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景氏并非安分之人,她的另两个儿子亦是才能出众,她便要求睿武帝重用他的两个亲兄弟,睿武帝向来举贤不避亲,便欣然同意,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权势是最容易迷人心智的,他的兄长承亲王谋反叛乱,被当场诛杀,景太后便因为长子的事病了大半年。

然,世事难料,边疆,睿武帝派出他的亲弟德亲王抗敌,大获全胜,德亲王却重伤过世,接连失了两儿的景太后一病不起,缠绵病榻,甚至不愿意再见睿武帝,始终认为是睿武帝心胸狭隘,故意让德亲王战死沙场,也因此,原本就不亲厚的母子更是形如水火。

再后来,景太后以为凌国祈福为由,住到了太国寺旁的行宫去了,逢年过节都极少回宫,大大地不给睿武帝面子,之前皇子大婚,睿武帝派了人去请太后回宫,她都淡漠地拒绝了。

却没想到,宫里这边刚出了事,景太后便回宫了,时间契合地不得不让睿武帝心底浮起疑问。

“母后。”虽说心有疑惑,面上却是不显,睿武帝走上前去相迎,扶着景太后走到主位上坐下。

“太后圣安。”齐妃和薛贵嫔双双福身请安,其他宫人们也都跪拜行礼。

“皇上圣安,各位娘娘圣安。”景太后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清秀,眉眼间和楚遥有几分相似,她便是德亲王唯一的女儿楚依依,打从德亲王过世没多久,王妃也跟着郁郁而终,景太后怜惜小孙女孤身一人便将她接来亲自教养。

“起来吧。”睿武帝瞧着景太后身边的小姑娘,旋即问道,“这是依依吧?好些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皇上好记性。”楚依依再次福身,郡主风范展露无疑。

睿武帝笑着说道:“依依是朕的外甥女,叫朕皇叔便是,不用拘谨。”

“是,依依遵旨。”话虽如此,楚依依还是拘着礼,大概是多年未曾回宫的关系,多少还有些不自在。

简单寒暄几句后,睿武帝便好奇地关心起来:“母后怎么突然回宫了,也不告诉儿臣一声,儿臣也好派人去接母后。”

从太国寺到京城并不算太远,半天多的时间便能到了。

“皇帝日理万机,哀家又岂能让皇帝操心…哀家是想着宫里难得又添小皇孙,便想着回宫来看一看,再者依依今年十七了,纵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也该议亲了,若是她爹娘尚在,也轮不到哀家这个老太婆操心…”几句话,便说到了她最心爱的小儿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既然母后回宫来了,便住上一段日子吧,也好为依依的婚事掌掌眼。”睿武帝顺着太后的话题往下说。

德亲王的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太后和睿武帝看似都放下了,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桩心结只怕是难以消除的了,只能尽量在面上过得去,便也是了。

“这些回头再说,哀家方才入宫时听说朱雀宫招了太医,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哀家的小皇孙出了事?”宫里许久没有嫔妃有孕,最小的小十四都已经八岁了,景太后虽然同睿武帝不算亲昵,但是总还是心系皇嗣的。

睿武帝沉默不语,景太后便看向齐妃:“齐妃,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妃小心地看了看皇帝,得到他颔首,这才细细地叙说起朱雀宫的变故,当听到丽妃小产的消息,景太后猛地怒拍案几,吓得齐妃不敢言语。

“岂有此理,到底是谁这么恶毒,竟然连哀家的小皇孙都不放过。”景太后怒气横生,她虽然不喜欢娇纵的丽妃,但是并不妨碍她期盼小皇孙的到来,没想到她这才刚入宫,便听到了这个噩耗,简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母后消气,这件事朕会查清楚的。”睿武帝叹息一声,“也是这个孩子没有福气。”

“皇帝这话就不对了,哀家的皇孙,天子的龙裔,岂会是没有福气之人…”景太后正了神色,沉吟道,“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皇后怎么不过来处理,她手执凤印,竟是这样不管事的么?”

薛贵嫔立刻开口维护道:“太后有所不知,皇后昨日受了凉,如今连床都下不来,太医吩咐了要卧床休息。”

“这倒是巧了…”景太后冷笑,不予置否。

景太后和先皇后同为先帝的女人,自然是貌合神离,景太后的儿子送给了先皇后,她心里是不高兴的,后来先皇后为睿武帝选了自家侄女文氏为妻,更是让景太后暗恨在心,她不甘示弱地让睿武帝纳了景家女子,后来太子登基为帝,封文氏为后,而景氏则只得了妃位。

再后来,景妃暗中设计陷害皇后,屡屡被识破,文皇后本念着景太后的面子不愿将事情闹大,谁料这景妃胆大包天将主意打到了刚出生不久的三皇子身上,终于惹怒了文皇后,一举揭穿了她的真面目。睿武帝不顾景太后的求情将景妃打入冷宫,谁知景妃在冷宫也不思悔改,还妄图挑拨景太后和帝后之间的关系,最后皇后出手给了她一个痛快,却不想这件事被景太后知道了,声称要为侄女报仇。

之后因为睿武帝做起了中间人,又有景家人调停,景太后才不再为难文皇后,虽然知道景妃是咎由自取,但是景太后心中总是卡着一根刺,觉得是皇后害死了她的侄女,后来她离宫也和这件事有些关系。

“打从行围回来,皇后身子就不太好,之后又忙着老三和老五的婚事没有休息,身子便一直没有调理好。”睿武帝虽然孝顺,面上很少忤逆景太后,但心里还是向着皇后的。

见皇上这样维护,薛贵嫔忍不住握了握拳,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就在这个时候,睿武帝身边的侍卫来报,何太医抓到了。

“这是何太医?”看着被两个侍卫带进来那个浑身是伤的太医,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那人听到皇帝的声音,猛地大喊起来:“皇上救命啊,微臣鬼迷了心窍才会暗害丽妃娘娘,微臣不过是想护两个孩子周全,请皇上赎罪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说清楚。”睿武帝神色不明,冷声说道。

“微臣是遵从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才会犯下大错,求皇上赎罪。”何太医整个人都跪趴到了地上,模样十分凄惨。

“你是说,是皇后让你暗害丽妃的?”太后回过神来,猛地大力拍着案几,“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哀家的孙子。”

睿武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何太医,像是想要将他看出什么来似的。

齐妃也被这个真相吓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倒是薛贵嫔犹豫着说道:“皇后娘娘贤德兼备,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不要为她说话,哀家早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谋害皇嗣,真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太后陡然转头对睿武帝说道,“看看,这就是你一心维护的皇后,如此蛇蝎心肠,根本就不配为我大凌的国母。”

第158章先声夺人

朱雀宫闹腾不已,碧霄宫亦是不得宁静。

“太后回来了?”楚遥听到清欢带回的消息,漆黑的瞳仁猛地一缩,长吸一口气才将胸前翻腾汹涌的怒意压下去。

景太后,本该是她的亲祖母,却从不曾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她一直以为是她跳脱娇纵的性子不得太后喜爱,直到许多年后才明白缘由,对于过去的那些恩怨纠葛她不愿评论,对于太后的不喜她也不曾抱怨,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太后竟会暗中支持五哥夺嫡,甚至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将三哥推上了风口浪尖。

若非文皇后周旋得当和睿武帝的力保,三哥只怕要被凌国百姓的唾沫给淹死了,楚遥知道太后不喜欢她和三哥,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厌恶到不惜出手相害的地步,亦或者该说,是五哥深知太后心思,给足了筹码,才让她这个祖母如此不念亲情。

楚遥重生以来,并未将注意力放到景太后的身上,实在是在她记忆里太后一直都没有回宫,直到她嫁入南府两三年之后,她才因为身体不好回宫调养,却没想到这一次,她突然就回来了。

“太后娘娘该是临时决定回宫的,并没有带太多人,听说…一回宫就去了朱雀宫,如今必然已经知道了丽妃小产的事了。”清欢自是知道这位景太后对自家公主的不喜,不过想着她一直住在别宫,也不曾在意过,如今突然回来了,连她也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让阿展派人去行宫打听打听,太后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了…”楚遥从不信巧合,她深信一点,大多数的巧合都是人为的。

朱雀宫才出了事,景太后就回来了,这事还真是巧合得紧。

“皇后那边要不要派人通知?”姜姑姑想得更多,不由得担心起来。

“姑姑放心,母后的人脉可不比我们的差。”楚遥摆手,表示不用。

“还有,刚刚阿大那边传来消息,何太医被抓回来了,而且…”简单地将收到的消息说了起来。

楚遥低垂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何太医家里有什么人?”楚遥忽然问道。

“听说妻子早逝,留了一双儿女给他,其他好像就没有了。”清欢在宫里多年,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对各宫的管事姑姑和大宫女都有所了解,再有便是内务府和太医院之类在后宫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地方。

所谓小鬼难缠,清欢身在后宫自然是深知这个道理的,因而对于后宫各处的打点从不曾落下,他们都很明白,许多时候的成败就在那些微不足道之处。

“哪里人?”楚遥又问,不知道打从知道这个何太医昨夜去过母后宫里通风报信之后,她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似乎有一股阴谋在靠近。

“从前好像是边境小城的人,后来那边闹了灾荒,便投奔了京城的亲戚,只是何太医年轻时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后来考上了医馆,推荐入宫进了太医院才好了些。”清欢将打听到的事一一告诉公主。

边境小城?楚遥一听到这个词,便立刻联想到了同样出身边境小城的那一位,眸色微微一眯,说不出的高深莫测。

楚遥低下头思索了片刻便有了决定,低声对屋子里的两个人低语起来,“姜姑姑,你去一趟凤藻宫,避开耳目…”

姜姑姑眼中闪过敬佩,认真地点头:“公主请放心,奴婢定然不负公主所托。”

待姜姑姑离开,楚遥这才看向清欢,勾唇一笑:“走吧,我们也去朱雀宫,会会亲爱的祖母吧。”

清欢最喜欢看自家公主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从前她虽然也是一贯的霸道傲慢,如今的骄傲却像是融入了骨子里似的,举手投足间满是自信的风采,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们到朱雀宫时,前殿正陷入巨大的沉默,宫人们纷纷低着头白着脸立在边上,睿武帝的脸色也不好看,太后更是满脸怒意。

然而,楚遥却像丝毫没有察觉到诡异的气氛似的,大步流星地走入前殿,微微福身:“父皇圣安,太后圣安。”

打从楚遥懂事起,她便没有叫过景太后祖母,一直叫的便是太后,不管是从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是极度骄傲的,别人不待见她,她自然也不会给旁人好脸色,不论对方是谁。

太后摆明了迁怒楚遥,连个正眼都不给她。

睿武帝却是朝着女儿招招手,让她过来坐,“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脸色这么难看?”

“哼,莫不是知道事情败露了,便派个小丫头过来打探情况?”景太后冷眼讽刺。

楚遥疑惑地偏头看向景太后:“太后在说什么,小七不明白。”

这满眼的天真仿佛她是当真不知道太后的意思,倒是让景太后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太后在同你开玩笑了,你怎么会突然过来的?”睿武帝开口圆场。

经他提醒,楚遥才像是想起自己的目的,面上便变得异常愤怒:“父皇,那个何太医居心叵测,竟然敢给母后乱开药,小七听说父皇将人抓到了,便立刻过来了。”

睿武帝挑眉:“乱开什么药?”

“哼,那个何太医真是恩将仇报,从前要不是母后提拔他,他哪里能有今天,不知感恩,还敢暗害母后。”楚遥越说越是义愤填膺,“前几日母后不舒服,便派人去请太医,结果何太医来给母后看诊,还留了药方,云姑伺候母后喝了两日药,谁知道今日上午母后起身后几乎连床都下不了了,云姑担心不已便又请了太医来看,谁知道沈太医说母后本是着凉,还食用了凉性的药物,身子自然是好不了的。结果云姑便将何太医的药方拿给沈太医看,沈太医一看便说那药方有问题,幸而母后没有如平时那样每日都要用枸芳莲子羹,不然…便是要去掉半条命了。”

听着女儿的话,睿武帝面色一沉,彻底黑了。

“冤枉啊公主,就是给微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皇后娘娘啊…”跪在一旁的何太医浑身一震,本就青黑的脸色刷得更白了。

听到身旁人的声音,楚遥疑惑地偏头看去,这才看清楚这人是谁。

“还敢喊冤?本宫都问过了,昨夜就是你,不安好心地告诉母后丽妃胎气不稳的事,惹得母后忧心忡忡,还胡乱开药暗害母后,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楚遥大步向前,居高临下地瞪住何太医,“说,是谁指使你暗害母后的?你若是不说,本宫就让父皇对你用刑,看你说不说。”

这刁蛮公主的名号谁人不知,打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落到她的手里就是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微臣…微臣冤枉啊…”何太医的脸色更难看了,眼底浮起了惊慌,眉眼闪烁间飞快地扫了默不作声的薛贵嫔一眼,见她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珠串,倏地握住了拳头。

第159章自相矛盾

楚遥从来都觉得,全天下女人的智慧皆以后宫嫔妃为尊,步入后宫之前不论她们如何纯良乖巧,都渐渐会被这个大染缸所污,她们爬不出去,便只能任由这个染缸将自己彻底地改变,因为不改变就难以生存下去。

不曾身在后宫的女子,谁都无法想象其中的举步维艰,她们所展现出的才智谋略绝不逊色于朝中大臣,那一桩桩的环环相扣,所走的每一步皆是精心设计。

楚遥的目光扫过沉默的薛贵嫔,她从不显山露水,可越是这样的性子越是让她忌讳,楚遥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定然和她脱离不了关系,只是这个聪明的女人太懂得隐藏自己的身影,在任何时候都是。

“你说,何太医告诉你母后丽妃胎气不稳?”睿武帝眉眼一挑,开口询问。

“是,儿臣刚刚从凤藻宫过来,母后喝了药已经睡了,儿臣便仔细询问了云姑,才知道这个何太医胆大包天,竟敢算计母后,儿臣便立刻赶过来了。”说到这里,楚遥又将视线转向立在一旁的金院使,说道,“金院使是太医院院使,难道不知道凤藻宫一早便宣了太医吗?”

金院使面上一滞,见睿武帝不悦地看向他,连忙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凤藻宫确实宣了太医,沈太医回来之后,微臣尚来不及询问皇后娘娘的情况,朱雀宫这边便出了事,微臣就匆匆赶过来了。”

这倒是合情合理,朱雀宫丽妃小产,事关重大,金院使知道这件事立刻赶过来也是很正常的,忽略了沈太医为皇后娘娘看诊也是情有可原。

睿武帝沉冷的声音响起:“沈太医何在?”

“在殿外候着了。”楚遥回答。

“让他进来。”睿武帝话音刚落,门外的公公便唱诺起来,沈太医立刻走了进来,躬身请安。

睿武帝淡淡地看着沈太医,这是去年才进太医院的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手的医术却是妙手回春,只是这个年轻人性子里多了些清高傲气,在太医院显得格格不入,倒是和曾经的何太医有些相似。

“沈太医,请你将母后的情况如实地告诉父皇。”楚遥一板一眼地说道。

沈太医躬了躬身,旋即正色道:“微臣一早去了凤藻宫为皇后娘娘诊脉,娘娘本是身虚体弱,忧思过重,许是天气时节忽冷忽热所致,只要妥帖地喝几副温和的药调理几日便能康复。却不想,娘娘上午头疼发热,微臣觉得不太对劲,便要来了前几日太医所开的药方,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众人都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娘娘身子虚,而何太医所开的药方却是以凉性草药为佐,强药猛如虎,硬是让娘娘寒气入体,虚汗如雨。微臣又听说娘娘每日下午都要吃一小碗枸芳莲子羹,不免后怕不已,这药方中的凉性草药同枸芳莲子相生相克,纵是要不了皇后娘娘的命,也是要将她的身子掏空了的。”沈太医说话有条有理,并没有混迹宫廷官场的那种油滑精明,反而多了几分书生气。

“好你个何守,竟敢加害皇后…”睿武帝这会儿的怒气可比刚才的厉害多了,猛地一拍案几,仿佛下一秒便要将这个人砍了似的。

“等一下。”太后却忽然开口说话,安抚似的拍拍睿武帝的手,旋即说道,“皇帝先不要急着下定论,方才这个何太医还说是皇后指使他暗害丽妃,如今小七又跳出来指控他加害皇后,依哀家看,这件事只怕是暗藏玄机。”

听了太后的话,睿武帝眸光微闪,没再发作,虽然他和太后并不如寻常母子那般亲昵,但是该给的尊重他还是会给的。

“太后的意思是,母后如今卧病在床,是在贼喊捉贼喽?”楚遥冷笑,半点不给祖母面子,大喇喇地便将太后的意思摆在台面上,直说得太后面色一沉。

皇室贵胄,说话做事向来留有三分余地,哪里见过楚遥这样咄咄逼人的,太后活了大半辈子,早已习惯后宫虚与蛇尾的说话方式,说一半藏一半,留给对方猜测。

而楚遥却是反其道而行,直来直往,半点不留颜面。

若不是太后的脸色太难看,睿武帝就要当即笑出声来了,这个小七可是连他这个父皇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是向来不喜欢她的太后了。

说起来,楚遥有如今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真是睿武帝给宠出来的,别说是皇家了,就算寻常百姓家里头小辈也是不敢同长辈辩驳的,虽然楚遥说话犀利,不留情面,偏偏她又礼仪周全,说话有理有据,让太后有气也无处撒

“既然太后认为此事尚有疑问,那小七倒是要逾矩问一问这位何太医,不知太后是否允许?”楚遥强硬的态度忽而一边,又忽然恭谦有礼了起来。

太后常年不在宫里,哪里知道这位刁钻霸道的七公主有什么改变,依着她从前那些不着调的作风,太后压根不想同她说话,这会儿也是挥挥手示意她随便。

楚遥可不管太后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她是敬过老了,只是那厢不理,她也是没办法的。

“何太医,本宫问你,若是依你所说是母后让你暗害丽妃,那你倒是给我们大家说说你是怎么害得丽妃小产。你指控母后唆使你害人,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又是否有证人?”楚遥直直地看向何太医,语调平缓,不急不躁。

何太医飞快地看了一眼薛贵嫔,见她拧着眉,心下一凛,心下不安蔓延开来。

“紫莲参,对体虚之人是大补,怀孕之人服用却会因用药过猛而出现短暂的气血过溢,进而滑胎。”何太医定了定神,一板一眼地说道,“紫莲参极珍贵,因为去年一场天灾导致市面上几乎没有断了货,而皇后娘娘调理身子却需要这种参,因而年前进贡的紫莲参悉数送到了凤藻宫。”

放眼整个皇宫,紫莲参还真是只有凤藻宫才有。

然而他的话,却叫薛贵嫔陡然抬眼,带出诧异之色,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那倒还真是有趣了,丽妃滑胎是因为气血两亏,而何太医却说紫莲参会让孕妇气血过溢。”齐妃终于抓到了机会,忙不迭地开口冷笑,“看样子何太医的医术,也并不怎么高明嘛。”

第160章扑朔迷离

齐妃的话,让何太医半晌回不过神来,只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何太医口口声声说是本宫的母后指使你害人,却连害人的药物都说错,真不知道是该说何太医糊涂,还是该说何太医居心叵测呢?”接过齐妃的话头,楚遥依然是轻慢的口吻,只是却生生地让人打起了寒颤。

“不可能。”何太医满脸的不可置信,几乎下意识地看向了同样面露诧异的薛贵嫔。

而这一眼,却让楚遥逮个正着,只见她轻笑着问道:“怎么,何太医认为薛贵嫔应该知道为何丽妃的安胎药中没有紫莲参么?”

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人精,不说睿武帝,就是太后或是齐妃,在察言观色上亦是不输人的,更何况大家都将视线定在何太医的身上。

“薛贵嫔,此事与你有关?”太后面露不悦,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嫔妃她向来没放在心上,连同那个不怎么讨喜的孙子亦是没被她放在眼里。

“太后明鉴,妾身向来与丽妃交好,绝不会做出害人的事。”薛贵嫔慌忙起身,急急忙忙地开口澄清。

这一点,太后也好,睿武帝也好,多是相信的,毕竟这个薛氏打从进宫开始便是安分守己的性子,不与人结怨,在宫里算得上是个极好相处的嫔妃了。

“父皇,即使丽妃的安胎药中没有何太医所说的紫莲参,他也是存了一份谋害之心,再加上他还想暗害母后,父皇绝不能轻饶他。”以迂回的方式证明了何太医同丽妃小产的事没有关系,自然就顺利地将皇后从这件事中摘了出来,不过楚遥却是不会放过背叛母后之人的。

“这个人交给你处置。”睿武帝知道自家女儿护短的性子,何太医不止暗害皇后,还栽赃陷害,简直罪无可恕,交给女儿处理,让她泄泄愤也是好的。

“谢父皇。”楚遥勾唇一笑,邪气的目光落在何太医身上。

何太医自然知道自己落在公主手里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猛地一震,偏头转向薛贵嫔便想要说什么话,楚遥倒是很期待能看到狗咬狗的戏码。

只可惜,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薛贵嫔微微眯了眯眼,继续有意无意地把玩着珠串,何太医便立刻僵住了,视线死死地盯在她的手腕上,只一瞬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任由侍卫将他带下去,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何太医的事告一段落,丽妃滑胎的案子却仍扑朔迷离,楚遥既然来了,睿武帝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陪着说话,太后却是打从她来了之后便没了好脸色,亏得楚遥向来也不是个看别人脸色的主,太后不待见她,她自然也懒得搭理她。

齐妃在睿武帝的示意下,继续盘问丽妃的贴身宫女和厨房管事,只是反复问了几次都得不到线索,不免有些气馁。

楚遥坐在边上,支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得太后越发不得眼,只觉得这么个没有仪态的公主简直就是丢皇家的脸,越看越不高兴,便带着楚依依离开了朱雀宫,太后一走,楚遥自然是落得轻松,眼珠子乱转。

“咦?”楚遥忽然挑眉,面露诧异。

“怎么了?”坐在她边上的睿武帝关心地问道。

“丽妃向来讲究排场,宫里宫外一尘不染,听连架子上的摆设或是桌椅的摆放都极有讲究。”楚遥指了指主位两旁的花架说道,“古来便有逢双为吉,逢单为祸的说法,这么讲究风水摆位的丽妃,正殿两旁的天竺葵竟只有三盆。”

实际上不是丽妃相信风水,而是卓夫人对风水占卜之类的十分信奉,丽妃才会受了她的影响,再者丽妃向来骄矜,自诩尊贵,对于细节更是精益求精,朱雀宫确实算得上是整个后宫里最为奢靡和讲究的。

分给每个嫔妃的宫殿都会根据其位分安排吃穿用度,对于宫殿的摆设自然也有各自的不同,朱雀宫里不少东西除了睿武帝赏赐,还有卓大人从外搜寻来送进宫里给丽妃装门面的,因而皇后也从不插手管朱雀宫的奢靡,左右用的不是宫里的银子,她自然没那闲工夫搭理。

既然主子提问了,自然该有人来回答。

朱雀宫的大宫女红漪上前一步,福身说道:“这是丽格天竺葵,娘娘十分喜爱,原本是放在屋子里的,娘娘闲来无事便会赏玩一会儿,只是昨日有一盆天竺葵枯萎了,娘娘看着不高兴,便让奴婢将花搬出了屋子,后来娘娘身子不适,奴婢尚未来得及处理这几盆天竺葵。”

丽格天竺葵又称三色天竺葵,每一株花团都有三种颜色,极是美艳,只是这样漂亮的花却十分难养,再加上花名同丽妃冲撞,因而花农司中的丽格天竺葵多是送来给丽妃赏玩的。

楚遥沉声问道:“平日里是谁照料这些天竺葵的?”

“奴才是负责照料丽格天竺葵的花匠小路子。”被忽然点名,小路子尚有几分惧怕。

“听说丽格天竺葵极是难养,这花枯萎得快么?”楚遥依然支着头,姿态悠闲。

“回公主的话,丽格天竺葵确实不好养,但是一旦开花却也是不容易枯萎的,花期差不多能有二十多天。”小路子低着头,看起来镇定多了,但是细看他垂在两旁的双手,亦是微微发着颤。

“这花送来多久了?”楚遥又追问一句。

“这次的丽格天竺葵是十日之前刚刚开花,内务府派人送来的。”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忽然会问起了天竺葵,但是小路子心下咯噔,忐忑不安起来。

朱雀宫的管事听到公主提起了枯萎的天竺葵,便立刻派人去将枯萎的花盆带过来,皇宫里便是这点好,只要不是烧掉的东西,总能找到下落。

实际上这也是红漪多长的心眼,她是丽妃的陪嫁丫头,入宫亦有不少年头了,这宫里的腌渍事也算是看得不少,打从丽妃有孕开始她便集中了高度的注意力,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狐疑一番,这次天竺葵忽然枯萎自然也难逃她的注意。

只是丽妃身子不适,天竺葵的事便被她抛之脑后,她也没有顾得上多管,不过她也是吩咐了宫人将花盆先放在闲置的花房里。

沈太医走上前翻看着枯萎的天竺葵,细细地捻着泥土,又拿到鼻间嗅了嗅,低声说道:“这泥有问题。”

第161章环环相扣

后宫是个处处藏着阴谋诡计的地方,想要在后宫立足就必须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不论是嫔妃,还是宫人,亦或是太医。

许多事大家心知肚明,即使看出问题也未必会当场指出,越是在宫里呆久的人越是会如此,因而许多时候,想要听一句真话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