽,满园花影暗香浮。

语笑嫣然落梦间,红尘画卷醉共舞。

楚遥的字体本是娟秀,因为曾经痴迷南慕封而多年临摹他的字迹,多了几分朴茂工稳,后来她闲着无聊又拿了南谨轩的字帖临摹,便又渐渐变得墨采飞动,丰艳宛畅,这一整个融合起来,自成一派,难以言喻。

公主为文大公子的画题字,众人的眸光变了又变,连皇后都不由得起了几分困惑,她可是知道这个女儿早先便回绝了皇上同文家结亲的提议,可是这会儿又表现出这般亲密无间的样子,倒是让皇后也有些吃不准这丫头的意思了。

不过看到楚遥所题的字,皇后却是一脸了然,一扫疑惑,情不自禁地淡笑起来,看来这丫头还真是对红娘这个角色很是钟情,之前努力撮合她三哥和穆家小姐,如今又将主意打到她表哥和陆家小姐身上去了。

瞧这诗句,可不就藏着‘凝语’二子么?

“不愧是文大少,这‘染梅图’实在是栩栩如生,让人眼前一亮。”对文家大少拍须溜马的自然不在少数,有人恭维了一句,便立刻有人附议起来。

有了两位才子和公主殿下的抛砖引玉,众位千金便也按耐不住,纷纷上前舞文弄墨了起来,对诗书不在行的世家千金便也下场斗琴斗舞,场面可谓是热闹非凡。

皇后文氏素有才情,众人皆知她素来喜欢才华横溢之人,但凡下场表演的都得到了皇后的赏赐,更有两位世家千金得了皇后青眼,开了金口许了女官之位,羡煞了在座众人。

然而楚遥除了开场时为文习凛的画题字,便再没什么动作,反而意兴阑珊地坐在皇后身边,偶尔同皇后低语几句,余下的时间便是认真地欣赏众人的表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曾落在南慕封的身上。

这样的忽视,让南慕封有些失落,连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隐隐地向他投去困惑的目光,他只能温和地保持着儒雅风度。

这时候,吴侯家的世子突然站起身,走到中间的空地,微微躬身,殷勤地说道:“之前听说公主甚爱蓝莹暖玉,末将偶得一尊珊瑚玉雕,留于末将那边难免美玉蒙尘,若是公主不嫌弃,请收下这尊珊瑚玉雕。”

说话间,吴世子身边的小厮拉开蒙在珊瑚玉雕上的黑布,一尊精雕细琢的蓝色珊瑚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泛着微微的光晕,温和而又神秘。

“传说焦仁国君爱极了他的表妹,遍寻全国为她搜罗来无数奇珍异宝,只为博美人一笑,而这尊珊瑚玉雕便是焦仁国君以九座城池换来的宝物,其价值可比连城之璧,只可惜后来焦仁国没落了,无数皇宫宝物悉数流落到民间。”文广陌向来对这些奇珍异宝很感兴趣,一眼便认出了这尊珊瑚玉雕,只见他似笑非笑地朝着吴世子说道,“这样的无价之宝轻易就这么拿出来送人,看样子…世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了,当初秦昭王愿以十五座城池换和氏璧,而这尊珊瑚玉雕则是焦仁帝以九座城池换来的,这般价值连城的宝物…若是为聘礼,亦是不小的手笔了。

只是,为聘礼…文广陌勾唇淡笑,这位吴世子倒也是个胆大的。

第149章珊瑚玉雕

老吴侯为先帝的肱骨之臣,与淳贵人之父情同手足,只可惜二人皆死在同一场战场上,后来吴侯继承了侯爵之位,虽有过世老侯爷的庇荫,却也是渐渐走了下坡路,而吴世子则是他几个儿子中最为长进的,十五岁入了军营,仅仅五年的时间便凭着自己的努力混出了一个南营校尉,手下掌兵千人,也算是个不小的军官了。

兴许因为常年出入军营的关系,这位吴世子并不像寻常公侯之家的少爷那般温润儒雅,反而周身散发着一股浑然的凌厉之气,说话做事亦透着爽朗干脆。

楚遥认真地打量着这位吴侯家的世子,他们前世并没有相交,她对吴侯也没什么印象,仅有的记忆不过是吴侯家似乎出了个了不得的年轻将军,后来还跟着她二舅一同镇守边关,二舅被诬陷叛乱时,听说这位将军还曾联合诸位将士们一同上书求情,想来也是个挺不错的人了。

“如文二少所言,此尊珊瑚玉雕确实价值连城,而末将的心意…想来公主亦是能明白的。”吴世子说话间,面有几分微红,抿了抿唇,似有些许犹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吴世子的心意…倒也是不难猜,只是…”楚遥浅笑吟吟,眼底闪过几分戏谑,这样直白的性子倒是许久没见过了,她忍不住兴起了几分调戏的心思。

公主话未完,坐在南慕封身边的人却是按耐不住,忍不住插嘴道:“堂堂男子汉就该光明磊落,区区一尊珊瑚玉雕就异想天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了。”

“就是,公主才貌双全,倾慕者不在少数,哪有吴世子这样以一尊珊瑚玉雕就想赢得公主芳心的,这也太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了。”有人附和着说道。

“再说,公主同南忠公世子才是郎才女貌,你却这么横插一脚,哪有这样的…”又有人嘀咕一句,声音不大,却是让在座之人都能听得清楚。

吴世子面上一怔,他也是昨日才回的京城,哪里知道这段时间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

他常年在军营,见过的女人并不多,儿时便认识了楚遥,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自是十分喜欢的,加上父亲也提过公主及笄,若是他努力一番兴许能成就这桩婚事,当然吴侯也是知道京城关于公主和南忠公世子的传言,不过他对这些并不尽信,因此他才会有意让儿子率先献上诚意,以得公主芳心。

“本宫曾得了一尊蓝莹暖玉的佛像,想着母后喜欢,便借花献佛送去了凤藻宫。后来,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便有人兴传本宫喜欢蓝莹暖玉,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吴世子今日带来的这尊珊瑚玉雕,可谓是巧夺天工之作,想来得此玉雕亦是不容易的,本宫自然不能夺人所好,吴世子今日愿意带来让本宫与母后赏看,已是极好的了。”楚遥第二次起身,上前仔细端详珊瑚玉雕,不由得心下暗惊这般精细的雕工,即使京城最好的玉雕师傅只怕也是难以雕琢出这么精致的玉雕来的。

皇后满意地暗暗点头,女儿果然是长大了,若是换做从前必定当场给人难堪,如今却懂得含蓄迂回地给人余地了。

楚遥的话中含义吴世子又岂能听不出来,原本他也是想尝试一番而已,虽说心中知晓公主怕是看不上他这样的军中粗人,只是当面被拒总也是有些尴尬的。

“吴世子年轻有为,胸有大志,弱冠之年便得校尉之衔,他日金戈铁马,定能运筹帷幄。”楚遥说完,旋即说道,“年前从父皇那里要来一把金弩,只可惜本宫为女儿身,力气太小,只能勉强开弓,今日看到吴世子便想到父皇之前赞世子骑射过人,不如本宫今日再行借花献佛,将金弩赠予世子,希望他日世子学有所成,能在沙场一展我大凌国威,护我大凌百姓。”

此番言语,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口中说出实在是有些怪异,但是七公主向来我行我素惯了,这会儿能这样给吴世子面子也是难得,众人更好奇的是公主竟然将好不容易从睿武帝那儿得来的金弩送人,谁不知道七公主素来护食,但凡是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再想让她吐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末将谢公主。”原本还一脸讪讪的吴世子,得了金弩,一扫尴尬,满脸的意气风发。

是了,这才是凌国未来的将才。

楚遥含笑看着吴世子难掩激动地拿起金弩比划,实际上她当初看上这把金弩不过是因为前世父皇将这把金弩赏给了五哥,难得让她这次看到了自然是要用尽各种手段得来了,反正得了之后也不过是束之高阁,如今拿来送人,倒也是不错的。

吴世子求娶没有成功,却得了公主殿下的金弩,此等风光也是常人难以企及,那些原本幸灾乐祸的人这会儿也是难掩嫉妒神色了。

“另外…”楚遥本已是走回自己的位置,忽然又转过头来看向方才附和说话的人,沉声说道,“本宫尚未婚配,父皇更是从未赐婚,方才你们所谓的郎才女貌又是为何?这般坏本宫名声,该当何罪?”

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刚才嘀咕说话的人被楚遥这么一刺,惊得面色刷白,慌忙起身下跪:“微臣,无意坏公主名声,还请公主明察。”

南慕封唇线紧抿,勉强保持着僵硬的淡笑,只是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倒是从来不知道区区六品小官都能左右皇室的姻亲了…本宫倒是想问一问陈大人,身为朝廷官员,竟是能如此信口开河么?”楚遥声音并不大,然而语气却郑重其事,让陈大人面上一滞,呐呐说不出话来。

若是换做平时,皇后定是要开口圆场的了,但是这会儿她却好整以暇地坐着喝茶,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

第150章当众澄清

宫里宫外的传言她并不是不知道,她只是疑惑以小七不肯吃亏的性子为何会选择置之不理,任由谣言损她清誉,更是任由某些人借着她公主殿下的名义得了不少好处,皇后原本心底还存了疑惑,难道是她误解了小七的意思,其实她是对南慕封有意的?

如今再看,依然是雾里看花,但是文皇后却是肯定了小七待南慕封无意,否则以她那般护短的性子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南慕封当众难堪,她这番质问虽是对着陈氏,实际上不正是对着南慕封么?

“本宫虽然刚刚及笄,也懂得行知分寸的道理,若是以陈大人所言,本宫和南忠公世子莫不是有私情了不成?”论起咄咄逼人,可是楚遥的拿手好戏了。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陈大人讪讪地低着头回应。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陈大人为何大庭广众之下损本宫清誉?”一个大帽子就这么扣到陈大人头上,压得他不敢抬头。

这位陈大人不过是翰林院一个七品小官,入仕时倒也有几分清高,只是在翰林院呆了几年依旧原地踏步,官位没什么长进,却是学会了不少趋炎附势的把戏,他以为攀上南慕封便能跟着一同扶摇直上,自然是拼命地殷勤讨好,帮他说好话了,只是没想到附和的人不少,公主却是直直地挑上了他,实在是让他有苦说不出。

瞧着陈大人不着痕迹地求救,南慕封便是再不愿意也必须出来救场了,不然日后落得一个冷清寡意的名声,那他以后在翰林院也呆不下去了的。

只见他起身拂袖,走到中间,躬身行礼,旋即说道:“公主息怒,陈大人不过是听信了些许传言,才会误会了下官同公主的关系,还请公主原谅他的无心之过。”

“什么传言?”楚遥拧眉,冷声问道。

南慕封呼吸一窒,心下转了几圈,实在寻不到合理的解释,索性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南忠公世子少年得志,一举得了状元之衔,文武双全,堪为天下儒生之表率。七公主对世子爷倾慕不已,暗生情愫,更是想嫁给状元郎为妻。”楚遥似笑非笑,“京城里的传言,是这样的吧?”

“…是…”事已至此,遮掩不过是徒增难堪,南慕封尴尬地应下。

旋即,便听到了楚遥的冷笑:“真是可笑,本宫居于深宫,世子爷奔走在外,你我二人不过见了几面,却有人无事生非,毁我二人清誉,本宫定要彻查一番,将此等歹毒之人揪出来,否则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楚遥从来不兴暗中动手那一套,她要报仇要惩罚人皆是光明正大的,也因此宫人们对这位娇蛮公主是又敬又怕。

南慕封保持着翩翩风度,只是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公主这番话听着像是为他打抱不平,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变相地澄清他们二人并无私情,即使南慕封相信公主对他有情,这会儿不过是秉持着矜持而已,他也只能顺着公主的话往下说。

“所以,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不曾有过与南忠公府结亲的念头么?”京城里,总有些没什么脑子的世家公子,说话做事全然不顾场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众人纷纷对这位直言不讳的公子起了景仰之情,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敢问出这样的问题,着实是艺高人胆大。

谁知,他们又一次猜错了,因为楚遥非但没有厉声斥责,反而似是而非地淡笑:“这就要问本宫的父皇和母后了,不过么…世事无绝对,不是么?”

南慕封眸光一亮,她没有出言否认,这般的暗示已经让他又重燃起了希望,周围人看他的目光也微微起了变化。

“皇室姻亲自有父皇母后定夺,就不劳各位费心了。”楚遥淡淡挑眉,昭示着不太美好的心情,谁都不愿意旁人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七公主殿下。

这时候,皇后才终于开口圆场:“好了小七,大家不过是关心你罢了,你就别闹孩子脾气了…今日是琼华之宴,大家要尽心才好。”

就这样,关于公主婚事便就此揭过,众人纷纷默契地不再提起,只是依旧有些世家子弟会献礼给公主,她倒也是全盘接收,并没有再出现如方才吴世子那样的事,想来那些个世家子弟不过是想在皇室面前混个好印象罢了。

琼华宴一直持续到晚宴结束,楚遥才将面露疲惫的皇后送回去,她在凤藻宫逗留了半个时辰,便又去了御书房,然而却是同睿武帝单独面谈许久,李公公将宫人们都赶到远处,只他和清欢二人装聋做耳地留在门外候着。

“你要朕赐婚?还是给一个庶子赐婚?”睿武帝向来沉稳,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父皇稍安勿躁,先听女儿把话说完…”楚遥从来不怕睿武帝的怒火,这会儿更是坐到了他的身边,反正屋子里也没别人,自然不会有人指责她公主之躯敢和皇帝同坐龙椅之上。

见楚遥坐到自己身边,睿武帝才压着怒气,等着女儿的话。

“凌国女子十五及笄,及笄过后便是议亲,女儿今年十六,父皇母后为女儿的驸马人选定是伤透了脑筋,既要为女儿选一个人品贵重的,又要驸马家世殷实,但是女儿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外祖家又是文府,不说外公,就说女儿的三个舅舅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楚遥顿了顿继续说,“父皇登基二十载,勤政爱民,励精图治,才有凌国如今的万民康宁之盛况。但是父皇心里也明白,看似波澜不惊的朝廷却并非真正地平静,国家修生养息,朝中重臣亦是如此,表面宁静,暗里却是波涛汹涌。”

睿武帝沉默不语,他身边的能人不少,但是却少有人如楚遥这般同他说话这样肆无忌惮,甚至连多加修饰都不愿意,他淡淡地注视着女儿,见她甚至不曾流露出胆怯,心中不由地更多了几分赞赏。

第151章讨要赐婚

“女儿是皇后嫡出,身份矜贵,朝中重臣或是京城世家不乏年少有为的驸马人选,但是父皇母后反复斟酌却迟迟未能决定,便是因为不论女儿嫁入哪户重臣之家,都会打破朝廷里好不容易得到的平衡。”楚遥抿了抿唇,似在犹豫,只一瞬便有了决定,她继续说道,“父皇心中明白,纵然朝臣不提,人人暗中都会盘算父皇心中的储君人选,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使父皇如今正值壮年,也无法阻止朝臣暗中站队的心思女儿和三哥是嫡亲兄妹,三哥又是母后嫡子,在嫡庶之别上三哥是占了优势的,当然若是以长幼为序那便是二哥占优,但是不管如何三哥定然会是众臣心中储君的候选人,那么女儿的婚事便又变得举足轻重。”

睿武帝刚过不惑之年,确实如楚遥所说正值壮年,再坐二十年皇位也是很可能的事,但是储君之位也是刻不容缓的大事,毕竟几位年长的皇子都陆续弱冠,就算这两年不提,再过个两三年的,朝中众臣也是定然会提上议程的。

朝廷里的人多是人精,谁会真到那个时候才琢磨着站队,这会儿大家必定都开始揣测起皇帝的心思,潜移默化地走到支持的皇子身边,夺嫡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从不曾有人像楚遥这样说得如此直白,生怕皇帝听不明白似的,只是这样的坦然又让睿武帝欣赏不已,所以才说,帝王心深不可测。

“女儿从不曾想影响父皇立储的决定,说实话,不管谁做太子,女儿依然是父皇视若珍宝的小七,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就算待父皇百年之后,女儿也依然是这大凌国的公主,男人们争权夺利,女子却只希望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女儿虽然贵为公主,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楚遥半低着头,轻声说道。

睿武帝皱着眉头:“这就是你想嫁给南二的原因?朕和你母后确实有你所说的忧心,但是也不会因噎废食,若是因为这些顾虑而让你下嫁,朕是绝不会同意的。”

“父皇宠爱女儿的心意,女儿最是了解,只是…女儿不愿意成为旁人争权夺利的棋子,不愿为人所利用,更不愿让父兄为难…”楚遥咬着唇抬起头看向睿武帝,“女儿是真心喜欢谨轩,只因他有一颗纯粹关心女儿的心,不像许多人那样,将女儿视为平步青云的工具。”

她拥有公主的荣华富贵,也有着公主的无可奈何,她有着女子细腻的心思,有着盼嫁的憧憬,却也害怕现实给她的迎头痛击。

“南二…你又了解他多少?”睿武帝确实欣赏南谨轩,那个沉默清冷的男子,和那些夸夸其谈的世家公子很是不同,可是他并不能因为这份不同而让女儿下嫁,他一直都希望能为女儿寻得一个完美的佳婿,如文习凛那样能文能武,在任何时候都能护住楚遥的驸马。

若非皇后的一番话,睿武帝或许依然对文习凛为他的女婿有所期待,如今也只能叹息了。

“父皇曾经同女儿说过,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他足够优秀,即是庶出又如何?谨轩从不趋炎附势,亦不贪恋富贵,不论是对女儿还是对小十四,他秉持的便是一份简单纯粹的关心,在他眼里,女儿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丫头,而非凌国最尊贵的公主。”

楚遥说的这些睿武帝又怎么能不懂,同样出身皇室,享尽荣华富贵,却也是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孤寂,他们不敢轻易对人付出真心和信任,他们从小学会的便是防备和戒心,身边殷勤讨好的多是有所贪图的人,在他们的世界里,纯粹的真心恰恰是最难能可贵,亦是难以放弃的。

“嫁给南忠公的庶子,既不会影响朝廷的平衡,亦不会让任何人能踏着女儿的肩膀平步青云,至于谨轩…”楚遥低下头,面上浮起微微的红晕,“女儿相信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也请父皇相信女儿的眼光。”

睿武帝默不作声地打量楚遥,这丫头向来娇纵任性,但是在他这个父皇面前却是难得显出这么强势的一面,他几乎能肯定,若是今日他不同意这门婚事,这丫头定然会每日来磨他直到他同意为止,甚至还会做出什么让他不得不同意的事来,对于小七的倔强和执着他这个父皇还是深有体会的。

“这件事…朕还要再想想…”睿武帝面上凝重,没有立刻回复楚遥。

“父皇是要寻来三哥问一问么?”楚遥巧笑焉兮地眨眼,“三哥也是知道的呢…”

睿武帝顿时不满了:“老三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上次…在行宫遇上刺客的时候…”提到刺客的事,楚遥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老三怎么说?”睿武帝沉吟一声问道,虽然对于老三知道南二的事有些不满,不过他还是对老三的判断和眼光有信心的。

“三哥没说,不过有时候出去办事时会带着谨轩一起。”楚遥偏头,回答得很诚实。

睿武帝眉眼一挑,看样子老三对南二还是有些看好的,他这个父皇可是知道的,御烽那小子身边人不多,但是个个都是能人,若是他愿意用南二,那南二定然是个不错的。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朕同你母后再商量下。”睿武帝佯装忙碌地赶人。

楚遥又叨念了几句,便笑眯眯地跪安了。

在她看来,这件事亦是八九不离十了,父皇心里只怕是有了决定了,只是不高兴她事到临头才告诉他,故意吊着她胃口来的。

然而谁都没想到,隔日便有一道圣旨飞出皇宫,直直砸得整个京城的人目瞪口呆,连碧霄宫那位都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

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睿武帝,听说了楚遥的震惊之情,这才满意地哼哼两声,那丫头闷声不响地便给自己挑好了驸马,最可恶的是老三知道而他这个父皇却被蒙在鼓里。

在旁伺候的林公公只是低头闷笑,有时候皇上也真的是像个孩子似的…

第152章意外赐婚

南忠公府的祖宅在南大街附近,算不得京城的繁华位置,但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算是不错的宅子了。

府外是一辆昭示着皇宫身份的马车,李公公手执圣旨,被南忠公迎了进去。

“李公公请上座…”李公公携圣旨而来,自的是皇上,再者他又是睿武帝身边的红人,南忠公自然不敢怠慢。

“南忠公客气了。”李公公摆摆手,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即使南忠公府已然没落,到底也是朝廷朝廷所封的公爵之家,他一个阉人又岂能逾矩,他坐到一边的红木椅上,一派悠闲道,“老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宣旨,请南府的人都出来听旨吧。”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南忠公一边让人去后院将家中大小都叫出来,一边坐到李公公边上小声询问起来,“是不是…小儿在朝廷当差,出了什么岔子?”

李公公但笑不语,好整以暇地喝着府里奉上的上好龙井茶。

见李公公不说话,南忠公也不气馁,同闲聊了起来。

南忠公夫人原本在账房,一听宫里来了人,便立刻匆匆赶了来,后院的侍妾和儿女也都纷纷来到了前厅。

“似乎…还有两位公子未到?”李公公扫了一眼,旋即问道。

“是,已经派人去翰林院了,犬儿很快就会回来,劳烦李公公久候了。”实际上,南忠公心里很是疑惑,照理说来南忠公宣旨,只要他这个家主在即可,但是看公公的样子,这道旨意分明不是下给他的。

南玥菱坐在南夫人身边,她是主母嫡出,又是世子爷南慕封的嫡亲妹妹,在府里很是身份尊贵,坐在她身边的是杜晗烟,瞧着她的样子该是和这位南家大小姐关系很不错。

而南玥菱身后立着的两个女子,单看衣饰便不如她,眉眼中有两三分相似,该是府里的另外两位庶女了,再有一个年轻人立在南忠公身侧,此人便是南府的三公子,虽是庶子出身,但是因为其母颇得南忠公宠爱,在府里也是没人敢欺辱的。

只是几眼,李公公便将这南忠公府里的人物关系大致摸清了,再一眼扫过几位立在南夫人身后的女子,大抵是南忠公收入房的侍妾了,李公公暗忖,没想到这位南忠公倒是艳福不浅,不止妻妾不少,连子女亦是不少。

想到这里,李公公忍不住暗暗叹气,嫁入这样的人家,可不是好相与的,也难怪皇上头疼得紧了。

“李公公…”南慕封匆匆赶回来,上前同李公公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不好意思,让公公久候了,今日翰林院有些事要处理,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不碍事。”李公公摆摆手,旋即又朝门外看了看,“二公子尚未回来么?”

南慕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南忠公亦是一派无所谓地说道:“他不在也不碍事,他平日里向来回来得晚。”

这般不在意的口吻却是让李公公眸色一闪,面上微微一笑:“老奴奉命来宣旨,二公子自然是该要在的,更何况还是与二公子有关的事。”

自古嫡庶有别,但是大多数世家对于庶子的教育和培养并不会怠慢,尤其是京城的世家更是如此,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力量,如南忠公府这样不将庶子放在眼里的着实不多。

亦或是该说,并非是不将庶子放在眼里,只是不将南谨轩这个庶子放在眼里罢了。

“和谨轩有关?”南忠公眉头紧皱,心下一凛,担忧地问道,“他在宫里当差,闯了什么祸了么?还请公公明示。若是这个不孝子当真闯了什么祸,在下绝不袒护。”

李公公面色自若,只是心下却是越发地不待见这位南忠公来了,纵然是不受宠的庶子,总也是亲生骨肉不是?这般冷情,实在是让人心寒。

“李公公,是吾儿出了什么事了么?若是…若是他当真闯了什么祸,也是妾身没有教好…”蒋氏向来懦弱,但是这个时候却是冲到了前头,忍不住开口为儿子求情。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南夫人冷声斥责,满眼的轻视。

就在此时,南谨轩终于回来了,瞧着这一屋子的人,不由得微微挑眉,这什么阵仗?

“既然二公子也回来了,那老奴就宣旨了。”李公公站起身,朝着南谨轩微微躬身,这般的恭敬姿态纵是方才见南忠公都不曾有的。

南忠公心头疑惑更甚,不过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带着一干家眷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南忠公之子南谨轩人品贵重,竭智尽忠,乃逸群之才,朕躬闻之甚悦。朕之爱女楚遥才貌双全,当择君子与配,今招南谨轩为七公主驸马,择日完婚,钦此。”李公公一道圣旨念完,众人皆是一脸的目瞪口呆,谁都没反应过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忠公侧室蒋氏,德蕴温柔,性娴礼教,端方识礼,贞静柔和,今特封为三品诰命夫人,钦此。”李公公念完另一道圣旨,旋即又笑,“二公子,侧夫人,接旨吧。”

被李公公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跪拜谢主隆恩,虽说这是给南二公子赐婚,到底也是南忠公府的大喜事,虽然南忠公如今是一肚子的疑惑不解,也只能应声谢恩。

将明黄色的圣旨抱在怀里,蒋氏面上仍有几分浑浑噩噩,她向来性子软,之前突然被抬了侧室便足够让她诚惶诚恐的了,如今又被封了三品诰命,更是让她不知所措了起来。

“老爷,这…”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话。

南忠公夫人虞氏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半分不甘,反而上前亲昵地拍拍蒋氏的手,轻笑着说道:“皇上赐婚,这可是我们南府的大好事呢,妹妹这是高兴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