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嫁南忠公府,本想着以和为贵,不过既然大夫人也这样说了,楚遥遵从便是。”说话间,楚遥竟还礼仪俱佳地微微颔首,摆出一副却之不恭的模样,然后才转向彭妈妈,淡定地说道:“彭妈妈你方才说你在南府多年,本该是个为主子分忧的管事,却不想你行事如此随意散漫,尊卑不分,南忠公府素来治家严明,断不能因为你这样的人臭了南府的名声。今日大夫人也说了,你这样的奴才打发了便是,我身身为媳妇的自然要遵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轩遥阁的下人,至于你身旁那几个连我这个主子的命令都不听的下人,也一并跟你一同走吧,至于大夫人要如何处置你们,我就管不着了。”

听到这里,彭妈妈才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惊呼一声就要扑过去求饶,楚遥一个灵敏的闪避,叫她扑了个空。

“大胆奴才,我家公主心善才不罚你们,你们竟敢公然反主,如此大逆不道…”清欢出身宫廷,本就有着同寻常下人不同的威严,再加上她又是公主殿下的心腹,这会儿说话自是中气十足,只见她扬声一叫,“把她们丢出去。”

这时候,不管清苑原先的小厮,还是方才在外院的下人,都纷纷一拥而上,将彭妈妈和她的爪牙绑了起来,堵了嘴,丢出轩遥阁。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虞氏不过说了两句话,楚遥就雷厉风行地把人丢出去,纵是见过大场面的虞氏都有些反应不及,待她回神,人都被丢出去了,实在是让她无语之至。

世家豪门的夫人们和后宫嫔妃一样,说话做事皆是循序渐进,一个坑一个坑地挖,再一个坑一个坑地填。虞氏嫁入南府多年自然深知这些弯弯绕绕,所以方才她虽对彭妈妈很是不耐,却也没有真的要拿她问罪的意思,却没想到楚遥拿了她的话直接把人定了罪,还丢了出去,实在让她这个主母颜面尽失。

楚遥的行为让虞氏很是不满,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想这位公主果然同传言中一样蛮不讲理,但是不管怎样,彭妈妈她们都被绑了丢出去,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终是觉得自己在新媳没了脸面,脸色异常难看。

“彭妈妈本是这儿的管事,谨轩媳妇你如今发作了她倒也算了,只是你刚刚嫁进来,总要个人帮忙…”这便是展现了虞氏恢复能力的时候了,失了一个没脑子的彭妈妈,立刻又想再塞人进去,还一副为人着想的贤德模样。

“不用麻烦大夫人了,母后从宫里让我带了些人来,再加上原本谨轩院子里的人,算下来也是不少了,就不用再添人了。若是真有什么事,我派人去寻吴管家就是了,至于轩遥阁的管事,等谨轩回来我同他商量商量再说好了。”楚遥漫不经心地摆手回答。

楚遥这么大喇喇的拒绝叫虞氏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不过她最后还是压下了不高兴,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

待她离开,楚遥才将视线落在满院子的下人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视让清苑的那些下人如坐针毡,只恨不得能有个洞让他们钻下才好。

第183章一番敲打

从前,楚遥并不觉得下人有笼络的必要,她出身尊贵,不识民间疾苦,不懂为奴者的艰辛和悲苦,这也是她经常不自觉得罪人的原因之一,她说话做事凭借心情,不懂易地而处,因而后来她被软禁,看管她的下人对她很是欺压。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楚遥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她对小鬼难缠的道理可是深有体会,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然而在楚遥看来,唯有在意细枝末节的人才能成就大业,阴沟里翻船的事比比皆是。

清欢给她拿来一张椅子,她安然坐下,又让人将原本清苑的下人和她带来的宫人都叫到轩遥阁,黑压压的一片,楚遥心里暗自琢磨起来,看样子她还要再精简一下才是。

“你们有些是原先清苑的人,有些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宫人,我希望你们记住,这里是轩遥阁,是我和驸马的新居,若是有人不愿留下我也不会挽留,一会儿去清欢那里支三两银子,就当是我额外给大家的补贴,但凡离开了人,就不再是轩遥阁的人,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要提我们轩遥阁的名字。”这是楚遥说得第一件事。

众人远远地站着,并不作声。

“彭妈妈的事想必你们也都看到了,轩遥阁绝不容许这样越俎代庖的人存在,我不知道你们从前是怎样的,如今这个轩遥阁是我和驸马的新居,当家做主的自然也是我们俩,谁若是逾矩,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当然,若是忠心耿耿,我也不会亏待了谁。”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驸马在外忙碌,这后院的事自然由我主事,清欢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你们若是寻不到我就去寻她也是可以的;再有便是轩遥阁的管事,我初来乍到尚不熟悉,因而管事一职就先空着,待日后再说。”

这番话结束,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了。

“我是不知道你们从前如何伺候驸马的,但是日后若让我知道谁有心怠慢,就不要怪我无情了,轩遥阁里最是不容许奴大欺主的人。”她看了一眼清欢,清欢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将轩遥阁的各处小管事重新安排了一下,倒也是没有偏心她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大多数的地方依然还是原先清苑的人掌事,只一处厨房安排了宫人掌管,这倒也无可厚非,公主矜贵,自然对吃食上有所挑剔。

“容妈妈留下,其他人都先去忙吧。”楚遥说完,众人便纷纷离开了,只几个人好奇地看了一眼站在最边上的容妈妈,面露疑惑。

实际上不止他们疑惑,容妈妈心里也有不解,她同公主未曾见面,公主却是一眼将她认出来,她此时心里自然是惊恐万分的。

楚遥上下打量了容妈妈,和她记忆里那个提醒她小心饮食的容妈妈没什么两样,只是年纪稍稍轻了些,那时候她有孕在身,但是南慕封却整日陪在杜晗烟的身边,后来有人在她的饮食里下了药,虽然不知道容妈妈来提醒她是不是南谨轩示意,但是这份恩情她是不会忘记的。

再有便是,楚遥初来乍到也确实需要有人为她掌眼,而一直被彭妈妈压着的容妈妈则是最好的人选,容妈妈在清苑伺候多年,彭妈妈来了清苑,便将她挤到了角落,而容妈妈也是个隐忍的,她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又不出挑,彭妈妈自然找不到理由发作,后来也就懒得和这么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计较了,也因此容妈妈顺利地留了下来。

“若是让容妈妈做轩遥阁的管事,容妈妈有几分把握?”楚遥素来直接,这时候更是问得明朗,全无出身宫廷的那些委婉。

容妈妈眼皮一跳,陡然抬眼看了楚遥一眼,眸中闪过惊讶,又飞快地低下头,却是没有如寻常下人那般,得了差事忙不迭地谢恩表忠心。

见容妈妈不说话,楚遥也只是笑笑,若她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也不值得她挑出来了,嫁人之前母后可是对她说了半个月如何在朱门大户中站稳脚跟的事,虽说楚遥自认为自己还是有本事不被人欺负的,但是却不得不说母后的许多话对她很有启发。

“容妈妈在清苑呆了不少年头,好不容易眼看着能接管事之职,却不想大夫人送来了彭妈妈…这一等,便是五年。”楚遥支着头,含笑说道,“能在彭妈妈的飞扬跋扈下留五年,不简单。”

听楚遥说到这里,容妈妈倏地跪倒在地,恭敬地行了大礼:“二少夫人心如明镜,奴婢惭愧。”

楚遥向来喜欢识时务的人,聪明的人很多,但是聪明却不识时务的人通常活不长久,楚遥不愿搭理这样的人。

像容妈妈这样的人,便是楚遥有心扶植的人。

“我给你半个月,把轩遥阁里的人理顺了,我的人可以不聪明,但是必须忠心。”说到这里,她又加了一句,“听说容妈妈的女儿在大夫人手里,若是容妈妈能坐上管事之职,想来将女儿接来轩遥阁也不是难事了吧?”

直到这时候,容妈妈的心里才咯噔一下,又行了大礼:“老奴定不负二少夫人的器重。”

容妈妈夹着尾巴做人,又何尝不是因为她唯一的女儿在大夫人手里,她担心自己稍不留神得罪了彭妈妈,便会害了女儿,因此她才会一味忍让,最后被逼到了角落,如今有了楚遥的这句话,容妈妈只觉得心口的怨气舒畅了,端看今日少夫人和大夫人对上,少夫人只几句话便打发了大夫人的人,其手段可见一斑了。

“去吧,不要让我失望。”摆摆手,容妈妈便行礼离开。

过了一会儿,清欢才忍不住开口:“公主这样信任她,若是她…”

“有些人差的不过就是一个机会罢了,如今机会给她了,就看她有没有本事抓住了。”用人本就是一场豪赌,不过幸运的是,重生以来她并没有输过,也只希望这一次也不要失望才是。

轩遥阁终于安静下来,而另一头的主母院落却是一番闹腾开来。

第184章兴师问罪

虞氏一离开轩遥阁,便直接去了南玥菱的月欣苑,正巧杜晗烟也在,虞氏让下人去外头候着,倒也没有刻意让杜晗烟回避。

“娘,你怎么来了?”南玥菱正和杜晗烟说到兴头上,看到虞氏满脸阴沉,心下升起几分害怕来。

说来,南玥菱是南忠公的掌上明珠,颇为受宠,但是对她的娘亲却有些惧怕,因而见她这般脸色,当下便不敢多言了。

“彭妈妈的事,是你吩咐的?”虞氏并未拐弯抹角地套话,直接兴师问罪。

南玥菱在虞氏面前素来是藏不住事的,被她一瞪,面上便是一阵青白,慌乱的神色流露无遗。

虞氏早就断定这件事必是她女儿所为,但是看她如此没出息的反应却更是怒火中烧,当下便沉了脸:“我早就同你说过,不要去同七公主作对,你怎么总是不听话?纵然你二哥是庶子,但是他娶的是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七公主,你以为他还是从前二少爷么?”

南玥菱在南忠公府里向来任意妄为,儿时也是欺负过南谨轩的,如今都长大了,南谨轩在外头有了差事,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不过偶尔碰上南玥菱还是很看不顺眼这个不爱说话的二哥,尤其是他从不正眼看她,更是让她不舒服。

不过这次虞氏倒也真是误会女儿了,她同楚遥作对是因为之前两人的过节,同南谨轩没有多大的关系。

“公主又怎么样,嫁到我们南府,不过是个庶妻,还不是娘你捏在手里的?”南玥菱不满地反驳。

听到女儿的话,虞氏简直要晕死过去,只恨没有让她早些看到世家宅门里的那些腌渍之事,她面上严厉,心里还是护着她的,再加上她的父兄宠溺,更是养成了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性子。

虞氏瞪她一眼,警告道:“混帐,这样的话在屋子里说说便是,到外头你可不要给我乱说话。”

虞氏出身不好,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她一分一分挣来的,她看多了人情冷暖,自是比旁人更懂分寸,虽说儿子没有娶到公主她心里有几分遗憾,但是公主嫁入南忠公府,这份荣耀不仅属于庶子亦是属于南忠公府,只要运营得当,还是有利可图的。

想一想,如今的南忠公府可是皇亲国戚,和睿武帝文皇后亦是亲家的关系,就算看在七公主的面子上,帝后也会对南忠公府关照几分。她的一双嫡亲子女,自然是最得益的人了。

南慕封就不用说了,本身就是状元郎,日后迎娶了郡主便是郡马爷,而南玥菱,两位嫂子都是公主郡主之尊,她的夫家能差得了么?端看这些日子有事没事给她下帖子邀她去府里喝茶赏花的就不少,那些人明里暗里的可都是围绕着女儿的婚事,这些…都是公主殿下嫁入南忠公府带来的好处。

虞氏知道女儿脾气不好,也没想着她能同公主和睦相处,但是也没想到竟是这样水火不容,实在是让她气得要命,只觉得女儿被她宠得太不像话了。

南玥菱被训斥了几句,心下更是对楚遥暗恨起来,只是她向来不敢同娘亲反驳,也只能暗自咬唇,不敢再说。

“七公主是帝后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你得罪她于你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你若是同她交好,那便是同皇室交好,这本帐你难道算不过来么?”像是想起什么,虞氏又道,“你今年已经15了,爹娘也留不了你几年了,你也该为自己打算起来了,京城世家颇多,我们南忠公府虽算不得什么名门,但是因了你大哥的高中和公主下嫁也算是新贵了,趁着这个势头你不为自己考虑,倒是同公主翻脸,我是真不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坐在一旁的杜晗烟不着痕迹地看了虞氏一眼,她一直都觉得虞氏是个很有手段的主母,更为可贵的是她比常人更清醒,就如这次公主下嫁的事,她并没有因为驸马不是她的嫡亲儿子沮丧太久,反而迅速从中挖掘出了许多可以借势的地方,只可惜南玥菱被保护得太过,完全没有遗传到虞氏半点精明。

“晗烟,你同公主关系不错,也帮着劝一劝你妹妹,这丫头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为难公主,真是…”虞氏话锋一转,扯到了杜晗烟的身上。

虞氏并不十分喜欢杜晗烟,虽说她待这个夫君的外甥女并不薄,平日里南玥菱有的都会为她准备一份,兴许是杜晗烟和她年轻的时候太像了,善解人意又颇有才情,所以她却是打心眼里没法真正喜欢这个丫头。

“是了,表姐你也不要再去那个讨厌的公主那儿了。”南玥菱孩子气地叫嚣。

“胡闹。”不等杜晗烟说话,虞氏已经低斥了她一句,见她没有半点悔改之心,厉声道:“回房去抄《女诫》,不抄完不许吃饭。”

“娘…”南玥菱不依,连连撒娇。

“去。”虞氏瞪眼,南玥菱动作一滞,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屋里去了。

前厅静默了半刻,杜晗烟忍不住心里打鼓,琢磨着是不是也该告退,就在这时,虞氏已经开了口,换了话题。

“慕封是南忠公府的世子,日后南忠公府的兴衰都系于他一人身上,他是个有才华也有野心的人,断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耽误了前程。”虞氏并未因为杜晗烟微微苍白的脸色而心软,继续说道,“你和慕封青梅竹马,老爷也确实考虑过你们两人的事,但是如今皇家赐婚,我们南忠公府娶郡主也是高攀了的,更何况依依郡主深得太后喜爱,她是个配得上慕封的女子。”

说到这里,杜晗烟面上已经惨白一片了,她一直都知道虞氏厉害,却从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毫不留情地对她说这些,她只觉一阵难堪,恨不得能立刻昏死过去,也好过在这儿受尽羞辱。

“你是个好孩子,有时候我甚至想若你是我的女儿或许我会省心很多,但是晗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虞氏叹息一声,到底还是留了几分情面,“你今年十七,年纪也是不小了,前几日我同老爷商量了你的婚事,为你选了几个世家子弟,回头我让人名册送去你房里,你仔细考虑清楚再来回我。你是打小住在南府,我和老爷将你视如己出,日后你嫁人,我们自然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南忠公府便是你的娘家。”

这些话,听得杜晗烟几欲落泪,她硬是握紧拳头,不让眼泪滑落。

“晗烟告退。”她站起身,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福身离开。

瞧着她踉跄的背影,虞氏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由得摇头叹息,只可惜她没有一个好出身,不然她也不会将话说得这么绝。

第185章极是心细

楚遥正窝在榻上午睡,她素来懒散,让她正儿八经地去床榻上午睡她倒是睡不着了,也就在软榻上看书,看着看着才能睡着。

清欢其实也弄不明白为何公主现在那么不容易熟睡,别说是白日里了,纵然是晚上有一星半点儿声音就醒了,清欢想过许多办法,还从太医那儿弄了些安神的偏方也没什么大用,也只能让走动守夜的宫人蹑手蹑脚的,尽量不要扰了好不容易睡着的公主。

后来发现公主在软榻上看书常常会看到睡着,清欢便上了心,吩咐了宫人在塌子上用足了心思,上好的丝绸和绵软的内芯,躺着的舒适程度绝对不亚于床榻,她又特意让人缝制了适合在软榻上盖着的毯子和软被,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到了这轩遥阁,这些东西也都是准备足了的。

房门忽然被推开,清欢抬眼便看到驸马进来,刚要请安,那头便摆出个嘘声的动作,她便点点头福了福身离开了屋子。

南谨轩怕自己从外头带来的凉意惊醒了她,在门边站了会儿,端详着她的睡颜,小巧精致的容貌,怎么看都看不厌,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若是楚遥这时候醒着便能看到他满眼的深情款款,只可惜这会儿公主大人睡得正香。

过了一会儿,他才走到软榻边上,刚要坐下,楚遥便忽然惊醒了,眸中只冷意闪过,见是南谨轩,倏地便散了警惕,连身子也重新放软,朝他笑了笑:“你回来啦?”

瞧着她刚才防备的样子,南谨轩心头微微一痛。

不过他素来是面上不显的人,见她要起,忙伸手虚压一下:“不忙,你再躺会儿,我一会儿还要出去。”

“怎么这么忙?”楚遥皱眉,这才是他们新婚的第二日,父皇和三哥素来宠她,没道理会在这时候打扰他们的。

“有点棘手,我怕他们处理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南谨轩同她说话,向来温柔,这时候多了几分内疚,说话更是温柔。

楚遥淡笑着摇头:“不委屈。”

能嫁给他,又何来的委屈?当然这样的话,饶是楚遥这个脸皮厚的,也是说不出口的。

“我听说你打发了彭妈妈?”眉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南谨轩轻笑着说,“她也是个没眼力的,敢得罪我们的公主殿下。”

楚遥瞪他一眼,娇嗔道:“我是占了理字的,打发人可是大夫人说的。”

偏南谨轩就是喜欢看她这般娇俏的小模样,尤其是这么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狐狸模样,他揉揉她的额际,低声叹道:“倒是我连累你受委屈了。”

“才没有,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同他们计较,你是大丈夫,同那些下人计较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如今既然我嫁给了你,自然不会再让人胡作非为,不过你这个清苑还真是不清静。”说到这里,她倒是自己吃吃地笑了,眸光流转中满是娇态。

南谨轩点头:“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我总是能护着你的。我早先就同爹提过,轩遥阁不仅是南府的清苑,更是你的公主府,虽说外头人看起来是一家,但是我却属意轩遥阁的一切由我们自理。每个院子都有分例,每月的开支总也是相去不远的,但是轩遥阁被你折腾得…再者你贵为公主,总是矜贵些,吃穿用度自然不能同旁人一样,虽说你是嫁给了我,但是金枝玉叶的出身总是没有变的。”

她一直都知道南谨轩心细如发,却没想到他这么忙还能想到这些细节,不过确如他所说,单是她在轩遥阁后头弄的暖池和两间主屋的地龙,再有便是这院子里的花草也都需要精心照料,还有轩遥阁里头的下人,这一笔开支可是不菲,纵然南忠公府负担得起,总也是要让其他院子的人眼红,长此以往,必定弄得家宅不宁。

当然南谨轩的想法很简单,他虽是男子,但是朱门大户后院那些个妇人宅斗他也是看得不少,楚遥为了他不另辟府邸,他自然也是该尽力回护她的,更何况轩遥阁本就是公主府,庶务自理也是很正常的事,他不大愿意让楚遥沾惹上后院那些个腌渍的事。

“你爹怎么说?”楚遥问道。

“他说要考虑。”南谨轩又道,“毕竟没有分家,内务分开的话他也是需要同大夫人讨论的。”

楚遥点头,这倒是可以理解的,这样不分家却庶务自理的情况本也不多见,但是若是当真这样的话倒也是不错的,摩擦会少许多。

“反正这事也不急,你刚嫁过来,他们总也不至于为难你。就算他们当真为难你,你也不用给他们面子,摆摆你公主的威风就是。”南谨轩说完,瞧楚遥扑哧一声笑出来,面上也多了几分讪讪,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楚遥忽然坐起来,窝到他的怀里,低声说道,“谢谢你。”

这是欠了他一世的感谢,或许他并不知道她的感激来自何处,但是她就是想把心里这份感激告诉他,若是没有他,她都不知道那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若是没有他,或许这一世她甚至没法再喜欢上谁了。

南谨轩眸色微闪,拉过毯子将她裹住,搂紧了她,也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只是这一句感谢是什么意思,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最煞风景的就是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公子,时间差不多了。”

“你去忙吧,晚上早些回来,要和大家一起家宴。”楚遥提醒了一句。

暖香在怀,南谨轩是真不想离开,暗自叹息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扶着她躺下,轻声说道:“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我会早点回来。”

楚遥点头,乖巧地闭了眼睛睡觉,待听到关门的声音才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底满是疑惑,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会儿要派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忙?

第186章我见犹怜

楚遥没睡多久,杜晗烟便来了,楚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了,她走到外屋的时候,杜晗烟正望着手边的茶盏发呆,微微发红的双眼让她又多了几分我见犹怜。

楚遥对杜晗烟的感情很复杂,兴许便是对南慕封和杜晗烟滔天的恨意才让她陡然重生,她从没想过会轻易放过这两个人,初来时她甚至想过要让南忠公府走向万劫不复,她要亲眼看着南慕封失去一切,要亲眼看着杜晗烟含恨而终,她要他们亲尝她所经历过的一切。

但是后来她又改变了主意,因为和南谨轩的重遇让她减弱了复仇的信念,虽说他不在意南忠公府,但是南忠公府到底是他的家,她不愿让他为难,更不愿让南家的事牵连到他,至于南慕封和杜晗烟,她只能暗自吞下复仇之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会蛰伏起来,静待复仇的时机。

只是她没想到,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南慕封和杜晗烟,竟会让她有些啼笑皆非,果真是当局者迷,当初她一直都以为南慕封深爱着杜晗烟,才会不顾一切地纳她为妾,给她无限的宠爱,如今看来还真是一场笑话,在南慕封的心里,除了他自己,只怕是再没谁更重要了吧?而杜晗烟,不过和从前的楚遥一样是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罢了。

“公主圣安…”见楚遥出来,杜晗烟连忙起身问安,恭谨之姿和从前一模一样。

这个寄人篱下的女子,礼仪甚至超过了寻常大家闺秀,纵然是出身宫廷的楚遥都挑不出她的毛病。

“我如今嫁入南忠公府,便是南忠公府的人了,还叫我公主倒是生疏了。”楚遥盈盈一笑,语气倒是比平时微微熟稔了几分。

只是这样并不够,杜晗烟眸光微闪,抿了抿唇。

楚遥不急不缓地将清欢方才端进来的点心推到杜晗烟面前,淡笑着说道:“这是清欢的手艺,甜而不腻,尝尝看。”

瞧着楚遥淡漠的态度,杜晗烟心底越发虚了起来,这几日她将所有能借助的力量都想了一遍,除了南忠公便只有七公主了,南忠公素来不插手后院之事,再说她若是贸然请南忠公帮忙还会白白和大夫人落了间隙,所以她唯一能求助的就只有七公主了,可是偏偏公主这边没事人似的,倒是叫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郡主和世子爷的婚事…公主怎么看?”到底还是杜晗烟沉不住气,终是开口提及。

楚遥面上划过一抹惊讶,望向杜晗烟:“这是父皇赐婚,再说一个是我堂姐,一个是谨轩的大哥,我需要有什么看法么?”

“公主明知我…我对世子爷的心思,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刺我。”杜晗烟别开眼,似有几分委屈。

“杜姐姐现在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父皇金口玉言赐了婚,堂姐身后还有个太后撑腰,满不成杜姐姐以为我能阻止他们成婚?”楚遥没心没肺地轻笑,眉眼里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但是偏偏就是这样的诚实刺得杜晗烟闪躲不及。

只是眸子一眨,眼泪便落了下来,所谓美人落泪,便是这样子的了。

“可是…”杜晗到底也是在世家长大的,脸皮薄,总也说不出非君不嫁的誓言。

女人多是口是心非的,虽然嘴上说着什么‘不管为奴为婢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但是倘若当真让她们无名无分地跟在身边,又有谁能真正愿意?

“这世间男子多得是,杜姐姐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以南忠公对杜姐姐的喜爱,日后为你选一门上好的亲事自是不在话下,我瞧着大夫人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自然会为你周旋,杜姐姐又何必庸人自扰。”楚遥这些话半真半假,若是平时的杜晗烟或许还会生出别的想法,但是这时候的她只留满心的失落不甘,哪来的心思分析楚遥的话。

“我和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很小的时候便喜欢上了他,他才华过人,俊美不凡…这世间男子虽多,但是如他这样优秀的,却是寥寥无几。”几乎是无意识的,杜晗烟将心底的念头都说了出来。

然而楚遥并没有丝毫触动,反而叹息道:“世子爷是当朝状元郎,我父皇对他亦是赞誉有加,听闻朝廷中不少权臣都有心将女儿嫁给他,杜姐姐,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没有我表姐,也未必轮得到你。”

早先楚遥就想看看没有她的搅局,南慕封和杜晗烟到底会不会在一起,没多久她就看明白了,以南慕封的城府又怎么可能娶一个对自己毫无帮助的杜晗烟,纵然没有楚依依,他也定然会娶朝中重臣之女,而杜晗烟,差的何止只是家世。

“可是我不甘心。”兴许是话匣子打开了,又兴许是她想打动楚遥,她将自己的心事摊开来说,也算是一场赌局了。

“杜姐姐,你纵然不甘心又能如何?我表姐不是其他郡主,她是太后最钟爱的孙女,你以为太后会轻易让世子爷纳妾么?除非杜姐姐愿意做个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甚至他日生下孩子还要将孩子过继到我表姐膝下,而你永远都是个不见天日的女人…”不得不说,楚遥凌厉起来的那些字字珠玑,旋即她话锋一转,“杜姐姐颇有才情,容貌亦是可人,南忠公府如今是朝廷新贵,杜姐姐纵然是要嫁世家贵族的嫡子也是有可能的,又何必…”

楚遥话未完,杜晗烟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话,几乎是落荒而逃,楚遥望着她的背影,吃吃地轻笑起来。

“公主苦口婆心,杜小姐未必领情。”清欢见人走了,才走进来。

“杜晗烟心性隐忍坚韧,当然不会领情。”楚遥狡黠地朝着清欢招招手,那厢狐疑地凑过来,主仆两人一番耳语过后,清欢狐疑地瞅着他们家公主,总觉得公主越发像狐狸了。

“看什么看,还不去办事。”楚遥娇嗔一句,清欢这才掩嘴偷笑着离开。

第187章旁敲侧击

打从南慕封赐婚的圣旨送到府里以后,杜晗烟的日子就不太好过,而有一个人的日子比她更难过。

大户人家的下人,从来都是依靠主子而活,主子受宠有地位,下人自然也能昂首挺胸,主子没有地位,下人自然只有被排挤欺负的份。杜晗烟在南忠公府住了不少年头,因着南忠公和世子爷的宠护,在府里自有几分地位,甚至不少下人私下里都在猜测,这位表姐恐怕是要嫁给世子爷为世子妃的,自然要好生伺候不能怠慢。

如今圣旨传来,世子妃另有其人,杜晗烟在南忠公府中的地位就尴尬了起来,下人从来都是最墙头草的一群人,知道表小姐日后不会入主南忠公府,再不会如从前那样对她十二万分的小心伺候了,杜晗烟极少同下人打交道,因此她的感触并不算太深。

感触最深的,反是杜晗烟的贴身丫头小怜,她并非恃宠而骄的丫头,但是因为是表小姐身边大丫头的关系,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的,但是随着杜晗烟地位一落千丈,她这个大丫头也跟着受到打压,从前那些不敢得罪她的侍女们纷纷联合起来对她冷嘲热讽,她又不能将这些苦楚同小姐提,只能咬牙吞下去,不过时间长了到底心里委屈,忍不住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嘤嘤地哭了起来。

“谁在那里?”一道清丽的嗓音传来,吓得小怜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从假山后头走了出来,瞧是清欢,不由得尴尬以袖拭泪,只是那满脸泪痕哪里能遮得住。

“小怜?你怎么在这里哭?发生什么事了?”之前杜晗烟进宫都是带着小怜的,因而清欢同小怜有几分相熟。

“没,没什么事,被沙子迷了眼…”小怜连忙倒退一步,连连摆手。

清欢眉眼一皱,快速上前两步,执起小怜的右手,眉头皱紧就再没松开过,清欢将她的袖子掀开,便瞧见一大片红肿。

“怎么回事这是?”清欢沉声问道。

“是我不小心…”小怜低声解释,只是在清欢犀利的目光下缓缓低下头,轻声说道:“是温姨娘身边的丫头,不小心洒到的。”

这样的事,别说清欢不信,就连小怜自己都不信这样的说辞。

“去我那儿擦药吧。”不由分说地,便拉着小怜另一只手往轩遥阁偏厢走去。

这是小怜第一次踏进轩遥阁,眼珠子忍不住到处溜达,频频倒抽冷气,没想到外头看起来寻常的院落竟是内有乾坤,一草一木皆不是寻常花草,雕花柱子亦是精致非常,最让她惊讶的是清欢不是住在下人房里,而是住在主屋不远处的偏厢,走进去之后她几乎都愣住了,别说这是一间侍女的屋子,就连她们家小姐的屋子都不及这里,让她内心浮起一股同人不同命的感慨。

“你先坐一下,我去拿药膏。”清欢见小怜好奇地东张西望也没有不悦,反而眼底闪过精光,她走到另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烫伤膏,回到塌子边上坐下。

“这是最上等的烫伤膏,给我用实在是浪费了。”小怜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之前杜晗烟帮大夫人整理过库房,小怜在旁搭手,因而她见过这样的伤药,大夫人也提过这样的伤药价值不菲,府里的库存并不多。

“没什么的,公主出嫁前皇后娘娘送了一大车的药材,三皇子也命人准备了许多伤药,以备不时之需。公主金枝玉叶,哪里那么容易受伤,她连补药都不肯吃,还要我们千方百计地做成药膳才肯吃一点,这些个伤药什么的都留在我这里,前几日看门的小厮跌伤了,公主也嚷着叫我拿这跌打药膏去给人用。”清欢素来妥帖,说话做事自有一股了让人舒坦的味道,这会儿一边温柔地给小怜上药,一边闲话家常似的,若是换做旁人说这些话只怕是要被指炫耀,但是由她来说却是半点显摆的意味都无,仿佛是最自然的事了。

“主子怜惜,自然是我们做下人的福气。我家小姐对我也是极好的,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暗中给我留一份,只是…如今却是自身难保了。”说到这里,小怜倏地住了口,警惕地抬眼看了看正在给她上药的清欢,见她半分情绪都无,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了。

“杜小姐也是可怜见的,之前还在公主房里呢,我瞧着她来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了。”清欢像个大姐姐似的说道,“我们做下人的,只要主子好,我们也就好了,杜小姐瞧着也是个温柔的,兴许就是钻进了牛角尖,你能劝就劝着她一些吧。”

只是听着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小怜便明白清欢是知道她们家主子的心结在哪里,只是她不能说得太明白。

“哪里没有劝过呢,我是日日劝时时劝,可是小姐听不进去又有什么法子…我也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小怜抬眼瞅了瞅清欢,心下犹豫了几分,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家小姐是个死心眼的,若是…若是真不能如她所愿,也不知道她会伤心成什么样了…”

听她说这句,清欢倒是静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