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浔就撇了撇嘴:“明明就是想我替你做事,明明该被感激的人就是我,这会儿经你一说,倒成了我该感激你了?怎么算盘就打得这么精呢?”

宇文修就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凑过去在她唇角香了一记,学着她的语气说了一句:“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好好好,晚上回来好好儿感激你便是。”起身大步出去了。

简浔见时辰还早,方躺回床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想起事情来。

待稍后起身梳洗妆扮毕,用过早膳,她先去了一趟银安殿,待出来后,便直接取道去了睿郡王妃的院子,当然,没忘记打发人去西苑通知两位侧妃和几位孺人。

众侧妃孺人这几日私下里议论得最多的,就是那夜的事,都不是傻子,自然什么都看明白想明白了,暗地里看睿郡王妃母子的笑话儿,幸灾乐祸之余,免不得都想起各自的将来来。

如今摆明了大爷与县主占着上风,还是绝对的上风,王妃就算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王爷忽然对她言听计从,只肯让她一个人靠近了,那也不是大爷和县主的对手,她们为长远计,不说要摆明车马的站到大爷和县主一边,至少也不能与他们姐弟对着来才是。

所以奉简浔之命去西苑传话的琼雪才把来意一说:“我们大少夫人请两位侧妃娘娘和几位孺人主子一道,去王妃娘娘处探病侍疾。”

众侧妃孺人便立时都应了:“我等收拾一下马上过去,王妃娘娘病着,我们早该去侍疾了,只大少夫人没发话,我们也不敢妄动,如今总算能为王妃娘娘一尽绵薄之力了。”

然后收拾一通,被簇拥着浩浩荡荡去了睿郡王妃的院子。

睿郡王妃将养了两日,身上稍稍好了些,只一想到宇文信不日就得迎娶刘纯馨进门,还是会抓心挠肺的痛苦与难受,高嬷嬷只得叫了她跟前儿一个识字的大丫鬟,拿了《心经》给她读,她听了方能稍稍好受些。

简浔与众侧妃孺人会合后,抵达正院时,睿郡王妃便正听大丫鬟念经,听得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进来禀报:“大少夫人、两位侧妃娘娘和几位孺人主子给娘娘侍疾来了。”

她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立时又躁狂恼怒起来,怒声道:“让她们都滚,本宫不想见她们!”

可这话小丫鬟如何敢出去说,连王妃娘娘睡了,请大少夫人和各位主子晚些时间再过来之类的话,她都不敢说,大少夫人可连高嬷嬷都敢打,她一个小丫鬟,算哪棵葱哪棵蒜?只得低垂着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看得睿郡王妃越发的恼怒:“贱婢耳朵聋了吗,还不给本宫滚出去!”什么时候,她连自己院里的小丫头子都使唤不动,连自己想见谁,不想见谁,都不能做主了?

高嬷嬷见状,只得小声与睿郡王妃道:“娘娘,不然就让她们进来,见一见便立时打发了罢,也省得她们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影响您休息,您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为她们气坏了身子,也未免忒不值当了。”

若只是众侧妃孺人来探病侍疾,她还敢出面打发她们,可简浔也来了,她就不敢再出这个头了,前日的教训,她可不想在今日变成真的。

睿郡王妃闻言,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恨声道:“那让云氏尹氏几个贱人进来罢,简氏那个小贱人就不必了,本宫不想看见她!”

高嬷嬷心里暗暗叫苦,可见她气得双眼赤红,也不敢再刺激她了,只得去了外面,给简浔和众侧妃孺人屈膝行过礼后,恭声道:“王妃娘娘说大少夫人既要去王爷处侍疾,又要照顾大爷,还要顾及娘家的事,已经够忙够累了,所以她这边就不用大少夫人侍疾了,请大少夫人先回去罢。”

简浔笑了笑,拔高了声音:“那怎么能成呢,我与王妃娘娘关系如今可比以前又更进一步了,至少在二弟妹进门之前,我得替她服侍好王妃娘娘不是?虽说我是不如二弟妹那般温柔贤淑,也不如她那般得王妃娘娘的喜爱,竟然家世门第嫁妆什么都可以不论,只为着自己和二弟喜欢,就娶了她进门为媳,实在是性情中人,但我替王妃娘娘端个茶递个水,念念经书凑凑趣儿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还请王妃娘娘千万别嫌弃才好。”

一席话,说得高嬷嬷的牙齿又咝咝痛了起来,不用进屋去看,也知道自家娘娘这会儿必定又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如今是谁拿二爷的婚事挑她的怒气都一挑一个准,何况还是她生平最恨的人之一简氏?

可她还不能与简浔对着来,还得顺着她的话继续恭声道:“大少夫人实在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其实很不必拘这些俗礼的,娘娘跟前儿有这么多人服侍,哪里就缺了大少夫人一个?大少夫人便要尽孝心,也不在这上头,还是回去继续给王爷侍疾,照顾大爷罢,那才是娘娘最愿意看到的。”

简浔却仍不肯走,高声继续道:“看来王妃娘娘还是更喜欢二弟妹啊,要不,高嬷嬷这便打发人去回了二叔,立刻接了二弟妹进来给王妃娘娘侍疾罢?不然将二弟和她的婚期再提前几日也使得,反正如今已快月底,离下个月十二也没几日了,早日将二弟妹迎进了门,一来可以就近服侍王妃娘娘,二来王妃娘娘也有望早日抱上孙子啊,二叔相貌堂堂,二弟妹也是个美人儿,将来生的小侄儿,一定会粉雕玉琢,不知道多可爱,王妃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话音还未落,就听得里面响起了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还有睿郡王妃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的尤带着几分虚弱的怒骂声:“放开本宫,本宫要出去撕烂了那个小贱人,放开本宫…”

夹杂着丫鬟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娘娘,太医说了您要静养,不能下地,更不能动气,您千万息怒,别跟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啊…”

高嬷嬷就疲惫的闭了一下眼睛,怎么年纪越大,就越像个炮仗呢,这样事情只会继续恶性循环下去,一直到再也挽回不了…她攥紧拳头,睁开眼睛,正要说话,简浔已先一脸冷然的道:“既然王妃娘娘嘴巴还是这么不干净,我也不进去自讨没趣了。”

说完冲众侧妃孺人点了个头,便转身拂袖而去了。

倒弄得高嬷嬷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她还以为,要再费一番口舌,才能让简氏离开呢,不过终归是好事,她心下很快为之一松,沉声与众侧妃孺人道:“两位侧妃娘娘与几位孺人主子,不是说来给王妃娘娘侍疾的吗,那就先去小佛堂替娘娘跪经祈福罢,贴身服侍娘娘的事,自有奴婢与丫头们,惟独这事儿,得侧妃娘娘和孺人主子们才做得。”

语气就不若方才与简浔说话时,那般恭敬了。

只可惜云侧妃与尹侧妃都不买她的账,都笑道:“祈福这事儿罢,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便高嬷嬷不说,这会儿我们心里也为王妃娘娘祈着福,并且一日里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为娘娘祈着,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小佛堂呢?倒是王府上下几百口子人,一日里至少也有大小一二十件事,之前王妃娘娘好好儿的,自然是井井有条,如今娘娘不过才病了几日,府里就已现乱象了,可见实在不能群龙无首,所以我们姐妹就想着,不然府里的事,就暂时交给我们姐妹来替娘娘分忧罢,那样娘娘才能安心的养病,不然养病都得操心,岂不是二少夫人进门时,娘娘也得在床上喝媳妇儿茶了?”

几位孺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吗,如今王妃娘娘最要紧的是,便是养好身体,那些琐事,完全可以交由两位侧妃娘娘暂代打理,我们姐妹几个虽拙,帮着分分忧跑跑腿儿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对,姐妹齐心,其利断金,有我们在,王妃娘娘就只管安心养病罢,我们绝对不会让她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外面众侧妃孺人说得是热火朝天,里面本已气得两眼翻白,直喘粗气的睿郡王妃却是越发生气,贱人,全是贱人,她不过才病了两日,一个个的就想着来要她的强分她的权了,她要是再多病几日,她们岂不是个个儿都得骑到她的头顶上了?做梦!

她这就出去,给她们立规矩,不立得她们全部脱一层皮,死去大半个,休想她放她们回去…睿郡王妃想着,再次挣扎着下了床,一把甩开丫鬟壮着胆子上前想扶她的手,便摇摇晃晃的往门口方向走去。

奈何才走出没两步,便已眼前一黑,直挺挺往地上栽去了,昏迷前耳边还隐隐能听见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娘娘,您醒醒…高嬷嬷,娘娘又晕倒了,您快进来,快请太医…”

简浔稍后听说了睿郡王妃又气急攻心晕倒了的消息,心里那叫一个痛快,想不到这样不入流的妇人招数,也能让人这般痛快,她决定了,接下来这段时间里,睿郡王妃一直病着便罢,但凡有点好转,她立刻又上门“探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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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九回 出嫁 好去处(万更求票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简浔果然时不时的就去正院“探病”,众侧妃孺人也跟着凑热闹,把睿郡王妃气得病情一再的反复,慢慢竟有酿成大症候的趋势。

宇文信既要顾着这头,又要顾着睿郡王那头,那才是他们母子翻身雪恨的根本,还要顾着外面的一些事,他算是明白了,宇文修为什么能那般嚣张,还不是手上有权有势,自有人捧着他,那他也得尽快出仕,并且笼络拉拢一拨宗室的人在身边才是,那样万一他们的大事成不了了,他们母子好歹也还有一条退路。

一时间忙得是人仰马翻,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已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而他与刘纯馨成亲的日子,也不知不觉间近在咫尺了。

九月十一日,刘纯馨的嫁妆送进了睿郡王府,不过堪堪二十四抬,且抬抬都轻飘飘的,一看就知道没多少好东西,别说与简浔那一百二十抬实打实的嫁妆相比了,连寻常人家嫁女儿都远远及不上,她这可算是高嫁,嫁妆本应尽可能的丰厚才是。

宇文信本就厌恶刘纯馨得不行,自然新房也不会好好收拾,只让人将他的院子象征性的粉了粉,挂了一些红绸,待嫁妆送到,勉强布置得能住人后,便算完事了。

看在寥寥无几的来贺喜的宗室亲朋宾客们眼里,就越发纳罕了,好好儿一个王府的爷们儿,娶个那样的破落户也就罢了,冲喜还想要条件多好的么?女方嫁妆少也就罢了,还是那句话,冲喜的还想怎么样?可新郎官的表情和行为哪像是娶亲,倒像是迫不得已在迎娶自己的仇人一般,听说睿郡王妃这程子因为急怒攻心,已请好几次太医了…看来这当中的确有隐情啊,回头可得悄悄儿找睿郡王府的下人们打听一下才是。

简浔作为睿郡王府如今的大少夫人,小叔子成亲,不说帮忙料理,至少也要帮忙款待一下宾客才是,于是自然免不得有人打探到她面前:“也不知新娘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是哪家的千金?大少夫人明儿可得替我们好生引荐一下才是,也省得将来对面不相识啊。”

又有人赞宇文信孝顺,“王爷与王妃娘娘可真是有福气,有这般孝顺的儿子。”

简浔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一作答:“不瞒各位,我这位二弟妹与我可是嫡亲的两姨表姐妹,在我与夫君大婚前,才投奔了我娘家来的,生得是温柔袅娜,不知道多讨人喜欢,所以王妃娘娘在我祖父的丧礼上,一见之下就喜欢得不得了,邀请了她和我姨母到王府来小住,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呢!更没想到的是,她与二叔竟这么快便走到了一起,可见真是一段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说完招呼大家去抹牌看戏,“请恕我有孝在身,不能奉陪各位了。”

众人闻言,都笑道:“原来是姻缘天定,倒叫我等想起了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大少夫人既不方便,就不必管我们了,让下人们带了我们去即可。”

待与简浔一作别,便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起来:“依我看,这事儿八成是睿郡王妃想趁他们家大少夫人守孝,离间她和他们家大爷的感情,谁知道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少夫人可只差把话说明了…”

“不能罢,他们家大爷与大少夫人可才新婚呢,她又是继母,怎好把手伸得那般长的?”

“怎么不能了,他们家继母与继子继女间的关系如何,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谁让大少夫人刚好新婚就守孝呢?”

“而且是自己的亲表妹,就算知道吃了哑巴亏,还不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样的破落户,能做妾都是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何况宇文修可是嫡长子,将来若是…那也是能有侧妃的,在自己表姐手下讨生活,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也不怪那刘氏动心…”

“那如今表妹成了弟妹,两房本就面和心不和的,岂不是更要…撕破脸了…”

简浔事后辗转听说了这些话,就勾唇笑了起来,让宇文信打着为睿郡王冲一冲的孝顺名义,保住睿郡王府的体面和名声可以,但总得让大家心里都有个数才好,也省得以后别人以为她欺负刘纯馨,虽然事实是,她根本不屑于欺负她,但刘纯馨的眼泪可是说来就来,还随时一副娇娇怯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真是,让她本来不想欺负她的,这会儿一想之下,竟然也想抽她了呢!

翌日一早,刘纯馨不待人进屋叫她,便自己先起身了,想着虽然这门亲事是不被王妃娘娘和二爷期待的,她自己也忐忑不安,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到底是一辈子唯一一次穿嫁衣的机会,她还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高高兴兴的上花轿才是,也许二爷慢慢了解了她,就愿意好生与她过日子了呢?

——这些日子拜刘姨妈有了机会就耳提面命所致,刘纯馨终于不敢再奢想宇文修,也终于接受了她和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的现实,再一想宇文信,就觉得二爷其实也挺好了,而且她还是嫁进去做正妻,这样的福气,可是她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她一定会早日求得王妃娘娘和二爷的原谅,对他们百依百顺,让他们愿意接受她的。

她刚起身一会儿,刘姨妈也从隔壁屋子过来了,气色比前阵子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却是唐嬷嬷日日都让她做针线活儿,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开始做,要一直做到晚上天都黑透了,还不能歇下,还得点灯继续做,没有哪一日,不是过了三更才歇下,她本就上了年纪的人,眼神早不好了,手脚也早不利索了,这样高强度的劳动之下,岂能有不累的?

偏唐嬷嬷说她‘需要修身养性’,一日三餐给她吃的不是青菜就是豆腐,不是稀饭就是窝头,连一丁点儿油星都见不到,弄得刘姨妈是苦不堪言,她那原本好容易才磨得接受了清汤寡水的肚子,在经过前阵子在侯府和王府的好吃好喝后,竟然那么快又被养刁了,如今是怎么也过不回缺少油水的日子了,每日晚间都饿得睡不着,人不瘦不憔悴,才真是奇了怪了。

亦连刘纯馨,都被唐嬷嬷以‘为王爷和娘娘祈福’为由,日日吃的比下人还差,做的活儿却与刘姨母一样多,弄得母女两个无数次怀念以前在侯府时的生活,可如今再怀念又有什么用?

但比起吃得比下人差过得比下人累,下人们还个个儿都鄙视她们,对她们半点敬意都没有,更让刘姨妈害怕与担忧的,还是宇文信说的等婚礼过后,就要送她回老家去给已故的夫君青灯古佛守一辈子的话。

老家的田地房产都已变卖了,当初为了能多卖一点银子,他们还是卖给旁人,而不是卖给族人们的,族人们早恼上了她,她若真被送了回去,岂不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族里更不会庇护她了?且她又该以何为生?难道就真孤零零的在老家的破庙里,青灯古佛一直到老死不成?

不,她不要过那样的生活,宁死也不要,她一定要留在盛京,一定要留在女儿身边,以后好生享儿孙福!

所以一大早的,刘姨妈就偷溜到了女儿的屋里来,絮絮叨叨又说起她已说过很多次的话来:“你可千万要笼住二爷的心,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求得二爷别将我送走才是啊,不然我们母女怕是一辈子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我固然在老家孤苦伶仃,连死了你都不知道,你在王府也没个可以依靠,没个牵挂你的人,岂不是太可怜?我在好歹还能替你出出主意什么的,难道还指望你表姐那个狠心的,拉扯你不成?她不踩死你就是好的了。”

“别想着要端庄贤淑什么的,当初在兰溪村时,咱们不是没听那些个村妇们说过女人在床上越浪…不是,越放得开,男人就越喜欢,话糙理不糙,娘是过来人,如今才告诉你,这话真不假,所以今晚上,你一定要在床上服侍好了二爷,只要二爷高兴了,什么事都好说,将来你再生下了儿子,日子就更好过了,再艰难也不过就一年半载而已,咬咬牙就过去了…”

刘纯馨早红了脸,声音虽小,却坚定的应道:“娘放心,我都记住了,一定会熬过去,熬到好日子降临那一日的。”

刘姨妈便又道:“你千万别再想着与你表姐改善关系,求得她的原谅,因为你和二爷的婚事,王妃娘娘与二爷都恨透他们夫妇还有县主了,你与他们走近了,王妃娘娘和二爷一定不高兴,倒不如就一心讨好王妃娘娘和二爷,求得他们的喜欢,左右逢源是万万不成的,必须与王妃娘娘和二爷同心同德才成。”

“嗯,娘的话我都记住了。”刘纯馨又轻轻点头应了。

母女两个说了许多话,自以为没人知道,却不知刘姨妈前脚进了刘纯馨的屋子,唐嬷嬷后脚便知道了,那报信的婆子低声请示她:“要不要奴婢去把那老贱人揪出来,撕烂了她的嘴,她以后自然也就不能多嘴多舌了。”

她还哼笑着摆手道:“不必,让她们说罢,母女两个这辈子最后说话的机会了,且由她们去,等小贱人的花轿出了门,二爷自有好去处等着老的那一个!”

也正是因为唐嬷嬷没有干涉,刘姨妈与刘纯馨才能说了这么久的体己话儿,只是到了后面,该说的都已反复说过几遍,日头也老高了,还没人过来服侍刘纯馨沐浴开脸,梳头妆扮穿嫁衣,整座宅子也连红灯笼都没挂一个,更别说放鞭炮什么的了,半点办喜事的样子都没有。

刘姨妈与刘纯馨便都着急起来,莫不是婚事有变?若是二爷忽然发了善心,愿意放了她们母女离开,倒还罢了,刘姨妈自来了这边宅子后,便一直将银票和细软都贴身藏着,连睡觉都不离身,只要二爷愿意放她们,她们还是不至于没有后路的。

怕就怕,二爷既不想迎人过门,又不放她们走,而是将她们送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日夜做活,没有尽头,那她们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照理二爷不敢这么做罢,宇文修与简浔可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母女两个越等越着急,又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刘姨妈都忍不住要去催唐嬷嬷了,唐嬷嬷才终于带了几个丫头婆子进来,进来后也不给刘姨妈和刘纯馨行礼道喜,就跟素日一样的不恭敬,面上更没有任何喜色,只冷声吩咐身侧一个婆子:“你们两个,给咱们的二少夫人开脸盘头罢!”

让两个粗使婆子给自己开脸盘头?

刘纯馨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却被唐嬷嬷那声阴阳怪气的‘二少夫人’叫得敢怒不敢言,只得红着眼圈看向了刘姨妈。

刘姨妈也气愤不已,然到底不敢与唐嬷嬷硬碰硬,只得赔笑道:“唐嬷嬷,这开脸不是全福夫人的活儿吗?而且馨儿她还没沐浴抹香露呢,您是不是弄错了…”

她当日瞧简浔那个死丫头就是沐浴后,光抹香露都抹了快一个时辰,全身上下是哪儿都抹遍了,馨儿是不能与她比,可也不能差太多罢?不弄得又香又软的,晚上怎么能让二爷喜欢?

想到简浔,又想到昨儿的铺妆,她们母女根本就没见到嫁妆在哪里,只听说有二十四抬,丫头婆子们还当着她们的面儿也不收敛,啐她们‘就那样的破落户,也能嫁给二爷,还有整整二十四抬嫁妆,真是便宜她们了!’

刘姨妈倒是不气下人们的不恭敬,她这些日子已经习惯到麻木了,她是心疼那些嫁妆,二爷连见都不让她们母女见,自然馨儿进门后,那些嫁妆也不可能归她支配,不然整整三千两的财物呢,他们家还没败落时,全部家当也不过就万把两而已,若这三千两是给他们家的,他们家岂不是振兴有望?真是可惜了!

唐嬷嬷就笑得越发的阴阳怪气了:“全福夫人?还沐浴抹香露?你以为,你女儿是真嫁进咱们王府去做二少夫人的呢,呸,不过一个不知廉耻的贱货罢了,给我们二爷提鞋都不配!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那两个被点中的粗使婆子便应声上前,粗手粗脚的将刘纯馨按到了镜台前,再粗手粗脚的给她开起脸梳起头来。

刘纯馨这几年是吃了不少苦头,但到底更多时候,是养尊处优的,何况她这个年纪,皮肤本就娇嫩,哪经得起手上满是厚厚茧子的粗使婆子的折腾?很快脸便火辣辣的痛。

头发也被扯得生疼。

但这些疼痛都比不上她心里的耻辱与绝望,连下人都敢这般作践她,二爷与王妃娘娘恨她、厌恶她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她真的能熬到生下儿子,迎来好日子那天吗?可她怎么觉着,自己没有未来了呢?

刘姨妈在一旁看着女儿被羞辱被折腾,心也是沉甸甸的直往下掉,二爷这般厌恶女儿,晚上今晚上不肯与她圆房怎么办,若二爷不愿意碰她,她的日子只会更艰难,更别说为自己求情了,那她岂不是,就这几日就会被送走了?

一时刘纯馨开完了脸梳完了头,好在总算凤冠霞帔都有,刘姨妈与刘纯馨虽知道这只是为了睿郡王府的脸面,心里多少也得到了几分安慰,升起了几分希望来,尤其是刘姨妈。

就像简浔那日说的,夫妻一体,只要成了亲,馨儿的体面,便也是二爷的体面了,二爷就算为了面子,也不至于公然的给馨儿难堪,至少面子情儿还是要做齐全了的,那馨儿就还要翻身的希望,就是自己,要怎么才能拖到馨儿翻身那一日呢?不然,今晚上她就开始生病?总不至于她都卧病不起了,二爷还要坚持将她送走罢?!

很快外面响起了原本以为不会有的鞭炮声与鼓乐声,唐嬷嬷径自吩咐方才给刘纯馨开脸的那两个婆子:“快扶了咱们的二少夫人上花轿去,可不能让王府的客人们等太久。”

刘姨妈便忙上前,要给刘纯馨盖上红盖头,想着自己生了四个儿女,却是第一次看着儿女婚嫁,且女儿这一去,分明凶多吉少,自己也是前路堪忧,忍不住落下泪来:“馨儿,你要好好的,好好服侍王妃娘娘和二爷,别牵挂娘,娘会照顾好自己的…”

刘纯馨也忍不住哭起来,跪下给刘姨妈磕了个头,哽声道:“娘,您等着我,我将来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一时母女两个哭成了一团,唐嬷嬷先还撇嘴忍着,后来见她们哭个没完没了的,便不耐烦了,喝命粗使婆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扶起来,送到外边儿上花轿去。”

那两个婆子便不由分说扯了刘纯馨起来,在她和刘姨妈的哭声中,将她弄到外面去,塞进了花轿里。

刘纯馨被塞进了花轿,又是一阵鞭炮声后,轿夫们便在鼓乐声中起了轿,吹吹打打的将花轿给抬走了,瞧着前呼后拥的,倒也颇有几分办喜事的架势和喜庆气氛了。

刘姨妈在后面远远见了,方心下稍松,一边拭着泪,一边脚步虚浮的回了内院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今晚上能顺利与二爷圆房,讨得二爷的喜欢了。

好在后日就是三朝回门,她总能知道今晚的情况,然后依照实际情况,为女儿出谋划策…至于她自己,就从今儿下午便开始生病罢,本就心理压力大,忧思过重,女儿还嫁了出去,她难过不舍担心之下,忽然病倒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刘姨妈这般想着,回了自己的屋子,枯坐了一会儿,觉着肚子有些饿了,正想着要不要偷偷去厨房找点儿东西吃,唐嬷嬷就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进来了,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不怀好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刘姨妈一惊,心里已升起不祥的预感来,难道,二爷竟连三朝回门都等不到,前脚送了馨儿出门,后脚就要见她送走不成?

唐嬷嬷桀桀怪笑道:“你说我们干什么呢,自然是听二爷的吩咐,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捆起来,嘴巴也给我堵了,省得她鬼吼鬼叫的,吵得我耳朵疼!”

“是!”粗使婆子们便齐齐应了,如狼似虎的逼了上前。

刘姨妈又急又怕,不住的往后躲,声音凄厉破败得刺耳:“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女儿就算现在不得王妃娘娘和二爷喜欢,等她生下儿子后,王妃娘娘与二爷总会喜欢她,她也总会翻身的,到时候若是让她知道了你们竟敢这样对我,看她饶得了饶不了你们…啊,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唔唔唔…”

只可惜话没说完,嘴巴已被堵住,再说不出话来,人也被捆得死死的,再动弹不得了,只能满心惊惧与绝望的被拉到外面,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之后马车一路出了盛京城,又前行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唐嬷嬷也开始搜起刘姨妈的身来,很快便将她身上的银票细软都搜了出来,亦连她身上仅有的几样首饰都没放过,末了得意的笑道:“这样一个破落户,身上居然也能搜出小一千两的财物来,倒是没想到,老娘今儿还能发这样一笔横财,总算不枉老娘辛苦这么些时日。”

刘姨妈眼见自己如今仅剩的后路与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通通被唐嬷嬷搜罗了去,看向她的目光简直能杀人,想到现下自己的命运还掌握在唐嬷嬷手里,又忍不住目露哀求之色,只盼着唐嬷嬷能大发恻隐之心,放她一条生路,别将她送回老家去。

唐嬷嬷似是看懂了她的眼神般,一边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她,一边哼笑道:“你是想求我不送你老家去,对不对?”

见刘姨妈拼命点头,继续哼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送你回去的,二爷可吩咐了,一定要给你寻个更好的去处,我已替你寻好了,你就放心的去罢。”

刘姨妈闻言,眼里先是升起希望来,继而心便更凉了,‘更好的去处’,还把她一路拉到了城外,难道,二爷竟是打算杀了她,方能一消他心头之恨吗?

唐嬷嬷似是又看懂了她的眼神,笑道:“你别担心,二爷也不会杀你,杀了你你反倒可以一了百了,痛也就只是痛那么一小会儿而已,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不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又怎么能一消我们二爷和王妃娘娘心头之恨?”

“唔唔唔…”刘姨妈被吓得半死,挣扎着就想跪下向唐嬷嬷求饶,却不是想求唐嬷嬷放过自己,而是想求她给自己一个痛快了。

外面忽然传来粗使婆子的声音:“唐嬷嬷,人来了。”

唐嬷嬷就哼笑了一声,掸了掸衣襟,撩起车帘去了外面。

余下刘姨妈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外面的情形,恐惧得简直无以复加,到底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她要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啊?泪水就跟绝了堤的洪水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揪下马车,推搡着走到了一个长得不知道多猥琐的男人面前,唐嬷嬷则在一旁道:“看罢,是不是看着一点儿不像三十岁的人啊?给你说了,这是我们老爷宠爱多年的姨娘,不漂亮不别有一番风韵,能让我们老爷宠爱这么多年吗?若不是我们老爷一病没了,我们太太且还不能卖了她…算了,我不收你银子了,白送给你,你只需要将他卖到最偏远最穷困的地方去就可以了。”

刘姨妈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竟是人牙子,应当还是那种最不入流的人牙子,目眦尽裂的叫着“唔唔唔”,转身就想往一旁的石头上撞去,她宁愿死,也不要被卖掉,还是被卖到最偏远最穷困的地方去!

只可惜两个粗使婆子立刻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她,她只能泪如雨下的站在原地,任由人牙子放肆的上下打量她。

人牙子跟看货物似的,上下前后都打量了她一回,才嘬着牙花道:“漂亮倒还算漂亮,可看这年纪,怎么可能才只三十出头,至少也快四十了罢,不过既是白送了,那也罢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卖到天边去,她就是插着翅膀,也再找不回盛京城来的。”

唐嬷嬷就满意的笑了起来:“那就多谢你了。”

上前低声与刘姨妈说了几句:“怎么样,给你找的这个好去处,你还满意罢?不自量力狼心狗肺的贱货,就该落得这样的下场,至于你那个贱人女儿,你放心,你的日子不好过,她也绝对不会比你好过到哪里去!”

说完便在刘姨妈仇恨与绝望的泪眼中,带着自己的人上了马车,很快便扬长而去,消失在了刘姨妈的视线当中。

而人牙子也果然说到做到,带着刘姨妈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地方,转得她一开始还能大概知道他们前行的方向,渐渐便晕头转向,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牙子呢,白得了个人,虽年纪大了些,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且那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眷的气度与做派,他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了,也没遇上过,更别说沾上了,横竖也不是黄花闺女了,用用也不影响生意,于是时不时的拿刘姨妈当个便宜姐儿使。

刘姨妈一开始简直羞愤欲死,待人牙子一离开她的身体,便欲咬舌自尽,可她一路上吃不饱睡不好的,竟是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人牙子发现了她的企图后,打了她一顿不说,给她吃的东西也更少更差了,让她越发的没有力气。

只能向人牙子求饶,说自己的女儿是王府的少夫人,姐夫是侯爷,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当日是被唐嬷嬷算计了偷偷卖掉的,只要人牙子肯送她回京去,一定会有重赏。

人牙子哪里肯信她的话,有那么尊贵的女儿与姐夫,还能被卖出来?何况便是真的,人牙子也不敢将人送回来啊,送回去不是摆明了送死吗?

带着刘姨妈继续往偏远的地方赶去。

刘姨妈眼见求死不能,求饶也无望,只能想办法逃,可她的身契被人牙子攥在手里,又体弱力小,能跑多远,每次都是刚出逃不久,就让抓了回来,抓回来就打,打了再关,关了再饿,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年,刘姨妈终于老实了。

人牙子也对她失去了兴趣,找到一个穷山沟,将她带到一个浑身发臭的老光棍面前,舌灿莲花的夸了她一通,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又听话又漂亮,关键她以前生过两个儿子,可见是个会生儿子的,老光棍买了她,就等着明年抱儿子罢。

老光棍对她漂不漂亮的倒是不在乎,反正女人于他们山里人来说,都是一个样儿,只听得她会生儿子,旁的就不计较了,掏出毕生的积蓄二十两银子,干干脆脆的买了她。

可想着自己毕生的积蓄,竟只买了个年纪一把的残花败柳,老光棍到底还是不高兴的,待人牙子一走,便拖着嚎啕大哭的刘姨妈回了屋里去,先是一顿打,打得她不敢再出声后,就把人压在了身下…为防她寻死,还一直守着她,直守到一年多以后,她果然生了个儿子,才终于肯让她在房前屋后小范围内的活动了。

彼时刘姨妈已把好些事都忘记了,连恨简浔或是宇文信都恨不起来了,因为知道她再恨他们,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她只记得自己落得今日这般下场,都是自找的,若她当初没有起歪心起贪念,没有去趟那滩浑水,惹上不该惹的人,如今她是不是还做个养尊处优的太太,呼奴唤婢,穿金戴银?还有她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只怕日子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罢?

之后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站在山头上向山外望,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屋里孩子一哭,她就得赶快跑回去,迟一步,棍子或是拳脚就会落到她身上,而她却早已没了泪,连哭都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