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族长和族老们一出了杨家的大门,便有几个倒下了,抬回家后,更是连床都起不来,口口声声自己快要死了,让儿孙们立刻去府衙击鼓鸣冤去。

知府大人正等着再抓杨家的小辫子,将他们剩下的一半家产也弄到手,谁知道现成的机会就送上门来了,岂能放过?立时差了人去杨家拿人。

彼时杨大太太已醒过来了,知道儿子们一时怒极下,竟打了族长和族人们,便知道要糟糕了,正忍痛吩咐儿子们收拾细软,立刻离开此地,且往别处重新开始去,虽说人离乡贱,他们一旦离开,宅子和田地也只能白白便宜那些个狼心狗肺的所谓族人们了,但总比将儿子们也给陷进了大牢去的好。

只是还未及行动,如狼似虎的衙役们便上门了,他们可不会像族长族老们那样,先礼后兵,叫了几声门叫不开,便直接踹开门,闯了进来,以“殴打无辜百姓”的罪名,拿下杨大太太的几个儿子,连同她两个已经成年的孙子在内,一并带走,押到府衙的大牢里关了起来。

杨大太太这下就不止是晕倒,更是吐血了。

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头,族人们知道他们家成年男丁都被抓走了后,蜂拥上门,对着余下的妇孺孩子们又是骂又是打的,说他们已不是杨氏的人了,逼他们立时滚出杨氏一族的地盘,还说他们若再不滚,他们就真让他们一无所有的被赶出去。

杨大太太无法,只得将满腔的血都给强咽回去,带着一众女媳和剩下的孙子们,一步三回头的忍痛离开了家,去到了她在城郊的一个陪嫁庄子上落脚,得亏细软女眷们已提前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们才能多少挽回一些损失。

崔公公说得都快口干舌燥了,但仍继续说道:“那杨大老爷本就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下了狱后,牢狱里又是阴暗潮湿又是吃没的吃喝没的喝,获救还无望的,哪里撑得住,日前已一命呜呼了,他的几个儿子也都被判了流放之刑,那个田知府虽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事儿倒是办得大快人心。”

“至于杨家的女眷,在杨大太太的陪嫁庄子上也是度日艰难,四邻们都知道了他们家的事,对他们家指指点点的,还有人让他们滚,别玷污了他们当地,两个年轻些的儿媳因此自请下堂,几个小妾知道等杨大太太缓过气儿来后,必定第一个就会拿她们开刀,还互相掩护着偷了杨大太太好些银票细软讨了出去,其余的儿媳又吵着要分家…总之如今已是秋后的蚂蚱,都蹦跶不了几日了。王爷听说后,十分的解气与痛快,想着大爷与大少夫人知道后,必定也是一样,所以才会特地让奴才细细的说与大少夫人听,虽说已是于事无补了,好歹也为王妃娘娘和大爷出了气不是?”

简浔对杨大老爷杨大太太之流,原本是没什么恨意的,都没见过的人,也不是他们害的唐氏和宇文修,冤有头债有主,恨他们又有什么用,可谁让杨氏那个与她一样狠毒的母亲早早死了?母债子偿,天经地义,那他们就算被睿郡王整治得再惨,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所以听了崔公公的话,她不由笑了起来,道:“怎么于事无补了,一来为婆婆和大爷出了气,也为父王出了气,二来也让人知道,善恶终有报,做了坏事,就总会得到报应,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劳公公回去后与父王说,我先代大爷谢过他了,等大爷回来后,我把事情与他说了,再让他亲自给父王道谢去。”

崔公公忙笑着应了,又道:“王爷还吩咐了奴才,尽快把这些事,都告知狱中的杨氏呢,总是兄妹一场,杨大老爷没了,她也该为自己的兄长哭一场不是?还有她那些侄儿侄女子孙们,身上可都流着一半与她相同的血,也该让她知道他们的近况,省得她走都不能安心。”

简浔方才已觉得十分的解气与痛快了,听得这话,更是痛快,杨氏害别人骨肉分离时,可从不手软的,如今也该让她尝尝明知道骨肉至亲正遭受劫难,家破人亡,却无能为力的锥心之痛才是,笑道:“那公公可得抓紧时间了,行刑的时间可没两日了。”

那个丑恶的人,那个丑恶的灵魂,总算要去到她该去的地方——十八层地狱,以后再不能害人了,真是老天有眼!

崔公公笑道:“大少夫人放心,奴才回头就亲自走一趟,到底也算是主仆一场,奴才也该去见杨氏最后一面才是。”

简浔笑着颔首:“辛苦公公了。”

崔公公下午果然坐车去了顺天府大牢。

杨氏被关了已快一个月了,又干又瘦又憔悴,头发还花白了,浑身恶臭的坐在角落里,崔公公差点儿没认出来,等认出来后,便笑了起来,若是让王爷见到这样的杨氏,一定会更高兴更解气,只可惜王爷不好亲自来这样的地方。

杨氏也觑着已有些视物不清的眼睛,看了崔公公好一会儿,才认出了他,立时挣扎着站了起来,嘶哑着声音恨恨道:“你这个阉奴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儿吗?你现在已看过了,可以离开了!”

高嬷嬷见她说话间摇摇欲坠,知道她是饿的也是被浑身的病痛闹的,忙也挣扎着站起来,扶住了她,虽然高嬷嬷自己的情形,只会比杨氏更糟。

崔公公已笑道:“我来,是奉王爷之命,告诉您几个坏消息的…您不该惊慌才是啊,难道您还以为,到了这个地步,王爷说过的那些话,只是吓唬您的?您做了恶,受到了惩罚,您那个恶毒的娘,可还没受到惩罚呢,母债子偿,也算是天经地义不是吗?”

他是打小儿在宫里摸爬滚打一步步熬到今日的,与人说话时,哪个“您”字,便跟吃饭喝水一样,已成为天性了,哪怕对方是个下九流的人,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称一声“您”,且让听的人觉得真诚无比,熨帖无比。

不过现下,他一口一个“您”的称呼杨氏时,却没来由的,就让人听出了一抹莫大的讽刺与讥诮来,倒比直呼“你”或是用其他更不好听的字眼来代替时,效果还更好。

杨氏已是遽然色变,声音尖利得刺耳:“王爷把我兄长他们怎么了?冤有头债有主,他这样绝情的对我我认了,可他凭什么这样对我的亲人!还有信儿,他把信儿怎么了?他要是敢对他们不利,我活着时奈何不得他,死了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他,一定日日夜夜都缠着他,让他不得好死!还有你这个老阉奴,竟敢背叛我们,我做了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崔公公任她骂,反正她骂得再狠他也不会少一块儿肉,王爷更是连知道都不会知道。

待她气喘吁吁的停下后,他才掏了掏耳朵,好以整暇的道:“骂完了吗?骂完了我继续说了啊。您的大哥,因为鱼肉乡里作恶多端,被人告上了公堂,证据确凿,所以判了监斩侯,只是他还没等到行刑,便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至于您的几个侄儿,因为聚众斗殴差点儿致使好几个人死亡,则判了流放三千里,要不说那个知府与您大哥好呢,特地把他们判去了琼州那样的好地方,怎么样,高兴罢?男人们都有了好去处,女人们自然也不能例外,您的大嫂…”

把杨家一家子如今的处境都细细的与杨氏说了一遍,末了笑道:“至于二爷,您放心,到底是王爷的亲生骨肉,王爷可不会向您这般狠毒,怎么也不会要他的命,也真绝了他的后路的,所以,十几日前,已安排人将他送去漠北,这会儿应当已赶了一小半儿的路了。王爷心慈,还让带了些想带的、打小儿用惯了的东西和一千两银票,又让我特意买了一房人跟二爷一道去漠北服侍,对了,二少夫人也跟了去,看二爷的样子,很感动于二少夫人的不离不弃呢,指不定明年您的忌日时,您就有孙子了,高兴吗?说来二少夫人的确有情有义,虽出身差了些,人品次了些,言行举止卑琐了些,如今配二爷一个被逐出了宗室,连家族和姓氏都没有了的人,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嗐,看我,怎么还一口一个二爷的,该直呼宇文信了才是,不对,也不能叫宇文信,他连姓氏都没有了,要不,叫杨信得了…”

崔公公话还没说完,杨氏已是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高嬷嬷拉她不及,也跟着摔成了一团,好容易才稳住了,见杨氏一动也不动,忙急声道:“薇姐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别吓我啊…”

心急如焚的凑到她面前,才发现她人虽一动不动,眼里却不断的有泪涌出,知道她是悲愤过度所致,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能流出泪来,总比泪都流不出来,只能憋在心里的强,再一想到杨家上下的遭遇和宇文信的遭遇,高嬷嬷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叫杨氏怎能不哭?

娘家家破人亡,成年以上的男子全部不是死就是流放,剩下的也眼看只有死路一条,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好好儿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她死了都没脸见地下的亲娘和哥哥去,若不是她一再的心软一再的犯糊涂,事情怎么会到今日这一步,都是她害了她的那些骨肉至亲们啊,王爷真是好狠的心,她只是变相的杀了唐氏那个贱人一个,他就要让她和她的全家来陪葬!

但这还不是最让杨氏心痛的,她最心痛的,还是宇文信,她是听睿郡王说过要将他送去漠北,可她以为,他是吓唬他们母子的,他不会真那般狠心绝情,不然此番的事,他也不会只问她一个人的责,直接把宇文信给撇干净了,——人都是这样,当知道噩运有可能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总是会忍不住比旁人多几分侥幸心理。

可王爷却真这么做了,不但真净身出户的将他送去了漠北,甚至还把他逐出了宗室,家族姓氏都没有了,那他以后还有什么希望未来可言,难道真让他一辈子与刘氏那样的贱人为伴吗,那个贱人根本给她的儿子提鞋都不配吗,都是她害了儿子,都是她害了他啊!

杨氏越想眼泪便流得越凶。

她还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是她唯一的儿子,他们母子此生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啊,王爷真是好狠的心,她当初怎么就会爱上了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人,她根本就是瞎了眼!

杨氏当天晚上便带着满腔的悲愤与绝望咬舌自尽了,反正娘家已家破人亡,儿子也被送走了,她还有什么可牵挂可忌惮的?

本来她每日都在忍饥挨饿中度过,是绝不可能有足够的力气咬舌自尽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反正等第二日狱卒发现时,她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都已僵硬了。

高嬷嬷自然也死了,却不是咬舌自尽,而是触墙而亡的,杨氏的身体虽因临死前忍受巨大的痛苦,蜷缩成了一团,头发却是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褴褛的衣裳也是理得整整齐齐,显然是高嬷嬷看着她死后,替她整理好了遗容,自己才死的。

主仆两个的眼角都有泪痕,脸上的神色也是扭曲而痛苦,也不知道二人临死前,有没有后悔过她们可笑可又可悲的这一生?

睿郡王听说杨氏竟敢不等到行刑,就咬舌自尽了,气得当即砸了手中的杯子,咬舌自尽再痛苦,难道能痛苦得过凌迟之刑不成,那个贱人毒妇真以为她死了,事情就能了了?没门儿,以前他还想着,好歹留她娘家的妇孺们一条命,既然她不识好歹,他也不必再客气,他这就让她的娘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通通去给冰月陪葬!

倒是宇文修与简浔听说了杨氏的死讯后,很是无所谓,睿郡王定要她受凌迟之刑,他们可以权当是看个热闹,杨氏自己先自尽了,于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不过就是条臭虫般的存在罢了,难道还要他们为一条臭虫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不成?

宇文修更忙了,上位者想换掉一个不喜欢不满意的下属很容易,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做下属的想换掉上位者却是千难万难,何况宇文修与平隽想换掉的,还是一国的皇帝,稍不注意就会掉脑袋株连满门的勾当,自然就更难了。

他除了每日进宫上朝当值,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在他和简浔外面的、本该是他们新房的那所宅子里,因为他的幕僚他的心腹们都在那里,有些人是人人都知道的他的心腹,譬如秦三英周四平这些,还有几个他就提拔到今日地位的武将。

但更多的,却是别人想破脑袋都万万想不到的人,那些人,官员有之,商户有之,甚至连地痞流氓和勾栏院的大茶壶都有之,总之三教九流一应俱全,也不知他是怎么将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又是怎么让这些人义无反顾追随他的。

他还要空出时间来,一次又一次的和平隽私下里碰面,各自通报彼此得到的线索和彼此的进展,当然,彼此多少都会有所保留,平隽的顾虑也比他更多,他能理解平隽,任谁背后站了那么多一个家族,也会有顾虑的,不像他,在乎的人,通共就那么几个,要给他们留后路也更容易。

如此一来,宇文修陪简浔的时间自然比以前更少了,两个人甚至几日都不能坐下一起用顿饭,他为此愧疚得不得了,偶尔一次尽可能的早些回来,面对简浔一如既往的恬淡笑颜,他却连歉疚的话都说不出来,那些话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就能改变事情的结果,就能让自己多陪她吗?

倒是简浔反过来安慰他:“我真不无聊,不难打发时间,倩姐姐时常回来陪我不说,她不回来时,我每日也有事做,上午呢,就看看书写写字,看看账本逗逗小吱什么的,用了午膳小憩一会儿,二妹妹她们几个就过来陪我说笑了,一屋子娇娇嫩嫩,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你不知道多热闹,何况我本来就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别人不知道,师兄还能不知道吗,你就只管放心罢,如今短暂的忙碌,都是为了以后长时间的闲适。”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前世在宫里,有一段时间失了宠,门庭冷落,她成日里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她还不是一样熬了过来,何况宫里的女子,进宫后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能忍受孤清与寂寞,哪怕是没有希望的孤清与寂寞,也只能一直忍下去,她如今已好得太多了,至少她每日里都能自己给自己找到事做,她的心里更是满足安宁的,不是吗?

我心安处即是家,再没有什么能比心里安宁满足来得重要了。

何况这些日子宇文佳姐妹几个几乎日日都要到她这边来,都是自己的小姑子,简浔倒不好跟对几位侧妃孺人似的,对她们太冷淡,等相处了几日后,发现姐妹几个都是很不错的人,各有各自的优点与好处,或温柔,或活泼,或善解人意,她也渐渐有几分喜欢她们了,自然就更是宾主尽欢了。

宇文修闻言,这才心下稍松,继续投入到了自己的忙碌中。

如此到了年底,离年日近,云侧妃与尹侧妃既要忙着准备年事,庄子铺子的庄头管事们也一一登门交租子奉账来了,二人是既忙不过来,以她们的身份,也的确有些弹压不住所有的庄头管事,那些人好些甚至是服侍过睿郡王祖父的老人儿。

二人没法,只得求了睿郡王,让简浔暂时替她们分担一些,简浔推辞不过,只得尽快走马上任了,这下宇文修终于不必担心她无聊、难打发时间了。

------题外话------

感谢8月22日jjt2886亲的3朵鲜花,凡云玲亲的9朵鲜花,么么哒O(∩_∩)O~

☆、第一百九二回 正旦朝拜 请求

自入冬以来,天气是越来越冷,睿郡王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好,不过,当着宇文修与简浔的面儿,他却仍是一副很虚弱的样子,时不时的就要咳嗽几声,或者捂着胸口说自己‘不舒服,果然上了年纪再不比从前’云云,就怕宇文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说出他要分府出去单过的话。

让简浔每每是哭笑不得,宇文修则是抿着唇不发一语,还是简浔怕他弄巧成拙,再这样下去,反倒惹得宇文修起了逆反心理,悄悄提点了崔公公一回:“眼看就要过年了,大爷就算有什么决定,也是过年后的事了,何况大爷如今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那个闲功夫?公公让父王且别着急。”

睿郡王方渐渐有所收敛了,暗忖饭要一口一口吃,只要能先把人留下,总能慢慢软化了他们的,所以云侧妃与尹侧妃找到他说二人应付不来年事,希望简浔能暂时替她们分担一些时,睿郡王立刻同意了。

然后让崔公公打发人将简浔请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了一大通:“…府里的事也就罢了,大年下的,各家却是要往来请吃年酒的,总不能让云氏尹氏代表我们王府与别家交际应酬罢,她们哪够身份,旁人还以为我们轻慢他们呢,本王还有个私心,二丫头三丫头年纪都不小了,该相看人家了,让云氏尹氏带着她们交际应酬又算什么?她们到底不比倩儿,身份说低呢也不低,说高呢又的确欠缺了一点,高不成低不就的,更该慎重了。”

虽都是睿郡王的女儿,嫡出与庶出却是有很大差别的,所以宇文倩能请封县主,宇文佳姐妹几个却连个乡君的名头未必捞得着,还得看她们未来的夫家是不是足够体面,睿郡王才能递折子到宗人府和礼部为她们请封,不然宗室那么多亲王郡王的,生的女儿无论嫡庶都要给封诰,每年光给她们的俸禄与封赏,已是一大笔银子了,也不怪睿郡王说她们高不成低不就。

简浔实在很想拒绝睿郡王。

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她不用想也约莫能猜到七八分,可见睿郡王满眼的祈求,他说的又的确是事实,让两个侧妃代替睿郡王府在大年下的与人交际应酬,实在有得罪人之嫌,关键宇文佳与宇文伶的亲事也的确再拖不得了…简浔推辞不过,只得答应睿郡王,她帮着管两个月的家,等正月过完了,便立刻与云侧妃尹侧妃交接,就当是打发时间罢。

睿郡王惟恐她不答应,听得她终于答应了,虽只是两个月,但有了第一个两个月,还怕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吗?忙也应了,立时叫了云侧妃尹侧妃来吩咐,管家以简浔为主,她们两个为辅。

两位侧妃都是无有不应,于是简浔次日便走马上任,开始主持起王府的中馈来,因是年下,事情冗杂繁多,饶简浔出嫁前帮着平氏管家惯了的,前世更是暂摄过一段六宫,依然一连从早到晚忙了几日,才算是将事情都理顺上手了。

这下宇文修不高兴了,他怕她无聊,难打发时间,是因为觉得自己陪她陪得太少,可不代表他愿意让她以这样劳心劳力的方式打发时间,他是没管过家,却听过一句话“当家三年,猫狗都嫌”,费力还不讨好的事,他才不舍得让她做。

这日回来得早些,却也掌灯了,见简浔才堪堪忙完,就要找睿郡王去,知道他油盐不进,就拿他老婆当软柿子捏是不是?

让简浔忙忙拉住了,巧笑倩兮的说道:“我都答应父王了,这几日也将事情都上手了,你给我推了,我岂非言而无信,前功尽弃?我真不累,有你的积威在,那些管事和管事妈妈们都跟小猫儿似的,不知道多听话,我办起事来是事半功倍,何况几位妹妹都不错,我也想为她们做点儿什么,你就别搀和了,不然父王脸上过不去不说,倩姐姐也定会觉得你不近人情的。”

末了还撒起娇来:“师兄就别管这些了好不好,便是客居在别人家,见主人家忙不过来,做客人的也该搭把手不是?我自有分寸的,你也该让我有自己的主见才是,不然时间一长,我肯定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才让宇文修沉着脸同意了不去找睿郡王,只道:“反正你不能让自己累着了,等出了正月,也一定要把该交接的都交接出去,当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么?”

简浔自是连连点头应了,问起他他和平隽所谋大事的进展来:“我昨儿听倩姐姐说,她也是听荣伯母说的,宫里贤妃和谨妃似是都有了身孕?我昨儿就想问师兄的,偏师兄回来时,我已睡着了,你又没叫醒我。她们两个的家世可都不差,若真有了身孕,她们的娘家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将她们推上皇后宝座的,不管她们哪个做了皇后,生下皇子后,那就是嫡子,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届时大皇子与简沫岂非名不正言不顺?果然是夜长梦多啊!”

宇文修闻言,点头道:“贤妃和谨妃的确已经太医证实有了身孕,而且日子也差不多,不过就算要立后,也是她们生产后的事了,万一她们哪个生的是女儿,或者两个都是女儿呢?家世相当,才貌品行相当,怀上龙胎的日子也相当,若被立为皇后的那个反倒生了女儿,另一家怕是不能服气,指不定还会怀恨生事,这话我已让人传到皇上耳朵里了,皇上据说深以为然,那我们就还有六七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他的幕僚不是没给他进过言,直接绝了新入宫的妃嫔们,尤其是贵嫔以上高位份妃嫔的生育希望,那大皇子的地位自然固若金汤,可他终究觉得这样的事太过阴损,毒辣与阴损可不一样,他是宁愿毒辣,也绝不愿阴损的,何况若真要一绝后患,还不如直接给宇文嵩一剂药,让他再不能生了,那岂非彻底的一劳永逸?

所以贤妃与谨妃才会这么快有了身孕,可就算她们有了身孕又如何,一样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

宇文修又道:“平时你可以以守孝为由,不进宫朝拜,正旦却是必须进宫的,不然我们王府一个女眷都没有,也太不像了,不过如今后位虚设,到时候规矩礼节必定不若皇后在时严,你若能找到机会与淑妃说话儿,可以先探探她的口风儿,也许她正恐慌一旦皇上立了后有了嫡子,他们母子处境堪忧呢?话不必一次就说得太细太到位,终究那一日还没定下来,难免变生掣肘。”

正旦时明贞帝也要受文武百官的朝拜,还要去太庙祭天祭祖,忙完了这些,还要设宴款待文武百官,入了夜更要去城楼上接受臣民百姓们的朝贺,这虽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二个新年,去年却在先帝的孝期,之后大邺风云飘摇,连盛京都沦陷了,到现在也没恢复过来元气,那正旦当日的一应礼仪就显得更重要了,所以,宇文修倒是不必担心某些无谓的麻烦。

简浔少不得点头应了:“我会随即应变的。”

当下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方净了手,传了晚膳,一夜无话。

接下来一段时间,宇文修与简浔各忙各的,时间便过得越发快了。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睿郡王府的年夜饭一如既往摆在了银安殿的正殿,虽少了杨氏和宇文信,事实上,二人如今已约定俗成的成了王府的禁忌,谁也不敢提起他们,自然小辈们也没有替杨氏守孝之说了。

但因是年夜饭,不但侧妃孺人们有份儿列席,其他但凡得过睿郡王宠幸、依附众侧妃孺人而住的通房侍妾们,也都有份儿列席,加上睿郡王的一众儿女,竟也摆了四桌,隔着屏风男女分坐了,说说笑笑、觥筹交错间,伴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烟花爆竹声,倒也十分的热闹喜庆。

翌日,宇文修与简浔一早便起来了,宇文修惯例是一身官服,简浔却是第一次按品大妆,足足收拾妆点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妥当了,与宇文修一起去到垂花门外上了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一时到得西华门,二人方下了车,同样一身按品大妆的宇文倩就过来了,简浔忙屈膝笑道:“给倩姐姐拜年了。”又向她身后一身伯爵服制的胡严屈膝一礼:“也给姐夫拜年了。”

宇文倩已自袖里掏出了一个红包来,笑道:“既然给我拜了年,虽没说‘恭喜发财’,我的红包还是一样要拿出来的。至于那些没给我拜年的,我就不必浪费了,省下来给自己买花儿戴多好。”

那个‘没给她拜年的’,自然就是指的宇文修了,说得简浔与胡严都笑了起来,宇文修则是一脸的无奈,眼里却也带着笑意,道:“姐姐不想给就不给便是,何必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说得跟姐夫没给你钱买花儿戴似的。”

胡严笑着接道:“当着小舅子的面儿,这事儿我却是非澄清不可,旁的钱我或许有没给的,买花儿戴的钱,我可是从来都给的了。”

大家玩笑了几句,到底宫门处不便久待,便各自作了别,简浔与宇文倩去了后宫朝拜,宇文修与胡严则去了前朝朝拜。

因皇后已不在了,新皇后又还没立,众内外命妇不过对着皇后的宝座象征性的朝拜了一回,便或是出宫,或是往各宫妃嫔处去拜年去了。

简浔身负与简沫搭话儿的任务,见大家都往外散去,便与宇文倩道:“倩姐姐是现在就出去,还是等会儿同我一起出去?我打算给淑妃娘娘拜个年去。”

她方才远远的看见简沫站在内命妇的首位,因穿了全套的从一品四妃服制,妆容也十分精致,倒是看不出来日子到底好过不好过,可她身后的妃嫔队伍是那么的长,个个儿都娇嫩得花骨朵儿一般,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头,她的日子又怎么可能会好过?那即便不为探她的口风,简浔也想与她说说话儿,让她纾解一下了。

宇文倩忙道:“我自然与你一起,横竖我与淑妃娘娘也是熟人。”她一早就到宫门候着浔妹妹,进了宫后也与她寸步不离,得亏二人品秩相当,连朝拜时都能站到一起,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给浔妹妹规避麻烦,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

简浔点点头:“那我们这便去淑妃娘娘宫里罢。”

话音未落,就见简沫宫里的大太监过来了,行礼后赔笑道:“我们淑妃娘娘请宇文夫人和惠安县主去寝宫说话儿。”

简浔认得那个大太监,笑着点点头:“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一面给了他一个大封红,宇文倩也笑着给了一个。

后者便笑嘻嘻的谢了赏,接过了二人的封红,方引了二人径自赶往简沫宫里。

彼时简沫已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脸上的妆也卸了,在轻摇着大皇子的摇篮。

她的确是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还有明贞帝唯一的皇子傍身,可谁让她“出身低微”呢,高门豪门的夫人太太自不会自甘堕落到她面前来献殷勤,何况盛京如今的所谓高门豪门,一般都有女儿在宫中为妃,难得见面的日子,她们自然要去自己女儿宫中说体己话儿。

当然,也不是就没有外命妇想往简沫跟前儿凑了,其中也不乏高门大族的,简沫却不欲与她们多打交道,一早就放了话,她要照顾大皇子不得闲,所以这会儿她宫里反倒是最清净的。

瞧得简浔与宇文倩进来,她先并未表露出异样来,受了二人的礼,让人赐了座,又上了茶果点心来后,才吩咐众服侍之人:“你们都退下罢,让本宫与宇文夫人和惠安县主自在说话儿,若论起家礼来,本宫还是她们的嫂嫂呢。”

众服侍之人便忙都应声退了出去,简浔这才皱眉向简沫道:“怎么娘娘憔悴了这么多?”

没有了华美服饰和精致妆容的遮掩,简沫皮肤糟糕眼圈发青,瞧着倒不像是十六岁的人,而像是二十六的人了,明贞帝又是个喜新厌旧,薄情负心的,二十六岁放在旁的男人眼里或许正是花信年纪,放在他眼里,却是绝对的人老珠黄,这样的简沫,只怕是引不起他半点兴趣了。

简沫见问,苦笑了一下,道:“许是这些日子忙于操劳年事,累着了罢。姐姐看看翀儿,你还是第一次见他呢,可惜他睡着了还没醒,不过等会儿应该就能醒了。”一面弯身自摇篮里抱住了大皇子,递给简浔。

简泽简沂小时候,简浔可没少抱他们,对怎么抱孩子自然不陌生,忙小心翼翼的将大皇子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回,才笑着小声道:“大皇子长得可真好,白白胖胖的,就跟年画娃娃似的,哪里像才半岁不到的孩子?下巴和嘴巴长得像娘娘,头发也像娘娘,又浓又密,只可惜睡了,不然睁着大眼睛,咿咿呀呀的说个不住笑个不住,还不定多可爱。”

这话却是她的心里话,再不待见明贞帝,也不至于恨屋及乌的迁怒一个婴儿,何况这个婴儿还是简沫生的,一面侧身让宇文倩瞧。

宇文倩也看了一回,赞了一回,知道简浔在简沫面前好歹是安全的,便笑道:“臣妾忽然觉得有些累了,淑妃娘娘能安排个地方让臣妾歇息片刻吗?”总得给人家姐妹一个单独说体己话儿的机会才是。

简沫的确有话想单独与简浔说,不然也不会巴巴的请她来了,简浔也是一样,有些事她和宇文修都觉得先不要告诉宇文倩的好,所以都正暗暗想着,要怎么将宇文倩给支开,倒是没想到,宇文倩会这般善解人意,先主动提了出来,恰如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简沫因忙向外道:“来人!”

很快便有宫女进来了,她如此这般吩咐一通后,宇文倩便由那宫女殷勤的服侍着出去了。

简沫这才将大皇子放回了摇篮里去,苦笑向简浔道:“先前朝拜时,姐姐看见我身后那长长的妃嫔队伍了吗?上午这个生事,下午那个生事,晚间还有另一个不消停,真是一刻都没有安宁过,我出身又低,手腕又不够,根本弹压不住她们,所以怎能不憔悴?偏我又等闲见不到皇上,想撂开手凡事不管了,又怕几时连现在且不如…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一日也过不下去了,若不是怕翀儿没了亲娘护着,不定多可怜,我、我…”

话没说完,泪水已是流了满脸,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显是憋得狠了,不然不会才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哭起来。

简浔想也能知道,简沫一定弹压不住众妃嫔,以她如今明面上奴婢侍妾出身的身份弹压不住,以她以往崇安侯府二小姐的真正身份,一样弹压不住,经历决定性格,她打小儿便不是个多聪明多强硬之人,反观众妃嫔尤其是高位妃嫔,却都是高门贵女,有得力的娘家撑腰,怎么可能长时间的服从她尊敬她?

但她并不先顺着简沫的话说,而只是道:“娘娘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罢,哭过了心里能好受一些,我们届时再说话儿也不迟。”

简浔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简沫便再也忍不住了,原本只是隐忍压抑的哭,立时发展成了嚎啕大哭,得亏大皇子睡得熟,没把他小人儿给吵醒了,不然少不得受到惊吓。

简浔见状,只得将她抱住了,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毕竟她如今最需要的,应当就是一个熟悉的可以依靠的肩膀了,不然她大可以将服侍的人都屏退了自己哭上一场,又何至于定要憋到现在。

简沫哭了一场,把心里的郁气散了一些出来,觉得好受了不受,这才慢慢的拭了泪,红肿着眼睛向简浔道:“又让姐姐看笑话儿了,好像如今每次见到姐姐,我都少不了哭一场,姐姐不会嫌我烦罢?”

“怎么会?”简浔摇了摇头,“情之所至,才会嬉笑怒骂皆由心,娘娘别多想,何况如今娘娘不对着我哭,又还能对着谁哭?皇上吗,他应当高兴贤妃和谨妃的身孕,应当忙他的炼丹修道大业都来不及罢,哪里会记得还有一个你,还有一个大皇子,自然就更不会理会你过得好不好,难不难了。”

简沫有些吃惊,也有些难堪,片刻才低声道:“姐姐也知道了?果然这宫里从来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那我也不与姐姐拐弯抹角了,之前贤妃与谨妃便待我多有不敬了,如今又双双有了身孕,一旦生下皇子,新皇后必定会从她们中产生,而另一个,皇上为了安抚,十有八九也会晋为皇贵妃,届时我身份尴尬,处境艰难也就罢了,怕就怕,她们会连翀儿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姐姐,我真的很怕…”

吸一口气,染上了几分哭腔的声音忽然压得近乎耳语:“姐姐不知道,前阵子翀儿的奶娘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的,翀儿吃了她的奶,也蔫了两日,我当时还没引起警觉,以为只是意外,便只让那奶娘歇着,换了另一个,没想到,前几日换的那个奶娘,竟也开始上吐下泻,一次还可以说是意外,说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两次呢?我怕得不得了,却不敢声张,除非万不得已,更是一步也不敢离开翀儿,如今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信不过!姐姐,我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我自己死了就死了,可翀儿却还这么小,姐姐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我们母子给救出去的?哪怕出去后只能隐姓埋名粗茶淡饭荆钗布衣,我也心甘情愿!”

所以,这才是让简沫憔悴苍老的真正原因,其他的都不过是附带的?也是,哪个做母亲的在知道有人蓄意谋害自己的儿子后,还能保持淡定,好吃好睡的,简沫能在外人面前撑住不露丝毫破绽,已经是不容易了。

可这事儿她怎么没听宇文修说过,他不是说了会安排人暗中保护大皇子的吗,难道他也不知道?那那幕后主使,倒真是神通广大了,只是这样谋害一个几个月的婴儿,未免太下作了些!

简浔思忖着,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查出了什么来吗?有什么证据没有?若没有证据,便是我们知道这事儿八成与贤妃谨妃脱不了干系,也奈何她们不得啊!要将你们母子救出去就更不可能了,大皇子是天家血脉,是绝不可能流落到外面去的,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简沫已急声道:“我知道此事难如登天,可我真的怕了啊,如今她们才刚承宠,才刚有了身孕,就视翀儿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了,等她们真生下了皇子,她们还不得肆无忌惮的生吞了翀儿?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敢奢望翀儿能富贵荣华一辈子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姐姐,等明儿你和姐夫有了孩子后,你就能真切体会到我此时的心情了…姐姐,就当我求你,替我想想法子罢,我真的一刻也再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更不能让翀儿待下去了,只要姐姐愿意施以援手,我便这辈子报答不了姐姐的大恩大德,下辈子也一定结草衔环相报,求求姐姐了。”

说完,往地上一滑,便跪到了简浔膝下,再次泪如雨下。

简浔见状一惊,回过神来便忙要去扶她起来:“娘娘快起来,如今尊卑有别,你怎么能跪我,何况这么大一件事,我也帮不了你啊,你快起来,起来后我们再慢慢说也不迟。”

前世简沫拼着她们相依为命十年的姐妹情分不要,也要背叛她往皇宫这滩浑水里趟,若是让她知道,进了宫并不是意味着自此富贵荣华随心所欲,而是意味着举步维艰有今日没明日,譬如现在,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背叛她?这一世她倒是终于明白了,只可惜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过巨大,太过刻骨了!

偏简浔还帮不了她,也不能帮她,她和宇文修是想他们母子上位,然后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她想的是却是带了儿子逃出宫,隐姓埋名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只求能平安一辈子,也不知要怎样才能打消她的念头,与他们合作,互惠互利?

简沫却不肯起来,只哭道:“姐姐,我知道难为你,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姐夫如今掌着金吾卫,只要他愿意,总能想到法子的,姐姐,你就答应了我罢,只要你肯答应我,让我做什么,甚至是要我的命我也情愿,我已经没有其他亲人,除了姐姐,翀儿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我真的不想让他这么小,就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啊…”

简浔见实在扶不起她来,只得自己也蹲下了,与她平视着,缓声说道:“娘娘真舍得下如今的一切,舍得下皇上吗,那可是你的夫君,你孩子的父亲,你真舍得下他吗?”

简沫被问得惨笑一声,道:“之前祖父去世时,我就对姐姐说过,已对皇上死心了,但那时候,我终究还是对他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到底我和他情分不同…只可惜,是我太高估自己,也太高估翀儿了,我其实是对皇上暗示过有人欲谋害翀儿的,皇上却说我疑神疑鬼想太多,是不是魔障了,所以,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他既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自己的骨肉,这样一个人,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近乎咬牙切齿,也不知是说给简浔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是在又一次的说服自己。

简浔想了想,斟酌道:“娘娘口口声声舍得下皇上,那我问娘娘一句,若是皇上忽然病了,或是遇到危险,即将死在你面前了,你也能舍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丝毫不心软吗?”

简沫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下,才道:“这个…自然能,他既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前面语气还有些微的迟疑,后面却坚定起来:“我能,一定能!我总得为自己,尤其是为翀儿考虑才是,他有那么多妃嫔,将来会有无数的儿女,我却只有翀儿一个孩子,我不为他考虑,谁会为他考虑!姐姐,求你帮帮我,帮帮我罢…”

简浔没有再多说,只是道:“我现在给不了你准话,到底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凭我个人的能力也做不到,总得先问过你姐夫的意思,看他怎么说才成,反正不管成不成的,我都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的,可以吗?”

她方才话说得再坚定,她还是捕捉到了她眼里的犹豫与迟疑,在旁的事上,她可以忽略那一丝犹豫和迟疑,毕竟无伤大局,可宇文修他们做的事,却连一丝一毫的犹豫与迟疑都经不起,她也冒不起那个险,所以,这事儿真得从长计议了。

好在简沫也知道这事儿简浔一个人的确做不了主,听得这话,到底没有再哀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