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忙上前与胡严道:“姐夫你们都先别急,狐爷爷答应即刻回去一趟了,他可是打探消息的绝顶高手,他回京怎么也比我们回去强得多,我们还是一边继续赶路,一边等他的消息罢,到底要人活着才有希望,一旦死了,可就连希望都没有了,还请你们千万节哀,千万冷静一些,理智一些!”

老锤也难得在一旁插言道:“我是个粗人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位胡少爷都是饱读诗书的,肯定比我懂的道理多得多,可君子再能报仇,那也得是活的,死的君子是一点用都顶不上的,想当活的君子还是死的,全看你们自己了,旁人说得再多都是没用的。”

如此这般,总算让胡家三兄弟暂时打消了回京的念头,赶在天黑之前,大家一起送走了老狐。

一夜无话。

所有的人除了简泽简沂过了三更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以外,也是一夜无眠。

天亮以后,大家草草用了早膳,便又默默的上了路。

沿途虽仍是尽量挑的人烟稀少的小路走,还是免不得经过一些两旁是村庄集市的必经之路,也亲耳确切的听到了盛京已被逆王占领了的消息,心里都是越发的难受与压抑。

翌日,老狐有消息传回来了,逆王秉承皇太后懿旨,已昭告天下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届时将会举国讨伐倒行逆施的昏君宇文嵩,解救文武百官和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让天下苍生都过上真正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做到真正的泽被天下苍生。

只是逆王话说得再好听,遮羞布看起来再漂亮,也掩盖不了他是乱臣贼子的事实,文武百官自然多的是不服他甚至反对他的人,听说仅昨日一日,盛京城便死了大小十几个官员,还有好些人家被灭了满门,余下的人家也大多正被逼着尽快表态,到底是顺他还是逆他,盛京如今已是人人自危。

简浔不知道太后是不是真的被逼迫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道所谓昭告天下的懿旨又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如今最担心的便是祖父和父母的安危,照理祖父已赋闲多年,父亲领的也是闲职,逆王要逼迫表态也逼迫不到他们这样的人家头上才是,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事情就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呢?

至于山海关那边,据说大邺与鞑靼的大军还在僵持着,还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个确切的结果,不管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

自然短时间内,也腾不出人手护送明贞帝班师回来,夺回盛京了。

这个坏消息,让本就沉默的一行人,都越发沉默了,一路上几乎再听不到谁说话,胡家三兄弟与宇文倩更是连日来都只喝一点水,什么东西都没吃。

看得简浔十分着急,趁这日午间歇息时,拉了宇文倩至一边小声道:“倩姐姐,你们一直不吃东西怎么成呢,就算姐夫三兄弟不肯吃,你自己也要吃啊,不然再撑不了两日,你的身体就要彻底垮了!”

短短两日,宇文倩便瘦了一圈儿,闻言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道:“我是真的吃不下,一闭上眼睛,眼前浮过的便是祖父祖母他们每个人的脸,我原本以为,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尤其那些寄居在家里的旁支亲戚们,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楚过…如今方知道,我原来每个人的脸都记得,每个人都能叫上名字,每个人都希望他们能好好儿的活下去!连我只与他们相处了几个月的,心里都这般难受了,何况夫君他们兄弟都与他们相处了十几年的,彼此还血浓于水,浔妹妹就别管我们了,让我们都静几日罢,等过了这阵子,自然慢慢儿就能好起来了。”

一席话,说得简浔再劝不下去了,只能低声道:“那我给你们匀一些牛乳片,你们好歹含几片在嘴里,保留一些元气罢,不然哀毁过度,伤了身体,那些亲人们岂不都白死了?”

宇文倩点点头,正要再说,老锤忽然低喝了一声:“都噤声!”然后趴到了地上。

片刻后起身皱眉道:“有人来了,来的还不少,大家快上马车,我们立刻出发!”

说得众人俱是一惊,但知道老锤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他说有许多人来了,就定是有许多人来了,绝不会有错,便也不多问,纷纷上了马车和马,立刻往前疾行而去。

只可惜才跑出没多远,就见前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正朝他们包抄而来,显然,他们一行早被人盯上了,只不过这两日大家都心烦意乱的,竟连老锤都没能提前察觉罢了。

“他妈的,真当老子虎落平阳,就能被你们一群疯狗欺负了?”老锤看了一眼前面,又四周看了一眼,见四面八方都有人围过来,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粗话,大声问起旁边胡家的侍卫来:“看看哪个方向人最少力量最薄弱,我们就往哪个方向冲出去,他们没有马,单靠两条腿,再是人多势众,也跑不过我们的!”

胡家有两个侍卫是骑在马背上的,站得高看得远,闻言立刻四下看了一回,然后声音紧绷的向老锤道:“哪边都不薄弱,而且前面很长一段路都是树林,我们怕是不好冲出去。”

老锤就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粗话,忽地腾空而起,跃到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四周看了一回,降落下来后一叠声吩咐起胡家的侍卫们来:“把小姐少爷们都护到中间,来的不像是流民,更像是占山为王的草寇,至少有一二百人,我们接下来要打一场真正的硬仗了,老子自十几年前随侯爷退伍至今,便再没打过一场真刀真枪的仗了,想不到今儿终于又有机会了,老子非得杀个痛快不可!”

一面说,一面取出了自己的流星锤,一脸的凶狠与戾气。

只是话虽说得豪气,心里却一点也不乐观,若包围他们的是流民,必定因缺吃少喝的没什么力气,他只要凶狠一点,一口气杀个十来个人摆那里,应当能震住其他人至少一时,那他们便还有希望能冲出重围。

可来的却是占山为王的草寇,再是乌合之众,也比流民强得多,那敌众我寡之下,想要生生杀出一条活路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又暗恼自己这两日怎能那般懒散松懈,也不想想,他们这一行人肥马壮,丰年时也还罢了,或许亦会惹人侧目,但侧目过后,至多羡慕两句也就算了,可如今却兵荒马乱,人人都饿红了眼,不知道自己今日闭了眼,明日还能不能睁开,他们以一副肥羊的姿势出现在人前,引人注目之余,又怎么可能不引得居心叵测之人的眼红与觊觎,又怎么可能不让人想将他们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很快胡严兄弟三个与宇文倩便都被集中到了简浔他们的马车上,狭小的马车内立刻变得拥挤不堪起来。

却没有人顾得上挤不挤的,眼睛都紧张的盯着外面,被胡家三兄弟以身体挡在后面的简浔与宇文倩不自觉握紧了彼此的手,手心都腻滑一片,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就见一大群穿得五花八门的人,提着明晃晃的刀枪,有的手里提的则是棍棒,从四面八方拥了过来,因为隔得太远,简浔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表情,但想也知道,必定都是满脸的狰狞,还有得意与嚣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其实只过了片刻,只不过简浔等人太过紧张,以致每一秒都是煎熬,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久而已。

对方终于将他们一行团团围在了中间,打头的是三个骑着马的男子,当中那个又黑又瘦,手里提了杆长枪,一脸的凶悍,狼一样狠狠地盯着老锤及胡家的几个护卫,一面狞笑着向一旁另一个骑马的男子道:“老三,你的消息果然可靠,这样的马,这样的马车,如今咱们这儿方圆百里内,可都再找不到第二家有了,今儿总算可以干一票大的,弟兄们也终于又能吃上肉了!”

那个老三哈哈大笑道:“难得有这样的肥羊,我自然不能放跑了,大哥,这老家伙竟还敢瞪我,应该是有两把刷子才敢这样,我先去会会他好不好,好些日子没活动筋骨了,骨头都快生锈了!”

黑瘦男子闻言,正要说话,老锤已先笑道:“小子,你倒有种,敢向老子挑战,只是老子我叱咤风云时,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老子可不会轻易跟你过招,除非你答应老子,老子赢了你,就放我们走,当然,老子也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会给够你们辛苦钱的,怎么样?”

这话着实狂傲,还一口一个‘老子’的,气得那老三马上就要冲上来与老锤过招:“老家伙,老子今儿不把你捅成筛子,老子跟你姓!”

却让那老大喝住了,皮笑肉不笑的向老锤道:“你倒是会说大话,总得先划出道儿来,让我们瞧瞧,你配不配跟我们过招才是!”

老锤听了,也不说话,只将流星锤甩了出去,没见他怎么用力,招式更是一点也不花哨美观,就那么随意一扔再收回来,旁边一棵成人腰粗般的大树便重重倒下了。

这才看向黑瘦男子道:“怎么样,你们还敢不敢跟我单打独斗?”

黑瘦男子没想到老锤功夫这般厉害,怔了一下,才哈哈笑了起来:“看来老家伙搞错了,以为我们是来跟你比武的?他妈的搞清楚,我们是来打劫的好不好,识相的就赶紧给老子滚,老子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就跟马车上的人一起去死罢!兄弟们,给我上,早点完事了,也好早点回去吃肉喝酒!”

显然不打算与老锤磨蹭,摆明了要以多欺少了。

人群立刻乱糟糟的应了一声“是”,随即一哄而上。

胡家几个侍卫见状,忙也都拔出了各自的兵器,既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屏障护住马车,也是以马车为后盾,护住自己的后背,以免腹背受敌。

只是到底是文官家的护卫,没真正上过战场,他们就没有老锤那般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气势了,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心里着实有些慌乱,若只是几十个人,他们还可能勉力支撑到最后,可一二百号人,他们就算不被杀死,也要被活活累死啊!

这般一想,真动起手来时,气势便弱了一些,还是仗着武艺的确比一群乌合之众高出不少,才没能让他们靠近马车一步。

倒是老锤,既眼见动手不可避免了,自然要先声夺人让人打心眼儿里害怕他,眼里攸地杀气四溢,将流星锤舞得让人眼花缭乱,一锤下去便有一个人倒下,个个死相恐怖,很快便没人敢再靠近他了。

黑瘦汉子见状,自己心里也发紧,这样的狠人,他生平竟是第一次遇到,这一带的百姓提到他,个个儿都怕得很,连官府的人都说他是个‘狠角色’,可跟眼前的人比起来,他算哪门子的狠角色了?

却也不能就因此放弃了好容易才等来的大肥羊,因喝命道:“老二老三,你们两个上去,把这老家伙给我缠住了,我往后杀出个口子来,他们将马车护得这般紧,上面必定有好东西,指不定还有美人儿也未可知,等抢回寨子里了,我们哥儿三个一起入洞房!”

这话说得马车里本就脸色惨白的宇文倩,脸色越发白得吓人了,颤声与简浔道:“浔妹妹,不然就让锤爷先护送你和两位弟弟走罢,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我和夫君,我们好歹生死都在一起…”

简浔也怕得不行,但想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而已,遂强逼自己镇定下来,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何况这会儿岂是他们想走,就走得了的。

胡严则握紧了宇文倩的手:“倩儿你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护得你周全的,简大妹妹也是一样。”

正说着,马车忽然颠簸起来,却是外面黑瘦汉子瞅准一个空子,给了拉车的马一枪,马儿吃痛之下,立刻嘶鸣着原地打起转来,马车自然也跟着颠簸,且越颠越急,终于将车门颠开,车里的人也跟着不受控制的,全部摔出了马车去。

这下草寇们看清楚马车里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满满都是好吃好喝的和奇珍异宝了,都是满脸的失望。

但等看清楚宇文倩和简浔的脸后,他们立刻又兴奋起来,黑瘦汉子的眼睛更是死死盯在二人身上一刻也不肯移开,仿佛要将她们烙出两个洞来似的。

那个老二与老三的眼里也闪着熊熊的火光,下意识吞起口水来:“大哥,这么漂亮的女人,我们这辈子也没见过,大哥,你才说了今晚我们兄弟三个一起入洞房的,可不能食言,好歹要分我们两人一个!”

老锤在一旁看着,气得又要一锤砸过来,黑手汉子已先冷笑道:“就凭你一个老家伙,想护着这么多人,你以为你是天神下凡啊!现在,老子看在美人儿的份儿上,可以放你们其他人一条生路,连你们的马车和车上的东西通可以让你们带走,我们只要美人儿,识相的就赶紧滚,别耽误老子们入洞房!”

胡严早已气得双目赤红了,与两个弟弟和简泽简沂将宇文倩和简浔护在了身后,沉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让我们以妻子妹妹来换自己的生路,我们宁愿去死!你们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黑手汉子讥笑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骨气的,不过你这小白脸生得也满好看的,我把他也带了回去,给兄弟们玩儿好不好…喝…”

话没说完,一记流星锤忽然砸过来,只差一点儿,他就被砸中了,后怕之余,恼怒的大叫起来:“兄弟们,给我上,除了美人儿,其他一个活口都不留!”

于是又是一场混战,只可惜胡家的护卫渐渐都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老锤一个人再厉害,也是独木难支,何况他还上了年纪的人,渐渐也有些捉襟见肘起来,简泽简沂不得不拿起刀,用他们素日跟崇安侯学的,保护起姐姐们来,胡严兄弟三个也满脸慌乱的拿起了刀,虽然刀在他们手里,抖得就跟秋风里的落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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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八回 天无绝人之路(月票啊月票)

又过了一会儿,站着的草寇终于越来越少,半数以上都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但胡家的护卫也全都倒下,只剩老锤一个人还在勉力支撑,看起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简泽简沂联起手来,倒也砍翻了几个草寇,可二人到底年纪还小,别说杀人了,连伤人都从来没伤过,如今一上来就要杀人,岂能不害怕的,且人小力微,也的确不是成人的对手,终于他们手里的兵器也被打落到地上,只剩赤手空拳了。

胡二公子胡三公子早在手里的刀被对手挑落在地时,已唬得就地蹲下,瑟瑟发抖了,胡严要勇敢些,一直将宇文倩护在身后,但也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之前还能硬气的说一句‘要杀就杀’,这会儿真死到临头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想活,原来自己一点也不想死!

只可惜眼前的阎王们,显然不会因为他们害怕求饶,就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字,那他们又何必再求饶,倒把最后的尊严与风骨也给失了。

胡严因握了宇文倩的手,惨笑道:“倩儿,都是我没用,竟保护不了你,你这会儿一定很后悔嫁给我罢,若你不是嫁了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这会儿必定还在盛京高床软枕…”

“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从来没后悔过嫁给你,这样也挺好,一起生一起死,实现了我们成亲时的诺言。”话没说完,已被宇文倩含泪打断,或许是死到临头了,人反而镇定下来,不抖了。

一旁简浔则一手抱了一个弟弟,含泪笑道:“泽弟沂弟别怕,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而已,好在我们姐弟可以一起上路,黄泉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话虽如此,心里却是真的一点也不想死,她的确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并不是死过一次,就不再怕死了,反倒更怕死,因为没有谁比她更知道,死了是多么的凄惨,死了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而且两个弟弟都还这么小,人生才刚刚开始,更是简家的未来和希望,难道真要让他们也这样小小年纪便惨死荒郊吗?早知如此,他们还出逃什么,还不如就留在盛京里呢,好歹一家人都能死在一起!

不行,她死了没什么,不能让两个弟弟也陪着一块儿死,好歹也要为他们挣出一条生路来,不然她怎么对得起祖父,怎么对得起父亲和母亲?

念头闪过,简浔有了决定,忽然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待老锤与正围攻他的黑瘦汉子三兄弟都停下后,冷声向黑脸汉子道:“你方才说的,看在美人儿的份儿上,可以放其他人一条生路,我跟你走,但你必须立刻放了其他人离开,包括我这个姐姐!她是已成了亲的人,我却还待字闺中,我跟了你走,你一点也不亏,怎么样,成交吗?”

话音刚落,宇文倩已先惊叫起来:“浔妹妹,你不能这样做,要活我们一起活,要死都一起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样舍身救我们,我们就算得救了,余生也别想再有一日心安,我以后也没脸再见弟弟了,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简泽简沂也叫道:“姐姐,我们绝不会让你跟了他们走的,那我们宁愿死!”

老锤更是大叫道:“大小姐,您这是在扇的耳光吗?您放心,我今儿就算死了,也一定会护得您和两位少爷周全的!”大喝一声,手里的流星锤又要砸出去。

简浔却对众人的话充耳不闻,只看向黑瘦汉子道:“怎么样,成交不成交?”

因是逃亡在外,她和宇文倩都穿得很素淡很普通,脸色甚至有意弄得有些发黄,这两日又因为噩耗频传,身心俱疲,人也憔悴了许多,但即便这样,她俩依然漂亮得让人侧目,她们身上那种与众不同,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的气度与风华,也依然能让人一眼就感知到,所以方才那个老二与老三才会嚷嚷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这会儿简浔凛然而立,整个人便越发显得风华逼人,神圣不可侵犯了,倒弄得那老大有些不敢直视她了,片刻方一脸毅然决然的道:“成交!我可以放他们所有人走,但你也要答应我,跟我成亲,以后好好跟我过日子,给我生孩子,只要你答应我,我绝不让你受委屈!”

他这会儿终于看出来,眼前的美人儿一定出身不凡了,若不是如今世道乱成这样,凭他这样的草寇泥腿子,别说娶这样的千金小姐做老婆了,连看一眼的机会都绝不会有,他也不是生来就是草寇,只会打家劫舍的,他也想过好日子,想娶一个好老婆,再生几个漂亮出息的儿女,如今机缘巧合终于有机会了,他自然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只是他这个态度让老二老三都不高兴起来,说好的一起入洞房,大哥怎么能只顾他自己,他们也想娶美人儿好不好,立刻不约而同的叫起来:“可是大哥…”

话才一开口,就让黑瘦汉子抬手止住了,沉声道:“旁的事我都可以与你们商量,惟独这事儿我心意已决,你们都不要再说了,否则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随即转向简浔道:“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也要答应我的条件才是。”

简浔点点头:“可以,我答应你便是。”

等大家都脱了险,她便立刻自尽,在宫里混过的人,还能少了自尽的法子吗?就是宇文修,她只能有负于他了,好在他们还没成亲,时间长了,他总能忘记她,再找到自己幸福的…

黑瘦汉子就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再不复方才的狰狞与戾气,这才让人意识到,他其实还年轻,应当不会超过三十岁。

简浔便向老锤道:“锤爷爷,既然这位大哥答应了我的条件,你便立刻带了大家离开罢,我向来妥帖你是知道的,定会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泽弟沂弟,祖父和父亲母亲跟前儿,就请你们代我多尽孝了。”

说话间,将自己的拳头攥得死紧,才总算忍住了没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也没让自己再说出更多的话来,虽然如果不出意外,这应当就是她的遗言了。

老锤闻言,挣扎片刻,终于重重的点了头:“大小姐放心,我会好好护送少爷小姐们离开的,您千万照顾好自己,别钻牛角尖,一定要相信,好人终究是会有好报的,也一定要相信,人活着才有希望!”

心里已打定主意,一找到安全的地方安置简泽简沂等人,他便立刻折回来救简浔,只盼她能尽量拖延一点时间,保护好自己,更别想自尽什么的,这世间能有什么东西,是比性命还重要的?

简浔当然听出了老锤的言外之意,让她尽量拖延时间,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就保,保不住也没什么,只要性命还在,其他都是次要的…可宇文修是那样的珍爱她,甚至胜过他自己的命,她如果连一个干净完整的自己都不能给他,岂不是生生玷污了他对她的爱,也玷污了他们的感情?

那她宁愿死!

于是老锤很快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或是扶或是拎的将面如土色的宇文倩胡严等人弄上了马车,又将胡家的护卫全部弄上了另一辆马车,自己驾了一辆,让胡家伤得稍微轻一些的一个护卫勉力支撑着驾了另一辆,打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们的命都是大小姐用自己换回来的,他决不能辜负了大小姐的一番苦心!

黑瘦汉子见他们果真走了,脸上的笑就更灿烂了,小心翼翼的上前要扶简浔上自己的马,惟恐简浔嫌自己脏,手还在衣裳上接连擦了几下:“小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话音未落,那个老二已暴喝一声:“站住!我们可没发话让你们离开!”

飞身上前,横枪挡在了老锤他们的马车前,“大哥,你忘了当初兄弟们结义时说的话了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你倒好,为了一个女人,便让兄弟们连日来的辛苦都白费,也让今日伤亡的兄弟都白伤白死了,你这样还配做我们的大哥吗?你今日若不给我们交代,用你方才的话说,就别怪我们不念兄弟之情了,老三你说是不是,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那个老三闻言,立刻道:“就是,大哥,我们敬你为‘大哥’,是因为你向来都公正无私,把兄弟们放在第一位,可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女人,置兄弟们的利益死活于不顾,你这样还让我们怎么服你!”

其他草寇也纷纷附和道:“就是,大哥你自己吃肉,好歹也要留我们一口汤喝啊,你连一口汤都不留给我们,这不是逼我们去死吗?”、“我们当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吃一口饱饭吗?”、“对,不能让他们走,人要留下,钱财更要留下,便是这几匹马,杀了也够我们大家伙儿吃两顿了!”

黑瘦老大脸上的笑就消失不见了,又恢复了之前的狰狞与戾气,冷笑道:“你们一个个的是想造反吗?老二老三,我早知道你们两个心里不服我,想取代我做大哥了,今日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好啊,既然你们无情,就别怪我不义了,一起上罢,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在我手下走几招!”

这话一出,老二老三都有些跃跃欲试,但想到他的厉害,又有些不敢上前,遂只是继续动嘴皮子:“大哥,我们可从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希望你别色迷心窍,有了美人儿,就不顾兄弟们的死活了而已,只要你同意把这群人留下,你仍是我们的大哥,大家伙儿仍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简浔在一旁闻言,不由有些急了,好容易才争取来的生机,可不能就这么给葬送了,因向黑脸老大冷笑道:“才还斩钉截铁的说可以放我的亲人们走,绝不会让我受任何委屈,绝不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原来就是这样让我不委屈不后悔的,那我们还不如死了算了!”

黑脸老大被她说得面皮紫涨起来,还有什么比在一见钟情的女人面前遭遇底下人质疑和背叛,让她看不起自己,鄙视自己更耻辱的事?

他立刻大喝一声,对着老二老三举了枪:“废话什么,背叛就是背叛,说再多的话来遮掩也是背叛,只管放马过来罢,我怕了你们就不姓莫,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你们今日与我动了手,大家便自动手那一刻起,恩断义绝,以后再不是兄弟了!”

说得老二老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熊熊的野心,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莫老大风光了这么几年,如今也是时候该轮到他们风光了…于是抱拳向莫老大说了一句:“大哥,我们也是为了兄弟们,不是为了自己,今日就多有得罪了!”

便齐齐一跃而上,与莫老大战成了一团。

余下其他草寇见状,莫老大与老二老三各有自己的人,很快也混战起来,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易怒好战的,也有冷静的,自发上前将老锤他们的去路堵住了,不给他们趁乱逃走的机会。

所幸所有人都碍于莫老大的积威,哪怕见简浔以马儿做屏障,一个人远远的站在一旁,也不敢上前对她怎么样,她才能暂时得保安全。

老锤在车辕上见了,实在很想趁机冲上去,将简浔给抢过来,可又怕顾此失彼,亦怕他一动手,正内讧的两拨人又立刻同仇敌忾,齐齐对付起他来,倒不如就这样冷眼旁观,等他们战个两败俱伤了,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十分残酷,老二老三与莫老大对战中,还不忘喝命手下喽啰:“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那个老东西给老子干掉,干掉了老东西,不就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于是老锤不得不再次加入了战局,场面再次一片混乱起来。

正天昏地暗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混战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惊,只不过老锤是惊喜,莫老大等人是惊恐罢了,这样大规模的马蹄声,如今便是官府都未必有这么多马和人手,何况当地的官府早被莫老大他们吓怕了的,那就只能是军队了,可附近早没什么像样的军队了啊?

“都给我住手!”莫老大立刻喝住了所有人,“立刻撤退!你们立刻离开,再不离开,就别怪我出尔反尔了!”后一句话,却是对老锤说的,说完便飞身至简浔面前,想抱她上马。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锋利的箭忽然裹着劲风射了过来,莫老大本能的一闪身,简浔便趁机躲到了一旁,很快又有箭射了过来,却不是一支而是一片了,卒不及防的草寇们立刻成片倒下,申吟之声不绝于耳。

就见一行约莫二三十骑,风驰电掣般奔了过来,前面一排十来个兵士手里,都举着军中才有的连弩,打头的两名将军模样的男子,则十七八岁的样子,十分挺拔英气,其中一个挺拔英气之余,还有几分武将少有的儒雅书卷气,——不是别个,恰恰是平隽,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马车上的简泽与简沂立刻都惊喜的大叫起来:“表哥,真的是你吗,我们是简泽和简沂啊,你快救救姐姐,快!”

马背上两个将军模样中的一个的确正是平隽,他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简浔姐弟,这一带有占山为王的草寇他是知道的,因与同伴是出来散心的,只带了心腹的二三十骑,原是没想过管这些事的,但既然远远听见了打杀声,不管又委实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这才会带了人立刻赶过来,倒是没想到,被困的人竟是他的表弟表妹们,可见任何时刻都不忘保留几分善心是再正确不过的。

平隽忙顺着简泽简沂的话往前看去,就见前面正被一个草寇劫持着的人不是简浔,又是哪个?

两年多没见,简浔变了很多,尤其这会儿还荆钗布裙,但他还是自她的双眼一眼就认出了是她,可她向来美丽沉稳,智珠在握的眼睛里,这会儿却满是惊恐的泪水,她纤细的身子被旁边草寇高大凶猛的身形一衬,也老鹰捉小鸡似的,说不出的单薄与可怜。

平隽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克制住了冲上前让那个挟持她的草寇身首异处的冲动,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冷声说道:“放了她,本将军饶你们一条生路!”

莫老大一听简泽他们叫平隽‘表哥’就知道要糟糕,美人儿再美再好,那也得他有命享用才好,于是立刻挟持了简浔,只是他虽挟持了她,到底不忍伤害她,所以简浔至少到此时此刻,是真没吃什么苦头。

听得平隽的话,不待莫老大说话,她已先与莫老大道:“我表哥很厉害,相信你也看出来了,看在你方才愿意放我们一马的份儿上,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让我表哥放你们所有人走,决不食言!”

莫老大闻言,满脸的犹豫,道:“口说无凭,何况兵和贼从来都势不两立,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话,反正能与你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儿一起去死,我也不亏!”

心里很是后悔方才就不该心软,就该只管把人都带回去,再不然方才就不该与老二老三磨叽的,不然也不会有此时的祸事了。

平隽额头青筋直冒,声音越发的冰冷:“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了会饶你们一条生路,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只要你立刻放了我表妹!”

老二老三被他的气势所慑,这会儿也顾不得恼恨莫老大了,立刻接道:“可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总得给我们一点凭仗,不然你就把你们的马全部给我们,我们骑出百丈后,再把你表妹还给你…”

话没说完,平隽身旁那个将军已破口大骂道:“他妈的,我老大的话你们也敢怀疑,你们算什么东西!知道我老大是谁吗,大名鼎鼎的平隽平将军,犯得着骗你们一群乌合之众?识相的,就立刻给老子把人放了,立刻有多远滚多远,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把你们一个个全部射成筛子!”

平隽?那个文武双全,出身高贵,短短两年多时间,便做到了四品游击将军,在宣同总兵府内外都鼎鼎大名的平隽?

莫老大神色大变,越发明白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都是凶多吉少,也越发明白自己与简浔是不可能了,本来已猜到这千金小姐身份不会低了,谁知道还是低估了她,能叫平隽做表哥又姓简的,除了盛京的崇安侯府简家,他再想不出第二家了…堂堂侯府的少爷小姐,果然是肥羊中的肥羊,只可惜远不是他们消受得起的!

旁边老二老三也是遽然色变,难怪那个使流星锤的老家伙和其他护卫都不是省油的灯,盛京来的大户人家,岂是他们当地那些假大户或是暴发户能比的?还是保命要紧。

二人因忙低声劝起莫老大道:“大哥,把人放了罢,这样的人我们可惹不起,只要兄弟们都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总有机会再干一票大的,美人儿也一定会有的。”

莫老大沉默片刻,终于点了头:“嗯。”

却不先放人,而是看向平隽道:“我们要你们的马,不然就要你们的连弩,两样总要给我们一样,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放人,否则,平将军再厉害,我与令表妹同归于尽还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