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盯着她,话里有话地道:“以后大小姐小心点就是。”

“知道了!”子安应了一声。

晚饭是很简单的,一个荤两个素,四个人围成一桌吃了起来,至于袁氏在吃饭之前,杨嬷嬷就伺候了她先吃。

柳柳吃着饭对子安道:“我包袱都收拾好了,以后就在你这里住下来。”

子安笑道:“我这里粗茶淡饭,你大小姐习惯的话无所谓。”

“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平日里吃的饭菜都是被人吐口水的,总不至于来这里还吃口水饭吧?”

“这个情况你为什么不跟你哥哥反应?”子安知道她的嫂子们特别的刻薄,真是不可理喻,看似不可一世的陈家小姐,竟过得这般窝囊。

“说了又怎么样?他们回去呵斥了那堆女人,以后不还得给我找难受吗?再说,我也不能去跟祖母说,她这个老东西近两年身体不好,一旦生气,气死了,可不划算!”

小荪瞪大眼睛看着柳柳,“陈小姐,您怎么能称呼自己的祖母为老东西?她听见了不得生气吗?”

柳柳却觉得没什么不妥,“她自己都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她可以自称,但是,您是她的孙女儿,叫她老东西有些不尊重吧?”

柳柳侧头想了一下,“是吗?但是她称呼那些老将领也都叫人家老东西,可她心里是很爱重他们的。”

子安看了小荪一眼,“你不要和她纠结这个问题,她不懂。”

杨嬷嬷笑着说:“是啊,小荪,你跟陈小姐计较这些,能把你绕死,自小她便是老太君带大的,那时候老太君还活跃在军营,虽然没官职在身,但是皇上总让她去军营里训兵,陈小姐也每日和一群挥汗如雨的糙汉在一起,可想而知,她会变成什么样子的。”

小荪怔了一下,“但是,女孩子不是该有女孩子的样吗?”

陈柳柳好烦纠结这个问题,“小荪,你闭嘴,不然我把你扔到石头村去和僵尸一起生活。”

“僵尸?”小荪吓了一跳,“可不能胡说的,哪里有什么僵尸?”

“苏青今天说的,京兆尹今天去了王府,说石头村有僵尸呢。”柳柳说。

子安想起今天京兆尹来过,是说僵尸的事情?

“怎么回事?”子安可不信有什么僵尸,但是今天为慕容桀疗伤之后,梁王已经回府了,她只得又跑了一遍王府。

“你不知道吗?王爷没跟你说?你在王爷房间里呆了大半天,都没和你说吗?王爷不够意思,这么新鲜有趣的事情都能忍得住嘴不说。”

“呆了半天?”杨嬷嬷瞧了瞧子安,“治疗能呆半天?”

子安脸色微微红了一下,那傲娇的慕容桀,疗伤之后说困了,但是又睡不着,要她唱曲儿,说出来都丢人。

她唱曲儿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她看,眼里有不可描述的复杂。

有那么一瞬间,子安以为自己多了一个儿子,大儿子。

对心理学有稍稍那么点研究的子安,其实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研究表面,越是强大的人,越有不可放下的小执念,他们层层包裹坚硬的内心,在某个角落,总有针鼻子那么大点的痛处。

慕容桀的痛处,应该是贵太妃。

他不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过太妃的母爱,只是这份母爱如今已经变质,理智如他,知道往事不可追,所以在心底某个角落里,收藏了这一份往昔的母子之情,却不会容许它泛滥成灾。

“柳柳,你说说僵尸是怎么回事?”子安转移开话题。

柳柳咽下一口饭,说:“京兆尹来报,说石头村出现了僵尸咬人,已经咬了两个人,那两个人被咬之后,又变成了僵尸,打算咬其他人的时候被抓住,送到了衙门,如今关押了。”

“咬人的僵尸?除了咬人之外,还有什么症状吗?”子安问道。

“没听苏青说,你问问他吧。”柳柳拿起筷子又放下,“我真想去看看僵尸,我都没见过僵尸。”

小荪吓了一跳,“哟,陈小姐,这可不能去见,僵尸可吓人了,咬了谁那个人就会变成僵尸,这辈子都活不过来了。”

子安问道:“现在被抓住的那所谓僵尸,是两个还是三个?”

“抓到了两个,原先咬人那个僵尸逃了。”柳柳又吞了一口饭,“所以,京兆尹那边过来请旨,说派人进入石头村找那名僵尸。”

“那就是要大肆搜村了?”

“听起来是这样的。”

“那王爷有没有下令搜查石头村?”子安问道。

柳柳耸肩,“我不知道,你问苏青。”

子安自然犯不着去问苏青,只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僵尸,或许是夸大了吧?

大家只当听一个奇闻那样听过便算,没有人深究此事,倒是小荪觉得惊恐害怕,晚上做了几个噩梦。

进入七月,天气越发的热了。

慕容桀的伤势已经完全康复,伤疤也都只是留下紫红淡红的印痕,但是却要求子安每天上班那样,先去梁王那边,再到王府,晚上再派人用马车送她回去。

这段日子,孙妃一直都没来捣乱,事实上,子安连贵太妃都没有见过,仿佛这些人都从王府消失了一般。

而且,太子这段时间也没有来找过夏婉儿,夏婉儿很是焦虑,偷偷进宫去找梅妃娘娘,让梅妃娘娘从御医那里讨点美颜膏,祛除脸上的疤痕。

只是那条疤痕太大,颜色太深,用了美颜膏也没什么作用,只是稍稍地淡了颜色,但是那道疤痕依旧十分清晰显眼。

她恨极了子安,但是眼下也没心思对付她,因为,夏丞相跟她说,他即将要迎娶晋公国的大孙女儿西门晓月为平妻。

这个西门晓月今年二十三岁,十六岁成亲,刚成亲夫婿出征死在了沙场,她便一直搬回娘家住,晋国公一直都想为她再找夫婿,但是碍于孙女婿是战死沙场的,不好提出,这不,听得夏丞相想娶平妻,晋国公便找到了皇太后,希望成两人的好事。

第一百五十章相爷要娶亲

说起这个晋国公,其实也是个奇葩。

他的晋国公是世袭的,但是确实西门家族当年也出了不少能人,他自己本身就是武将,曾取得南郡一役大胜,自从便隐退,安安心心地做他的晋国公。

但是不意味着他没有野心,他有,但是那一场胜仗,其实都是因为老太君调兵得当,才会取胜,他自知没有军事能力,所以,他急流勇退,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功勋和名誉。

晋国公有一定的势力,但是子孙辈却不太行了,为了拉帮结派,他明知道相府如今已经是过街老鼠,却不惜攀了上去。

晋国公是个厉害的角色,不在战场,而是在阴谋算计上。

也因为如此,他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拧成一股京中没有多少人敢得罪的势力。

与相府的联姻,他是要借夏丞相为阶梯,攀上皇后与梁太傅。

夏丞相自然很想娶西门晓月,因为晋国公的势力非同小可,能与西门家结盟,对他而言是如虎添翼。

而且,这个西门晓月之前的夫婿是战死沙场,她这个军烈夫人,名望很高,如今他太需要名声端正的人来冲洗他相府的污秽。

西门晓月嫁过来,只要求平妻的身份,不需要他休了袁氏,这点对他而言,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可能与袁氏和离。

至于休妻,更是不可能。

夏婉儿对于迎娶西门晓月一事很是反对,老夫人特意找她去谈话。

“知晓太子如今为什么不来了吗?”老夫人命翠玉姑姑煮茶,眯起双眼问道。

夏婉儿抚摸着脸颊,恨声道:“知道,那小贱人毁了我的容貌,太子厌恶我,所以不来了。”

老夫人轻轻地摇头,“非也,非也,太子娶亲,容貌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家世,相府如今名声败坏,且你们的婚事至今还没得到皇太后的认同,皇后更是没有追加旨意下来,让人筹备婚事。”

“祖母,那怎么办啊?”夏婉儿急得不得了,“皇后会不会取消这门婚事?”

老夫人冷声道:“老身不会容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她抬起闪着精光的眼睛,盯着夏婉儿,“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父亲要娶西门晓月的原因。”

“孙女还是不明白,请祖母明示。”夏婉儿连忙问道。

老夫人遽然道:“西门晓月嫁过来之后,便是你的嫡母,你不仅仅要尊她为母,还要与她打好关系,但凡出去应酬,你和她都得母慈女孝,她年纪比你大几年,老身告诉你,你不是表面喊她一声母亲,而是要真正做到尊她为嫡母,让所有人都知道,晋国公府邸就是你的靠山,就是你母亲的娘家。”

夏婉儿顿时便明白过来了,“祖母的意思是西门晓月嫁过来,是为我撑腰稳固婚事以及稳固我太子妃的地位?”

“没错,西门晓月是个聪明人,她不会为难你,还会与你相处融洽,因为,她也需要一个太子妃来稳定她的地位和声望,你们是互相利用,明白吗?”老夫人警告道。

夏婉儿点头,喜悦地道:“孙女明白了。”

“有了相府的家世,又有晋国公这位母亲,皇后会重新估量你的价值,就算太子厌弃你的容貌,皇后也不会取消婚事,你这个太子妃位子,还是稳如泰山的。”

夏婉儿摸着脸颊,委屈地道:“但是,孙女不希望太子厌弃我,而且东宫必定还有其他的良媛良娣和姬妾,孙女容貌这般,如何跟她们斗?祖母可有办法?”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傻孩子啊,等你嫁过去,成为太子妃之后,大权在握,什么女子能与你相提并论?至于谁想出头,你便施以颜色,一切都还是你控制的,你怕什么?”

夏婉儿点着头,“祖母说得有道理,只要我是太子妃,谁想出头都不容易。”

老夫人依旧看着她,“但是,不排除西门晓月过门之后,你娘亲会不会做些什么小动作,你自己盯紧点,或者亲自去告诫她一声,若还想过好日子,最好不要闹事。”

夏婉儿顿时站起来道:“祖母放心,孙女这就去跟她说明白,若她不合作,这相府也就没她立足之地。”

老夫人的脸上徐徐地生出一抹笑容,眼睛却细细地眯起来,“好,祖母老了,也不能为你筹谋多久,有西门晓月帮衬着你,希望能助你登上后位,也好为我们夏家光宗耀祖!”

老夫人的话,听得夏婉儿热血沸腾,她跪下来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祖母今日提拔之恩,孙女永世不忘,若孙女能登上后位,孙女与相府,一荣俱荣。”

老夫人要的便是这句话,一荣俱荣,一损,则她夏婉儿不是相府的骨肉。

夏婉儿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后,便直接带着人去了后花园的雅室。

往日不可一世的玲珑夫人,如今一脸颓败地坐在院子里,打扮得依旧华贵,面上妆容很盛,嘴唇描得特别红,鲜艳欲滴倒像是染了血一般。

漱玉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捶背,漱玉的脸上有几道青红掌印,可见这些日子没少挨打。

见夏婉儿来到,玲珑夫人眼皮翻了一下,“哟,这不是咱相府的二小姐吗?这后花园毒蛇盘踞,你还是少来为妙。”

夏婉儿看着她,脸上竟是十分的厌恶,但是强忍住不满,希望能哄着她,哄不了再另做打算,“娘亲住得还习惯吗?”

玲珑夫人哼了一声,“习惯,怎么不习惯了?这后花园风景秀丽,前面是湖,后面是竹林,院子里奇花异草,又有人专门伺候,吃喝用度都不缺,怎么不好?”

夏婉儿蹲下来,拉住她的手,“娘亲,女儿是不得已为之,父亲大怒之下,若我一味帮着你,只怕连女儿都没好日子过,女儿若不能保全自身,日后又怎么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玲珑夫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那日她脸上的绝情至今不忘,“是吗?是你也嫌弃我这个娘亲吧?”

“生养之恩重于一切,娘亲这样说,女儿不得羞愧至死吗?”夏婉儿道。

玲珑夫人看着她,见她面容哀伤,仿佛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她说的也有道理,如今夏槐钧憎恨自己,若婉儿帮着自己,反而母女两人都折进去。

“你当真没有忘记娘亲?”她问道。

“自然是没有的,娘亲和霖霖永远都是婉儿的亲人。”夏婉儿把头轻轻地靠在玲珑夫人的膝盖上,“只有你们两个,才是最亲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下流胚子

玲珑夫人的心大为欣慰,一把抱住夏婉儿,“女儿啊,娘亲可真怕你翻脸不认人了。”

她的手指梳理着夏婉儿的头发,夏婉儿感到厌恶和肮脏,抬起头,“娘亲,还有一事要跟你说的。”

“什么事?”玲珑夫人沉浸在喜悦中,没有留意到夏婉儿脸上的神色。

夏婉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父亲要娶晋国公的孙女西门晓月,西门晓月入门之后,若她不招惹娘亲,娘亲也千万不要去招惹她,若她真的来找茬,求娘亲看在女儿的份上,多担待。”

玲珑夫人陡然面容一变,猛地推开她,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他要娶亲?他怎敢?这个死不要脸的东西,他如今已经有一妻一妾了,再娶亲就不怕笑掉人家的牙?”

夏婉儿不悦地道:“娘亲,霖霖是痴儿,如今又被梅妃拿捏在手中,夏子安这个贱人与父亲又不是同一条心,父亲应该再娶一门夫人,为相府开枝散叶,而且,父亲今年才刚满四十,正值盛年,怎就不能再娶?朝中那位大人府中没有三妻四妾的?娘亲你这样想,便是不懂事。”

“夫人?不是妾侍吗?他已经有袁氏一位夫人了。”玲珑夫人瞪大眼睛,惊恐地道。

夏婉儿说:“平妻,以袁氏不分大小。”

“平妻?”玲珑夫人冷笑,笑得跌出了眼泪,“我以前跟他说过,叫他扶我为平妻,但是他只给了我一个夫人的头衔,我仍旧是妾侍,他如今竟要娶平妻?”

“那怎么一样?娘亲,这个西门晓月可是晋国公的孙女,她之前的夫婿是将军,为国捐躯,名声很好,你怎么能比?”夏婉儿见她有些歇斯底里,也有写来气了。

“我的出身不好,我的名声不好,所以他便可以这样绝情对我?昔日种种恩爱,都是过眼云烟了。”玲珑夫人跌坐在椅子上,不断地摇着头,满头珠翠冰冷作响。

“我是来警告你的,不要不自量力地与她过不去,你不是她的对手,我也不希望你被她伤害。”夏婉儿冷声道。

“你不忍心我被她伤害?是你想她做你的母亲吧?是啊,晋国公的孙女,多显赫的出身啊?比我这个小家碧玉好多了,你有了她的帮扶,以后就可以飞黄腾达,飞上枝头做你的凤凰,但是,夏婉儿啊夏婉儿,你不要忘记,我才是你的生母。”

她哭得神色破碎,满眼悲愤,她无法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这样对待她。

夏婉儿也很生气,觉得她太不懂事了,太不为自己着想了,她也失望地看着玲珑夫人,“正因为你是我的娘亲,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更应该安分,西门晓月嫁进来,对你有什么影响?横竖你都不会得父亲的宠爱,你和他的情分在西门晓月进门之前就没了,你能怪得了她吗?昔日父亲爱重你,你却和陈二这个贱胚子勾搭,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

玲珑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眼底燃起熊熊烈火,像是盯着一个仇人般盯着夏婉儿,良久,她嘴角忽地绽开一抹冷笑,凑到夏婉儿被子安咬过的耳边,轻声说:“你口中的贱胚子,是你的亲生父亲。”

夏婉儿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打在了玲珑夫人的脸上,面容铁青地厉声道:“你竟敢这么诋毁我?真是死不悔改!”

说完,她冷声吩咐,“盯紧她,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后花园半步。”

说完,愤怒地拂袖而去。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父亲也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你就蠢死吧!”玲珑夫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夏婉儿气得手多哆嗦了,她怎么敢这样说?

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夏婉儿一口气跑出很远,心里噗通地乱跳,她不断地说服自己,不可信,这绝对不可信的,但是,心头却升起了恐慌,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不可能,如果是真的,父亲绝对不可能留她在府中。

她不敢想,如果是真的,她只是陈二的女儿,那么她有什么资格做太子妃?

怀着忐忑的心态,她在书房等夏丞相回来。

夏丞相直到傍晚才回到府中,进府便听到夏泉说夏婉儿等了他一个下午,他皱起眉头,“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但是老夫人召了她过去,后来她又去了后花园见玲珑夫人,从后花园回来便一直在书房门口等相爷您。”夏泉回答说。

夏丞相听得此言,便心中有数。

“夏至苑这些日子有什么动静吗?”夏丞相问道。

“没有,大小姐每日都早出晚归,去了梁王的府中又去摄政王府,陈太君的孙女陈柳柳也每日都在夏至苑。”

“没闹事?”夏丞相觉得夏子安的安分太不寻常,她恨毒了自己,怎么会不行动?

“没有,二小姐下令不可再供给夏至苑吃喝用度,都没有人说过。”

夏丞相怔了一下,“有这种事?”

“是的,这是二小姐亲自下令的。”

夏丞相恼怒地道:“简直胡闹,如今皇后身边的杨嬷嬷还在府中,且陈柳柳也在,若传出去,又得说本相刻薄寡恩了,你为什么不早些来报?”

夏泉无奈地道:“奴才说过的,但是相爷没放在心上。”

“本相每日忙的事情这么多,你不多提几次怎记得?”夏丞相摆摆手,“罢了,明日开始,还按照往常那样给夏至苑送用度。”

“但是二小姐问起,如何交代?”

“本相会跟她说的。”夏丞相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始终是贱人的女儿,小家子气,难登大堂,夏子安虽说可恶歹毒,却总归是胜过她千百倍的。”

回到书房门口,夏婉儿急忙就迎了上来。

“父亲!”

夏丞相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夏泉说你在这里都等了一个下午了,什么事啊?这么大的日头,怎不进去坐着等?”

夏婉儿看着他,见他还一如既往的神情和态度,心中稍安。

“祖母说您要娶晋国公的孙女,是真的吗?”夏婉儿把话题说开。

夏丞相牵着她的手,柔声道:“进去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夫妻缘尽

进了书房,夏丞相让夏泉在门口守着,把门关上。

他脱掉外裳,缓缓地坐下来道:“这事儿你祖母跟你说了?”

“是的,祖母说了,女儿想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夏婉儿巴巴地看着夏丞相,想试探他的内心。

她很害怕,哪怕是坐了一个下午,还是十分担心娘亲说的是事实。

她想过,就算她真的是陈二的女儿,但是只要父亲不知道,一切都好办。

夏丞相伸手揉了一下眉心,一脸疲惫地道:“这也是不得已为之,你娘亲的名声已经败坏,她如何配做太子妃的母亲?旁人的口水都能把你淹死,那西门晓月不是简单的女子,但是家世好,名声好,可以为你巩固地位,也可以借助晋国公的势力助你登上后位。”

夏婉儿点点头,又看着他问道:“父亲,外人都说我不是您的女儿,您信吗?”

夏丞相一怔,随即愠怒,“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情,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们管不着,我十分肯定你是我的宝贝女儿。”

夏婉儿泪水夺眶而出,“父亲真的这么认为吗?”

夏丞相看着她,轻轻地叹气,饱含宠爱地看着她,“我的傻姑娘啊,我是宁可相信夏子安不是我的女儿,也不会相信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小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跟我长得相似,只是后来长开了,这模样便不同了,你记住,你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这么年,父亲最宠爱的人是你,甚至多于霖儿,若有人在我跟前说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便是拼了这条命,都要杀了他的。”

这话说得十分浮夸,但凡是真心话,都不会这般的浮夸,失去真情。

但是,夏婉儿却信了个十足。

因为,她同样心虚,同样不安,太需要用这种带有强烈宠爱意味的话来证明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她忽然想起弟弟来,问道:“对了,为什么还不从宫里把霖儿接回来?”

夏丞相恨声道:“梅妃要为父投靠她,所以挟持了你弟弟在宫中,暂时你弟弟怕是回不来的。”

夏婉儿怔了一下,“但是,女儿前阵子入宫问梅妃娘娘要美颜膏,弟弟没在宫中啊。”

“她怎么会让你见到他?必定是藏起来了,你不必担心霖儿,梅妃想要利用我,必定不会为难他的。”

夏婉儿倒是不担心,反正她对这个弟弟也没什么感情,一个痴儿,带出去都嫌丢人的,而且那痴儿以前老是帮着夏子安,可讨厌了。

她只是忽然听父亲提起,才想起许久没见那痴儿了。

“对了,”夏丞相忽然想起夏至苑的事情来,“夏至苑那边的供给,你依旧按照以往那样,不可断了。”

夏婉儿一怔,“父亲,何必还对她们这么好?这一次的事情分明就是夏子安那贱人闹出来的,她让你丢尽了脸面,你还要对她这么好?”

夏丞相摆摆手,“不是对她好,而是陈柳柳与杨嬷嬷在府中,若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父亲不在乎她们的死活,只在乎你会不会被人说闲话,更不想杨嬷嬷到皇后娘娘的耳边说些什么坏话。”

夏婉儿想了想,也觉得是,那杨嬷嬷可是皇后身边的人啊,“幸好父亲提醒,否则女儿便又要犯错了。”

“嗯,凡事想得周全一些没错的,你先去吧,父亲还有些事情要办。”夏丞相见哄好了她,便不想再见到她,打发她去。

“那好,女儿告退!”夏婉儿福身而去。

夏丞相坐在椅子上,看着夏婉儿的背影,眼底的厌恶与恨意陡然遮蔽了方才的宠溺。

夏丞相与晋国公孙女西门晓月的婚事仓促得很,定在八月初三。

京中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依旧是一个笑话。

如今相府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都是笑话。

夏至苑对此事,倒是没有任何的反应,自从供给重新给回之后,日子好过了很多。

之前让壮壮帮忙找病人,但是最近的日子都是梁王府和摄政王府两边跑,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出诊,没赚到银子,本已经有些拮据,幸好府中再度提供用度。

但是,子安已经居安思危,如今摄政王的伤势好了,只剩下梁王,她应该可以余出时间接诊。

府中如火如荼地筹备婚事,但是子安烦恼的是如何跟摄政王张口说以后不过去王府了。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可以用古怪来形容慕容桀。

他的脾气很暴躁,仅仅是在她的面前,和苏青萧拓他们相处,他是沉默寡言的,很少发表什么意见,就是听着,哪怕听到不合心的,也不会发脾气。你但是,只要她有丁点的不合他的意思,他可以冲过来指着她叨叨一个时辰,暴躁得很。

所以,她没法张得了这个嘴。

就在夏丞相婚礼的前一天,她在王府,打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说了这件事。

与此同时,明天就要做新郎官的夏丞相,却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首度进入夏至苑。

他找袁氏。

他不踏进夏至苑,他不想见到夏子安,事实上,他也不想见到袁氏。

但是,就在今天睡醒之后,他想与袁氏谈一下。他是看着子安被王府的马车接走之后,才来到夏至苑的。

袁氏的眼睛还没好,子安说要散掉淤血,最快也得要三个月的时间。

这段日子,每天都喝散瘀的药,喝得袁氏的脸色很是苍白。

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穿着一件素色衣裳,半躺在院子的榻上,这是子安特意让人搬出来的,怕袁氏在屋中郁闷,便让她出来闻着花香草香,早上晒晒太阳。

夏丞相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她,心里忽然便有些犹豫,因为,他忽然想不到自己可以和她说什么,且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只想到四个字:夫妻缘尽!

倒是杨嬷嬷首先发现了他,扬起眉毛,“相爷来了?”

夏丞相慢慢地走进来,盯着袁氏,在杨嬷嬷说他来了的时候,她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没有听到杨嬷嬷的话。

他心中忽然就来了气,就是这样,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她仿佛就是一个死人,没有活的气息。

第一百五十三章我后悔

夏丞相看着杨嬷嬷,“你先退一下,本相有些话要与她说。”

杨嬷嬷道:“相爷有什么话尽管说,奴婢退后一些,不会听到。”

“不,你先下去。”夏丞相语气冷硬。

杨嬷嬷还欲再说,袁氏开口道:“嬷嬷,不打紧的,你去吧。”

杨嬷嬷担忧地看着袁氏,“夫人…”

夏丞相冷冰冰地道:“怎么?嬷嬷是怕本相会杀了她吗?”

杨嬷嬷淡淡地抬眸,毫不留情地讥讽,“相爷这段日子做的事情,不都是以此为目的吗?”

夏丞相愠怒地看着杨嬷嬷,“别以为你是皇后身边的人,便可对本相口出恶言!”

袁氏摆摆手,“嬷嬷,没事,去吧。”

嬷嬷听袁氏一再地让她去,又知道袁氏十分聪慧,她叫自己离开必定是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便转身进了屋中。

院子里有喜鹊在枝头上闹着,叽叽喳喳十分活泼。

但是鸟声却让院子更加的寂静,因为,嬷嬷进去之后,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夏丞相没地方可坐,他也不想坐下来,只是站在哪里,用眸子盯着袁氏。

他不说话,袁氏也不说话,她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沉默,且她也觉得,和他再没有任何的话可以说了。

良久,夏丞相才缓缓地开口,一出声,便充满了执恨,“袁翠语,你为什么不死?”

袁氏苍白透明的脸上有缓缓生出的笑意,凝在了唇边,仿佛一朵半开未开的海棠花,“我还活着,可见你还不够狠。”

“你应该要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夏丞相继续恨声道:“在我娶你回来的那一年,你就应该死了,你那时候死了,多好?”

“是啊,那时候死了,该有多好啊!”袁氏重复他的话,讽刺的是,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

“所有人都说,我夏槐钧配不起你袁翠语,即便我是大周朝最年轻的丞相,我依然配不起你,无人看见我的付出,无人看见我的努力,无人看见我为大周江山做了什么,所有人都说,我最大的成就,是娶了你袁翠语。”

袁氏没做声,只是笑容依旧凝在唇边,只是渐渐冰冷。

“人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唯独我,我娶妾便是对不住你,你是名动天下的才女啊,多少人梦寐以求得你回首一顾?我却可以拥有你一辈子,我多幸运?可笑的是,我也曾以为我很幸运,但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袁翠语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有气量,没有心胸,不懂贤惠,不懂为妻之道,她自私自利,霸道任性。”

袁氏侧头听着,眼前的黑暗便仿若她的人生,她的人生就是一片漆黑,耳边只有他的怨恨之声。

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朝中没有一位官员,会像我这么窝囊,我带一个妾侍回府,会遭到你这样的侮辱与刻薄,你以为你是什么?娶了你我便不可以再有其他妾侍?你读那么多的书,便是读成你这样霸道专横的性子?还是你认为,当初若你嫁给安亲王,他便不会三妻四妾?他如今依旧为你守身,那是因为他没有得到过你,一旦你嫁给了他,看清了你的性情,我敢说,他必定会厌烦你一如我今天厌烦你一样。”

“你太清高,太过自傲,恃才傲物的结果,便是连累你我半生,你知道陈玲珑送给我的画,是你作的,你偏不说,你一直在暗地里笑话我,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你认为,我夏槐钧就是你脚底下的一块烂泥,是不是?”

袁氏的指腹,缓缓地扫过裙裾,素净的衣裳没有刺绣,光滑如水,她还是不断地抚平,抚平…

她本以为,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有其他的情绪,她对他,只有杀女之仇的恨。

但是,这些话,多可笑啊?

当初是谁承诺,这辈子我夏槐钧只会有袁翠语一个女人,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与你厮守到老,我夏槐钧会用一辈子来好好爱一个叫袁翠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