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信闻言,知道她这是默许自己拿孝顺做文章了,不然就刘纯馨那家世,给他做妾都勉强,还做正妻,是个人都知道当中必有隐情了,拿孝顺做了文章后,大家也免不得会怀疑,但至少多了一层遮羞布,不会那么难堪了。

遂抱拳道:“大姐言重了,孝顺父王是我为人子女应尽的本分,当不得大姐这般说,更当不得大家交口称赞。”

几人说话时,刘姨妈一直呆呆的瘫坐着,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茫然与绝望。

半分女儿竟嫁进了堂堂郡王府,嫁给了堂堂郡王府嫡次子做原配正妻的喜悦与庆幸都没有,哪怕这于没落败前的刘家,都是祖坟上冒青烟儿的大好事。

女儿只是给二爷做妾,王妃尚且恨不能生吞活剥她们母女了,她摆明了奈何不得浔姐儿和宇文修,也奈何不得县主,那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满腔的怒气与恼怒,岂不都得冲她们母女来了?

这已让她惶恐不安了,谁知道浔姐儿与宇文修还愣是逼着二爷同意了娶她女儿为妻,王妃这会儿是昏倒了,若是醒着,只怕立时能冲上来掐死她,也掐死女儿…便她们侥幸过了这一关,女儿顺利嫁进了王府,一个婆婆与丈夫都不喜欢,甚至是恨之入骨的女子,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只怕自此得日日泡在泪缸里,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更遑论孝顺她这个当娘的,让她过上好日子,还要提携两个哥哥,重振他们刘家的家业?

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更可怕的是,浔姐儿方才已将与她们母女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连‘三姨母’都不肯再叫她,而是叫‘亲家太太’了,还把话直接说死了‘我再是嫡亲的外甥女儿,也没有灭过表妹这个亲女儿和二叔这个亲女婿次序,再照顾三姨母的理儿’,也就是说,以后无论她怎么样,她都不会再管,毕竟她自己有女儿女婿,哪轮得到一个外甥女去管?

她原本还想着,便是女儿真做了二爷的妾,真遇上了困难,她总还是浔姐儿的姨母,哭着跪着哀求她,她总能心软,便不好把手伸到小叔子房里,拉女儿一把,也不可能不管她,那于她的名声可不好听,如今她虽仍是姨母,她不管她却不会于名声有碍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刘姨妈终于后悔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当初为什么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得了存还是尺,得了陇还望蜀啊,就让女儿嫁个四品官不好么,哪怕对方年纪大些,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啊,浔姐儿甚至连以前说好的嫁妆也一两银子都不掏了,若二爷以后不管她,她岂不又得过回以前那朝不保夕,衣食无继的生活了?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小贱蹄子,若不是她色迷心窍,一心贪恋宇文修的男色,百般撺掇她,让她踏出了错误的第一步,她又何至于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再回不了头?还连勾引人都能勾引错,看她回头怎么收拾她!

事情既已说定了,宇文修便带着简浔宇文倩,与宇文信打了个招呼:“二弟,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带了王妃回去歇着罢。”带着月姨春燕等人先离开了水池。

余下高嬷嬷轻声叫了睿郡王妃半晌:“娘娘,娘娘,您醒醒…您千万别吓我啊…”又掐了几回她的人中与虎口,都没有用。

见好容易宇文修他们走了,方哽声与宇文信道:“二爷,娘娘这次怕是真气得狠了,憋屈得狠了,您就不该答应大爷,便是答应,也该先与娘娘商量后再说的,惟今还是先去娘娘请了太医来,好生瞧瞧罢,不然…”

宇文信不必再掩饰自己糟糕的情绪了,胡乱扯了扯领口,怒声道:“我不答应成吗,当时你又不是没听见,母妃不答应,大哥能立马进宫去求圣旨赐婚,你是以为他只是在空口白牙的唬人,还是以为他在皇上面前腰杆子没有那么硬,皇上不会听他的下圣旨赐婚?既然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又何必再做垂死挣扎,自己搬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再痛也只能生生受着,怨不得任何人!”

高嬷嬷就无话可说了,惟有默默流泪,满心都是对宇文信的心疼与和对自己当初没能劝住睿郡王妃的自责。

她虽不是宇文信的奶娘,也从来没在宇文信屋里主过事,但却是打小儿看着宇文信长大的,对他的疼爱与怜惜,一点也不比睿郡王妃少,她一直以为,自家二爷一定能娶个比简浔更漂亮家世更好的女子,本来她家二爷这么好的孩子,就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若他不是宗室,便是公主都尚得。

可如今,却被逼着只能娶个刘氏那样的贱货,她连给二爷拾鞋都不配,更不必说做二爷的正妻,给二爷生儿育女了,这样鞋底泥一般的东西,当初就不该让王妃沾上,沾上后哪怕甩掉了,鞋也弄脏了,何况如今还甩不掉…高嬷嬷越想越恨,看向刘姨母的眼光刀锋一般,刺得刘姨妈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连与高嬷嬷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宇文信已冷声吩咐起高嬷嬷来:“方才大嫂的话嬷嬷也听到了,明儿一早,便把人送去南门那边儿的宅子,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也不必花费太多银子,三千两足够了。等事情一了,便立刻安排人,将刘段氏送回老家去,从来没听说过,做岳母的跟着女儿女婿过活的,既守了寡,就该在老家日日为亡夫吃斋念佛,何况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指不定哪日说没就没了,更该落叶归根才是,您说对吗,岳母大人!”

最后的‘岳母大人’四个字,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让刘姨妈又是一颤,若不是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长辈,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就要忍不住跪地向宇文信求饶了。

好半晌,她方勉强自持住,小心翼翼的说道:“二爷,方才我已去看过小女了,她与二爷,应当并没有…对吗?既然你们没有…那这门亲事完全可以作罢的,只要您愿意给小女寻一户尚算过得去的人家,将她远远的嫁离盛京城,我们母女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盛京城一步,自然也就可以解了二爷的围了,想必王妃娘娘若是这会儿醒来,也一定会很乐意的,未知二爷,意下如何?”

她已不去想什么侧妃什么四品诰命的了,只要女儿能嫁个稍微有些家产与地位的人,能保她们母女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她就知足了,只盼二爷看在她知情识趣的份儿上,能成全了她。

宇文信闻言,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冷诮的笑容来,轻飘飘的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是你说亲事作罢,就能作罢的?就这点道行,这点水平,也敢不自量力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哼,可笑至极!”

连他和母妃说了都不算,何况她?原是他们理亏在先,偏又被抓住了把柄在后,这口气总得让宇文修出了,他相信,若他真敢将刘段氏母女送走,宇文修一定有的是让他后悔不来的后着。

胆敢算计上位者,或是地位比自己高,权势比自己大的人,就该一开始就有这个觉悟,游戏一旦开始了,该怎么玩,会导致什么后果,又该怎么收场,都不是弱的那个说了能算的,就好比蚂蚁遇上了大象,蚂蚁若敢不自量力去挠大象,哪怕只是一根汗毛,都得做好被压死的准备!

刘姨妈这才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可笑,她们母女更是已彻底没有了退路,哪怕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也只能战战兢兢的踮着脚尖往前走,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掉进深渊里,万劫不复了…

刘姨妈如坠冰窟的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等终于如梦初醒般醒过神来时,四下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安静得让她心慌。

她忽然想起刘纯馨还躺在原地,宇文信已经醒来很久了,照理她也早该醒了才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莫不是人已…这个念头刺得她差点儿跳了起来,忙忙挣扎着爬起来,蹒跚着冲向了树丛。

就见刘纯馨还躺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刘姨妈忙上前叫起她来:“馨儿,你醒醒,快醒醒…”

叫了好多声,也不见刘纯馨醒来,又推了她几下,她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娘,怎么了,大半夜的您怎么还没睡?”挣扎着要坐起来。

刘姨妈见她不像有事的样子,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你这个蠢货,连勾引个人都会认错,害得我们如今进也是死路,退也是死路,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还只想着睡,你怎么不直接睡死了算完!”

刘纯馨被打得半边脸火辣辣的,又见自己躺的,并不是自己在幽云轩的卧室,这才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

她顾不得去捂脸,拉了刘姨妈的手就急声问道:“娘,表姐夫之后回了殿里去吗,我明明看见他就坐在那边亭子里的,可我还没来得及进亭子,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娘,您方才为什么说我们进也是死退也是死,难道是表姐反悔了,县主也觉得我不中用,恼了我?可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她远远的看见宇文修坐在亭子里,因是宇文信将他扶进去的,她自然不会怀疑,哪怕宇文信眼风也没扫她一眼,她仍屈膝给他行了礼,才加快脚步,进了亭子里去。

没想到,她才刚上了亭子的台阶,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是这会儿了。

刘姨妈早知道自己母女中了计,连同睿郡王妃与宇文信也一道被算计了,但这会儿听刘纯馨说起自己被算计的具体经过来,她还是忍不住愤怒:“你表姐真是好狠毒的心,不同意就直接说呀,非要这样一边给我们希望,一边算计我们,断我们的活路,她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休怪我…”

狠话放到一半,后面的却没再继续说下去,既是因为知道自己母女这辈子怕都报复不了她了,也是因为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了,就算简浔听不到,她肯容忍她,肯认她这个姨母,她才是‘三姨母’,否则,她就只是‘亲家太太’,甚至什么都不是!

这个认知,让刘姨妈颓然的坐到了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如今不止是你表姐和县主恼了我们,王妃与二爷更恼我们…”把之后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哭丧着脸道:“这样的大喜事,降临到谁的头上,都该高兴的,可如今我们怎么高兴得起来,王妃与二爷都不会放过我们,早知道,我就不该听你的,非要进什么王府,你表姐原本都与你看好人家了,我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听了你的鬼话,你害死了你自己,更害死我了,你这个糊涂东西!”

说着,忍不住伸出手指,戳起刘纯馨的额头来。

刘纯馨却一点也不觉得痛,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边无声的掉泪,一边喃喃的说道:“娘,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是二爷,谁要做他的妻子了,我要嫁的人是表姐夫,我根本不想嫁给他好吗…娘,我们把亲事退了,好不好?我们再去求表姐,求她不要这样对我,我不当侧妃了,我哪怕只能做个丫鬟,只要能日日看见表姐夫,我就满足,我一定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了,娘,我们去求表姐,我们这就去求表姐…”

一语未了,脸上已“啪”的又挨了刘姨妈一掌,刘姨妈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你这个糊涂东西,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思悔改,真要把自己和我都害死了才肯满意是不是?你表姐她根本就对你恨之入骨,你表姐夫更是正眼都没看过你,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好生备嫁,等进门后,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务必要将二爷笼络住,那我们母女才能有一线生机,我才能不被送回老家去,否则…你怎么就这么气人啊,我当初怎么就听了你的!”

说到最后,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们到底怎么就到了这一步的?她们的未来又到底在哪里?

简浔与宇文倩这会儿心情却是大好,宇文倩更是一回到简浔和宇文修的新房,便立时叫道:“刚才真是太解气太痛快了!来人,即刻备一桌酒菜来,再去把大姑爷请来,我们四个今儿一定要不醉不归!”

十分的豪爽。

看得简浔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得亏姐夫这会子不在这儿,不然瞧得倩姐姐这般爷儿们,一定吓一跳,以为自己娶错人,竟娶了个男人!”

宇文修则道:“姐姐急什么,今儿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正菜还没上呢,等正菜上了,你真正解气痛快了,我们再来庆祝,再来不醉不归也不迟!”

竟敢在浔浔进门之初就算计她,这一次,他就新仇旧恨,与那对母子通通清算个彻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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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8月6日lisa67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只想看奥运,完全不想码字啊,肿么破?

☆、第一百七六回 痛打落水狗

睿郡王妃让宇文信抱回自己的院子后,高嬷嬷又掐了她的人中和虎口,给她顺了好半晌的气,她才悠悠醒转了过来。

见屋里只有高嬷嬷和宇文信在,高嬷嬷双眼肿得桃子一般,宇文信则铁青着一张脸,很快便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信儿,你怎么能答应那个鬼之子,刘氏那个贱人给你提鞋也不配,你怎么能答应他!不行,我这就见你父王去,反正他如今只听我一个人的,只要你父王发了话,鬼之子就奈何不得你了,我这就去见你父王,我绝不能让他们毁了你…”

手忙脚乱的要下床,却才刚下床,就猛地往地上栽去。

急得高嬷嬷忙死命扶住了,宇文信见状,也只得上前帮着高嬷嬷将她按回了床上去,才沉声道:“母妃没听见大哥的话吗,他可以让皇上下旨赐婚,皇上都下了旨,父王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宗室里又不是向着他的,就是胆小怕事的,更是指望不上。我已经答应大哥,会尽快迎娶刘氏进门,此事就这么定了,母妃不必再说!”

“你疯了吗!”睿郡王妃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不止,“你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答应!都是母妃害了你,都是母妃害了你,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小贱人,连刘段氏那个老贱人一并杀了,我看他们还怎么逼你,看他们还怎么毁你!”

她的眼睛赤红得可怕,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挣脱了高嬷嬷和宇文信的手,再次下了床,直直便往门外冲去。

宇文信本就懊恼疲惫至极了,谁知道睿郡王妃还要这样闹腾,猛地大喝一声:“够了!母妃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定要闹到我们母子都再无翻身之日,沦为彻彻底底的阶下囚,你才肯罢休!”

睿郡王妃就跟被点了穴似的,身形猛地定住了,好半晌,方瘫软到地上,哭了起来:“母妃只是心疼你,不想委屈你啊…都是母妃不好,都是母妃害了你…我错了,真的错了…”

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最后终于成了嚎啕大哭,她自己做的错事,恶果由她自己来承担就好,为什么要让她儿子来承担,为什么要让她儿子赔上终身的幸福啊!

高嬷嬷见睿郡王妃哭得声嘶力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也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来,上前扶住了她,哽声劝道:“娘娘,事情不出也出了,您也别太懊恼自责了,咱们并不是已经一败涂地了,只是暂时的失利,并没有真正伤筋动骨,还是大有翻身机会的。只要二爷将来能做王爷,随时都可以让那贱人‘病故’了,另娶个合二爷心意,十全十美的少夫人进门,您千万别伤心坏了身子,如今我们可经不得任何一点闪失了!”

劝了睿郡王妃半晌,她都跟没听见似的,仍绝望的痛哭着,高嬷嬷虽知道宇文信必定正恼着睿郡王妃,也只得看向了他,小声哀求道:“二爷,您劝劝娘娘罢,她已是急痛攻心了,再这样哭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

宇文信的确正恼着睿郡王妃,她若不自以为是的将自己所谓的“妙计”付诸于行动,便是付诸于了行动后,也别轻敌大意,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他自己也有错,可他只是小错,母妃却是大错。

但见睿郡王妃哭得可怜,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上前与高嬷嬷一道扶了她起来,道:“母妃,您别再哭了,高嬷嬷说得对,我们并未真正伤筋动骨,还大有翻身的机会,您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隐忍不发,等待最后一击击中的机会!只要我做了王爷,还不是想什么时候捏死刘氏那贱人,就什么时候吗?您真的别再冲动,也别再轻敌大意了,若不是您当初刚愎自用,忽然又给父王加重了药量,如今指不定我们已经成功了!当日我们还能有退路,还能再筹谋,如今却是一步也不敢再错了,就当儿子求您,千万暂时忍下这口气罢!”

睿郡王妃闻言,哭声方渐渐小了下来,打着嗝儿哑声道:“我、我以后都听你的,我再不、再不冲动,再不轻敌大意了,你放心,今日他们逼我们母子承受的耻辱,母妃一定会加倍还给他们,今日我们受的委屈,母妃也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的!”

话虽如此,待稍后劝得宇文信回了自己的院子去歇息,她梳洗一番,躺到床上后,却是越想越气,忍不住再次激动起来,终于在喉咙间又一阵甜腥过后,将忍了许久的那口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若扎的是别人,自然没什么,可若扎的是自己,那锥心的疼痛又岂是轻易忍得住咽得下的?

急得高嬷嬷一叠声的命人开二门往外院递话,即刻请太医去,再顾不得会不会大晚上的连府外的人都惊动了。

却让睿郡王妃给拉住了,有气无力的吩咐高嬷嬷:“别请太医,也别把事情闹开了,让信儿好生休息,他今儿实在太委屈了,何况那几个贱人一定正等着看本宫的笑话儿,本宫决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死活不让高嬷嬷出去,高嬷嬷没法子,只得含泪应了她,再取了丸药来服侍她吃下,然后坐到床边,守着她睡起觉来,想着她睡一觉起来,没准儿身体就好多了呢?

不想黎明时分,睿郡王妃的身体不但没好转,反倒还发起烧来,高嬷嬷这下坐不住了,也顾不得睿郡王妃的再四叮嘱,只得忙忙打发了人去请太医,一时间睿郡王妃的院子是灯火通明。

难免还是惊动了宇文信,顶着一双一夜未眠,而血丝满布的眼睛忙忙赶了过来,到天大亮时,太医总算来了,一段诊断后,说睿郡王妃急痛攻心,已是伤了心脉,必须得静养至少一个月,才有望大愈,且以后也不能再动怒。

宇文信至此是连苦笑都苦笑不出来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偏这屋子是母妃自个儿给弄漏的,如今他们都被淋成落汤鸡,又怨得了谁呢?

不过,他还是没忘记答应宇文修的事,待看着睿郡王妃喝过药,沉沉睡去,让高嬷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后,便叫了唐嬷嬷至跟前儿,吩咐她即刻送刘姨妈与刘纯馨出王府。

刘姨妈与刘纯馨也是一夜未眠,失魂落魄的互相扶持着回到幽云轩后,想到睿郡王妃与宇文信不定会怎么对付她们,她们就惊惶恐慌得恨不能立时逃出王府去。

等恍惚听到睿郡王妃主院那边的动静,天明后又自丫头婆子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到睿郡王妃吐血病倒了的消息后,母女两个就更害怕了,若王妃真有个什么好歹,她们一定也会没命的!

正惶惶不安之际,恍惚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刘姨妈与刘纯馨对视一眼,母女两个都如惊弓之鸟般,瑟缩了一下身体,不知道来的是谁,等待她们的又会是什么。

来人却是睿郡王妃跟前儿另一个得用的唐嬷嬷,一进来便冷声吩咐身后的婆子:“你们两个,收拾东西,你们两个,即刻送人去二门上车,这两位,可是咱们二爷未来的岳母,和未来的二少夫人,你们千万客气点!”

‘岳母’和‘二少夫人’两个词,被唐嬷嬷有意咬得极重,听得刘姨妈与刘纯馨又是一阵瑟缩。

想起宇文信昨夜说的,今儿一早便会送自己母女去南门那边儿的宅子,刘姨妈忙赔笑向唐嬷嬷道:“嬷嬷,敢问您是不是送我们去二爷昨夜说的‘南边儿的宅子’去,其实,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我们母女一个不慎,走丢了也不是不可能,敢请嬷嬷去请示一下二爷…”

一边说,一边捋下自己腕间沉甸甸的赤金镯子便往唐嬷嬷手上套,事到如今,受穷就受穷罢,总好过有富贵也没命享,或是生不如死,反正她们还有几百两银子,出去后买上个小宅子,再做点什么小本生意,也够她们母女过活了,且等过上三二年的,浔姐儿气消了,见她们找上门来,未必就真不管她们的死活了。

却让唐嬷嬷一把将镯子打到了地上去,看向几个婆子喝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耳朵都聋了,没听见我的话吗?”

那几个婆子便忙应了“是”,两个直接进了内室去收拾东西,两个则上前一人揪了刘姨妈,一人揪了刘纯馨,便往外快步走去,才不管她们跟不跟得上,也不管会不会弄痛了她们。

刘姨妈与刘纯馨又是害怕又是难堪,可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了,只得灰溜溜的被弄上了马车,送往了南门上的宅子,由唐嬷嬷亲自领着人“服侍”,直至刘纯馨嫁进王府,开始她真正的“幸福生活”…

晨间睿郡王妃主院那边的动静那般大,宇文修与简浔又岂能听不到。

宇文修倒还罢了,横竖本来就要早起上朝的,简浔却还不到醒来的时候,宇文修只得抱了她在怀里轻轻拍着,道:“我从蓟州找的人,就今明两日便该到了,整好那对母子自顾不暇,可以先给父王治病,等病治好了,证据也确凿了,就该彻彻底底的新仇旧恨与他们一道清算了!”

这也是他会答应简浔计划的另一个原因,睿郡王妃那个人,算计别人时心肠歹毒不留余地,轮到自己时,却是丝毫委屈也受不得,平生更是以宇文信为傲,见宇文信要娶刘纯馨那样一个女人,必定会气急攻心倒下的,她一倒下,便再顾不上父王那边儿,宇文信要照料她,还得准备婚礼的事,同样分身乏术,那有些事便能神不觉鬼不觉的做好,等他们终于缓过劲来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永世不得翻身了。

宇文修是上过无数次战场的人,深知要么不出手,要么就快狠准直击要害的道理,他既出了手,就绝不会再给那个女人翻身的机会,连同宇文信也是一样,当他看不出他看浔浔的目光与旁人很不一样么?!

简浔闻言,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道:“那你找的人有把握能查出父王的病因,治好他么?杨氏狠毒,对父王下手也就罢了,至亲至疏夫妻,多少夫妻到了最后,都弄得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甚至反目成仇的,她也算不得绝情。宇文信却是父王的亲生儿子,父王自来待他也是疼爱看重有加,他却明知道杨氏害父王,不但没有劝阻杨氏,反而助纣为虐,做了杨氏的帮凶,那就真是死有余辜了,只是治他们的罪,让他们罪有应得现下却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治好父王,只要人没事,其他账可以以后慢慢儿算。”

宇文修道:“那人据我描绘的父王的症状推测,至少有七八成把握能治,便不能治,总能找出病因,只要找出了病因,对症下药,我相信一定能药到病除的。”

“那就好,父王他,早年是对你不好,这些年在尽父亲的责任上,也有所欠缺,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还是希望他能好好儿的,想来你也是一样…”简浔应道,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宇文修听了忙道:“你再睡一会儿,待你睡着了我再起身,昨儿本就睡得晚,还打早就被吵醒了,横竖如今府里也没人需要你去晨昏定省,多晚起来都没关系。”又轻轻拍起她来。

昨夜宇文倩提议的‘不醉不归’到底没能成行,不过待胡严过来后,两对小夫妻还是说话儿到交三更,宇文倩与胡严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去,所以这会儿简浔是真困,更兼宇文修拍得她实在舒服,很快便再次进入了梦乡。

宇文修待她的呼吸平稳而绵长后,方轻轻松开她,再给她扯了扯丝被,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回身见她两颊红扑扑的,又忍不住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去了净房梳洗。

简浔一觉起来,天已大亮,阳光都照进屋里来了,她只觉心情说不出的轻松与畅快,因为终于把鞋底上的污泥给甩掉了,鞋子又变得干干净净,不再恶心自己了。

何妈妈听得她叫人的声音,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笑道:“大少夫人,三姨太太,哦不,亲家太太与未来的二少夫人,已经被王妃跟前儿的唐嬷嬷,送出府去了,听说王妃也病倒了,天还没亮正院那边就闹着请太医,王妃据说还吐血了,大少夫人用过早膳后,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简浔闻言,心情就更好了,笑道:“痛打落水狗虽痛快,到底有些掉价儿,我还是不去探望王妃了,反正想也知道,她这会儿好不了,知道她不好,我已经放心了,干嘛还要白走这一趟。”

倒是刘姨妈母女被送走了,更让她痛快,那对母女一定以为,自己碍于血缘关系,不会对她们下狠手,行,她不直接动手,她借刀杀手便是,真以为那点血缘关系,能保住她们吗?

一番梳洗妆扮后,简浔正用早膳,宇文倩过来了,还没进屋已笑道:“浔妹妹,你听说了吗,王妃娘娘病倒了,刘亲家太太与咱们未来的二弟妹也被送出府去了,她们既已被送走了,我们行是没法儿给她们践了,不过王妃娘娘那儿,我们却是很该去探一下病才是…哟,这么丰盛的早膳呢,琼雪,给我添副碗筷来,再跟范妈妈说一声,以后但凡我和夫君回来,早膳也一并给我们准备好,送去我那边儿,春燕夏莺她们的手艺,可远远跟范妈妈她们比不得,可我总不能每次回来,都带个厨子罢?”

简浔笑道:“昨晚上就问过倩姐姐的,是你自己说不用麻烦,早膳随便应付一下就过去了,那你和姐夫今早上吃的什么,现在要不要给姐夫送一份过去?”

宇文倩夹了个水晶蒸饺慢慢吃了,才道:“不必,他早膳向来不讲究,以往在书院念书时,早膳一般就两个馒头,他已习惯了。”

简浔却仍让人给胡严送了一份过去,“姐夫吃不吃是他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事。”

姐妹两个一道用了早膳,漱了口后,宇文倩便起身道:“走罢,才不是说了,要去王妃处探病吗?我备了两枝百年老山参,危急时刻用来吊气再好不过了,你就不必准备什么东西了。”

简浔听得好笑不已,她这是去探病呢,还是去气人呢?她还是方才与何妈妈一样的说辞:“痛打落水狗到底有些掉价儿,要不咱们就别去了罢?”

宇文倩却道:“什么掉价儿,哪里掉价儿了!道听途说哪有亲眼所见来得过瘾,何况昨晚上我们与二弟说的那些话,王妃因为晕倒了,可一个字都没听见,总得也与她说一遍才是,走罢走罢。”不由分手拉了简浔往外走。

简浔无奈,只得随她一道去了睿郡王妃处。

彼时睿郡王妃的院子正愁云惨淡,丫头婆子们都有些无精打采,以致宇文倩与简浔都快走到面前了,守门的婆子才发现了她们,忙齐齐上前屈膝行礼:“奴婢们见过县主,见过大少夫人。”

“起来罢。”宇文倩心情正好,自不会为难几个下人,那才真是掉价儿了,“听说王妃娘娘病倒了?我与你们大少夫人特意探病来的,带路罢。”

昨夜的事,早已传遍整个睿郡王府了,下人们这会儿只要凑到了一起,势必会偷偷议论一番,睿郡王妃院里的人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要避着高嬷嬷并睿郡王妃跟前儿的几个大丫鬟罢了。

所以宇文倩与简浔的真正来意,看门的婆子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县主和大少夫人哪是来探病的,分明就是来看王妃笑话儿,气王妃来的,叫她们怎么敢将人放过去?

可她们也不敢拦宇文倩与简浔,这两盏灯都不省油,连王妃娘娘都惹不起了,何况她们,只得赔笑道:“王妃娘娘吃了药,这会子应当还睡着,县主与大少夫人可否容奴婢们进去通传一声,若王妃娘娘醒着,再请您二位进去?”

那个女人睡着了又怎么样,睡着了她也得给吵醒了,好生“恭喜”她一番才是…宇文倩正眼也不看守门的婆子,只道:“自己家里,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通传的,我们自己进去即可,不必你们带路了。”

说完,不由分说越过二人,便进了院门,又招呼简浔:“浔妹妹,快点儿跟上。”

两个守门的婆子见状,都是叫苦不来,只仍不敢上前拦她们,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们进了穿堂,直奔睿郡王妃的正房而去。

正房门口也是守了丫鬟的,远远的瞧得二人被簇拥着过来,忙一个迎了上前见礼,一个进了屋里去通传。

很快,双眼浮肿,面色憔悴的高嬷嬷出来了,对着宇文倩与简浔屈膝就是一礼:“县主与大少夫人来了,可见是听说了娘娘病倒的事,只是娘娘吃了药,这会儿还睡着,不能接见县主和大少夫人,您二位还是请回去罢。”

话虽说得恭敬,礼也行得无可挑剔,却从头至尾一脸的冷峻,大有宇文倩与简浔若敢硬闯,她就与二人拼命的架势。

只可惜宇文倩从来不是个怕事儿的,连睿郡王妃这个主子都不怕,自然更不会怕高嬷嬷这条睿郡王妃养的狗了,立刻拔高了声音,道:“我与弟妹的确是听说了王妃病倒之事,特意探病来的,我还带了两枝百年的老山参来,高嬷嬷可收好了,指不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呢?”

谁都知道,人参是用来调命养气的,年头越久的人参,效果自然也越好,可娘娘如今明明好好儿的,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了而已,她这不是摆明了咒娘娘吗?

高嬷嬷气得心角发痛,杀人不过头点地,她们已经大胜了,还想怎么样,是不是定要逼死了娘娘,逼死了二爷,才肯罢休?

面色愈冷的同时,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好起来:“娘娘吉人天相,就是不幸遇上了大灾,也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何况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小病,县主的百年山参,还是留着您自个儿用罢,不然给大爷大少夫人或是大姑爷留着也成,毕竟天有不测风云。”

“高嬷嬷这话什么意思!”宇文倩立刻冷了脸,“本县主好心好意来探病,你却自作主张拦着本县主与大少夫人不说,还口出恶言,诅咒主子们,你是不是以为,你在王妃跟前儿得用,就可以奴大欺主,不将主子们放在眼里了?看来你是忘了当年王善保两口子的下场了!本县主今儿就要进去看王妃呢,你有胆儿就拦本县主,看本县主会不会打你的板子!”

高嬷嬷却是寸步不让:“县主今儿想进去,除非踩着奴婢的尸体!奴婢还想提醒县主一点,这里是睿郡王府,不是忠靖伯府!”言下之意,还轮不到宇文倩这个忠靖伯府的主子,打她一个睿郡王府的下人。

宇文倩怒极反笑:“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话才起了个头,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简浔忽然淡声道:“倩姐姐,高嬷嬷说得对,这里是睿郡王府,所以,还是让我来打她罢,纵然不能打到她心服,能打到她嘴巴不再这么硬,也不错。瑞雨,即刻传板子来,我今儿就替父王正一正府里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改变的奴大欺主的风气!”

睿郡王妃据她看来,真不是个多有心计的,不然这次也不会这般粗陋的算计与反算计,都能将她埋进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早年太顺风顺水,膨胀之下,人也变得蠢了。

可高嬷嬷却一看就是个有心机沉得住气的,若说睿郡王妃是一条毒蛇,那高嬷嬷就是她最尖利最致命的毒牙,这些年必定没少给睿郡王妃出谋划策,替睿郡王妃做伤天害理之事。

那么今日,就让她先来把高嬷嬷这颗毒牙给拔了,再收拾睿郡王妃那条毒蛇罢!

高嬷嬷见简浔满脸的冷酷与不容置疑,本就是色厉内荏,就越发慌了,现下连个保她的人都没有,大少夫人铁了心要打她,她还真只能受着,丢了几十年的老脸倒还罢了,她也倒下了,谁来照顾娘娘,劝娘娘和二爷宽心呢?

正暗暗发急,就听得里面响起了睿郡王妃微弱的声音:“高嬷嬷,谁在外面,吵死了,让她们都滚…咳咳咳…”

高嬷嬷有了台阶,也是真担心睿郡王妃,忙借此机会跑了进去:“娘娘,您醒了?您好些了没?太医还没走,仍在外院候着,我这就打发人请去。”

宇文倩与简浔也趁机进了屋里。

就见睿郡王妃黄着脸躺在床上,不过才短短一夜,就瘦了一圈,也老了好几岁似的,憔悴苍老得都快让人认不出来了。

瞧得宇文倩与简浔竟忽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先是一怔,继而便嘶声叫起来:“谁让你们两个贱人进来的,给本宫滚出去,滚,滚得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