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忘记不了。”慕容桀转身走下亭子,坐在椅子上,神情阴郁。

子安不敢问,但是大概能猜到这个如儿还是玉儿,应该是梁王的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是嫌弃他残疾所以离开吗?还是因为他残暴的性子?

不过,子安如今对外间的传说,有些保留。

高热在天亮将近的时候,渐渐褪去,梁王也沉睡起来。

子安坐在床榻边上,看着梁王的睡颜,其实梁王长得很俊美,和慕容桀有些想像,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是在马背上,他新郎打扮,骄傲得像一只孔雀,那时候因为心存厌恶,所以子安看他不顺眼,但是如今他躺在病榻上,褪去一脸的锐气,只是一个寻常的病人,这个病人的容颜和气质就显得十分出色了。

皇太后的寿安宫中。

皇太后一晚没睡,手里拿着一卷画,是梁王为她画的,画中的她,端坐椅子上,仁爱慈祥,笑容温和。

“他为哀家画这幅画的时候,才十三岁,他说,哀家在他心中就是这么慈祥的。”皇太后与贵太妃说着,忍不住就落泪了。

贵太妃一晚陪着她,也没睡觉,她派出去过好几拨人,但是慕容桀一直在夏子安身边,压根无法落手,所以这一晚,皇太后是悲伤,她是着急。

尤其如今马上天亮了,按照御医的说法,梁王是熬不过今天早上的,虽然还没前来报丧,但是想来差不多了。

“姐姐别难过了,阿鑫自有去处的。”贵太妃言不由衷地安慰道。

皇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家在这后宫一辈子了,怎不知道生死由天不由人?半点强求不得,只是,传出去对阿鑫的名声不好,他竟是叫一个女子送走的,有御医不用,外人会怎么说?”

贵太妃如坐针毡,一旦梁王死了,矛头将会直指向阿桀。

皇太后知晓她心里想什么,轻轻地道:“妹妹,姐姐不怪阿桀,其实他是真的疼惜阿鑫,要怪就怪夏子安蒙蔽了他。”

贵太妃松了一口气,“姐姐这样说,妹妹真的是太高兴了。”

“真有什么事,哀家都不会降罪阿桀,他叫哀家一声母后,又是你生的,是哀家的儿子,也是哀家的姨甥。”

“谢姐姐体谅,阿桀有姐姐这般看顾,是他的福分。”贵太妃说。

皇太后把画卷收起来,神色一端,厉声道:“来啊!”

门外的孙公公进来,“太后,奴才在。”

皇太后抹去眼角的泪痕,毅然下令,“你带人过去,查看梁王的情况,若进入弥留之际,马上把夏子安带走,赐白绫与毒酒,留她全尸,再到内务府宣哀家懿旨,着手办梁王身后之事,着礼部拟谥号。”

皇太后最后一句话,是哽咽着说的,一夕之间,她似乎苍老了许多。

公公黯然领命,“是!”

“多带点人过去吧,摄政王有可能会不许你们带走夏子安,但是,务必带走。”皇太后强硬吩咐。

“是!”

孙公公带着人去了长生殿,二十余名宫卫,浩浩荡荡而去。

来到长生殿,倪荣走上去,“公公,带这么多人过来,有事吗?”

孙公公道:“倪大人,太后老人家让奴才过来看看殿下的情况。”

慕容桀淡淡地抬眸,“你过来看就是,其余人等,在外面候着,不许进来。”

“是!”孙公公进来,先是跟皇后请安,在给摄政王请安。

皇后在破晓时候就起来了,一直守在梁王的身边,看到梁王情况好转,她一颗心才算落地。

见孙公公来到,她招呼他过来,“回去禀报母后,就说梁王情况好转,呼吸也畅顺了许多。”

孙公公诧异地上前,看了看梁王,梁王睡着了,但是脸色确实好很多了,且呼吸没有像昨晚那样艰难。

孙公公喜极而泣,“殿下真的好了?”

“是好多了。”皇后安慰地道。

孙公公道:“太后老人家昨夜一宿没睡,一直拿着梁王殿下为她画的画卷落泪,如今梁王好转,太后一定高兴坏了。”

慕容桀依旧眸色冷淡地道:“孙公公先去回了皇太后吧,就说梁王已经好多了。”

孙公公抹了一下眼泪,连忙点头:“是,是,奴才先去报喜。”

第四十章戏弄相府

寿安宫那边,皇太后纵然是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但是,心里多少还残留一丝希望,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希望很渺茫,可梁王是她最疼爱的孙子,想起他要死,心里就跟刀割似的。

正难受着,便见孙公公一路跑着进来,口中嚷嚷道:“太后,太后,梁王好多了,梁王好多了。”

皇太后猛地站起来,面容陡然狂喜,“真的?”

“真的,”孙公公直接就跪下来了,“奴才亲眼看到,脸色都好很多了,而且呼吸也十分顺畅,就跟睡着了一样。”

皇太后连忙道:“快,准备肩舆,哀家要过去看看。”

说着,她又对贵太妃道:“你也一同过去,看来那夏子安果然有几分本事。”

贵太妃面容苍白,对这件事情,任何的结果她都是不乐见的,因为如果夏子安治好了梁王,意味着要嫁给慕容桀。

但是如果夏子安治不好梁王,便会连累慕容桀。

所以,贵太妃如今的心情十分矛盾,她所希望的儿媳妇除了要出身大家之外,还要贤良淑德,又能让慕容桀得到她娘家的支持。

但是,夏子安每一样都不具备,首先,她是婚配过梁王的,名声已坏。其次,她在相府不受宠,是丞相随意牺牲的物品,所以就算嫁给阿桀,都不会得到丞相真心的支持。最后,一个女子只需要学好妇德就行,会医术的女子,注定不安分。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

所以,夏子安必须死,她下了狠心。

肩舆抬到长生殿,还没进门,皇太后便道:“放下来,哀家自己走进去。”

孙公公扶着她下来,人还没站稳,就已经往里走。

“母后,您怎么亲自过来了?”皇后急忙上前迎接。

皇太后巴巴地看上去,梁王在孙公公走后醒来,子安刚为他擦脸完毕,子安还为他把胡茬刮干净了,整个人显得十分整洁利索,洗净了一脸的病气。

皇太后一见,顿时喜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拍着孙公公的手,“快,扶哀家过去。”

孙公公笑着道:“慢点,仔细石阶。”

子安跪下,“臣女夏子安参见皇太后。”

“你起来,你是功臣,快起来。”皇太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都忘记了昨晚是如何对待子安。

子安叩谢,站起来垂伺身侧。

皇太后坐在榻上,凝望着梁王,梁王想撑起头,却被子安连声阻止,“不可妄动。”

梁王翻翻白眼,“不碍事,罗嗦得很。”

皇太后呵斥道:“不许胡说,要听大夫的话。”

众人诧异地看着皇太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王咯咯地笑了起来,“皇祖母,别以为孙儿听不到昨晚你们说的话。”

换言之,梁王是把昨晚她对子安刻薄的话都听在了耳中。

皇太后见到他这般的精神,心里乐开花了,笑眯眯地说:“皇祖母不知者不罪嘛,之前不知道子安的医术如此精湛,若知道,肯定不会这样说,好,皇祖母跟子安道歉去。”

说吧,还真的向子安说:“子安,哀家跟你道歉,昨晚哀家质疑你的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原谅哀家,可好?”

子安傻了眼,这前后落差这样大,还真有点接受不来。

她才刚把皇太后定性为一个刚愎自用,控制欲强,爱面子的人,忽地变成一个知错能改,还带点逗比的老太太。

“怎地?不肯原谅哀家吗?”皇太后见子安发傻,扬高了声音问道。

子安连忙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臣女不敢,臣女没有生皇太后的气。”

她倒是想生,可哪里敢?这生气也得看身份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慕容桀,只见他也一脸促狭地看着她,仿佛是早知道会有这个的情况发生。

子安把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刚好对上贵太妃的眸光,她一怔,那眼光的狠毒,不下玲珑夫人。

而且,她的眸光不躲不闪,仿佛是在警告她,或者是威胁。

子安心底轻轻叹息,贵太妃,你不想有我这样的儿媳妇,我何曾想有你这样的婆婆?咱都是身不由己的。

梁王的好转让皇太后彻底改观,皇太后的改观也让整个局面变得轻松起来。

子安更是没有想到,情况会这般的急转直下,她本以为,梁王好转之后,皇太后未必会相信是她的功劳,然而来到之后,连问都没问,直接就肯定了她。

因此,接下来的治疗,就比较顺利了。

御医也没敢再说子安什么,极度的配合,院判私下拉开子安,跟她郑重道歉并问她是否真的是温意的传人。

子安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他,院判竟然笃信了她是温意传人的身份,对她十分的尊敬。

在子安为梁王治疗的期间,倪荣来找慕容桀,“王爷,刚刚有值班的宫卫跟属下说,相府的人一直在打听大小姐留在宫中的原因。”

慕容桀刚下朝回来,今日夏丞相告假不早朝,他便知道此人心虚。

眸子里迸出冷冽的光芒,“找个人告诉他们,就说皇太后与皇后娘娘要追究相府与夏子安悔婚一事,至于夏子安,已经被打入宫中暴室。”

倪荣一怔,“这是为何啊?”

“看戏!”慕容桀的神色高深莫测,叫倪荣都看不出他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但是,梅妃娘娘那里,怕有消息会传出去的。”倪荣道。

慕容桀淡淡地道:“从夏子安入宫,到来长生殿,一直都是封锁着的,旁人不能进来,至于在殿中伺候的人,也下了严令,不许让人知道梁王是夏子安医治,梅妃那边也不会得到消息的。”

“但是,刘御医和梅妃宫中的关系良好,只怕梅妃会从刘御医那边得到消息。”

“那就让刘御医也以为夏子安被关进了暴室。”慕容桀淡淡地道。

倪荣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听起来很好玩,便道:“好,属下这就去办。”

慕容桀扬起了唇瓣,勾勒出一丝顽皮的笑。

子安刚好转头过来,看到他这一抹笑容,不由得微怔,心头也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没有总是板着脸,没有总是冷情冷面,还是挺亲民的。

怔怔地出神,不妨慕容桀也正看着她,并且伸手招呼她过来。

子安收回眸光,有些不自然地走过去,“王爷。”

第四十一章你还会悔婚吗

慕容桀抬起促狭的眸子,“累吗?”

子安下意识地回答:“累!”

“累就坐下来吧,你确实辛苦了。”慕容桀一脸和煦地说。

子安忸怩了一下,确实也累得够呛,便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屁股刚沾上椅子,慕容桀便提高了声音道:“谁让你与本王平起平坐的?”

子安猛地站起来,四处瞧了瞧,也没椅子比他坐着的矮。

“坐地上!”慕容桀伸出脚,在他面前的地面上点了一下。

子安心底暗暗咒骂,那不是他的脚底吗?

她谦卑有礼地回答说:“王爷,臣女不累,站着就好。”

“不累?”慕容桀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累就正好,过来给本王揉揉肩,按按头。”

“王爷不舒服?”子安虽然知道他是故意为难自己,但是,念在他从昨天一直支持她到现在,忍了他的无理取闹。

“头痛!”慕容桀虽是故意戏弄她,却也真的是头痛。

他的头痛症状,已经持续两年多,每一次发作,都是在高强度的议政之后,这两天比较忙乱,加上今日早朝又出了点事儿,下朝之后便开始头痛。

子安本以为他是装的,但是看他的脸色和唇色,确实是有淤血之症。

中医讲究的是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人的身体出现各种的毛病,许多都能从脸色眼睛唇色舌头看出来。

子安料想,慕容桀应该是颈椎堵塞导致血液无法供脑,引发头痛。

她问杨嬷嬷,“有药油吗?”

杨嬷嬷道:“御医应该有薄荷膏,可以吗?”

“行!”子安说。

宫中的御医平日无事的时候,最爱弄点小玩意,这些药膏药油什么的,深受后宫嫔妃喜爱。

杨嬷嬷取来薄荷膏,递给子安,慕容桀皱起眉头,“这些玩意没用的,本王用过,也不喜欢这气味。”

子安道:“有用没用,一会就知道。”

她回头再跟杨嬷嬷说:“我半夜里还用剩下一点艾草碎末,劳烦嬷嬷帮我用油纸卷起来,塞严实一点。”

慕容桀正想说不,子安的手指已经落在了他的眉心上,两指分开,在攒竹穴上揉了下去。

舒服的感觉从头顶散开,慕容桀的“不”字,生生地淹没在嗓子里。

“力度大点。”慕容桀命令式地道。

子安解释道:“这个穴位不能太过用力,别着急,等会有你痛的时候。”

“你胆子越发大了。”慕容桀不悦地说,却闭上眼睛慢慢地享受。

子安自打进宫,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现在也不能说有恃无恐,但是,对着摄政王,起码能放松一点。

所以,她引用了皇太后的话,“不可质疑你的大夫。”

慕容桀嘀咕道:“不就是母后赞你两句吗?还得意忘形了。”

子安没说话,手指绕到太阳穴,用力按压几下,之后顺着脖子滑到后面,把领子拉下来一些,却看到他脖子后到右肩胛骨上有一道伤痕。

这道疤痕颜色很深,想来是受伤不久,伤口应该深入骨头,从形状看,应该是剑伤,伤口范围四周有些淤黑,推断是剑有毒,清除了毒素之后,伤口四周的皮肉会残留一些淤色。

她的手指也只是稍作停留,便挖了一些薄荷膏涂抹上去,以指法开始按摩。

脖子有两条淋巴线,他的淋巴线堵塞得十分严重,有些轻微的鼓起,难怪他会头痛。

子安用指压的方式为他推通淋巴,从耳朵后方顺着推下去到大椎的部位,她刚推一下,慕容桀便怒道:“你下手轻点。”

子安轻声安抚,“忍着点,王爷的淋巴堵塞得十分严重,如果不推通,还会继续痛的。”

子安的声音轻柔且带着安抚的意味,这是她一贯安抚病患的口吻,却在慕容桀听来,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纵然觉得疼痛,还是不忍再苛责。

皇后与贵太妃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她笑了起来,“瞧这小年轻,挺好,不是吗?”

贵太妃看过去,眼中却是满满的憎恨,只是皇太后这样说,她也不好辩驳,言不由衷地道:“她的医术是挺好的。”

“是啊,院判和御医都说阿鑫没救了,不过一晚的时间,她就让阿鑫起死回生,兴许,她真的是温意的传人。”

“只怕不是,”贵太妃淡淡地道:“这相府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是温意的传人?妹妹本来对这个夏子安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对她冒认温意传人感到不喜,人品不行,医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皇太后摆摆手,“不,你是先入为主,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媳,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贵太妃儿媳两个字,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眸子紧紧地锁住子安,眸光怨毒如箭,几乎要把子安刺出几个洞来。

这两道眸光的强度,连子安都能感受到,她没有看也知道是贵太妃,如今在这宫中,会这般怨毒她的人除了太子就是贵太妃,但是太子不在场,所以非贵太妃莫属了。

“专心点!”慕容桀从她指压的力度便可知道她分心,他睁开眼睛,刚好看到贵太妃盯着子安。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口气淡漠地道:“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就行,旁的事不需要你费心。”

子安知道他有所指,却不敢说起婚事,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是!”

慕容桀顿了一下,又说:“你父亲让人打听你在宫里的事情。”

子安眸光陡然一冷,手指有片刻的凝滞,但是随即又继续推压,“王爷以后不可长时间低头,脖子和头部都要做适当的运动,若看折子的时间长了,得出去活动筋骨。”

慕容桀唇瓣勾起了淡笑,好,够坚韧,够隐忍,够聪明,若是寻常耐不住的人,早就跟他说了夏丞相的事情,争取靠山。

而且,她也应该知道,如今救回梁王,她提出任何要求,在合理范围之内,都会得到皇室的支持。

可她偏什么都不说。

只是,她也很倔强地绝口不接茬,可见她也没打算粉饰太平。

“夏子安!”慕容桀忽然出声问,“你若是被指婚给本王,你还会悔婚吗?”

第四十二章大度的梁王

子安正回头用尾指勾薄荷膏,听到这话,差点扭到脖子。

她抬头,看到杨嬷嬷正看着她,眼里有警告的讯息。

子安顿时便明白过来,慕容桀看似云淡风轻的谈话,其实都暗藏锋芒,他是在试探她。

子安刚松懈下来的心情,又揪了起来。

是的,她虽然救了梁王,但是,不能抹掉她悔婚对梁王对皇室的伤害,从摄政王这一两天一直守在这里便可看出,其实他对梁王是很在乎的。

他重视这一份亲情,便会维护这份亲情。

这一句话,看似只是谈话般的问起,甚至不带什么感情色彩,但是,子安无论是回答悔婚或者不悔婚,都错。

她若答应,便有看不起梁王之嫌,她若说不答应,这是皇太后赐婚,她有什么资格不答应?这是抗旨不遵。

沉吟片刻,子安道:“臣女这两日只顾着梁王的病情,并没想到此事,如今臣女想的是梁王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引流还得继续,且还有一定的危险性,且梁王的骨折,也该跟上治疗了。”

慕容桀冷冷地笑了起来,“如此这般,你倒是很敬业。”

“臣女如今的身份是梁王殿下的大夫,所想所虑,自然也是梁王的病情,无暇顾及其他。”

慕容桀忽然站起来,回头逼视子安,眸光灼然,子安吓得退后一步,有些警备地看着他。

慕容桀伸出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欺身上前,高大颀长的身材对子安形成了强大的威逼感,“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去考虑了。”

子安竟不敢看他的眸子,那眸子若火,若冰,若冷箭,包含太多,却都有可能是假象,这个人段数太高,子安顿时觉得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多年特工生涯让她明白一个道理,跟一个段位高的人,千万不要耍手段,因为你的一言一行都能让他窥探到你的内心世界,所以,尽可能地坦白,真诚。

中午的时候,再做了一次引流术,这一次,所有的御医都在场看着,看到子安娴熟的下针姿势和精准的选穴手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被处置的副院判刘御医也来了,他竟没有受到惩处,只是被皇太后唤了过去呵斥一顿。

子安做完引流术后,下去洗手,刘御医刚好也走过去,阴阳怪气地跟她说:“大小姐好高深的医术啊。”

子安抬起头,看到他眼底的憎恨与嫉妒,不禁来了气,“就是有太多像你这种心胸狭窄之人,医术的发展才会停滞不前。”

刘御医冷冷地道:“是吗?本官倒是要看看,你是有多么的大方大度。”

子安不搭理他,直接走开。

在场的这些御医,真心佩服她的人没有,大概院判例外。

表面对她的恭谨,只是因为她治愈了梁王立下了功劳,得皇太后赏识。

这个皇宫,真是个畸形的地方,作为大夫,不好好专研医术,却一头钻进了权力斗争中去,难怪御医们一个比一个平庸。

也难怪,大夫这个称呼只在民间用,在宫里,却是御医,有官阶在身,一旦在乎身份多于本分,就会变质,权力也就凌驾在医术之上了。

小荪的伤势也略有好转,皇后竟也亲自进去探望了一下,把小荪感动得当场泪流不止。

皇后探望小荪的用意,杨嬷嬷偷偷地来告知子安,“你心里若有冤屈,便跟皇后娘娘说吧,皇后娘娘会为你出头的。”

子安想了一下,轻轻地摇头,“不,嬷嬷,我现在不能开口,这份人情,不到关键时候,我不会用。”

杨嬷嬷担忧地看着她,“但是,你回去之后,如何面对你那群如狼似虎的家人?”

子安冷然一笑,“暂时我还能应对,若真的无法应对,我才会想办法让皇后娘娘帮我,如今提出任何的要求,都会让皇后娘娘认为,我是在挟功邀赏,就算暂时她不这么认为,以后回想,未必就不会这样认为的。”

而且,梅妃在宫中,且与皇后的关系不错,若梅妃在皇后面前多说几句,则会让她的人设在皇后面前彻底崩坏。

越是立功,越要低调,哪怕有时候夹着尾巴做人,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慕容桀在引流完成之后,便离开了。

少了慕容桀在场压迫,子安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梁王的情况,在傍晚的时候明显见到好转,之前子安说的三天,是保守估计,梁王的恢复,比她所预料的还要迅速。

一天三次的汤药,梁王眉头不皱就喝了下去,中药抗菌消炎的作用虽然不如西医的针药快,但是,梁王底子不差,所以收效甚快。

子安开始着手处理大发作之后引致的骨折。

骨折不算严重,处理起来也不算麻烦,这连番的折腾下来,梁王都没说一句,高度的配合,让子安觉得很欣慰。

“王爷是一个很听话的病人。”子安在闲暇的时候,与梁王说道。

梁王侧头看她,见她头发利落挽起,有一两缕垂下,干练中可见妩媚,不禁道:“夏子安,其实你长得比夏婉儿好看。”

子安道:“拿我与她相比,纵然把我夸得天仙一般,我都不认为是赞美。”

梁王失笑,“你竟有几分傲气。”

子安望着他,唇瓣凝着一句话,却又欲说还休。

梁王看出来了,长叹一口气,“有话尽管说就是,你救了本王的命,无论你说错什么,本王都不会怪罪你的。”

子安轻声道:“对不起。”

梁王一怔,眸色奇异地看着她,本以为她欲言又止必定是要解释悔婚的事情,他也等着听一大通的解释和苦衷。

就一句对不起?

梁王淡淡地笑了,“本王原谅你。”

“谢王爷不怒之恩。”子安灿然一笑,但是这个笑,其实并不轻松,她也不敢真的奢望梁王会原谅她。

梁王调整了一下睡姿,神情平静,“其实,本王真的很生气,当时杀了你的心都有了,但是,细想之后,却也知道不该怪你,你也是被人利用,当初本王与你父亲商定的,是你的妹妹夏婉儿。”

子安真是没想到梁王会这么通情达理,这种事情,即便是一个寻常百姓都未必能看得开,他身为皇室贵胄,身份尊贵,最有资格去执着别人的错误,却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原谅了她?

子安再一次觉得,外间的传闻,是真的一点都不可信。

第四十三章腿伤

酉时左右,子安对皇后说:“娘娘,如今殿下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可以迁回殿中。”

皇后松了一口气,等了一天,就是等子安说这句话。

“来啊,快张罗起来。”杨嬷嬷马上吆喝道。

子安上前,对皇后说:“皇后娘娘,臣女能否与您单独说几句话?”

皇后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遣走左右,紧张地问道:“什么事?是不是病情有变?”

子安摇头,“不是,娘娘别进展,梁王殿下的病情如今很稳定,只要继续引流两次,再配合消炎固本的药服下,调理半月便可没事。至于癫痫,这得等身体好转之后,再施针治疗,这是个漫长的治疗过程,急不得。”

“你说的癫痫,其实就是…羊癫疯?”皇后不太愿意说出羊癫疯三个字,这个病在她看来,只有低等或者是疯子才会有的。

“是的,癫痫是学名,羊癫疯是民间的叫法,说的都是那么回事,其实这个病说严重一点都不严重,因为发作的时候身体也会出现预警,能及时处理就好,这个病引致死亡很多,主要是因为没能警惕预警信号,骤然发作亲人不知道如何处理,才会导致唾沫或者血液灌入气管窒息致死。”

皇后听她这样解释,也略放了心,“你第一次入宫的时候,说可以通过什么刺穴放血治疗,是吗?”

“这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做起来比较复杂,主要是通过刺激脑部神经…”子安顿了一下,觉得说这些皇后未必能听得明白,便简洁一点说:“对这个病的治疗,臣女有一定的把握。”

“那你想单独与本宫说什么?”皇后狐疑地看着她,随后一副明了的神情,有些淡淡地道:“你是否想与本宫说你的家事?”

子安一怔,“家事?家事没什么好说的,也不适宜在这里说,臣女想说的是梁王殿下原来的腿伤,臣女为王爷包扎固定的时候,发现原来的伤口处理错误,导致骨头生长错位,且在错位的关节部分,出现了骨刺,骨刺压迫神经,导致行走不便,且会导致尖锐如闪电般的疼痛,这是很折磨人的,臣女有个请求,希望皇后娘娘能够答应的。”

皇后眼底凝着泪珠,嘴唇微微颤抖,虽极力控制激动,但是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说。”

子安诚恳地道:“臣女悔婚,对不住王爷,所以臣女想补偿给王爷,如果皇后娘娘信得过臣女,请恩准臣女为梁王殿下的腿伤做进一步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