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止步,稍稍侧目看她,“娘娘还有别的事吗?”

“没!”柳妃竭力的维持住她惯常平和而镇定的表情,嘴角的笑纹还是带了几分不自然的僵硬道,“九小姐您马上就要拾掇搬进宫里来了,本宫只是想要问问,可有什么需要本宫帮着添置的?”

“怎敢劳烦娘娘?还是不必了。”明乐淡淡一笑,也不回头看她,话到一半却是语气一顿,继续道,“不过日后在宫里,还是少不得娘娘提携照顾的,还望娘娘不计前嫌才好。”

“这个自然。”柳妃急忙应道,眉眼含笑,“回头等皇上册封的圣旨正式颁下来,咱们也算是名正言顺的自己人了。”

拿孝宗来试探自己?

这个女人,果然处处谨慎小心。

明乐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却是不置可否,继而抬脚跨出了殿门。

柳妃没有再追,站在大殿门口目送。

一直到明乐走远了,她的心腹宫女壁珠和碧玉凑过来。

“娘娘,您是陛下的宠妃,她即使是得了公主的封号,终究也是个没有皇室血统的外人,您何必对她来示好?”碧玉盯着明乐离开的方向,一脸的不屑。

虽然自家娘娘八面玲珑,在这宫里最会做人。

但是对于这个根本不是皇室正统的半路公主,哪里用得着这么主动来示好。

最主要的是,这义阳公主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

柳妃的面容沉静,闻言柳眉一蹙扭头瞥了她一眼,突然一改平日里平和柔顺的模样,寒声道,“你懂什么!”

她的为人低调,又懂得藏拙。

只有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她用这种神情语气说的话时候已然是动了真怒。

“奴婢——”碧玉一惊,双腿当即就软了。

“哎!”壁珠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起她扶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谨慎的对柳妃提醒道,“娘娘,累了半天了,奴婢们先陪您回宫歇会儿吧!”

说话间,目光敏锐的四下里扫视一圈,是个当心隔墙有耳的示警。

柳妃自己本就没有因为这点事乱了心绪,只就略略的点了下头,“走吧。”

主仆三人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的离开,一直藏在门边柱子后头偷听的芸儿才蹑手蹑脚的探头出来,眼见着暂且四下无人,匆匆忙忙的就朝纪红纱的庄庆殿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倾香殿里也有视线安排好的眼线过去回禀这次宫宴上的见闻。

昌珉公主因为要闭门养伤,这一次的宴会并不曾出席,但是事关彭修,张嬷嬷还是遵从他的吩咐,安排了人去全程盯着好及时过来回禀状况。

不过为了怕带回什么不好的消息再激怒了纪红纱,张嬷嬷并没有直接把人带过去见昌珉公主,而是在偏院的耳房里自己先见了。

“什么?太后收了她做义女?还封了公主?”听着小太监把宴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张嬷嬷噌的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双目圆瞪揪着那小太监的衣领道,“这是真的?你确定没有听错?”

“奴才当时当时就在暝宸殿门口当值,听的真真的,再说了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情来欺瞒公主和嬷嬷您啊,嬷嬷要是不信,等明儿个皇上的圣旨下了就知道了。”小太监诅咒发誓,连连解释,“而且太后已经说了,明儿个就让搬进宫来陪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张嬷嬷被惊的一愣一愣,一张脸上表情扭曲着,就险些要从眉心里挤出水来。

大宫女云裳心思缜密,是她的左右手,此时见状,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赏钱塞到那小太监手里,陪着笑道,“有劳公公了,这是一点心意,你先拿着,日后少不得还有你的时候。”

那小太监喜笑颜开的把银子踹了,一边推诿,“怎敢烦云裳姐姐您亲自送我,我自己走,自己走就行。”

说着又象征性的对愣在那里的张嬷嬷施了一礼,这才拢着袖子里沉甸甸的布袋走了。

云裳把他送到院子里,又叫人代他出去,扭头又急匆匆的折回来。

彼时张嬷嬷已经稍稍镇定下来,正阴着脸坐在椅子上发愣。

“送走了?”见她回来,张嬷嬷无精打采的抬头看了一眼。

“走了。”云裳转身带上门,进门之后再不掩饰脸上的不安之色,急切道,“嬷嬷,您看这事儿,要和公主说吗?”

“你疯了?”张嬷嬷横她一眼,“公主现在正在起头上,对那一家人是恨的咬牙切齿,若是让她知道那个丫头凭空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指不定又要怎么闹呢。这两天梁医官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让公主安心养伤要紧。”

“可这消息若是真的,纸是包不住火的。”云裳绞着手里的帕子,为难道,“我怕——”

“怕什么?眼下什么也不比公主身子要紧。”张嬷嬷厉声喝止她。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张嬷嬷发起狠来,最是个心狠手辣的,云裳急忙就应。

张嬷嬷坐在凳子上,端着一幅拿鼻孔看人的架势恶狠狠道,“可别说我没告诉你,回头再把我的话传下去,让下头的人都把嘴巴给我管严实了,谁要是敢在公主面前乱嚼舌头,看我怎么收拾!”

“是,奴婢会看着下头的人,不让他们乱说话的。”云裳和张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慎重的点头应下。

张嬷嬷摆摆手,打发了她下去,自己坐在那里,眼底蕴藏的暴戾之气却是经久未散——

易家的那个丫头居然封了公主?不过让她到了眼皮子底下也好,这宫里可是公主的地盘,回头等公主的伤养好了,再要收拾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岂不是就叫做自投罗网?

这样想着,她便安定了心情,起身从耳房里出来,要去正殿看望昌珉公主,不想刚走到院子里,对面就见云霓满头大汗的跑进来。

“嬷嬷,事情不好了!”因为跑的太急,云霓一脚绊着门槛险些摔倒,直接一下子扑到张嬷嬷身上。

张嬷嬷烦躁的拉了她一把,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怒骂道,“鬼叫什么?作死的奴婢!我平日里是怎么嘱咐你们的,眼下公主正在养病,谁让你们大呼小叫的了?”

云霓捂着发烫的脸颊,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慌忙跪下去告饶,“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一时心急疏忽了,嬷嬷饶我一次吧!”

说着就往砖地上磕头。

张嬷嬷本来就心情不好,看着更觉心烦,抬脚以鞋尖踹了她一脚,喝问道,“到底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是——是平阳侯!”云霓歪在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哽咽着擦了把眼泪道,“方才小桂子出宫采买回来的时候路过宫门口,说是瞧见平阳侯在那里等——等——”

云霓说着,却是怯懦的欲言又止,拿眼角的余光不住的打量张嬷嬷的脸色。

张嬷嬷心里早就不耐烦,冷着脸追问,“等谁?”

“在等——在等易家的那位九小姐!”云霓结结巴巴道。

易家的九小姐?又是那个丫头?怎么又跟平阳侯扯上关系了?

张嬷嬷被惊的不轻,一时间千头万绪的愣住那里,好半天没有反应。

宫门外。

明乐去了万寿宫一趟,本来是已经做好了和姜太后正面交锋的准备,却不想姜太后找了她去却什么正事也没说,只是暂且把她的腰牌赐给自己,以方便他明日整理好行装之后直接进宫。

姜太后的心思,明乐有些拿不准,也不想费心思去揣摩,拿了腰牌就直接出宫。

心里想着御书房那里宋灏是不是也完事儿了,明乐心不在焉的从宫里的软轿上下来,迎面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等她的却是彭修。

想来今天殿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人也不会装聋作哑。

“听说午时三军就已经在城外整合完毕,现在已经未时过半了,侯爷还不出城,不怕耽误了陛下钦点的吉时吗?”微微提了口气,明乐脚下步子不停,从容不迫的走过去。

“这场仗是要我来打,胜负输赢自然也是我定,不在乎什么吉时不吉时的。”彭修道,负手而立,站在自家的马车前瞪着她走近了才又继续说道,“等你半天了,我们谈一谈吧。”

说完,也不等明乐表态,就径自转身移步到了马车的另一侧,堪堪好隔离了宫门守卫的视线。

明乐冷冷一笑,举步跟了过去。

“你背后的人,是宋灏?”见她出现,彭修马上迫不及待的开口,语气异常笃定,显然已经不只是求证那么简单了。

从她决定和宋灏走进暝宸殿里去演这一场戏的时候明乐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所以此时面对他的质问,不过泰然处之罢了。

“侯爷,即使您会是将来驸马,也万不该如此这般直呼殷王殿下名讳吧?”明乐淡然一笑,却是不答反问。

言下之意,对宋灏的维护鲜明的近乎扎眼。

虽然心里已经认定,但在正式得到明乐承认的这一刻,彭修的眼中还是骤然凝结一股凛冽的杀意。

是宋灏,竟然是因往宋灏,那个一直在背地里给他使绊子,一次次对他阴谋算计的人,竟然是这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因往宋灏?

“为什么?”证实了一切,他反而不见了怒气,豁然开朗之下,整个思路越发的顺畅清晰。

明烈的阳光之下,男人晦暗无比的眼神死死钉在明乐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本侯和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般处心积虑而且不遗余力,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明乐抿唇一笑,神态间带了点女儿姿态的软腻,重新抬起头再与彭修对视的时候脸上笑容就越发明艳起来。

“诚如侯爷今日在大殿上所见,如果不是太后横插一杠子进来,此时此刻站在你面的就不是什么太后义女义阳公主,而是名正言顺的殷王妃。”明乐莞尔,言语之间是神情恍惚还带了几分叹惋之意,她看着彭修,耸耸肩道,“其中理由,还需要我再多做解释吗?”

针对彭修的,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手笔。

但是她的四海和八方,都还有大用处。

彭修这人太过精明,所以无论如何,暂时她还是不宜将自己真实的实力暴露在他的眼皮子的底下。

不是她死没良心的要推宋灏出来做挡箭牌,而是既然两人如今结成同盟,推他出来用一用也无妨了。

起码——

宋灏这样的身份,彭修不会怀疑他的实力,而在揭她老底的事情上再多费心思。

“为红颜,冲冠一怒,的确从来都是最好的理由。”彭修的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她脸上,脸上表情真假难辨,话到一半却是语气一冷,甩袖道,“这理由用在宋灏身上,你觉得合适吗?”

“用在他身上合不合适我是不知道,但我清楚的是,用在侯爷你身上肯定是不合适的。”明乐凌厉的反驳,再不掩饰眼底的嫌恶情绪,冷蔑的抬眸看他。

一个为了能够踩着自己妻儿的尸骨往上爬而面不改色的人,如何能指望他会为谁而违背自己的初衷。

彭修的神色清冷,丝毫也不为她的讥讽而介怀。

他只是保持着一个不便的表情看着眼前锋芒毕露的少女,半晌,冷涩一笑,“我会在这里等你,只是为了告诫你一句话,你我之间不过死人恩怨,即使你你把武安侯府看在眼里,但至少也切莫要为了一时意气而把老夫人还有你骨肉族亲的性命搭上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明乐目光一动,警觉的一挑眉。

“殷王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彭修反问,摇头叹道,“乐儿,在我面前,这种小手段还是不要使了。你的心思伎俩,连柳妃那女人都奈何不了,你会在对宋灏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和他上了一条船?而且今天太后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宫里那母子二人的关系何其微妙你不是不知道,还得要我跟你分析,殷王这一条路走下去会有的结局吗?”

宋灏的确是存了不臣之心,但就目前为止,外人也就只知道是孝宗因为他手里兵权而心存忌惮。

却没有想到,彭修竟会一眼看破,将一切看的那般深远。

这个人的心思,果然是深不可测,防不胜防。

明乐抿抿唇,刚要开口,彭修已经冷然牵动嘴角打断她。

“我不是瞎子,不用说些模棱两可的场面话来搪塞我。”彭修道,微微提了口气,负手走到一边,“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提醒你记住自己在做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依附殷王来对我下手无可厚非,但在这之前,最好想想,背后的代价,是否足够你背负。”

“我怕什么?现在已经是孑然一身,了不得将来更进一步,就不劳侯爷你来操心了。”她与彭修,注定势不两立,明乐反而无所谓的笑了,“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没有的别的事,那就先行一步了,怕是祖母要等急了。”

明乐说完,转身就走。

回头的那一瞬,目光突然收冷,以眼角的余光狠狠的剜了那男人一眼。

“乐儿!”彭修目光一凝,冷不防一个箭步转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不是同你说笑的,你最好想清楚,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什么头?是你能让我姐姐起死回生会是能把浩心完好无损的带回我面前来?再或者,你良心发现,为了阻止我走上这条不归路而自刎于我面前?”明乐低头看着他落在自己晚上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言辞冰冷的发问。

彭修的脸色微变,整个脊背都有瞬间的僵硬。

明乐看他这副表情,眼底沉淀的颜色不觉又添了几分冷意,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腕递送到他面前,“如今你是天子宠臣,殷王是我的护身符,说什么告诫我,提醒我,你真正担心的,只怕是皇上的地位不稳进而连累动摇了你此时把握在手的滔天富贵,何必假惺惺的拿我说事儿?既然今天你要把话说开,那么我也不妨一句明白话告诉你,诚如你所见,我一介孤女,无凭无靠,既然有人肯于借一把刀给我杀人,是又何乐不为?至于你我之间,做一个了断也是迟早的事。所以,今天你原就不该在这里等我,早就多说无益了。”

彭修静默不语,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和语气都完全陌生的少女。

“原来你处心积虑,等的就是今天!”半晌,他突然释然,唇边一点笑意冰冷而讽刺,“从柳乡一回来,你的目标里面就包括了我,难为让你隐瞒初衷在我面前演了这么久的戏,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得了这至高无上的身份,终于可以与我悍然操刀相向了。”

“何必指责我的处心积虑,若不是这样,你会容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活到今天?”明乐冷嗤一声,漫不经心的反问,“与我偶遇,送我礼物,每每与我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难道那一次次,你就不是包藏祸心在故意的试探我吗?我如不是若即若离的配合你屡次的试探,你会容我活到今天?”

易明峰等人要动她,还要顾及老夫人的报复。

可是彭修,若是早知道她此行回来的目的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留在现在的。

而前世的她对彭修的习惯乃至于心理都太过了解,彭修这个十分聪慧,不管是她表现的过于热络还是直接的仇恨,都会让他戒备,所以也就只有保持一种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态度让他去揣度才能给她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准备一切。

其实从回来的那一天她就已经在盘算,须得要找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作为踏脚石来帮她一把,因为她的敌人个个显贵,她要彻底的压制他们,打垮他们,就必须站的比他们更高。

诚然宋灏这个人不好掌握,是最坏的人选。

但天意弄人,偏偏和他扯在了一起。

只是终究——

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无论是宋灏许诺给她的殷王妃,还是现在姜太后强加给她的义阳公主头衔,两者都可以将她推上高位,从此用睥睨的姿态去把那些人踩在脚下。

看着少女乌黑柔亮的眸子,那里面幽光闪闪,竟是隐隐带着震慑人心的强悍力量。

彭修不由的倒抽一口气凉气!

眼前这个少女,无论是心机还是忍耐力都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即使太后收你做了义女——”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掉以轻心,彭修目光幽暗看着眼前少女明艳的脸庞,字字森冷道,“仔细想想,她能纵容你多少?你对于她,不过就她用意制衡殷王的一枚棋子而已。”

“她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明乐毫不介意的反问,“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即使她是万人在上的太后,在利用我的同时也总要给我相应的好处才能让我心甘情愿的被她利用。我听你的言下之意,你对太后那母子三人间的宿怨似乎是清楚的很,那么你就更应当知道,只要有殷王在的一天,太后说是握了我做人质,换个角度想,她又何尝不是有求于我?当然,以你现在在孝宗面前的地位,你大可以到他跟前谏言让他除了宋灏,好拆了我的后台,可是有南疆之地的二十万大军在那里,如果真的可以这么轻易下手,孝宗他又何至于等到今天?所以,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明乐说的字字中肯,最后手腕一震,甩开彭修扣在她腕上的手指。

她退后一步,仍是用那种明媚的笑脸搭配冰冷的眼神的冲突奇特的面孔望定了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从唇齿间迸出来,“算起来,咱们的皇上对我也算是帮了大忙,易明峰在外的这一趟差事,当是至少还得两个月左右才能回京,侯爷你远走东南海域,少不得是要在海上过年了,京中家眷,交代给我——我自是会好好关照他们的,等着来年侯爷你凯旋!”

说完,盈盈一笑,转身上了早就等候在旁侧的马车。

“小姐,直接回府吗?”长安道,跟着跃上车辕。

“回去吧,怕是有人等不得明日册封的圣旨颁下来就先要急着先将我除了去,我又怎好拂了他们的心意远远的避开呢!”车厢内传来少女清脆悦耳的巧笑声,仿佛是带了许多期待。

这个丫头,竟是这般有恃无恐。

果然,之前一直都是自己错看了她吗?

彭修站在那里未动,周身都笼罩在车辙碾过的尘埃里。

陈立神色凝重的从旁边的树后移步过来,试着道,“侯爷,这易九小姐来者不善,是不是——”

陈立的话,不必说的太过明白,无非五个字“先下手为强”。

“来不及了!”彭修回过神来,自嘲的冷笑一声,“这话你在今天的宫宴之前来说还行,现在,谁敢贸然动他,下场就唯有一个死字。”

“那——就这么不管了吗?”想想那少女明艳而诡异的笑脸,陈立就从心底里一阵一阵的发寒,“您这一走,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这边——”

“那几个女人,由着她们折腾吧!”彭修想了想,终究不过一笑置之,“走吧,不要耽误了行程,马上出城点兵出发。”

那个丫头,即使现在拿了姜太后这块挡箭牌,但要名正言顺的杀人放火也总得要出师有名。

至于那些惹是生非的女人么——

如果是自己往浑水里跳,他也懒得去拦了。

------题外话------

嗯,估摸着下一章可以开始大屠杀了~

虫子我回头捉,如果12点之前弄不好,可能就要明天重新贴改过之后的内容了

第021章 如意算盘

武安侯府的暖阁里,老夫人半靠在矮炕上闭目养神,脸上阴云密布,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捻着紫檀木的佛珠。

几个心腹的丫头也被她支出去,暖阁里只留了黄妈妈一人服侍。

黄妈妈知道她今日心情不好,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站在一旁,不去打扰。

时间在静默之中一点一滴的流逝,老夫人仿佛老曾入定一般,自始至终一个动作靠在那里,如果不是手里间或捻动的佛珠,黄妈妈几乎就要以为她是睡着了。

“老夫人,您这都坐了整一个时辰,九小姐那里,许是太后还有话要叮嘱,奴婢扶您换个姿势吧?”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黄妈妈实在忍不住上前劝道。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

这么一动不动的靠在软枕上一个多时辰,之前一直在想事情不觉得,这会儿思路被打断了,这才惊觉,自己压在下边的半个身子都麻了。

老夫人皱眉,抬了抬手。

黄妈妈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急忙上前扶她起身,又从旁边拖了个更大的软着出来给她垫在腰后。

等到扶着她坐好了,院子里便有了动静。

老夫人手里捏着佛珠一紧,下意识的抬头往门口的方向张望,急切道,“是不是九丫头回来了?”

黄妈妈半跪在矮炕上给她捏着肩膀。

片刻之后,采荷开门,探头进来回禀道:“回老夫人,是三夫人来了!”

“哦!”老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指望之色,有气无力的一抬手道,“让她进来了。”

“是!”

采荷迎着,毕恭毕敬的退出去,转而引了李氏进门。

今天的事,虽然被柳妃横插一脚进去之后易明菲得以逃过一劫,没有在人前显露什么迹象出来,但她到底也做贼心虚。

所以早前回府,就先借口回去安置易明菲回了趟自己的院子,顺带着理顺思路。

而她孝顺媳妇的名声还是不能不要的,然后紧赶着就过来了。

“儿媳见过母亲!”李氏进门,对着炕上老夫人略一屈膝,不等老夫人吩咐就已经笑着走过去,主动在炕沿上坐了给老夫人捶腿,一边道,“母亲怎么瞧着脸色不好,是还在为九丫头的事情忧心吗?”

“可不是?”老夫人沉着脸,有感而发叹了口气。

易明乐得了太后的册封,马上飞上枝头,当真是好造化。

但自打在暝宸殿里那会儿老夫人的不乐意就是写在脸上的。

这一点,李氏自然是有所察觉的。

“母亲,您是不是想多了?九丫头能得太后垂青,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造化,虽然说伴君如伴虎,但以九丫头的聪明劲儿,想必也不会吃什么亏,母亲还是放宽心吧。”李氏柔声安慰,心里却是一则嫉妒一则又在担心——

当时明乐绊李府丫鬟的那一脚,她离得近,所以看的分明。

那丫头分明就是故意搅局不让易明菲出头的,却不知道只是单纯为了争宠还是发现了什么。

如果是前一种倒也没什么,可如果真让她知道自己和纪红纱的事——

不!不可能,当时她们藏的隐秘,又有人把风,那丫头哪里来的神通能把眼睛长到身后去?

这样一想,李氏又稍稍定下心来。

“她再聪明,终究也只是个孩子。”老夫人不甚赞同的摇头,说着神色一肃,神色就更为凝重几分道,“而且太后那人,我与她打了许多年的交道,她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对九丫头另眼相看,这事儿啊——”

殿上殷王和明乐之间的种种她看的清楚明白,很显然,姜太后插手进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很显然,她是在故意给孙女使绊子。

老夫人虽然不清楚姜太后和宋灏这母子俩背地里的糊涂账,心里却很明白,被姜太后盯上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母亲——”李氏注意着老夫人的脸色,斟酌着开口,“说句不该说的话,今儿个在那宫宴上,儿媳瞅着——殷王殿下对咱们九丫头那——真是用心的很。”

她和老夫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多少能够拿捏老夫人的心思,自是看出来老夫人对这事儿也是心里有数。

“红口白牙的,瞎说什么?”老夫人眉心一跳,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儿媳这也就是私底下和您说的,万不会将这样的胡话乱传的。”李氏急忙道,见到老夫人的脸皮一松,马上又继续开口道,“母亲你看,太后娘娘她平日里是绝少去管这些宫务俗事的,今天却突然一改常态,封了咱们九丫头公主的头衔,这事儿太不寻常了,估摸着——是不是会和殷王殿下有关?”

老夫人心里也是被这件事憋得难受。

再者她对李氏也没什么戒心,难得有个人说话儿,就难得拉开了话匣子。

“八成是了!”老夫人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面色冷凝盯着屋顶,慢慢说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这就是要借这个封赏断了九丫头和殷王的念想。这个女人的手段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精干利落,一出手就绝对不留后路。”

“可是殷王的事儿,儿媳从没听九丫头说过。”李氏也跟着露出凝重的神色,低垂着眼睛把桌上的茶碗端过去送到老夫人嘴边,“母亲您是一早就知道的吗?”

“别瞎猜,凡事也等九丫头回来我问过了再说。”老夫人心里正是千头万绪的时候,也没去在意她语气间明显的试探之意,只就稍稍坐直了身子接过那茶碗呷了一口茶。

黄妈妈跪在老夫人身侧,却是将她眼底神色瞄了个一清二楚。

“是。儿媳也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李氏不敢做的太明显,跟着适可而止。

老夫人喝了两口茶,终究还是心里难安,又扯脖子往门口看了眼,然后收回目光对黄妈妈道,“还是叫个人到门口等着吧,九丫头一回来,就叫她到我这儿。”

“老夫人放心吧,采青已经去了,只要九小姐一回来,一定马上请她过来。”黄妈妈道。

“那就好!”老夫人这才稍稍放心,继续低头又喝了口茶。

李氏在旁边陪着,有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商量着开口道,“母亲,你别怪儿媳多嘴,许是您没主意,今儿个在宫宴上,我在旁边可是看的真真的,殷王殿下,似乎是真的很中意我们九丫头。”

如果不是因为宋灏,自家孙女也不会卷进风尖浪口上去。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有姜太后的这句话在先也就罢了,而她既然这么说分明就是为了给儿子遮丑的。

为了给自家儿子排难,就生生要把别人家好好的姑娘搭进去?

老夫人想着,就越发觉得气闷,胸口一起一伏的,走神半天再没能喝进去一口茶。

“什么中意不中意,九丫头才多大?她懂什么?而且你也听见了,是太后有意要收了九丫头做义女,殷王到底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算下来,他们就是兄妹,彼此之间关系亲厚也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老夫人胸口堵着一口气,冷冷道,“以后这样的话,切莫再说,还有,昨儿个太后不是请了殷王殿下过府来与我商量这事儿吗?人也是你帮着招待的,记住了没?”

姜太后所言,虽然全都是欲盖弥彰的谎话,但为了防止有居心不良的人事后追究,有些事情,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好的。

“是,儿媳记下了。”李氏点点头,用心应下,想了想还是惴惴不安的开口道,“可是母亲,这府上还有二嫂,下人那里我可以嘱咐下去,就怕是二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