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卿能说没有吗?能说想解甲归田回家养老吗?能吗?!不能!

既然不能,那还等什么?这是多么完美的上天梯啊!

“臣,谢先帝爷,陛下以及长公主厚爱。”卫长卿撩起长袍,纳头跪拜,“臣父子愿效忠大周,愿听凭大周天子和长公主的调遣。”

“国公爷快请起。”李钰上前,弯腰扶起卫长卿,“你刚回京,还不知道我这儿的习惯,这跪啊拜的,以后就不必了。你看看他们,进进出出也都不过是作揖而已,你我同为大周效力,只不过所处的位置不同,责任不同而已,其实没什么高低上下。”

“这…”卫长卿听了这话不由得扭头看左右。

韩胄呵呵一笑,点头说道:“内阁的确如长公主所言,国公爷以后便知道了。”

大家重新入座,开始推杯换盏。

韩岳率先提出一个问题:“原本内阁由六部尚书——除了兵部尚书之外的五个人加上我,上官大人,西南王和长公主组成九个人,刚好是单数,如今是宁国公加入内阁,就是十个人了。”意思很明显,单数,表决的时候同意或者不同意,总有一方会胜出。而双数,太容易持平了,这可不好办。

众人闻言都纷纷点头。

李钰刚要说话时,云启微笑道:“本王和长公主既为夫妇,就不应该占两票,以后本王和长公主合为一票,这样好像更公正些?”

“这个…可以吗?”韩胄疑惑的看看众人,不是他想揽权,实在是金汇钱庄以及江南西南那些大商家都看西南王的眼色,别看西南王整天超然世外好像啥事儿都不管,实际上谁也不敢忽视他的存在。

“王爷说可以就可以呗。”上官默无所谓的笑了笑,某人根本就是在惺惺作态!不就是想随时随地表明长公主是他的人吗?这么幼稚的做法真是可笑极了,偏偏还装什么高深。

李钰侧脸看了云启一眼,温和的笑道:“我本来说以后投票决议的时候我不参与的。那既然王爷这么说,就按王爷的意思办吧。”

大家再次推杯换盏,可谓相谈甚欢。今日主要是宴请,并非议事,所以大家更加放松,互相之间聊些公事意外的琴棋书画诗酒花,倒也难得清闲。

卫长卿知道这只是表面,所以没敢多喝酒。果然,宴席之后,几位内阁大臣们各自带着几分酒意散去,李钰单独留下了他们父子二人去了书房。

这所书房,是曾经燕北邙的居所,在素园后院临近莲池的一个小院子里,屋子不大,但三明两暗,摒弃奢华,只留书香,里里外外都被收拾的简洁明朗。

卫长卿一进来就被那张占据了正面北墙的地图吸引,忍不住走过去眯起眼睛来细细的看,然后很惊讶的发现这张地图上蚂蚁大小的字,竟然精确到边境的每一个镇子,每一条可以通过的乡间小路。

“想不到长公主这里竟有这般宝贝!”卫长卿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是行军打仗之人是完全不知道这种详尽地图的重要性的!想当初他为了摸清西北一代的地势地貌,就花费了好几年的心思。

而且还不能这么详尽——看着西北一代的的沟沟壑壑,卫长卿感慨的连声叹息。

李钰笑道:“国公爷若是喜欢这图,回头我叫人复制一份给你。不过这可是我大周的首要机密,如果落到敌国手里,可真是要了老命,所以…”

卫长卿忙拱手道:“不,这样的舆图绝非应该个人所有,臣不敢要。”

李钰轻笑摇头:“国公爷说哪里话,我若是不信任你,怎么会带你来这里?怎么会给你看着舆图?”

“臣铭感五内。”卫长卿再次朝李钰躬身施礼。

“国公爷客气,本宫一直就在说,国家不是一个人的国家,是天下人的国家。皇帝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如果都能恪尽职守,那么这个国家必将繁荣昌盛,万邦来朝。本宫生平佩服的人不多,但国公爷算得上第一个。今日本宫请国公爷来这里,是想跟国公爷请教一下我大周未来的国防政策。国公爷身经百战,对国防之事的认知绝非李钰一介女流可比,所以,今日李钰想静心聆听国公爷的高论。”

“臣不敢当。长公主既然问起,臣自然言无不尽。”卫长卿再次躬身施礼,然后又对着那正勉强的舆图沉思了半晌,方从大周北国门开始说起。

“甘州凤城以北的图母河自大云朝以来便是我们与北胡的边境线,但在大云文德皇帝在位时,我卫家先祖和镇国公府一起率兵踏过图母河,把北胡赶到太白山以北,以后几十年内,北胡人都只能在太白山以北那片冰山雪地中生活。如今我大周建国伊始就一阵雄风,把缕缕进犯的北胡人赶到了图母河以北,这是先帝以及长公主的功劳,只是臣以为,图母河依然不足以抵挡北胡的狼子野心。我们应该加强这里的防卫,不但要把火炮支在城墙上,还应该把铁甲兵也开过去。另外,对待北胡也应该有怀柔之心,只要他们肯老老实实的臣服,我们身为上邦大国也该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兵家有言,哀兵必胜,也是有道理的…”

卫长卿从北疆说起,然后再往西,往南,之后说道云滇大理,又说道南海吕宋等群岛小国,最后转过琉球又说到了东倭,他建议,当务之急除了加强对北胡和西伯猎的防守之外,海防也是重中之重。

之后,宁国公做出总结:“因为航海线是否安稳,已经关系到我大周的国计民生。所以,从通州到东陵,到福州,琉球以及豪镜岛,虹空乃至吕宋等地必须在我大周海军的保护之下,我大周在海上的利益才能有基本的保障。”

卫长卿一番话,不但李钰深深地佩服,连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云启都面带动容——这才是几百年武将世家浸润出来的旷世之才,怪不得三十年前他只身远赴西疆,换做是自己,也会选择离开,哪怕战死沙场也不在前朝昏君佞臣和奸后的联合弹压下抑郁而终。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云启朝着卫长卿深深一躬,“国公爷这番话,可抵几十年的精修研读了!”

李钰也深深一福:“父皇终是没看错人,国公爷真真是我大周国柱。”

卫长卿也忙躬身还礼:“王爷和长公主谬赞,卫某人也不过是夸夸其谈而已,实在惭愧。”

李钰含笑转身,指了指窗下的榻席,说道:“国公爷请坐,我们来把你刚才说的那些再细细的商议一番。”

卫长卿拱手答应,几个人刚坐定,窗外便有人回道:“回长公主,陛下急书。”

李钰神色一凛,忙道:“快拿进来。”

房门被推开,却是元宝进来,双手奉上一封厚厚的书信。李钰蹙着眉头匆匆拆信,坐在卫长卿下手一直未发一言的卫奕星此时双眸炯炯,似是要把那信封盯出一个窟窿来。

李钰匆匆看完来信,脸色极其难看的看了云启一眼,无奈的叹道:“怎么办?!陛下受伤了。”

“陛下现在在哪里?!”卫奕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焦急的问。

“你慌什么!听长公主安排。”卫长卿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这混蛋一直装死,这会儿终于肯有点反映了,却连最起码的礼仪规矩都不顾了。

李钰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且抬头看向卫奕星,沉声道:“陛下现在在东陵。”

“我去东陵接陛下回京。”卫奕星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其实陛下的伤也不是太严重,只是…”李钰迟疑的看了一眼卫长卿。

卫长卿看了一眼自家不正常的儿子,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的安危关系到天下稳定,臣也以为,应该尽快接陛下回京才妥当。”

“卫侯爷。”李钰抬头看向卫奕星,“你最快能几天到东陵。”

“臣有一匹千里驹,可日行千里。帝都到东陵三千里,臣两天一夜可到。”

李钰从怀里拿出一块明黄色的半圆形玉牌交给卫奕星,说道:“好,那就有劳你带一小队人即刻赶往东陵,到东陵后拿着这个玉牌找一个叫仇老怪的人即可找到陛下。”

“臣一定会把陛下安全接回帝都城。”卫奕星上前去,双手接过那块玉牌。

李钰摇头道:“不,你找到陛下后,一切都要听陛下的安排。”

“是,臣明白。”卫奕星答应一声,又看了一眼卫长卿,“长公主,父亲,我这就去了。”

“务必要尽快赶到东陵。”卫长卿叮嘱道。

“路上也要多保重。”李钰也叮嘱。

“谢公主。”卫奕星应了一声,又朝着卫长卿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三千里之外的东陵,一处十分普通的民居院子里。

落地的玻璃长窗、花草蔓延的细纱窗帘在这里与古梁柱融为一体,透过窗户可见楼下厅堂深处有个小天井,午后的阳光仿佛蜜糖一样包裹着这栋灰墙黛瓦的老式建筑,猫儿安静的在廊檐下睡着懒觉。

赵德丰给李铎把胳膊上的伤包扎好,随手把沾了血的白色纱布丢进了脚边的筐子里,低声叹道:“爷,您这几天可不能吃荤腥发物,对伤口不好。”

“知道了,哪儿那么严重。”李铎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赵德丰那公鸭嗓立刻拔高了三分:“哎呦!这可不是小事儿啊!这虽然是秋天了,可这东陵的天气又湿又热,这伤口若是长不好您可要多受罪呢!还有,长公主若是知道这事儿,肯定得要了奴才们的命呢!爷您好歹疼我们一些,可别再大意了。”

“得了得了!”李铎无赖的笑道,“你敢再唠叨下去,我晚上就去江边儿吃鱼。”

“成了,奴才闭嘴。”赵德丰抬手轻轻地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又叮嘱道:“爷您可说话算话!”

“滚吧。”李铎这次出来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这老太监带出来,每天在耳边唠叨唠叨,简直受不了。他一直在想着该玩儿个什么招把这老东西给弄回京城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就特么遭了劫。

“哟,仇爷!您怎么又来啦!我们家爷可不待见您!”赵德丰被李铎撵出去,一抬头看见仇老怪带着一队精悍的年轻人进院子,顿时慌张张的冲上去拦住,“我们家爷正心烦呢,你们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还是回吧。”

“老哥,我回去可以,这几位爷可不能回去。”仇老怪朝着赵德丰拱手笑着,凑过去低声解释:“这是长公主派来的人,喏,您看看。”仇老怪说着,把那半月形明黄色玉佩往赵德丰面前一送。

赵德丰接过来看过后立刻朝着仇老怪身后的卫奕星一躬身:“这位将军,请了。”

卫奕星哪有心思听着老东西摆谱儿,上前去一把把人推开,直接往屋子里走去。

“哎哎——”幸好仇老怪及时出手扶了赵德丰一下,否者这家伙估计要摔个狗吃屎,“那个谁!你,你,你怎么就进去了?!”

卫奕星直接闯进了屋子里,却在进门后顿住了脚步。

李铎慵懒地靠坐在藤椅上,不经意间的动作却透着潇洒迷人的风采,正仰着的侧脸,冷硬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组成的唯美弧线,麦色的颈部肌肤和胡乱盖在身上有些微凌乱的白色素面丝缎长衫袍,被午后的阳光抹上一层蜜糖色,浑身散发着罂粟花般的致命吸引力。

卫奕星的目光缓缓扫过李铎的脸,落在他右手臂上那泛着淡淡血迹的白色纱布上后,默默地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像是被锤了一下,钝钝的疼。

李铎早就听见院子里赵德丰的叫唤,也听见仇老怪刻意压低的声音,知道来人是李钰派来的,所以他依然靠在竹椅上一动没动,连眼睛都没睁开。

等了半天没听见请安的事情,李铎倒是好奇了,他轻声咳嗽了一声,睁开眼睛转过头来刚要说什么,待看清来人后也愣住——在李铎的印象里,卫奕星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一向是自信张扬的,张样狭长的眼睛,高挑的眉骨,盅惑的唇型,总是衬得他有种说不出的迷人魅力,但这一刻,他的脸上浮现一种一直以来隐藏许久的孤寂…那种,仿佛所有的繁华在幽深夜中消失殆尽的寂寞。

“你…怎么来了?”李铎抬手拿开身上的长衫想要站起来。

“别动!”卫奕星疾步上前把他按住,并小心翼翼的抚着他受伤的小臂,皱眉问:“怎么回这样?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儿,小伤。”李铎淡淡的笑了笑。真的是小伤,没伤筋没动骨,不过是比较倒霉碰上了一伙江湖匪类心情不好管了点闲事儿才招了这点小伤。这对李铎或者卫奕星这些从战场上趟着尸山血海过来的人来说还真是不算事儿。

“吓死我了!”卫奕星却哑声叹息着,半跪下去,低头,把额头抵在了李铎的肩膀上。

李铎的身子蓦然一僵,脸上伪装出来的淡定微笑也随之僵硬,然后挫败的叹了口气,缓缓地靠回去看着黑漆漆的屋顶,默不作声。

“哎呦,我说你这个人…”赵德丰气咻咻的端着茶进来,看见卫奕星跪在李铎身边这幅样子,便忍不住要唠叨。

李铎眉头皱起,冷冷的骂了一声:“滚出去。”

“呃?”赵德丰一下愣神,搞不懂他家主子这是几个意思。

“滚出去,关上门。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李铎冷声吩咐。

“是,是…”赵德丰赶紧的端着托盘退了出去,并把房门关好。

这老太监不是毛头小子,他七岁入宫,在后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什么幺蛾子没见过?男人跟男人那点儿事光听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只是从来没敢把这事儿往如今这位爷身上想过,可刚才那情景,若说是君臣之义,那是打死他也不信的。

然而,正因为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这老家伙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出门后腿都软了,噗通一下坐在青石台阶上,全身瑟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屋内,李铎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卫奕星,轻笑道:“起来吧,你跪在这里也不请安,倒像是跟我赌气似的。”

“我…我我不走了。”卫奕星抱着李铎的胳膊,傻傻的说道。

“没说让你走啊。”李铎想要抽出胳膊去摸一下这人的脑袋,看他是不是烧坏了。熟料他的手臂微微一动就被卫奕星抱住,“你要什么?你别动,我来。”

李铎失笑:“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跟个二傻子一样。”

“没有,我只是…只是…”卫奕星吞吞吐吐的,一路上不吃不喝连夜冲来这里似乎消耗掉了大半儿的勇气,进东陵的时候还想只要见到他就如实告诉他,就算是被他砍死也值了的劲头儿这会儿好像被风吹散了。

他的眼神里尽是兵荒马乱烟尘四起,李铎只看他一眼便了然于胸,忙别开视线,打断了卫奕星的话:“不必说了。我知道是长公主派你来的,之前她跟我说过你们父子要回京任职。如今看来你父亲已经入内阁了?长公主有没有把兵部的军务交给宁国公?”

“是的。”卫奕星点了一下头,忽然又握着李铎的手,再次审定:“我不是来送信的,我不走了。”

“你不走了,你要留在我身边,带着你的卫队保护我,这是长公主的命令,对不对?”李铎替他把剩下的话说完,然后抬起那支没受伤的左手把旁边自己喝了一半的参茶递了过去,“喝一口吧,听你那嗓子都成破锣了。”

“噢。”卫奕星傻傻的接过茶盏来一口把半杯参茶灌下去之后才发现他用的是李铎的茶盏。人也真是奇怪,之前没存了这份心思的时候搂搂抱抱都不觉得怎样,如今心里有鬼,公用一个茶盏都觉得面红耳赤。

李铎看他这样儿,瞬间坦然了,遂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矮凳:“坐过去。”

“哦。”卫奕星起身,正坐旁边的矮凳上。

“过来一些。”李铎等他坐稳了又吩咐。

“好。”卫奕星拉了一下腚下的矮凳往跟前凑了凑。

“凑这么近干嘛,过去些。”李铎又指了指腿边。

卫奕星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后失笑,乖乖地往那边挪了挪坐在他的腿边。

“我腿麻了,帮我捏捏。”李铎傲娇的小眼神飘过去。

卫奕星唇角的笑意荡漾开来,微微欠身,把声音压得极低:“是,陛下。”

于是开始捏腿,李铎又开始找茬:轻了不行,没感觉,重了不行,你要捏死我啊?但不管他要怎么样,卫奕星都好脾气的应着,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笑个屁啊笑!老子收伤了你就那么高兴?”李铎看他笑,心里又不爽了。

“我老子在帝都城跟长公主商议国防策略呢。”卫奕星笑的。

“还敢顶嘴。”李铎抬腿踢了他一脚,“反了天了。”

卫奕星一把捏住李铎的脚踝,笑道:“乖,别闹。”

李铎立刻红了脸,叱道:“你才乖呢!你全家都乖!”

卫奕星笑的更开心——就是喜欢他这幅样子,明明是个孩子,非要每天装阴沉,多累啊!还是这样好,打打闹闹的,顺便动手动脚,多亲近。

如此,卫奕星便留在了李铎的身边。

当日,捏了腿与捏脚,捏了脚又捏肩,中间李铎嫌他捏了脚手臭把他赶出去洗了手,回来又嫌他身上臭又赶出去沐浴更衣,之后又嫌他力气不够再次赶出去吃饭,一直折腾到了晚上,卫奕星直接抱着铺盖卷儿进来赶赵德丰出去:“你去睡你的,本侯爷替你值夜。”

“这哪儿成啊!咱们爷的脾性,侯爷您也不了解啊!”赵德丰自然不让位,这可是他这位贴身总管大太监的荣耀。

“开什么玩笑,你家爷的脾性我可比你了解多了。我跟你们爷同生共死过,你有吗?”卫奕星说着,把赵德丰的铺盖卷拎起来送去了门外。

“可是…可是我们爷半夜起夜都是咱伺候的!”

“千军万马我都杀过来了,难道还干不了这点儿事?去吧去吧!你老眼昏花的手脚不利索,万一再打翻了你们爷的尿壶!你听我的,厢房里睡你的去吧,天不亮甭起身,一切都有侯爷呢。”卫奕星把赵德丰推出门去,反手把门闩插上。

李铎披着袍子坐在床边儿泡着脚,见卫奕星走过来,方淡淡的说道:“晚上不许打呼噜。若是打呼噜就给我滚去外边儿睡。”

“保证不打呼噜。”卫奕星说着,在脚盆跟前坐下来,伸手去给李铎洗脚。

李铎再欺负人也不好意思这样,于是哗的一声把脚抽回来:“干嘛你。”

“我这不是想好生伺候您吗?”卫奕星抬头,笑眯眯的看着李铎,“你说我堂堂二等候,总不能让个老阉货给比下去啊!”

“洗好了,给我擦一下。”李铎到底脸皮儿薄一些,已经微微红了脸。

卫奕星拿过擦脚布来搭在腿上,抱过李铎的脚放在上面细细的擦。擦了没两下,李铎又把腿抽回去,转身去了床上。

“唉?还湿着呢。”

“我困了,你赶紧的把洗脚水倒了,收拾一下睡觉!”李铎说着,已经闷声躺下,拉高了被子把自己裹住——他娘的,这种状况下还能睡得着吗?!

“好。”卫奕星果然端了洗脚盆出去,没多会儿把自己收拾利索换了中单进来,把自己的铺盖卷儿展开铺在了地上,其实他是想直接挤床上去的,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李铎还伤着,万一小孩儿一别扭要跟自己动手,再不小心抻着伤口可不好。

于是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久别重逢,又闹了半天还没正经聊天,这会儿倒是能安静下来了,于是开始闲聊。

从那次西北之别,到后来那边的仗是怎么收尾的,各部郡王是怎么个态度等政事开始,到李铎的腿伤,陛下的丧礼,他为什么跑出来大半年不回去,这次又是怎么管闲事受伤,扯了大半夜,卫奕星因为极度疲惫又极度放松,便先一步睡着了。

听着他悠长的呼吸声,李铎开始睁着大眼睛发呆。

卫奕星能找到这里来肯定是李钰同意了的,李钰对自己的心思完全了解,又会在什么状况下才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他让他连夜赶来呢?

一开始李铎几乎觉得卫奕星是跟李钰坦白了,李钰才让他来的。可半天折腾下来,他觉得这家伙应该还没坦白。

那他跑这里来干嘛?这个管杀不管埋的混蛋,真是坑死人了啊!李铎长长的叹了口气,翻个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孔。

算了,就算吃不到,看看也好。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吧,或许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没几天也就烦了,淡了,到时候两看相厌,自己也可以死心了。

想到这里,李铎也渐渐地宽了心,没多会儿的工夫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卫奕星先醒来,转身看见床上侧卧熟睡的李铎,立刻无声的笑了,喜欢的人就在身边的感觉真是好的不能再好!这一刻,他忽然想时间快一点,如果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都已经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这辈子也就无憾了吧?

李铎睁开眼睛便看见卫奕星那张大大的笑脸,于是皱眉道:“醒了为什么不起身?还等着水去伺候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