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归功于他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处变不惊的脾气。

秦嫀含着酸梅,有一丝不解地望着郎君:“几日前夫君才回东京城,怎地十日不到,又来洛阳?”

赵允承微微躲开秦嫀的注视,眼珠子左右动了动。

“是不是想我了?”那秦三娘自问自答。

赵允承连忙点头:“正是。”

秦嫀笑了:“我也想夫君了。”

秦嫀道:“你这次回来,是专程来接我的罢?”

“嗯……”赵允承想点头,但是一想,眼下秦三娘有孕,万一路途奔波导致滑胎,岂不是麻烦事一桩。

顿了顿,赵允承愣住。

不管怎么想,秦三娘滑胎都是件好事,对他有利无害。

“对,我是来接你回东京城的。”但这样未免太明目张胆,于是赵允承急忙补充道:“你不必担心,我定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叫你有闪失。”

“这是自然,我相信你。”秦嫀百般信任道。

见秦三娘这么相信自己,赵允承一面唏嘘,一面在心中生出嫩嫩的得意,不管政事也好,后宅也罢,他总是无往不利。

这时,沈府的人终于知道,赵允承昨夜半夜回来了。

半夜回来,可见他对夫人多么上心。

既然摄政王来了,沈家家主和主母自然要来见过,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眼前这位并不是待他们和颜悦色的白衣摄政王,而是喜欢搞一锅端的黑衣摄政王。

赵允承:“她有了我的子嗣。”

沈家夫妇:“……”

“洛阳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我要带她回东京城修养,但路途遥远,你们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叫她舒服些?”赵允承目露期待:“毕竟那是我长子。”矜贵得很,你们懂的。

沈氏夫妇被暗示得心绪澎湃,也就是说,小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会继承王位,而同时也兼祧沈家二房长孙的身份。

张氏连忙道:“坊间却是有一种能减少颠簸的马车,只是未曾广为流传。”

赵允承一挥手:“送来。”

马车送到之后,倒是长得与寻常马车无异,至少赵允承看不出区别:“这马车真的不颠簸吗?我试试。”

非常上心的摄政王,,暂时忘记了自己要置秦三娘腹中胎儿于死地的计谋,很是专注地试探起马车的避震效果。

还行。

第二日一早,赵允承催着秦嫀回京。

想着九月初八二姐结婚,这会儿回去没准儿赶得上,于是秦嫀也积极启程。

沈府舍不得他们二人,或者说舍不得怀孕的沈家儿媳妇,要是孩子能在沈府出生那该多好啊。

张氏给侄媳妇收拾了两大车东西,并且暗下决心,侄媳妇生产的时候,自己一定赴京伺候。

瞧着马车后面的两大车东西,秦嫀在车中感慨:“大伯和大伯娘真是好人。”说着看了眼淡漠的夫君:“你呀,对人家脾气放好些,不要仗着长辈惯着你,便没大没小。”

赵允承扯了扯唇角,心中冷笑,确实没大没小,沈氏夫妇竟然敢将他当成真正的小辈招呼,哼,若非不宜暴露身份,他必计较到底。

白衣骂他睚眦必报,心胸狭隘,无容人雅量,是又如何?

他就是这样的人,天王老子见了他也得服气。

时近中午,骄阳似火,照在行驶的马车上叫人倍感闷热。

“卿卿。”秦嫀扔给他一把扇子,用足尖踢了踢他小腿:“扇点风来。”

赵允承拿起扇子便扇,风来风来。

“水来。”一会儿秦嫀又道。

“喏。”水来水来,郎君挽起袖子,好不忙碌。

紧赶慢赶,黑天仍未走完路程,秦嫀提议道:“不若便在我们上回歇息的驿站过夜?”

摄政王哪知秦三娘和白衣具体在哪过夜,便含糊其辞答应:“依你。”

进入下榻的房间,郎君撇嘴评价:“如此简陋。”

“嗯。”秦嫀好笑:“你上回也是这么说。”

但她却不知晓,白衣上回这么说,是觉得委屈了自个娘子,而他本身并无嫌弃之意。

此时郎君如此评价,却是实打实地认为,房间配不上他。

在驿站中,秦嫀不由触景生情,想起来时发生的冲突,便说:“上回你伤了靖海侯世子,回到东京城时,可有人找你的麻烦?”

摄政王心说,倒是没有人找本王的麻烦,只不过有人找本王替他做主。

摄政王嘴上说:“我听闻靖海侯世子与那摄政王告状,说沈家子欺人太甚,想讨回公道。”

秦嫀呼吸一紧,忙问:“后来呢?”

摄政王唏嘘:“摄政王派人查明真相,不仅没有罚沈家子,还将靖海侯世子杖责三十。”

秦嫀松了口气:“摄政王真乃英明。”

赵允承心喜。

秦嫀又与他闲聊了片刻,这才入眠。

第二日申时末,马车缓缓驶入东京城城门。

回到久违的自家宅院,秦嫀心情放松,首先睡上一觉,而赵允承却睡不着,一来他本身觉少,二来想着秦三娘的身子骨弱,刚才这一趟不知伤了没。

却说薛太医上次撞破摄政王的天大秘密,回去三天没吃好睡好,就怕斩杀令忽然降临。

后等了许久不见摄政王发作他,便放下了心。

闻南城沈府那边宣人,他十分害怕,肯定又是为了给沈家少夫人诊断腹中那摄政王的子嗣,啊,好乱!

他去了。

“又是你?”

这位太医很眼熟,上回见过,知晓他亏损之事。

薛太医感受到摄政王凉凉的目光到处游走,有好几次差点落在他脖子上,但幸好,最终殿下只是阴森森警告:“机灵点。”

薛太医忙不迭:“是。”

老天鹅,沈少夫人的喜脉这回十分明显,已经足月了,这是一桩实打实的皇室龌龊丑闻,薛太医脸色惨白,心中叹气,时也命也。

那么摄政王后续要如何收场?

这孩子要是不要?

“咳。”薛太医背着沈家少夫人,颤颤巍巍地试探:“殿下,可要保胎?”

摄政王本来闭目养神,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眉头紧锁:“你说什么?她伤着了?”

他神情中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慌张,让薛太医大悟,这孩子摄政王不仅想要,而且还很重视。

“不不不,没有伤着。”薛太医连忙摆手,且不敢再问胎儿去留,因为他有种预感,问了会没好果子吃:“夫人很好,夫人腹中胎儿也很好,再过八~九个月,定能顺利产下麟儿。”

这番话听得赵允承舒坦了,无事便好,他翘起嘴角,正欲微笑,却忽然想起自己最初的本意,好像是去子留母……?

是吗?

郎君陷入了回忆中。

皱眉思索了片刻,想起自己确实不想留子嗣,原因是肮脏的血液不配得到延续,且再过数年,他可能要抛弃世间一切,离开丑陋的人间。

与其留下孤儿寡母被人欺压,不如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

薛太医见摄政王久久不言,壮着胆说:“虽则夫人的身子无碍,但喝几贴安胎药却是有益无害。”

摄政王:“可。”

沈府里没有配备私人药房,赵允承想了想,吩咐人拿着方子,去摄政王府抓药。

外边的药铺,他瞧不上。

殿下派人回府抓抓抓……抓安胎药,这件事惊动了高远,把年过半百的高都知吓得一惊一乍,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不敢置信,殿下在外头的相好怀殿下的子嗣了!

前一刻高远还唠唠叨叨,三番五次提醒自家王爷注意赏赐避子汤,莫让市井女郎有机会母凭子贵,下一刻得知那女郎怀了身孕,高远的嘴脸便也一日三变,改主意了。

王爷在二十七这一年,终于后继有人,当上父亲。

高远大喜过望,有些激动难忍,最后竟是想哭,真是太好了,以后摄政王府便不会再冷冷清清。

王爷的日子,也不会再萧萧索索。

激动之余,高远立刻收拾好安胎药,让人送去。

等到晚上,摄政王陷入一片死寂的时候,高远忽然意识到,他错了,就算王爷有了子嗣,热闹的也只是那位夫人的院子,而不是摄政王府……

高远:所以王爷什么时候把夫人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四海八荒唯我独尊·黑:别问

白:问就是不敢!

黑:呵,你没了

(今日有点少,午后再更一章,让黑支配您的一天).

第 54 章

南城沈府, 秦嫀歇了一宿,打起精神,命人将洛阳带回来的两大车东西, 分拣开来, 一部分送到娘家秦府,顺便带去喜讯。

今日正是九月初八,秦府二娘子出嫁, 双喜临门,秦员外和王氏喜不自胜, 美滋滋的,却是好奇,那三女婿怎么不来贺喜。

赵允承当然不能来贺喜。

他头顶秦府三女婿的身份,若是与属下严提点相见, 岂不是会泄露身份?

因此他天蒙蒙亮便寻了个由头出门, 说自己有要紧事,实则去上朝。

浪荡了几日, 朝中有事务要处理。

回到自己的大本营,摄政王很快就听到关于自己的传闻,原是他前几日杖责了靖海侯世子一事传开, 众人皆说他鸟尽弓藏, 兔死狗烹。

赵允承冷笑, 鸟尽弓藏?

错了,鸟还未尽,但弓不好使, 为何不能藏?兔还未死,但狗不听话,为何不能烹?

众人听说,那靖海侯世子被打得卧床不起,惨不忍睹,却依旧不敢说摄政王的半句不是,着实可怜可悲。

但大部分人还是喜闻乐见的,一来靖海侯风头过盛,必然遭人眼红,有的是人想看他倒霉,二来靖海侯世子风评不好,四处树敌,摄政王打他就打他,还用挑日子吗?

这件事最后传着传着,就变成摄政王为了敲打靖海侯,叫他莫要得意忘形,因此拿他爱子开刀。

不管谁信不信,总之靖海侯深信不疑。

从那以后也收敛了许多。

朝堂上风云变幻,后宫仍是一片祥静。

说说那小官家的母妃崔太妃,自打母族一家被流放崖州,她疯了一阵,见亲子与自己越来越生分,之后似乎有所开窍。

这不,今日又亲自送膳食与苦读的儿子,弥补母子之情。

小皇帝终究年幼,对母亲有种天然的依赖,久而久之,便也对自己的母妃缓和态度。

甚至苦口婆心地提醒崔太妃,要谨言慎行,凡事莫争强好胜。

那崔太妃只是无奈屈于现实,暂时韬光隐晦,心中还是有个强权梦的,虽千般告诫自己要忍,却仍然没忍住不服气道:“若不争不抢,为娘当初连进宫的机会都不曾有,你知晓吗?”

小皇帝不为所动:“命里有时终须有。”

比如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推上皇位,这不是他争取来的。

最重要的是,他睇着崔太妃:“母妃以为,自己比之皇太/祖母、九皇叔、庄太后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言下之意,你是否觉得自己很厉害?

崔太妃:“……”

她怎么会不知晓皇帝儿子的意思,不过是变相地在说她不自量力罢了。

受到这等委屈,崔太妃脸红耳赤,恼羞成怒,不满道:“你也与他们一般,瞧不起我的出身!”

说了这么久,得到母妃一句,小官家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她,直到崔太妃被瞧得气急败坏,才无奈地摇摇头:“不怨出身。”

再多的,他也不想说了。

只希望自己以后娶的妻子,能够体谅自己。

-

今日严提点娶亲,司里与他交好的同僚,下衙后兴高采烈地提着贺礼前去喝喜酒。

红光满脸的严提点,身穿一身大红的新郎官喜服,想到娇妻已在卧房中安置,站在前边迎客的他笑容满面。

负责唱礼单的严府管事,一口气唱完两位连襟周府和沈府的礼单,前者已算得上厚礼,叫人惊叹,不愧是商户,有钱。

那沈府亦然,礼单长且样样精致难得,叫严府的管事大开眼界,越念越大声,巴不得叫所有人听听。

念完这张,管事的拿起下一张,赫然看见上头写着摄政王府赵允承的名号……他好慌。

严云祈道:“怎么了?”

管事倒吸气:“是,是摄政王殿下的贺礼。”

严云祈也是吃了一惊,什么?摄政王竟然给自己送新婚贺礼?

这倒是他从没想过的,但是仔细想想,上司给属下送份贺礼,好像也说得过去?

为以示尊重,严云祈亲自接过礼单,自己将之唱完。

他却不知,这张礼单非是摄政王以上司的名义送给他的,而是以妹夫的身份。

秦三娘准备的那份贺礼,不管黑衣承不承认,里头没有他的份。

这怎么行?

所以黑衣吩咐高远:“那小娘子的姐姐成亲,你看以我的身份,应该备些什么礼?”

高远惊疑不定:“难道您已公开自己的身份,与他们见过?”

赵允承抿唇:“不曾。”

高远语塞:“……”那您就没有身份啊,小娘子的姐姐成亲与您无关,也就是说这个热闹咱们不用凑。

最后礼送去了,也就说明这个热闹王爷硬凑了。

只可惜那严提点做梦都不会想到,自个收了两位妹夫的礼,一个姓沈,一个姓赵。

秦嫀怀胎,不便出门。

二姐姐大喜的日子,她没有到现场祝贺,但她的存在感并不低,那份气派的礼单,让众人知晓,严家新妇秦二娘子,有位嫁入高门的幺妹,颇得沈家看重,万万欺不得。

如此一来,秦二娘子虽顶着商女的身份,在严家却也不曾低人一等,甚至乎因为种种关系,她的地位还不低哩。

毕竟谁不喜欢有福气的人?

而此女可不就是旺夫吗?

婚礼过后,秦嫀收到娘家来信,问她身子可爽利,明日二姐姐回门之日,是否能与姑爷来相见?

秦嫀暂且不能回答,因为郎君事忙,自昨日走后还未归来。

倒不是赵允承不想来,他又不是游手好闲的白衣,朝堂事务繁忙,这里走一趟,那里走一趟,忒忙。

高远有时随行,这两日明显感觉到,他们殿下走路带风,好不骄傲,视察起部将亦比往日温情,聊完军事聊家事。

“你成亲没?”

这个部将瞧着年纪轻轻。

部将:“额,回王爷,属下成亲了。”

莫不是摄政王,要给他说亲事,脑海中闪过此念头的部将,觉得自己但凡多吃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会有这般不切实际的幻想。

赵允承怀疑地瞧了部将一眼,现在的人都这么早成亲的吗:“……有子嗣?”

部将搔搔脑袋笑道:“嘿嘿,属下家中有一子一女。”

以为只有自己家庭美满即将当爹的黑衣:“……”

“大的已会读书写字。”部将沉浸在幸福中:“小的不久前刚学会唤爹爹。”

够了。

赵允承微微抬手阻止部将,然后一甩袖,离开人人都有妻有子的军营。

“王爷,接下来去何处?”高远心中十分感慨,王爷近来真是变了许多。

“接下来,去国子监。”深褐色的眸子中蕴藏着淡淡的恶意,仿佛已经预想到那群年纪轻轻的酸腐读书人,对贤妻骄儿的向往。

高远点点头,甚是愤慨地道:“近来国子监那群书生,仗着读书人的名义,频频惹是生非,妄图左右国事,确实应该整治一二了。”

赵允承微微一怔,还有这回事?

一日下来,黑衣忙得趴趴走,等他回到沈府时,已是掌灯时分,踩着那紫金胡同秦三娘用暮食的时间回来。

见了面,上下打量了一下气色红润,雍容貌美的秦三娘。

赵允承:“……今日孩儿可闹你了?”

秦嫀颇为惊喜地执起郎君的手,继而好笑道:“孩儿没闹我,那是孕吐。”带着柔柔的笑意,也上下打量了郎君,嗅到一丝风尘的气息,她不解:“郎君只是在国子监读书,平日还曾去何处消遣?”

赵允承去完国子监,听到一些混账事,顺藤摸瓜还去了一趟烟花之地,扫了一波黄,兴许袍边袖角沾染了脂粉气,他无比自然道:“整日待在国子监读书有什么出息,我已从国子监出来,谋了个职位。

秦嫀吃惊:“什么职位?”

夫君竟然参加工作了?

不过怎么说呢,意料之外,又好像情理之中。

“区区一个副使罢了。”赵允承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今日在坊间办差,沾染了些脂粉气,你莫要多想。”

秦嫀放下心来,刚才乍一嗅到的时候,她确实不悦。

现代男人因妻子怀孕出轨的不少,放在古代,这个数据只会更恐怖。

“哦。”秦嫀一笑,不动声色地吩咐丫鬟去备水,而自己搂着郎君的手臂,轻声细语:“郎君辛苦,快过来坐下。”

见秦三娘没有追究盘问,赵允承心神微松。

转眼间,那女郎已将他摁坐在罗汉榻上,奉了杯清茶给他,紧接着,对方香软的玲珑身子,也贴合着他坐下,冷不丁问道:“夫君想纳妾吗?”

赵允承手一抖,小巧的茶杯从他指间翻了出去。

秦嫀:“……”

赵允承懊恼地看着地上打滚的杯子,俊脸憋红,同时甩了甩手。

“烫到了?”秦嫀哭笑不得,连忙捧起郎君的手,仔细看看,食指指尖上果然有点红。

她吹了吹,一开始很认真,但吹着吹着,肩膀便轻轻颤动了起来,因为她真的忍不下去了,不好意思。

赵允承:“……笑什么?”

秦嫀缓过来,捧着郎君的手摇摇头:“没,夫君还疼吗?我去取清凉膏来……”

赵允承脸颊滚烫,虽然秦三娘说没什么,但他知晓,对方一定正在心中暗自得意,以为他是个惧内的窝囊废。

但这也不出奇,毕竟白衣给秦三娘的印象便是如此,是了,白衣惧内管他黑衣屁事?

他不过只是装装样子,真实的他,不惧。

“不必了,堂堂七尺之躯,不过是些许损……”赵允承话说到一半,瞧见秦三娘凑过来,噙住他的指尖。

赵允承双颊一红,无耻之徒,不是说拿清凉膏来吗,怎地就吮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清凉膏:你要我还是要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