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天哪!”云越看见这些公文,立刻瘫软在了椅子上——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其实,对于西北长治久安的政策,上官默一到西凉城打仗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仗自然是要打的,而且一定能打赢,这是既定事实,就算是年前打不赢,也总有一天会打赢,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所以他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来西北的主要任务就是为了战后重建。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陛下会这么早就驾崩归天,而他却因为此事需要提前回京。

所以比起云越的老大不情愿,上官默心里是更多的不舍,毕竟他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就等着正式展开大显身手了,却又不得不放弃。

“王爷,西北当务之急乃是交通。二十多年的战乱,这边的道路早就毁了,通商也好,通婚也罢,总要我们的人能进草原才行。所以你看这里…”上官默在云越面前展开一张羊皮地图,指着上面的一条河道,叹道,“这条河贯穿整个西北草原,在这里往南转弯儿汇入金河。这便是整个西北的生命线,第一条路要沿着这条河往西北方向延伸,五十里路一个驿站,最好直接通到这里。”

“这儿是哪儿?这好像不是我大周版图之内的土地吧?”云越皱眉问。

“这里叫凤璋台。这里虽然不是大周的版图,但却也不是任何国家的土地。说白了,也就是谁先占过去就是谁的。”上官默说着,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又淡然笑道,“宁国公曾经说过,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隘口。你把路修到这里,卫长卿的人马便直接过去驻扎,这里以后就是我大周的西北门。”

“好哇!”云越听到这里,身上的那股懒散劲儿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就依你的话把官道一直修到这里,花多少钱都修!”

“这里有一个湖,湖水苦涩难言,周围鸟兽绝迹,寸草不生。”上官默指着地图上被染成浅蓝色的指甲盖儿大小的地方,得意的笑着,“不过你千万别小看这里,这湖边方圆十里,全都是盐。包括这湖水随便装一锅煮一煮,都能够煮出半碗盐来。”

“不是吧?!”云越立刻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我已经叫人试验过了。只是这些游牧人不懂得煮盐的方法,所以千百年来他们把这里乘坐‘死湖’。实际上,是因为湖水含盐量太高,不但水里鱼虾不能活,连周围的土地都长不出草来——当然,这周围都是雪山,正常状况下也是寸草不生的。长年不化的积雪覆盖着盐巴,牧民们也无从辨别。”

“太棒了!”云越握紧了拳头。要知道这回鹘民族最渴望的商品是什么?不是绫罗绸缎茶叶美酒,也不是粮食和陶瓷,而是盐啊!是人人都离不开,历朝历代以来都被朝廷管制的盐!

“这些是各族族长的家谱,里面记录了他们的父母承袭何处,子女与谁家联姻,以及每个人的年龄,性格,喜好等。你闲的时候好好地翻看一下,肯定有用。”上官默又推过一摞卷宗,淡淡的说道。

云越立刻喜出望外:“连这个你都搞到了?!”

上官默淡淡一笑:“这很难吗?”

“谨言兄!谨言兄…我什么也不说了,等我忙完了这边回京后,一定请你喝酒!一定!”云越朝着上官默抱拳,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上官默拱手还礼,目光淡淡的扫过手边量尺后的卷宗,说道:“还有很多事情要跟王爷交代,王爷先别来这些虚的了。”

云越这会儿再也不觉得那两大摞公文可恶了,相反,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儿——人家都把准备工作做到这份儿上来,自己也不能太差吧?不然回去还不得被那些家伙们笑话死了?

一夜未眠。随着天光渐渐地亮起来,屋内呃烛火成了多余,上官默也刚好交代完了最后一件关于宗教信仰的事情,合上这最后一份公文。

“王爷,时间紧迫,我也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了。西北的事情可谓任重而道远,王爷还要多多辛苦。”上官默依然神采奕奕,一夜未眠的他不见一丝疲倦。

“应该的。”云越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窗外温暖的晨曦,淡然笑道:“虽然我不能做一个好皇帝去治理天下,但有你们在前面把路都铺好了,我只过来办这花钱赚钱的事儿,若是再办不好,就真是羞愧死了。”

上官默拱手朝着云越深深一揖:“不管是进还是退,王爷都是为了天下百姓芸芸众生,历史后世会记得王爷的好。”

云越淡然一笑,抬手扶住上官默,说道:“这可受不起,我的父亲和祖母昏庸无能,让这万里锦绣江山满目疮痍,到了我这里,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罢了。时间紧迫,我们也无需多说。叫人预备早饭,用过之后也请谨言兄尽快赶路,长公主和新君陛下怕是等急了。”

上官默点了点头,正要吩咐人传饭,一直守在外边的花满楼进来回道:“大人,宁国公来了。”

“正好,我还想叫人去请他呢!咱们一起用早饭,顺便说一说军务的事情,我就要走了。”上官默轻笑道。

“好。”云越微笑点头。

卫长卿见云越,心里自然是有那么一点别扭的。

他是前朝重臣,有道是一臣不事二主,如今他效忠于大周,而前朝皇帝又到了眼前,他高升为国公爷,而前朝陛下却降为靖安王…很是造化弄人。

幸好云越这些年来跟着李钰,早就修成了容纳天下的宽阔胸怀,见卫长卿倒是坦荡。

上官默如今还是征西大都督,便在主位上落座,左边云越,右边卫长卿,护卫端上一大盆米粥,一大盆羊肉炖豆腐,一盘子辣椒炒咸菜,一大盘子蒸饼。

云越一看心里暗暗地叹息,堂堂当朝一品在这西凉城里就吃这个,真是叫人心酸呐!

“我们不是没钱,是有钱也没地方弄那些精致的吃食。说不得要委屈王爷了。”

“不委屈,现如今百废待兴,能吃饱就成。对了——让本王带来的那些大商人们也尝尝咱这特色吃食,哈哈!”云越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蒸饼咬了一口,觉得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又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粥。

卫长卿却另有门道,取了小匕首把蒸饼从中间隔开,把辣椒炒咸菜丝夹一些塞进去,啊呜一口,蒸饼的麦香加上咸菜的咸辣,这样的大饼宁国公一顿饭能吃四张。

上官默轻笑道:“等王爷带来的那些有钱人在这边扎了根,这西凉城就热闹了!到那时,官道畅通,四方豪客云集这西凉城,只怕山珍海味都不在话下了。”

“说的是。”云越学着宁国公的样子把蒸饼撕开,也夹了咸菜进去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嗯,这样好吃!嘶——够辣!真过瘾!”

上官默只带花满楼等几个近身随从的烈鹰卫以及卓玛和她的十二个护卫,一路人轻装简从策马疾驰,日夜赶路。终于在腊月二十四这日傍晚时分进了帝都城西门。

城门的官兵见这么一队人包头遮面直露着两只眼睛的骑兵纵马疾驰一路往前闯,看着有些不像好人,便上前去拦住询问。上官默抬手拉下遮面的羊绒围脖儿,皱眉道:“连本官都不认识了吗?”

因为国丧期间,四九门全都换上了韩岳手下的禁卫,这人刚好跟上官默也熟,看轻来人之后,忙不迭的躬身行礼:“上官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上官默轻轻点头:“嗯,后面是我的随从以及葛桑尔郡主,还不让开?”

“是。”禁卫朝着身后一挥手,“让开!是上官大人回来了!”

身后的禁军闻言唰的一下往两边推开,各自握紧手里的兵器朝着上官默行军礼。

上官默进城后吩咐花满楼带卓玛先去礼部驿馆休息,自己则直接风尘仆仆直奔皇宫。

“他去干什么?”卓玛看着上官默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皱眉问。

“大人要去祭奠陛下。”花满楼沉沉一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又道:“郡主,属下送您去驿馆休息,一切事情等陛下的灵柩入了皇陵后再说。”

“噢…我不需要去祭奠大周先帝陛下吗?”

“这个要等明天,新君陛下有旨意给郡主再说。”

“好吧。”卓玛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虽然她很想跟着上官默进宫去,但看样子是不可能的。大周天可汗的丧礼必定十分隆重,自己还是不要给上官默添麻烦了。

上官默进宫后直奔奉先殿,一路走一路有小太监匆匆的跟着帮着他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换上了朝服素服。

一进奉先殿,上官默看着停放在那里的高大棺椁,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两行清泪方缓缓地流了下来。

“陛下…”上官默上前两步,一撩袍角跪在地上,缓缓地匍匐在地,低声呜咽道:“陛下,臣回来了…”

守在旁边的李钰和李铎以及诸位皇子公主等人都站起身来,李钰捻了三炷香在旁边的烛火上点燃,走到上官默跟前低声说道:“谨言,给父皇上柱香吧。”

上官默缓缓地直起身来,抬手抹了一把脸,方站起来接过李钰手里的香,朝着灵位恭敬地拜了三拜,上前去把香插进香炉里。

祭拜完先帝之后,上官默被李铎请至旁边,简单问过西北的情况之后,又说了些先帝辞世时候的事情,那些枝节末梢自然不必多说,只有晋封为贵妃的杨心怡和晋封为贤妃的初夏二人随先帝灵柩去皇陵陪驾的事情,上官默听候沉默了片刻,因为想到事出肯定有因,便也没说什么,只回了一句:“既然是陛下和长公主做主,臣也没什么异议。”

“按照礼部拟定的丧葬议程,明日出丧,送父皇的灵柩出京,四日后抵达皇陵。安葬仪式也要一整天的时间,回銮的时候已经是年二十九了。”李铎说着,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窗外,“这新年是赶不及回京过了,朕想过了,匆匆的赶回来也是折腾,反正国丧期间,春节没有庆祝仪式,不如直接在皇陵行宫过年,初六再回京,你觉得怎么样?”

“这怎么能行?”上官默微微皱眉,“过了年便要改年号。虽然先帝薨逝是国丧,但新君登基却也是喜事。嘉和元年乃是陛下登基第一个新年呀。”

“这些都是形式罢了。你们若是觉得皇陵行宫不妥当,那就去避暑行宫。父皇去了,朕心里难过的很,换个地方住些日子,也好消散几分忧伤——何况还有皇姐,她如今怀有身孕,送父皇灵柩她肯定要跟着去的,若是再急匆匆赶回来过年,我怕她的身子吃不消。”

上官默闻言又皱了皱眉头,叹道:“皇上说的是。只是那避暑行宫乃是前朝皇帝修建的避暑之所,自从先帝爷登基以来,我大周财政一直吃紧,那边多处都已经荒废,若要居住,必须早早的派人去打扫收拾才行。还有这么两天的工夫…怕是难以周全。”

李铎淡然一笑,说道:“朕看过内库的账目,虽然父皇在的时候凡事都崇尚节俭,但避暑行宫每年都从内库拨二十万大周币过去修缮,虽然二十万不算多,但想来主要的几处园林应该能保持住。我们人也不多,到时候随便挤挤住几天也就回来了。”

“那臣这就派人过去收拾安排。”上官默拱手道。

李铎摆摆手,说道:“你连日赶路已经很辛苦了。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你且回去沐浴更衣稍事休息,明儿一早再来。”

“谢陛下体恤,臣还有一事要回陛下。”

“何事?”李铎问。

“臣这次回来,带了葛桑尔郡主回京,她一心要学汉学,想去女子学堂。臣想,这也是好事儿,将来通过她或可把学堂书院建到西北去。不管是西洋教会的文化也好,还是我们博大精深的汉学也罢,只要能够教化那些游牧民族,让他们向往和平,安居乐业,总归都是好事。”

李铎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不顾她既然是我们封的郡主,也不好慢待了。父皇的丧礼就让她一并参加吧,这事儿就直接托付给你,朕就不再费心想着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吩咐下面的人照顾好葛桑尔郡主。”上官默躬身应道,“陛下若没有别的事情,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李铎微微点头。

上官默并没出宫,宫外上官府里除了几个佣人看守门户之外也没什么人了,衣服用具什么的,家里还不如重华殿齐全,所以上官默直接去了重华殿自己当值时休息的后小跨院里,着人抬了热水进来,沐浴更衣后,又简单吃了点粥便往奉先殿去。不是他不想睡,是这种时候根本睡不着,先帝的灵柩明日就要出京了,这最后一晚于情于理都该去为陛下守灵。

上官默一出重华殿,便觉得脸颊上忽然一凉,抬头看时,却见漆黑如墨的夜空里飘下了几片雪花来。

“竟然下雪了。”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苦笑,陛下果然是承天之意,明日陛下丧礼,老天要让这万里山河都披白。

跟随在上官默身后的小太监闻言匆匆的跑回去取伞。

重华殿属于外宫,从这边去奉先殿足有两刻钟的工夫才能到。因为国丧期间,后宫女眷都在奉先殿为先帝守灵,而前面也随时都有要务进去回话,是以内宫的宫门上即便上了锁,也有人当值,预备着随时开门传递消息。

雪越发的大了,上官默撑着伞一路行至奉先殿时,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奉先殿内,烛火通明,哀声戚戚。李铎和几位皇子公主,后宫妃嫔除了杨心怡和初夏已经被单独侍候(幽禁)之外,包括韩岳,秦淮,韩胄,杨时昀等几位重臣也都跪在这里守着最后一夜。

本来李钰也要一起守的,李铎说明日还有原路要走,她一个孕妇一夜不睡明儿再跟着去送灵肯定吃不消,便让银凤卫送她去菁华馆休息了。

雪飘飘扬扬的下了一夜。

李钰四更天的时候醒来就再也难以入睡——实际上她本来也没睡沉,三更天的时候才渐渐睡去,睡着了又全是小时候的梦,梦里有父亲,师傅,还有一个穿着荷青色薄绸衣裙的美丽女子。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或者梦里的情景仅仅是一出戏,而她也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起身后,换上素衣素袍披上银白色灰鼠斗篷,头上的暖帽也是雪白的狐皮所制,细细的绒毛在鬓间拂过,宛如婴儿最温柔的抚触。

“娘。”云熙从睡梦里被叫醒,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

“熙儿,起来了。”李钰捏着云熙的小手,从他的手心里勾了两下,“今天要送你外祖父走,不能起晚了。”

“唔…外祖父要去哪儿啊。”

“去找外祖母。”

“外祖母在哪儿呢?”

“在天上。”

“天上是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

“没关系,外祖父和外祖母能看到你就行了。”

卯时,雪停了。

巍峨的皇宫里响起一声沉闷而悠远的钟声。

天承皇帝的灵柩由三十六名禁卫抬着出奉先殿,出太极门,出天阙门,由新君陛下,皇子公主后宫妃嫔们以及朝中大臣,诰命夫人,镇抚司禁军,羽林卫,金鳞卫,烈鹰卫等数千人的护送下,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往南出南城门往大周皇陵所在逶迤而去。

这一路上都很平静,为了保证先帝爷的灵柩能够平安抵达皇陵,早就有礼部官员带着人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两遍,把道路两旁角落旮旯全都搜寻过,更有韩岳事先安排了上千人埋伏在两旁,这一路上两处行宫也都打点妥当。别说歹人,这天气,怕是一只兔子也跑不出来。

虽然大雪天,却也没耽误了行程,腊月二十八中午送葬的队伍抵达皇陵。

先周皇后的棺椁早就被移到了皇帝的陵墓里,陵墓入口的巨石被移开,皇帝的灵柩被送进陵寝安防妥当之后,李钰李铎姐弟二人率领一众送葬的人们进皇陵,祭奠了先皇陵寝左边的先周皇后,又祭奠过右边的殷皇后,先帝陵寝的墓穴被巨石封住,另有两具棺椁放在先帝陵寝墓穴之外皇陵之内,这便是那两位娘娘的休憩之地了。

杨心怡和初夏二人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扶了过来,李铎看了一眼二人,淡淡的说道:“二位娘娘虽然辛苦,但能日夜陪伴父皇身边也是你们的福气。另外,你们两个的饮食起居还是之前的老人儿伺候着,你们的喜好习惯他们也都清楚,你们多保重吧。”

“唔…唔唔!”杨心怡双目充血,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无奈只是发不出声音——她和初夏二人声带已经被毁,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其实按照李铎的意思是要割了这二人的舌头,李钰说太血腥了不好看,便叫云启配置了一剂汤药给她们灌了下去。

“罢了,你们也不用谢恩了。”李铎摆摆手,带着众人转身离去,留下那两位娘娘恨不得扑上去扒了他的皮喝他的血,无奈只是被人按着怎么挣扎也挣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厚重的石门缓缓地合上,阻断了她们黯哑的‘呜呜’声。

“嬷嬷,我母妃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已经七岁的二公主李铃比李钧胆子大些,敢躲在人群后面悄声问她的教引嬷嬷。

“因为娘娘深爱先帝爷,先帝爷如今睡在这里,娘娘便来这里陪他。”李铃之前的嬷嬷宫女们早就死的死,关的关处理干净了,如今在她身边服侍的是原来在东宫服侍李铎的老嬷嬷。

“那贵母妃也是这样吗?”李铃又小声问。

嬷嬷低声说道:“是的。这里是皇陵,先帝爷和二位皇后娘娘再安息,公主还是噤声吧,惊扰了先帝也和二位皇后娘娘,可是不小的罪过呢。”

李铃原本还想问为什么李钗的母妃不用来这里陪父皇,难道她不爱父皇吗?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敢问。如今这个嬷嬷可不像是之前自己的奶娘那么好说话,规矩多着呢,动不动就搬出宫里的规矩说话,她稍有不依,这嬷嬷就拿出规矩嬷嬷的款儿来,抄书,练字儿,背宫规…各式各样的手段都有。

她虽然贵为公主,但也不敢跟皇兄跟前的老嬷嬷作对——而且她也试过了,跟这老嬷嬷作对,自己是绝对讨不到好处的。

安葬仪式结束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众人在皇陵行宫暂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启程去避暑行宫过年。车马劳顿,赶到避暑行宫的时候已经是年三十的下午。

连日劳累,再加上一路颠簸,李钰浑身跟散了架一样难受,想要起身时有觉得腰腹酸痛,于是立刻不敢动了。

偏生云启又是这次葬礼的总管,前前后后都是他在指挥安排并没有跟李钰在一辆马车里。

随行的医女见李钰脸色苍白如纸,便暗叫不好,慌忙上前来诊脉,便觉得胎像不稳,隐隐有滑胎的迹象,匆忙间拿出一粒丸药给李钰含着,便叫人去请太医。

前面云启听说李钰那边找太医,忙叮嘱了上官默一句便匆匆赶来。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云启小心的把李钰从马车里抱出来送进了避暑行宫内一所题曰‘暖流暄波’的院子里去。

这座院子不大,但有一个好处就是有温泉引入室内,虽然是避暑行宫,但此处却是过冬的好所在。因为提前派人来打扫收拾过,所以屋子被打扫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坐垫靠枕被褥帐幔等也都换了素色,一水儿都是新的。

李钰被放在暖炕上,喝了两口温补的热汤,莲雾又把车里的汤婆子拿进来换了热水塞进被子里给她暖脚。

云启不放心,又给她诊过脉后,便侧躺在她身边守着,外边所有的的事情都丢给别人。李钰靠他温暖的怀里,只觉得一个瑟缩的心渐渐地平稳下来,周身开始有了热乎气儿,没一会儿的工夫竟然睡着了。

李铎听说长公主身体不适,便打发了近身服侍的太监赵德丰过来探问,莲雾把人悄悄地让到旁边,把李钰的情形细细的回说一遍。

赵德丰回去跟李铎又细细的回清楚,李铎听完后方叹息一声对上官默和韩岳说道:“幸好无事,如此就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吧,恰逢过年,各地除非六百里加急的折子送过来现办之外,其他事情都可以推倒元宵之后。这段日子大家都累坏了,各自找个地方好生休息吧,身子才是本钱,大家都要养好了身子为国家做事才对。”

众人都躬身称是,又谢过陛下隆恩,方退了出去各自歇下。

当晚是除夕,然热孝之中自然无酒无戏,而且随行的大臣们全都劳累不堪,李铎所幸都放了他们的假,只叫第二日一早卯时来澹宁居见驾。

过了初一之后,除了上官默韩岳秦淮等天子近臣以及六部尚书之外,其余的大臣们都陆续回京,避暑行宫里少了一大半儿人,也安静了不少。

李钰在屋子里一口气儿养了大半个月,直到正月底才出屋门。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起来,梅花渐渐地落了,仅有的一缕芳香已经被徐来的南风吹散。但是还没来得及惋惜,又向阳背风的假山石旁的迎春花却又开了,一串一串的娇艳明媚的黄色让人看了心里边觉得舒畅。

云启看这日天气暖李钰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又睡不好,便让人在院子里摆了榻几,陪着李钰出来晒太阳。

李钰靠在美人榻上,裹着细羊绒毯子抱着圆形团福流苏引枕,眯着眼睛听云启给她读话本儿。

这边云启刚读了个开头李钰便已经昏昏欲睡,忽然间院子外边传来争吵声,声音高昂尖细还是个女的。李钰的困意全消顿时来了精神,因问:“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叫嚷?”

宝凤早就跑出去查看,没多会儿工夫便跑回来,未及开口先忍不住笑了一声:“回王爷,长公主,外边儿竟是那草原上来的葛桑尔郡主正缠着上官大人不依不饶,说上官大人骗她呢。”

李钰闻言也笑了:“我这几日总听你们说起这个郡主,她叫什么来着…”

“卓玛。”云启把手里的话本子收了起来,转手端了茶盏来轻轻地啜了一口茶。

李钰一拍手,笑道:“对!是卓玛。我一直想见她呢,只是又懒得动。今儿既然人都到了门口,赶紧的去给我请进来见见这位让咱们上官大人头疼的主儿。”

宝凤闻言抬头看云启。

李钰笑骂:“你看他干嘛?难道我连见个人都作不得主吗?”

宝凤笑着应了一声,出去请人。

没多会儿的工夫,卓玛跟着宝凤进来,最后面跟着一脸冷酷的上官默。

卓玛之前跟着送葬的队伍去了皇陵,之后便一直跟着上官默,上官默几次要送她回京她都不走,随便说说她不听,朝着她发脾气她就躲了,躲去没一天的工夫又回忽然出现,大周第一能臣上官默如今见了她只有头疼的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