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本王就却之不恭了。”纪浩渊也没和他客气,道了谢就退回辇车继续前行。

明乐的目光看过去,隐隐觉得纱帐后头,他身边那少女的身影似是焦躁的动了动,却被他一手按下。

亲王的仪仗不同于普通官家的阵仗,易明爵拉着明乐的手腕牵着她往后退到了路边。

纪浩渊的车驾行过,然后再是宋灏。

自那天从广月庵上下来以后,他们之间就再没有任何的交集。

马上那人明明是目不斜视的走,但在错肩而过的那一瞬,明乐还是突然有种感觉,宋灏的目光似是落在她手中雨伞上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

宋灏孤身一人,下马之后直接换乘小轿进了宫门。

而纪浩渊那里,为了照顾纪红纱,则是慢了一步。

纪红纱从辇车上下来,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往明乐这边冲过来。

纪浩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沉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别胡闹!”

“二哥!”纪红纱气急败坏的跺脚,抬手遥遥一指明乐所在的方向,怒声道,“她划伤了的我的脸,你让我如何咽下这口气,那个贱丫头,我一定要——”

“红纱!”纪浩渊冷声打断她,身形就势一闪把她的视线从明乐身上隔开,“她要真想伤了你的脸,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脸站在这里吗?在盛京的这些天你做的蠢事已经够多了,剩下这几天给我安分一点,否则过两日回朝之后,父皇和母妃追究起来,我也帮不了你。”

纪红纱这一次来大邺,可谓颜面尽失,不仅当殿向殷王示爱被拒,就是到了现在,外界还都把从她扇坠子里搜出来的那张安胎药方传的沸沸扬扬。

这些事即使是发生在千里之外,也瞒不过大兴朝中帝后和纪浩渊政敌的耳目,回朝以后势必要遭到有心人士的弹劾和刁难。

大兴的当朝皇帝是个十分严厉而又好面子的人,纪红纱知道,到时候如果没有纪浩渊和她母妃的袒护,她势必要被皇帝重责罚。

所以权衡利弊,她宁可暂且放过易明乐那贱丫头,也得暂时把纪浩渊这根救命稻草抓在手里。

“二哥,你居然威胁我?”纪红纱张了张嘴,不可置信道。

“我只是不想看你再闯祸。”纪浩渊道,一把甩开她的手,错开两步负手立在一旁就准备不再理会她。

纪红纱在原地踟蹰了一阵,见他真是铁了心肠,终于还是愤愤的一甩袖钻进了轿子里。

“起轿吧。”纪浩渊微微吐出一口气,吩咐道。

纪红纱的轿子被抬进了宫门,他自己却不急着走,而是挥退了随从孤身一人举步朝明乐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肃王殿下。”待他走近,明乐姐弟分别给他见礼。

“二位不必拘礼。”纪浩渊的笑容温和,一如往常,继而抬眸看向明爵道,“易少爷,本王想单独和令姊说两句话,不知道您可否行个方便?”

易明爵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而对明乐道,“我去那边瞧瞧祖母他们是不是快到了,一会儿回来。”

“去吧!”明乐和他交换了一个心安的眼神,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眼前这人换做宋灏的话,怕是他说什么都不会给这个面子的。

这样想着,明乐不禁哑然失笑,随即收摄心神看向纪浩渊道,“肃王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纪浩渊负手而立,目光移向别处,很有几分尴尬道,“本王是代红纱来同你说声抱歉的,前几天广月庵里发生的事,是我的疏忽。”

“王爷说哪里话,您不来兴师问罪,易明乐已经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接受您的道歉?”明乐抿抿唇,也款步走到一旁不再与他正面相对,神色悠然道,“而且,您不觉得这个歉由您来道,似乎是很没意义的吗?”

方才他和纪红纱的争执,多多少少明乐是能猜测到一些的。

既然当事人都不以为自己做错,纪浩渊这个做哥哥的,他的所谓道歉,当真是无半分意义。

纪浩渊从明乐的语气当中明显听出了一丝讽刺的味道,无奈之下,只能改口道,“那便当是我来谢谢你的手下留情吧。”

“王爷真是客气,您明知道我那都是自私自利的自保之举,我没有把安成公主的疤痕留在脸上,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没有半点对她手下留情的意思,所以也实在担不起您这一个谢字。”明乐斜睨他一眼,忽而敛了笑容,正色道,“王爷,您也不用再套我的话了,如您所知,惠王出事那前后几日我都在广月庵里吃斋念佛,您要打听的事,我一个字也不知道!”

真实的意图被她一语道破,纪浩渊反而不再尴尬了,朗声一笑之后,忽而倾身于她耳畔语意温柔的轻声道,“九小姐,不瞒你说,不知道为什么,接触几次下来,从头到尾,你说的话,其实——本王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离得太近,他说话时候的温润呼吸拂过她耳畔发丝,微微的有些痒。

明乐的身子一僵,本能的往后偏头让了让。

然后一侧目就看到旁边一人高居马上死拧着眉头垂眸看她。

第076章 背叛

“乐儿,怎么在这里?”彭修高居马上,淡淡的开口。

一身剪裁合体的松绿锦袍裹着挺拔的身躯,沉稳干练,面容冷峻。

明乐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略一怔愣,就不动声色的从纪浩渊跟前退开半步,屈膝道,“侯爷!”

“嗯!”彭修微微颔首,这才把目光移到纪浩渊身上看了眼,然后翻下马背,对纪浩渊拱手道,“肃王殿下!”

“平阳侯,久仰!”纪浩渊微微一笑,拱手还礼。

不过他却是不知道明乐和平阳侯府的关系,只听到彭修那么亲热的称呼她,不觉好奇问道,“怎么侯爷和易小姐也相熟吗?”

女子的闺名,若非至亲之人,是不能随便称呼的。

诚然纪浩渊并无恶意,但没来由的,彭修却还是觉得他这一个问题很刺耳——

什么时候要轮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来质问他和易明乐之间的关系了?

“是啊,近来事忙,我也是久不见这妮子了!”彭修答的含糊,态度却是明显的冷淡三分。

纪浩渊不动神色,审视着二人之间的表情,隐隐察觉出一丝异样。

明乐也有几分诧异于彭修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

不过虽然她也同样是觉得不需要对纪浩渊解释什么,却更没有兴致配合彭修这人玩这种云遮雾绕的把戏。

淡然一笑,几乎是在彭修话音刚落的同时,她已经抬眸朝他身后跟着的马车看去,道:“侯爷,车里坐着的是四姐姐吗?”

纪浩渊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马上就有几分了然。

彭修的脸色变了变,而恰在此时,易明真已经因为无故的半途停车而动了脾气,冷着脸推开车门看出来道:“怎么不走了?”

她原是问的彭修,却在开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一身衣着光鲜亮丽的易明乐,亭亭玉立的站在面前。

“四姐姐,有些日子不见,您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吧?”明乐撇开彭修两人微笑着走过去。

上一回孝宗做寿,易明真因为小产过后身子一直没有好利索而缺席。

这样算来,这倒是明乐回京以后,第二次和这个旧冤家碰面。

“是你?”易明真冷冷的看她一眼,神情语气之间的敌意都很明显,只对彭修道,“大姐姐特意叮嘱我今日要早些过去,还是别耽搁了,咱们走吧。”

说完就转身退回车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不管有没有纪浩渊在场,她在宫门外头这样把人晾着都很失礼。

明乐却毫不介意她给的下马威,脸上笑容越发柔软平和的让到一边对彭修道,“明妃娘娘和四姐姐大概是赶在开宴前还有体己话要说,我就不耽搁你们了,侯爷请!”

彭修看了眼一直赖在旁边看热闹的纪浩渊,微微叹了口气款步走到她面前,提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吧?”

“有爵儿在呢,祖母他们大约也快到了,就不劳侯爷费心了。”明乐道,一直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却足以给彭修的心里堵一口气让他无从发泄。

她不知道这人三番两次的示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一点也没有兴趣和他演戏。

彭修还想再说什么,但碍于纪浩渊在场,略一迟疑只能妥协,“那好吧。”

说完,又和纪浩渊点头致意,然后就先一步护送易明真的马车往宫门口换了软轿进宫。

纪浩渊一直目送他们所乘的轿子进了宫门方才饶有兴致的踱到明乐身边,含笑说道,“本王却是不知道,易小姐你在自家姐妹之间的人缘倒是极好的。”

“明乐之前也不知道,儒雅宽和的肃王殿下,讽刺人的功夫也是一流。”明乐冷嗤一声,分毫不让的顶回去。

他刚才明明是看到易明真对她的是张什么脸了,说这话,分明就是有意寻衅。

只不过明乐也确实是没有想到纪浩渊他身为堂堂一国皇子,竟也会对人家后宅的琐事这么感兴趣。

纪浩渊自觉失言,讪讪一笑,抬头看见易明爵亲自护送着几辆马车从远处过来,就急忙敛了神色道,“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王爷请便。”明乐斜睨他一眼,象征新的弯了弯膝盖就重新把移开目光去等着易明爵一行人走近。

纪浩渊若有所思的又看了眼她的侧影,然后玩味一笑,抬脚疾步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明乐站在原地等着老夫人等人的车驾走近。

易明菲刚从车上下来就跑过来拉住她的手,亲热道,“怎么这么早就到了,也不去车里等着,热不热?”

“还好,我们也就刚到了一会儿。”明乐笑笑,越过她去给老夫人等人见了礼,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宫门。

明乐和易明爵走在最后,走了两步易明爵便压低了声音问道,“纪浩渊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明乐道,侧目看他一眼,料想到纪浩渊的心思他应该也知道,所以明乐也就没有故意拐弯抹角,“惠王的死活本来就跟他没有关系,想必他也就只是好奇而已,实在犯不着为了这种与己无关的小事同我过不去,放心吧,没事!”

“话虽是这么说,可这兄妹俩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个安成公主。”易明爵皱眉,面露担忧之色,“我怕她不死心的再生事。”

皇室之家骄纵着养大的女儿,哪懂得什么叫知难而退?

明乐自然知道纪红纱现在跟她已经是不死不休,心里叹一口气,就把话题岔开道,“对了,我刚看到易明真和彭子楚进宫里了。”

“嗯?”易明爵瞬间警觉起来,“照面了?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那夫妻俩,我总觉得很奇怪。”明乐嘲弄的扯了扯嘴角,低头看着自己绣鞋的鞋尖事儿踢腾着沿路细小的石子。

彭子楚接二连三的对她示好已经不算什么了,今天易明真的态度更怪——

冷淡也便罢了,还这么有恃无恐的闹到人前来?

“不必理会他们,亏心事做多了而已。”易明爵冷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补充,“对了,听说他受了皇命,下个月又要出征去东南的海线了。”

彭子楚其人,文武全才,又有真才实学,这几年平步青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明乐闻言,脚下步子下意识的慢了半拍。

易明爵侧目看过来,才见她唇角微扬,略略一笑道,“他倒是真舍得拿命去拼!”

“是啊,这几年他屡立战功,陛下器重的很,听说又在河南道那里赐下良田百亩和一座庄子。”易明爵也深有同感,“这几年咱们不在京中,自从彭子楚接手平阳侯府以后,可谓今非昔比,备受皇宠,相形之下倒是咱们武安侯府无所建树,要落拓很多。”

“一衰一荣,本来就在所难免。而且如果不是这样,以萧氏和易明真的为人,怎么能容他三妻四妾一房一房的往后院里抬?”明乐淡淡说道,目光之中反而颇多期待。

彭子楚爬的高了,对她而言算不得威胁,反而是他爬得越高,易明真在平阳侯府的日子就越要过的艰难。

孙氏的为人她太清楚,早些年,她受了武安侯府不少的挟制,迟早有一天是要翻身找回来的。

说话间,前面易明菲发现两人掉队已经在催促,“九妹妹,爵儿,快些过来。”

“嗯,来了!”明乐马上收摄心神,拍了拍易明爵的手背快走两步迎上去。

易明爵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还是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担忧的情绪。

长安从后面跟上来,斟酌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少爷,惠王的那件事,真的不要告诉小姐知道吗?”

因为八方的事她严令禁止易明爵插手进去,所以关于宋泽的死,她都一直没有怀疑。

“横竖事情已经了了,现在让她知道了,对她也没有好处。”易明爵道,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回头看着长安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说道,“不要觉得这是背板,你我的目标一致,只要她能平安,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你现在配合我,比一力的拿命去护她脱险更有价值。”

长安心中一动,眉峰不由的慢慢敛起,紧绷着唇角没有说话。

虽然他从心底里赞成易明爵的决定,可这毕竟是两年多以来他第一次违背小姐的命令去做事。

不管怎么说,他都知道,这就是就是背叛!

易明爵微微一笑,转身追着众人的脚步跟过去,亲手打开轿帘把明乐送上轿。

一行人乘坐宫轿往明玉宫的方向走去。

寿宴仍然是在设在晚上,一众人到齐了,先逐一给易明心贺寿,然后就被安排在偏殿吃了寿面。

因为四皇子的事,这几日孝宗对易明心的态度急剧转变,并未等到天黑,这日下午就放下政务赶了来,陪着她一起吃寿面。

当然了,因为还没到正式宴会的时候,帝后和宫妃们并没有当众露面,而是在内殿里单独摆了一桌。

明乐和易明菲坐在一起小声的说这话,正在其乐融融的时候,忽而听得珠帘后面的内殿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谁把大海碗重重搁置到桌上的声音,紧跟着就是孝宗怒不可遏的一声咆哮,“大胆!”

第077章 苦肉计?

整殿的人都随之一惊,更有几位胆小的千金小姐筷子也从手里滑了下来。

里面有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清亮,是个男孩子,显然只会是四皇子。

然后紧跟着又是易明心哄孩子的声音和不同女人哭哭啼啼的呜咽声,隐约的也夹杂着几句争吵。

因为中间隔了一间空殿,具体的谈话内容听不清楚。

但显然的,里面是起了冲突了。

男客们都在前院,此时这正殿里一众女眷各自捧着面碗不知何去何从。

“乐儿!”易明菲白着脸,偷偷在桌下扯了扯明乐的袖子。

明乐回握住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心安的眼神,并不多言。

片刻之后,里面的吵嚷声非但未停却更大了起来,然后门口挂着的珠玉帘子被人一把甩开,里面一角明黄的衣袍旋风一样席卷而出。

“参见皇上!”一众人大气不敢出,慌忙搁了碗跪下。

孝宗一脸怒容的从里面冲出来,二话不说就对着殿外怒声厚道,“刘福海,刘福海呢?去凤鸣宫取朕立后的圣旨来,朕今天就要废了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他在前面嚷着,里头紧跟着又一片明黄的衣角跟着飞出来,却是神色慌张满面泪痕的林皇后。

“皇上,皇上!您听我解释啊,我没有,臣妾没有啊!”林皇后奔出来,本来是一把拽住孝宗的袖子想要跪地解释,紧跟着听了孝宗的话,已经弯了一半的膝盖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刘福海,刘福海,你聋了吗?人呢?”孝宗暴跳如雷的继续吼。

林皇后愣了半晌,突然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娘娘当心啊!”她心腹的龚嬷嬷急忙上前撑住她的身子。

刘公公原是因为前殿有事,在帮忙打理,孝宗喊了三遍才火急火燎的赶来。

只不过他人虽来了,却因为孝宗的这个旨意为了难,只跪在地上惶恐的仰头看着他,“皇上,这——”

“皇上!”林皇后被震得七魂六魄都飞了,这会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奔上前去一把抓住孝宗的胳膊道,“你说什么?你要废了我?”

孝宗正在气头上,一把将她掀翻在地,抬手一指仍是对刘公公命令道,“去,马上去凤鸣宫取朕当年立后的圣旨来。”

林皇后闻言,直接软在地上。

龚嬷嬷见状,惊慌失措的扑过去,跪下去拼命的磕头,“皇上,皇上不能啊,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是您的结发妻子,您不能这样对娘娘啊!”

“滚开!”孝宗怒不可遏的将她一脚踹开,“都是你们这些老刁奴,在背后挑唆生事,再多嘴一句,朕就把你们全部拖出去杖毙。”

龚嬷嬷被吓得噤了声,急忙一把捂住口鼻。

殿里的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的跪着,别说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刘公公磨蹭了一会儿,见孝宗意志这般坚决,终于还是不敢忤逆,领命去了。

孝宗气急败坏的在殿里来回踱步,不一会儿易明心就一边抽泣着牵着四皇子从内殿出来。

她先是推了儿子一把,然后母子两个一并在孝宗面前跪下。

“皇上,您息怒啊!”易明心垂着头拿帕子抹泪,倒是一改平日里的跋扈之态,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摸样道,“都是臣妾不好,没有照顾好昇儿,臣妾知道您心疼他,可是也要顾及好自己个儿的身子啊,千万不要动怒。”

四皇子才刚满四岁,并不十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就跪在她身边不住的哭。

明乐拿眼角的余光看过去,见他右边袖子底下的手背上隐约几个水泡,便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前几天林皇后刚刚因为四皇子在她宫里生病的事受了孝宗责难,今天又牵扯出她来——

应当便是易明心趁热打铁的报复了。

只是四皇子到底也是她的亲生儿子,而且又不过一个四岁的娃娃,她这个做母亲的,当真是能下的了手。

明乐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目光又在那孩子起了泡的小手上滞留片刻,然后才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把目光移开。

易明心越是做的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孝宗心里便是更怒,两眼瞪着林皇后,眼睛里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林皇后被他这吃人一般的目光惊吓到,转而就把怒气尽数撒到易明心那里,眼圈一红就奔过去,指着易明心颤声道,“明妃,都是你这个贱人,本宫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林皇后是大家出身,又稳坐中宫之位多年,一国皇后应有的仪容规矩都已经深入到骨子里,即使此刻急怒攻心,还终是端着架子,没有如一般的市井泼妇一般和易明心厮打。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易明心惊愕的张大了嘴,随即刚止了不一会儿的泪就又委屈的滚了出来。

她却不和林皇后去争执,而是扭头看向孝宗道,“皇上,你瞧娘娘她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几时害过她了?明明是她——”

她说着,却也不明言林皇后到底做了什么,一把将四皇子搂在怀里大哭起来,一边哽咽道,“我可怜的孩子,你还这么小,你有什么错。”

当真是唱作俱佳,楚楚可怜。

四皇子一手的大泡,本来就疼的直哭,这会儿听见母亲也哭,便更是委屈的不能自已,扯着嗓子嚎起来。

“你——你们——”林皇后被这母子哭的脚下一阵一阵的发软,用充满怨毒的目光盯着那抱在一起的母子两人,气的胸口起伏,几欲昏厥。

明乐看着她的反应,心里不由的扼腕——

这林皇后果然就不是个做皇后的料,这般的沉不住气,也不懂的审时度势。

此刻既然这冤枉已经背上了,明知道孝宗正在气头上,也不去劝解陈情,哪怕她什么也不说,只就赶紧叫个太医过来给四皇子瞧瞧伤势,孝宗心里都会对她留一线的惦念。

可是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竟然就只知道和易明心置气。

孝宗见了她这副嘴脸,心里想不恼她都不行。

内殿里其他的后妃和皇子皇女们陆续出来,见这阵仗,只都低垂着脑袋站着,谁也不主动去劝。

林皇后和易明心双方哭闹不休,正在僵持的时候,院外终于盼来了老太监哑着嗓子的一声高唱,“太后娘娘到!”

易明心的寿面,姜太后自是不需要赏脸过来的吃的,她此时回来,定是已经得了消息,所以才匆匆赶来劝架。

众人循声望去,姜太后穿一身暗金绣纹的常服,扶着常嬷嬷的自院子里缓步而来。

她本身的气势极强,这样一路走来也丝毫不被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感染到,永远都显的从容雍容,似乎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惊扰或者撼动。

孝宗见她过来就稍稍敛了脾气,深吸一口气迎上去,“母后!”

“嗯!”姜太后颔首,殿中众人纷纷见礼,她目光冷肃在殿中扫了一圈之后却未在任何人脸上停留,只对孝宗一人道,“这里闹的什么?”

这个女人,果然高段,她明明是得了消息来的,来时却只字不提,这样落在众人眼里的立场便是中立的,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的嫌疑。

孝宗明显偏向于易明心母女,此时林皇后见了太后便像是见了救星,红着眼睛膝行过去拽住她的裙摆哽咽道,“母后,母后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刚才臣妾吃着面的时候不知怎的手下一滑洒了汤水,绝对不是有意要对四皇子不利的,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冤枉?你还有脸喊冤?”孝宗冷笑一声,一把扯过四皇子的手递到姜太后面前怒声道,“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上一回昇儿住在你宫里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生病,现在他好了,你是不甘心是吧?还想要活活烫死他?”

四皇子被他扯着,不由哭的更凶。

姜太后皱眉小心的瞧了瞧那孩子的手,脸上表情终于从平静转为阴郁,冷着脸对常嬷嬷吩咐道,“还不请太医!”

“是!太后!”常嬷嬷应道,回头打发了宫女去了,她自己却是上前去哄着四皇子道,“四皇子不哭了,跟嬷嬷下去,嬷嬷给你上了药就不疼了。”

易明心就只顾着和林皇后斗法,从头到尾还没来得及照顾儿子的伤势。

这会孩子被常嬷嬷领走了,孝宗和易明心脸上都各自一阵的尴尬——

的确,若说林皇后不关心这个孩子还有情可原,她易明心作为孩子的亲生母亲,事发之后却只顾着与人斗狠而不管儿子的死活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姜太后一句责难的话也没有,但孝宗和易明心两个突然就理亏了,气焰一下子就灭了下去,想要告状都无从说起。

“都别杵着了,当着外人的面,你们还要点体面规矩不要了?”姜太后摆摆手,示意在场的命妇小姐们避嫌。

一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谢恩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走。

姜太后和孝宗先后落座。

明乐回头,目光不经意的和眼下风头正盛的柳妃略略一碰。

柳妃的视线飞快的移开,似是心虚却又不太像。

明乐微微一笑,继续跨出门去,果然才又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柳妃柔柔一笑,莲步轻移走上前来给孝宗抚着胸口顺气,一边轻声劝道,“皇上,皇后娘娘她未必就是有意的。”

恰有有婢女奉上茶水,她伸手去托盘上取茶盏,然后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夹杂着茶碗落地的碎裂声一并飞出。

第078章 宠妃

有人回首,有人低呼。

明乐却未回头,脚下步子从容的远远走开。

大殿里,柳妃手一滑,摔了茶碗。

滚热的茶水溅出来,洒了她自己一身,同时也打湿了孝宗的半边袍角。

“皇上——”柳妃惊慌失措的跪下,也顾不得避让,膝盖一弯,恰是压在脚下的碎瓷片上,痛的她马上又是忍痛一声惊呼,脸色刷白。

“爱妃!”眼下柳妃正当宠,孝宗见不得她受委屈,立即抬手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你没事吧?烫着没有?”

“臣妾无碍,谢皇上关心。”柳妃柳眉微蹙,脸上却流露出明显的痛苦和恼怒之色,眼中氤氲了层水汽连连告罪,“都是臣妾笨手笨脚的,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还差点连累陛下,陛下您袍子都脏了。”

她说着便是掏出帕子歉疚去给孝宗擦拭袍角茶渍。

“没事,没事,以后这种事让下头人去做就是了,你何必亲力亲为。”孝宗宽慰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又去查看她的手指,最后目光落在她膝盖上隐隐透出的一丝血迹上头,更是不悦的拧眉,“指头都烫红了,腿上的伤叫太医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