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盯梢,让大家都觉得不自在。

而终于,在这天下午,皇帝下旨,让子安翌日一早入宫去为他诊治。

慕容桀一直都不让子安出门,但是,即便是他,也不能违抗旨意。

皇帝的病情,在孙芳儿“死后”便已经开始加重,但是他一直等到现在,才叫子安进宫,想必,是有了铺排。

“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且这也是我唯一能救母亲的方法,如果我不进去,谁能给她解药?”子安劝慰道。

慕容桀一张脸绷得很紧,“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我陪你去,陪你回来,总之不能留在宫中住。”

“好!”子安知道他现在是紧张大师,让她单独入宫是不可能的。

子安翌日一早才入宫,但是慕容桀当天傍晚就先入宫见皇帝。

有些话,他不吐不快。

皇帝病情,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重,因为,他在服用子安之前的药方。

但是,之前的药方虽说能维持一下,但是,他的身体,被蛊毒反噬,所以,这稳定只是暂时的,他自己也知道。

兄弟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

慕容桀坐在床前,看着半躺着的兄长,脑子里想起许多事情来。

一直,皇兄都是他所敬爱的人,是什么时候改变了?

“感觉如何?”慕容桀轻声问道。

皇帝面容灰暗,红斑浮现,已经没了半点昔日的英伟,只有一双眼睛,还锐利威严,留着几分皇帝的气势。

他盯着慕容桀,语气不甚友善,“感觉并不好,七弟,朕快要死了,你有什么想法?”

他从没这么尖锐地问过慕容桀,之前即便心里有算计,也总能维持表面的和睦。

慕容桀没做声,这话,不知道如何回答。

皇帝见他不做声,脸上浮起了冷笑,“听说,子安有孕了。”

慕容桀点头,“嗯,是的。”

“恭喜你,有后了。”

“谢皇上!”

“有什么打算?”皇帝盯着他问道。

慕容桀蹙眉,“什么打算?要有什么打算?”

“你若有了后,难道不为他打算吗?你甘愿他一辈子屈居人下吗?”皇帝的语气尖酸无比,脸上,有控制不住激动的潮,红。

慕容桀看着他,苦笑一声,“皇兄以为臣弟会造反?会谋取帝位?既然皇兄把话说开,那臣弟也就不妨问问皇兄,如果臣弟有这样的野心,在您之前病重的时候,便可把大权收归囊中,何必等到现在?”皇帝阴沉地道:“那是因为,你以为朕熬不过,所以你不心急,你没想过,朕会好起来,会重新掌权,甚至,架空了你的摄政王之权。又或者,以前你不会,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情,朕对你做了什么,朕也没

打算掩饰,你心里也是很明白的,朕不信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你对朕还如以前忠心。”

慕容桀看着他,“是不是微臣说什么,皇上都不会相信?”

他没有再自称臣弟,也没叫他皇兄,对这份兄弟情,他寒心了。

“要朕相信你,”皇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地看着他,“可以,朕愿意相信你,但是,你也得为朕做点什么,是不是?”

慕容桀心头一冷,“做什么?”“老七,还记得以前朕是如何相信你吗?”皇帝又叹气,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染了一层亲情,“朕曾说过,天下人都会反朕,唯独你不会,朕曾对你推心置腹,甚至,在朕重病的时候,几乎把皇位

给了你,这份信任,难道不值得你付出丁点儿吗?”

慕容桀没说,只盯着他。

“你变了,真的变了,自从娶了夏子安,你就变了。”皇帝脸上充满了失望,“这门亲事,当初母后真不该同意的。”

“皇上到底想说什么?”慕容桀站起来,退后一步,依照臣子之礼站着。

表面恭谨,实际是与他保持了距离。

“把夏子安府中的孩子打掉,休了她,朕与你二分天下。”皇帝缓缓地说。

慕容桀双手握拳,额头青筋暴现,他深呼吸一口,忍住一拳打过去的冲动,道:“皇上,臣有子,便叫您觉得有这么大的威胁吗?”

“做了父亲,就一定会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朕是过来人。”

“既然如此,你立下太子就是。”

皇帝轻笑,不无讽刺地看着他,“太子?即便是扶太子登基,日后朕驾崩了,这帝位还不是你摄政王的?”

“那么,即便你如今叫我休了子安,日后你驾崩,我便什么都做不得了?”慕容桀也讽刺道。

“所以,”皇帝缓缓地看着他,“朕为你准备了一种药,吃下去之后,你此生无子,只要你无后,那么,即便你能霸住帝位一时,也总要交还出来。”

那样,他就真的可以放心了,而且,夏子安一旦被他休出去,传入宫中,她便只能在熹微宫一辈子,他死,她死,断救不了老七的无子之症。

“朕不会让你马上答应,你去考虑考虑,但是,如果你真的答应,朕会马上下旨,让你摄政,且按照你所有的意愿去治理大周,也承诺,在朕有生之年,与你二分天下。”慕容桀退后两步,衣袖一卷,遮掩住青筋暴现的手腕,“臣告退!”

第七百七十章抢人

他转身,皇帝的声音,便阴沉地传来,“你若不答应,后果自负。”

慕容桀没有稍作停留,甚至丝毫犹豫都没有,愤怒而去。

皇帝笑了起来,开始只是轻笑,继而哈哈大笑,笑得跌出了眼泪。

“皇上,龙体为重。”路公公瞧得心酸,上前安慰道。

皇帝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痕,“朕无情,是吗?但是朕能不这样做吗?这份兄弟情,怕是从此断了。”

路公公实在是忍不住,道:“皇上,会不会是您多虑了?王爷怕是从没有过夺权的野心。”

皇帝眸色冷厉地扫过路公公,路公公心中一慌,急忙跪下请罪,“奴才失言,皇上恕罪。”皇帝闭上眼睛,萎顿的面容是苍凉的悲伤,“朕不能不这样做,以前,朕信他没有,但是现在?不,他已经尝试到了权力的滋味,但凡是血性男子,都不会无视权力,谁没野心?谁不想一统天下?只有他成

了和你们一样的人,才会消磨他的野心和血性,那么,朕即便死,也能瞑目了。”

路公公愕然,皇上怎么会这样想?这未免太残忍了。

变的不是王爷,变的是皇上啊。

但是,做奴才的,却不敢说这句话。斟酌再三,路公公说:“皇上,您一直都是贤君,想您初登基的时候,励精图治,唯才是用,我们大周的国力,在您登基四年,便已经赶上了大梁国,便连太皇太后都赞赏您,说您勤政爱民,是个好皇帝,

且皇家一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也是您的功劳呢。”

路公公前面的铺垫,都只为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八个字,他希望,皇上能记得,王爷和皇上的感情一直都很亲厚。但是,皇帝显然是领会了他的意思,却冷冷地道:“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老八在做什么?你知道吗?废太子那逆子,连朕的妃子都敢觊觎,算什么父慈子孝?朕就是太相信他们了,先是废太子和梁太傅,

继而是贵太妃与老八,哪一个,不是朕曾深深信任的?老七会是一个例外吗?他不会。”

他挥挥手,道:“你不必说了,明日,若夏子安没有入宫,你传安亲王入宫见朕。”

他就是要死,也得先断了老七的念头。

路公公心中一颤,“皇上打算?”

“你多嘴了!”皇帝冷冷地道。

路公公跪着退后两步,垂头道:“奴才有罪!”

兄弟间的这番谈话,彻底伤了慕容桀的心。

慕容桀不可能会让子安入宫,但是,子安却不能不去,母亲还在他的手中。

夫妻二人因此争吵了一下,最后,慕容桀还是没有妥协,只说他会想办法救出袁翠语。

慕容桀心里头也烦躁,他没有把皇帝说的话告知子安,这话,他对谁都说不出口。

子安知道他进过宫,出宫之后,他便说不许她入宫,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追问过几次,他都不愿意说,子安也没有办法。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去救母亲?派人硬闯进去吗?熹微宫守卫森严,要救人,谈何容易?弄不好,母亲反而会因此丧命。”

子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皇帝调派了许多高手守住熹微宫,要硬闯熹微宫,就必须要夜王的人出马,这么一来,夜王就被他们生生拖下水了。

而且,夜王的人多是江湖中人,对宫卫看不顺眼,这动辄就会大开杀戒,若因此又丧生几条无辜的生命,她怎忍心?一条生命的背后,牵连的是一个家庭。

慕容桀沉思良久,道:“你放心,本王去找梁树林谈谈。”

“你觉得,他会帮我们?”

“本王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总得要试一下。”

知道了皇上有害子安的心思,他是绝对不会让子安入宫的。

哪怕后果是被逼反,他也在所不惜。

那一番话,彻底断了兄弟情。

他继续命人部署南国,那是他的退路,他一家人的退路。

安亲王那边,一直都在等着皇帝传召子安入宫,之前,慕容桀曾安抚他,说等子安入宫便可为袁翠语解蛊,所以,听得皇帝下旨传子安,他很高兴。

他下午的时候,便去了王府,想知道情况。

早上入宫,就算下午还没回来,也差不多了。

然而,他却看到子安没有入宫,依旧在王府。

“皇上不是下旨传你进去吗?你为什么不去?”安亲王问道。

慕容桀道:“是我不许她去的。”

“为什么?”安亲王生气地问道。

慕容桀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子安。

子安站起来,轻声叹气,“你们兄弟说说话吧,我去院子里走走。”

慕容桀招来伶俐,道:“寸步不离跟着王妃,不能让她离开王府。”

子安扬眸瞧着他,“老七,你入宫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不能跟我说吗?”

她本已经不打算追问了,但是,他愿意跟安亲王说,就不愿意跟她说?

慕容桀垂下眸子,道:“没什么,我只是不愿意你入宫而已.”

子安轻轻摇头,“罢了,你不说便算。”

她与伶俐走了出去,院子里,阳光晴好,却让子安的心有说不出的阴郁。

“王爷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王妃好,王妃实在没必要纠结。”伶俐安慰道。

子安沉默了一下,上了回廊,扶着栏杆看着院子里的风光,“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说,必定是难言之隐,或者,是很不堪的事情。”

子安实在想不到,皇帝会叫他做什么事情。

如今,他可是有求与她的。

安亲王见他特意支开子安,便知道情况比较严峻,他沉了一下心,问道:“说吧,为什么不让子安进宫。”

慕容桀也坐下来,缓缓地松开紧握的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他要子安落胎,再要我休了她,且,要我服下无子药,此生不能生子,不能人道。”

安亲王不怒反笑,“他是疯了吗?”无子药他知道,吃下之后,便和太监一样,虽有那话儿,却已经是不中用了。

“他是疯了,他如今的想法做法,都是十分偏激,明知道他有这样的企图,我怎么可能还叫子安入宫?”

安亲王一拍桌子,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入宫抢人。”“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此事还得找老九商量商量,我们身边武功高强的人不多,他重兵保卫着熹微宫,要进去抢人,若不是一举成事,县主就唯恐有性命之忧。”

第七百七十一章臣不会答应

安亲王盯着他,眼底生出一丝狰狞来,“你手底下,能用的人有多少?”

“兵力?”

“是!”安亲王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大不了,反!”

慕容桀沉吟了一下,“不瞒二哥,你说的,我想过,但是,如今不妥。”慕容桀带着他去书房,从书房里拿出一份排兵图,道:“这是我昨晚连夜做的,之前整顿兵力,打算迎击北漠,所以兵力集中了起来,兵符我交给了萧枭,萧枭回朝的时候交给了皇上,因此,本来分散的兵

力,如今是反而集中在了皇上的手中。当然,凭你我之力,可策反一部分,但是,如此一来,消息走漏,我等是以谋反之事起的,不会有太多人响应。”安亲王瞧着那份排兵图,“按照以往,这些士兵最终是得分散,分驻各地,你我手上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万人,但是,这些人,都因之前的战事归纳了朝廷,所以,我们能完全调动的,就是你我的府兵

,你的府兵算多,一万人,我的府兵仅五千,没有任何的胜算,至于那十万人,勉强,或许可能调动,但是,若不行,便功亏一篑还会害了将士的性命。”

他虽可为了袁翠语不顾一切,但是,他是武将,不会动辄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牺牲自己士兵的性命。

但是,兄弟二人,都起了这个心,这是两人之前从没想过的。

他们甚至不能想象,有一天,他们会有这个念头。

但是,反,暂时是不理想的,除非,联系了陈老太君,萧侯爷,武安侯等人。

可他们兄弟二人的事情,又怎么能牵连他们?且老太君与萧侯爷都不可能会做逆贼,先不说老太君,萧家世代忠良,是那种就算皇帝把大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只会昂然赴死也绝对不会言反。

“如今,唯一的办法,是让老九的人出手,救出县主之后,我们退到南国。”慕容桀把他的计划说出来。

“嗯,但是,也有风险。”这个念头,安亲王方才也闪过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

因为,老九虽说一直听老七的话,但是,要动用他的门派,他就得冒风险,不管之后事成事败,素月楼和邪寒楼都得遭受朝廷的重击。

甚至,有可能是灭门之灾。

他定定地看着慕容桀,“老七,你不能否认,子安入宫,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不会同意让她去冒险。”慕容桀一口回绝。

安亲王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兀自沉思。

晚些的时候,安亲王府的侍卫前来,说皇上召他入宫。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

面容皆有些微变。

慕容桀皱起眉头,“希望不要被我猜中。”

“八九不离十!”安亲王沉重地叹气。

他转身而去。

宫中,纵然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

他深爱的人,在宫中,他不能置之不理。

皇帝没有在熹微宫接见安亲王,而是拖着病重的身子,去了御书房。

其中原因,安亲王自然明白,不想让他见到阿语。

皇帝的心,多少觉得有些愧对安亲王。

因为,安亲王这些年,几乎不过问朝政之事,但是只要国家有难,他便会挺身而出。

像这一次北漠来犯,他率兵迎击,后更是平定鲜卑,于国有大功。

他强撑精神来见安亲王,但是,再怎么强撑,也只是强弩之末,他知道自己,若没有合适的疗法,他命不久矣。

夏子安没有入宫,让他很震怒。

他知道,老七没有把他昨天晚上的话听进去。

多可惜啊,只要他愿意,他们兄弟,便又可以回到以前那样了。

可人心是能强求的吗?他不同意,便证明老七已经存了反叛之心,再不是昔日听话的七弟了。

换做以往,哪怕是叫他牺牲性命,他也丝毫不会犹豫。

“皇上传召微臣入宫,有什么事?”安亲王自打丹青县主入宫之后,对皇上的态度,便十分疏离冷漠。

如今,纵然见他一脸病容,仍丝毫不动容。

皇帝看着他,天色已经沉下来,殿中点了十余根婴儿手臂粗壮的蜡烛,照得如白昼般亮光,但是,他眼底却没能激发出半点的火焰,如死寂了一般。

皇帝缓缓地开口,单刀直入,“二弟,朕知道你思慕丹青县主已久,朕也打算成全你们。”

“谢皇上!”安亲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这开场白虽然直接,但是还不够直接。

皇帝招呼他上前,双手撑着御案,忍住一阵翻涌的腥甜,平淡地道:“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杀了老七。第二个,杀了夏子安,然后给他吃下断子药。”

安亲王看着他那张平淡的脸,道:“如果臣能让子安入宫为您治病,是否还有第三个选择?”

皇帝摇摇头,“不是真心的,你觉得朕会让她入宫吗?”

“皇上,若要她真心入宫为您治病,昨天,因何要跟七弟说那样的话?您是觉得,子安治不好您,所以,宁可断了他们的后路,也要确保您的无后顾之忧?”

皇帝眸色下沉,“夏子安虽不能治愈朕,但是,却能让朕支撑一两年乃至两三年,只可惜,朕的一切便得被他们夫妇拿捏在手中,既然如此,朕何必争这一两年而冒着失去江山的危险?”

“说句冒犯的话,若您驾崩,这江山始终是要失去的。”

“至少,朕可以确保继位的是朕的儿子,而不是旁人。”

“皇上口中的旁人,是您的亲弟弟,是对您尽忠了多年,为您出生入死无数次的亲弟弟!”安亲王的声音,微微扬高,竟有几分尖锐。皇帝盯着他,眼底注入了一丝怒火,厉声道:“你如果是朕,也会和朕一样,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在乎的东西,不惜一切,你今日入宫,不也是为了你的心上人吗?休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你和朕,有什

么区别?”

安亲王失望地道:“臣不敢和皇上比,也比不得皇上。”

“你只说一句,答应还是不答应?”皇帝激怒之下,面容的红斑越发明显,竟叫人觉得狰狞无比。安亲王摇头,“第一,臣不会杀了自己的亲弟弟。第二,臣也不可能会叫自己的亲弟弟断子绝孙,此等阴鸷之事,若臣做了,以后有何颜面面对祖宗?”

第七百七十二章逼他反

皇帝看着他,许久没做声,眼底波澜翻滚,一瞬间,千百种念头闪过。

但是,最终,他扬起了一抹浅笑,轻轻地咳嗽一声,“二弟今日陪朕用膳吧。”

安亲王眸子闪了闪,“是!”

这顿饭,自然不是说骨肉亲情。

但是,安亲王也没料到,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以为他没放弃,要继续劝说。

当他坐在饭桌前,看到有人掀开帘子,徐徐走来,那身影,那面容,说不出的熟悉,他顿时就明白了。

她瘦了很多,整个下巴都尖了,但是整个人很有生气,很有活力,她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步履款款,举手投足,皆有了几分媚态,浑然不似往日的优雅。

她进来之后,眼睛便只看着一个人,秋波朦胧,唇瓣的微笑蕴含了几分柔情娇羞。

她羞赧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执着她素白的玉手,抬了抬下巴,“这位是安亲王,去见过安亲王!”

袁翠语仿佛这才看到安亲王也在场,她抬起头,脸上的笑意减退一分,维持了往日的端庄,矜持地福身,“见过安亲王。”

她方才的柔情媚态,也只是对着皇帝一个人。

安亲王只觉得一口鲜血不断地翻涌,从脚底窜到了脑门,脸便激怒得红了起来,只差点没一口鲜血喷出。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皇帝的手,他的手,如今正拉着阿语的手。

“王爷?”袁翠语见他久没答应,便唤了一声。

安亲王吞下那一口鲜血,兀自沉静地道:“县主多礼了。”

袁翠语含笑坐下,道:“许久没见王爷了,王爷可好?”

“好,县主有心了。”

皇帝听得此言,却是微微诧异,“你记得他?”

袁翠语笑道:“我与王爷有过数面之缘,怎么会不记得?”

皇帝面容微微变色,孙芳儿跟他说过,顺耳蛊和情蛊双料齐下之后,她只会记得是自己亲人的男人。

也就是说,她只能记得她的父兄和他,不可能会记得老二的。

因为下顺耳蛊的时候,孙芳儿在她耳边,只念了一个男人的名字,那么,她心里记住的,就是这个一个男人。

其他即便多熟悉,她都不会记起来,包括夏槐钧。

下蛊的那天,她连每天在她眼前晃动的梁树林都不记得,是后来才重新认识的。

下蛊之后认识的人或者告知她的人,她会记住。

若只是情蛊,她倒不至于会忘记,顶多是忘情,可连同顺耳蛊一同下,那就不一样,是不该记得的,顺耳蛊美其名曰,就是听话蛊,听了下蛊之人的话,除非解蛊,否则,将一直受到控制。

莫非,孙芳儿骗了他?

他念及此,一把搂住袁翠语的肩膀,把她往自己的身边搂,袁翠语娇羞地道:“皇上,王爷在此呢。”

“自家弟弟,有什么要紧的?以后他便是你的小叔子了。”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安亲王说。

安亲王一双手握成了铁拳,脸上涨红得几乎要冒出鲜血来,他掩住眼底的惨烈,缓缓地垂下眸子,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袁翠语笑着看向安亲王,心底倏然便有些异样,然后便是尖锐的一痛,她伸手捂住胸口,脸色瞬间惨白。

“怎么了?”皇帝见她神色不对,问道。

“没事!”袁翠语抬起头,眼底茫然地看着安亲王,“只是方才看着王爷,我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痛了一下。”

安亲王的心,因她这句话,却剧烈的疼痛起来,心底有模糊的喜悦,是不是意味着,她即便中了情蛊,却还是有他?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先回去,好好歇一下。”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您今天不是说,如果叫我过来的话,让我跟王爷说说话吗,劝说劝说他吗?”袁翠语疑惑地问道,“怎地又让我走了?”

安亲王的眸子陡然冷冽起来,原来,倒不是单纯要刺激他,而是要阿语来做说客。

皇帝淡淡地道:“现在不需要了,王爷会答应的。”

袁翠语嫣然一笑,“那就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站起来,对着皇帝福身,又对着安亲王福了一下身,临走的时候,看了安亲王一眼,眼底又闪过一丝疑惑。

安亲王的眸子,叫人瞧了,心莫名就会痛。

她茫然地出去,路公公在外面扶着她,轻声道:“县主,仔细台阶。”

袁翠语看着路公公,问道:“公公,皇上本来让我劝说安亲王,叫他杀了老七的媳妇,这个老七是谁?他的媳妇又是谁?”

路公公笑道:“这奴才怎么会知道呢?”

皇上故意没说王爷的名字,是因为宫中有人谈论,慕容桀是子安的夫婿,如果说名字,她会知道是子安的夫婿,若说老七,却不知道是谁。

路公公垂眸掩饰眼底的情绪,继续扶着袁翠语走下去,然后,打发人送她回熹微宫,他则依旧站回殿外候着。皇帝在袁翠语走后,便摆明了态度,冷硬地道:“夏子安不死,她死,你自己选择吧,不仅仅是夏子安死,还要老七服下断子药,只要你做到,朕马上为你们赐婚,而且,若唯有夏子安死,你才能名正言顺

地娶阿语。”

安亲王怒道:“你就不怕逼反了他吗?”

“他会吗?”皇帝静静地问道。

安亲王盯着他,眸子喷着怒火,但是,皇帝的眸子却沉静如古井。

安亲王忽然就明白了,倒抽一口凉气,“这就是第三条路,是吗?老七是有第三条路走的,若他不按照你之前说的去做,你就要逼反他,他反,你便能名正言顺地杀掉这个功臣,杀掉你的亲弟弟。”

皇帝笑了,笑得有些轻喘,良久,他轻声说:“你多心了,多心了,朕没有这个意思。”

安亲王看着他的神情,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了,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老七想必也知道,否则,他不会策划起兵的事情,他不会死活不让子安入宫,因为,他知道,子安入宫就一定会死在宫中,子安死,老七反,这个是肯定的事情。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逼老七反。

他知道老七不会杀了夏子安和他腹中的孩子,更不会服下断子药,所以,老七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反。

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老七反,皇上一定会委派他这个安亲王去做剿逆大元帅,因为,阿语在他的手中。

他可以为阿语终生不娶,就一定会为了阿语,去剿灭逆贼。因为,老七一反,就再没有兄弟情,他若不去,便是不忠,而且,若他不去,还有萧侯,萧枭,陈老太君,这些人,断会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