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左偏殿的正殿里止了步子,屈膝一福道:“太后吩咐,以后公主就住在这边的偏殿,主殿那里是太后是寝殿,不过平时大部分时间太后都在后殿的佛堂礼佛。这万寿宫里没有别的主子,所有的事情都由常嬷嬷在打理,太监总管是林广林公公。太后已经命人拨下了太监宫女各十六名供殿下差遣,说是殿下以前在侯府如果还有可心的下人,就交代给常嬷嬷,嬷嬷会代为安排的。”

姜太后是要拘着她,以便用作关键时刻挟制宋灏的筹码,明乐却未想到,她竟会如此纵容——

依照玲珑这话的意思,姜太后倒是有意让她放手在身边培植自己的势力了吗?

却不知道到底是一招引蛇出洞,还的别有算计。

“母后如此安排已经劳她费心了,一切就都按母后的意思办吧。”明乐笑道,顿了一顿又再继续,“我看母后今日精神不济,这就不去打扰了,劳烦玲珑姑娘先代我去与母后谢过她的恩典,待到明日请安的时候,我再亲自去谢恩。”

“是,奴婢自当把殿下的话带到。”玲珑点头应下,又接着介绍道:“寝殿在后面,里头的家什也都是新换的,回头殿下看看,觉得缺什么就叫人知会奴婢一声,奴婢再着人给您添置上来。然后衣物的话,内务府已经命人在给您赶制了,暂时只备下八套,都在寝殿的柜子里。”

“难为母后为我打算的如此周到了。”明乐手指拂过一把雕花木椅的椅背,唇角缓缓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来。

采薇却是暗暗咂舌——

看来小姐没让多带东西进宫实在是明智之举,这里事无巨细,居然连衣物都备齐了。

玲珑又把其他的相关事宜大致的说了,最后觉得交代的差不多了,才把目光重新移给明乐道:“殿下近身带进宫来的,就只有这两位姑娘吗?”

说着,目光友好的对着长平和采薇颔首致意。

“嗯!”明乐点头,一边兴致很浓的打量着殿里的布局摆设,一边道:“采薇、长平,你们先跟玲珑姑娘见过吧!”

“是,小姐!”两人应声,转而对玲珑屈膝行了一礼。

长平看上去斯文软糯,便是采薇上前一步,道:“奴婢们初来乍到,对宫里的规矩也不熟悉,日后少不得要麻烦姐姐,若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还请姐姐多多提点。”

从年龄上看,长平和采薇今年都已经十五,而玲珑虽然在太后身边待了几年,但她入宫时候的年岁小,如今也不过十四,而两人这般称呼她一声“姐姐”就全然只是敬称。

“两位姑娘客气了。”玲珑的性子像是极好,没了面对宋灏时候的小心谨慎,这会儿倒是十分爱笑,缓了一缓又对明乐说道,“今日殿下先行安置下来,等明日我再带两位姑娘去见过太后宫里的几位嬷嬷和管事。”

“嗯,如此便有劳玲珑姑娘了。”明乐笑道,抬眸对采薇使了个眼色。

采薇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妆奁盒子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布袋递过去,道:“这是我家公主的一点心意,今日麻烦姐姐的地方不少,这些个东西,还得麻烦姐姐代劳分给诸位嬷嬷和管事,算作公主的见面礼吧。”

在这宫里,主子赏赐下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明乐这样半路出家初来乍到的,更是顺理成章。

“如此,奴婢就先代万寿宫的一干人等为谢过殿下的赏赐了。”玲珑接过那沉甸甸的一个布口袋,面色笑容得体却无一丝半点的逾矩,同时手下却是不动声色的隔着袋子摸了摸里面的东西。

入手的感觉,有一打跌在一起的硬纸,该是银票,而其余的也不是金银锭子,而似是一些发簪、耳环或是戒指之类的首饰。

要说作为赏赐,自然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可是作为女人,又有哪个不爱首饰的?尤其是玲玲这样年纪如花一样的小姑娘。

而且既然说是见面礼,想必这义阳公主出手的东西品质也不会太差。

玲珑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也多少带了几分期待,笑着谢赏之后立刻又转回正题,把候在院子里的三十二名宫女太监招呼进来,拜见主子。

明乐始终没再在意这殿中诸事姜太后是如何安排的,就是兴致很浓的打量着屋子,偶尔跟着应上一两声,然后命采薇和长平一人先赏了他们。一锭银子。

三十二个人,一人十两,算下来就是三百多两,堪比一个当朝三品大员一年的俸禄。

玲珑暗暗咂舌,不觉捏紧了手里的布袋——

想必这里面的东西价值更加不菲。

这位义阳公主,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略一失神,玲珑马上就调整好表情重新露出一个笑容道:“公主身边只有两名近身的侍婢,怕是不够使,不如再点两个贴身服侍吧。”

“也好!”明乐痛快的略一点头,目光匆匆往跪伏在地的十六名婢女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还是落回玲珑身上道:“人既然是你带过来的,就还是由你替本宫随便点两个吧。”

“是!”玲珑也不推辞,视线从众人身上走了一遭之后就果断的点了两名出来,道:“就水绿和曼荷两个吧!”

两名被她点到名字的绿衣宫婢垂着头往前挪了两步。

“抬起头来,让公主过目!”玲珑道。

“是!”两名宫婢应声,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和明乐对视一眼,又飞快把头垂下去,继续直视自己的脚尖。

两个人,都是十四五的样子,中等姿色,就是那种扔进人堆里一眼绝对找不出来的样子,模样倒是俱都端庄本分。

当然,这一眼看的不过是个皮相,至于真正的秉性,还得来日再瞧了。

“公主觉得怎样?”玲珑笑道,“若是公主觉得不合眼,就再挑挑?”

“不用了,就她们两个吧!”明乐淡淡的一挥手,也没有多的训诫的话,连规矩都没立就打发了他们散去。

玲珑虽然心里诧异,也没说什么,又与明乐礼貌的客气了几句就告辞,回去给姜太后复命。

姜太后回宫直接就去了暖阁小憩养精神,玲珑提着明乐赏赐的一袋东西,并没有忌讳,就直接去了暖阁见她。

“常嬷嬷,太后歇着了吗?”玲珑在门外,压低了声音小声询问。

“眯了一会儿,已经醒了。”常嬷嬷道,目光一瞥,第一眼已经注意到她攥在手里的布袋。

玲珑微微颔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常嬷嬷也没说什么,只道:“进来吧。”

说着,就推开殿门把玲珑带了进去。

彼时梁太后正靠在暖阁的炕头上闭目养神,另一名心腹宫女翡翠跪在一旁给她捶着腿。

“太后,玲珑回来了。”常嬷嬷先走进去,尽量放柔缓了声音道。

“嗯!”几乎是立刻的,姜太后已经睁开眼。

她的目光深邃而清明,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困倦和睡意,反而清明幽深的让人不敢直视。

“事情都打点妥当了?”姜太后坐直了身子,问道。

“是,奴婢遵照太后的吩咐,义阳公主已经安顿下来了。”玲珑回回道,略一停顿,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稍稍抬头看向姜太后道,“太后的原话,奴婢也转述了,不过公主并没有填人的打算,奴婢便替她挑了水绿和曼荷两个到内殿服侍。”

没要人?原还以为她至少会把那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带进来的。

姜太后紧绷着唇角,不置可否。

常嬷嬷也有些意外,思忖着开口道:“奴婢听闻义阳公主和易家十少爷的姐弟情分很深,想必,是想把人留给那孩子的吧,毕竟,武安侯府现在也不太平。”

易老夫人都已经撒手不管要挪到庄子上避难了,可想而知,武安侯府日后必将掀起一场大的风浪来。

“都随她吧。”姜太后不予评说,沉默一时,最后也只是略一点头表示知道此事。

她是凡事都不爱外露的人,玲珑等人虽然拿不准她的真实想法,却也不便插嘴。

短暂的沉默过来,玲珑就迈着小碎步上前,把手里的布袋子打开了放到姜太后手边的炕桌上,解释道:“这是公主交代奴婢转给嬷嬷和管事们的赏赐,然后太后拨给她的奴才,一人赏了十两纹银。”

“嗯?”常嬷嬷闻言,咝咝的抽了口气,忍不住上前去帮着打开了那个布袋查看。

里面一打银票,是十张,每一张都是面额百两。

然后再就是许多做工精致的发簪、耳环等物,琳琅满目的堆在一起,着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常嬷嬷等人也忍不住看花了眼。

“这些东西,无论材质还是做工都是一等一的,连带着银票加起来,怎么也得折合出现银三千两左右。”常嬷嬷手里抓着一根镶翠玉的簪子拧眉说道。

即使是武安侯府的小姐,但毕竟现在武安侯府不是他们大房当家,要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出手就拿出几千两的银子来,也很是耐人寻味。

更何况这还是只是一开始,打赏的也只是些下人。

明乐现在初入宫门,日后要长久的生存下去,后面所需的花费会更大。

常嬷嬷心里琢磨着,就试探性的抬头朝姜太后看去。

姜太后的目光亦是定格在那包东西上,看了半晌最终也没说什么,只就摆摆手对玲珑和翡翠两个道:“既然她有心,哀家也不能不成全,拿下去分了吧!”

“谢太后!”翡翠爬下炕,和玲珑一起谢恩,然后两人便收拾了布袋捧了出去。

待到两人离开,姜太后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孔上才现出一丝疲惫之意,侧目看向常嬷嬷道:“你觉得这些东西是灏儿交代给她的?”

心事被料中,常嬷嬷谦逊的急忙垂首,道:“这一次,殿下的决心似乎很大,方才得了消息,皇上已经召了暗卫去御书房询问殿下和义阳公主的事了,今天殿下刻意绕道去接义阳公主入宫,还有在太医署也生出些事端来,这会儿皇上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主意,断定了殿下和义阳公主之间的真正关系了。”

在她看来,明乐到底不过一个养在深闺的侯府小姐,即使聪明过人,有些事情还是难以顾全。

而如果一切都是宋灏在背后支招,解释起来就要通顺很多了。

“悯郡王一脉虽然子嗣断绝,但他当年留下来的那份家业却是相当殷实的,这一点小钱,那丫头还是拿得出来的。”姜太后不甚赞同的说道,唇角隐约牵起一个弧度,却分辨不出到底是讽刺还是一抹笑。

“这倒也是,可能是奴婢多想了吧。”常嬷嬷道,明显的言不由衷。

她倒不是觉得明乐拿不出这一笔银钱了,只是这样使钱的气魄,很难让人相信罢了。

“怎么连你也要跟哀家打马虎眼了吗?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姜太后轻轻的笑了一声,往身后软枕上靠了靠,脸上表情惊是奇迹般的柔和下来。

“太后您既然都知道,奴婢说不说不也就那么一回事吗?”常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过去替她调整了一个软枕的位置。

“可别小瞧了那个丫头,头前儿在回万寿宫的路上,哀家与她私底下说了两句话,觉得从心机手段上讲,她跟灏儿倒是不妨多让。”姜太后道,眼中有幽光一闪,目光不觉就深沉几分。

“会吗?”常嬷嬷还是不太相信,柔声道,“太后最近为殿下操心不少,许是想的多了,难免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那义阳公主,奴婢瞅着,虽然是比一般的千金小姐多了几分胆识和见底,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

“十几岁怎么了?”姜太后反问,语气颇为无奈。

宋灏还不到明乐这个年纪就已经不肯再听她任何的劝诫,一意孤行的走了他为自己选的那一条路。

常嬷嬷知道她又再往事伤怀,于是也跟着沉默下来,不去打扰。

姜太后兀自静坐了一会儿,心里情绪就慢慢平复下来,重新抬头看向她道:“对了,今天刺客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负责追捕的御林军已经回来复命了,说是没有拿到人,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最后和几位大人商议了,还是交代给殿下去办了。”常嬷嬷敛神回道,想了想又补充,“人应该是落在殿下手里了。”

“是啊,这倒是合了他的心意。”姜太后叹一口气,顿了一顿又道,“如果哀家没有猜错的话,他马上就要以此为借口去重新整编御林军了。”

御林军的指挥权交到宋灏手里,但人却都是孝宗的人。

这一次善于使用弓箭的刺客在皇宫附近不翼而飞,如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话,说是乔装混进御林军里就个最好不过的理由。

只要宋灏在这方面下一点功夫,那么孝宗就没有办法否决他重新整肃御林军的提议,这样一来,能往御林军里填充多少水分,就完全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殿下手里还有南疆的兵权在握,皇上一时半刻也不会拿他怎样的,太后就暂且放宽了心吧。”常嬷嬷劝道。

“罢了!”姜太后摆摆手,重新合上眼。

整个屋子里空寂无声,良久以后,就在常嬷嬷以为她是要睡着的时候,姜太后突然又再毫无征兆的开口道:“下个月平阳侯府孙氏做寿,让义阳去吧!”

常嬷嬷也正敛息养神,闻言眉心一跳,猛地睁开眼,诧异道:“太后的意思是——”

“这么一把好刀放在身边,不用也是白不用,想必她自己也是乐意的。”姜太后唇角蔓上一丝冰冷的笑意却没睁开。

常嬷嬷想了片刻,然后便明白过来,点头道:“这样也好,有旁的事扰着分分皇上的心,他对殿下的事应付起来就没那么得心应手了,只是——殿下会不会不高兴?”

宋灏对明乐袒护的紧,如今太后却要把明乐推出去当枪使,闹不好,这事儿又会引发母子之间更大的嫌隙。

“照哀家的意思去做就是了。”姜太后加重了语气道。

常嬷嬷自知无力拒绝,只就谨慎的应下。

偏殿里,安置好明乐的东西,采薇就带着其他人去准备洗澡水。

明乐换了宽袍从屏风后面出来。

“小姐!”长平迎上来,帮她系好带子,见着四下无人便道:“这里奴婢方才已经大致的查看了一遍,一切正常,没什么异样,那些太监宫女也都本分的守在院子里,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随他们吧,就算他们真有什么,咱们到底不是此处真正的主人,我打了杀了他们能给谁看?”明乐道,不甚在意的摇摇头,走过去桌旁端起茶碗呷了口茶。

“那小姐是不是考虑考虑,让我哥哥也进宫来?有他在身边,一旦有什么事,多少是个照应。”长平紧抿着唇角,斟酌道。

之前明乐从姜太后车辇上下来时候那一手的冷汗总让她遍体生凉,但她却谨守着本分,明乐不说,也不主动的询问内情。

“这宫里是什么地方?十万御林军围拢起来的铁壁牢笼,身在其中就谁都奈何不得。”明乐挨着桌子坐下来,唇角一直带着笑,目光却极为冷淡,看着这座陌生宫殿里的摆设,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平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后不会对小姐不利吗?”

明乐回过神来,看着她脸上关切的表情,并未马上答话,半晌之后,唇边的笑意慢慢敛去,然后才是轻声的开口道:“我原也以为她将我带在身边就只是为了牵制宋灏的,但是今天才明白,她把我带在身边,最终要的意图却远不止这样,她所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有朝一日,一旦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将我推出去,做殷王的替死鬼!”

所以在辇车上的时候她才会给出那样让人毛骨悚然又不合情理的承诺,说——

会护着她!

这样隐晦的交易条件,怕是这普天之下,也唯有她易明乐才能读的懂。

姜太后那样的人,至深权力之巅数十年,玩弄权术的人,从来都是明算账的,她会许给自己承诺又让玲珑隐晦的传话表明可以无限制的纵容自己,只能说是这个人情,她将会以更加合理的补偿给讨回来。

姜太后这样的意图,想必宋灏是早就有所察觉的。

这也就难怪他会突然改了主意没有即刻返回南疆,偏要冒险留在盛京。

长平的脸色白了一白,却没有一惊一乍,思维清晰的一把握住明乐的手,担忧道:“也就是说,太后和殷王殿下母子离心的传言都是表象了?”

能为自己的儿子谋算到别人的性命上,足见姜太后这份用心良苦。

“可不是?”明乐玩味一笑。

“那小姐要怎么办?”长平道,“此时再要脱身,怕是不容易了。”

“既来之则安之!”明乐道,又再低头抿了口茶水,眼中突然寒光一闪,凛然笑道,“她既然给我开了条件,难道我还不敢接吗?有她的承诺和支持,我要做的事会相对的方便很多,而至于到了最后一步会鹿死谁手——她想要我的命,难道我就束手就擒由她处置吗?”

第035章 警告

整整三天,自从明乐和老夫人相继离府以后,武安侯府的气氛就彻底变了。

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死气沉沉。

而在这种超乎寻常的沉寂气氛中,所有人也都过不得并不轻松,即使最低等的仆妇也能随时感知到周围随处隐藏的危机。

二更时分,庭院里面逐渐趋于平静,花园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充斥着的虫鸣,也似乎显得分外低沉和压抑。

雅竹轩里,李氏坐立不安的在厅中不住的踱步,来来回回转了无数圈。

她像是在等人,却因为心烦意乱,半分也没有心情去关注院子里的动静。

一直到三更的更鼓响过,院外终于传来一阵轻缓而急促的脚步声。

不消片刻,一个粉衣小婢推开房门闪了进来。

“夫人!”听蓉道,匆忙对李氏屈膝福了一礼,然后不等吩咐已经抖下披风上的帽子疾步走进去。

这几日的天气不太好,入夜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小雨,她的裙摆和披风的边缘都沾染了不少的泥泞,样子很有几分狼狈。

“怎么样了?听兰还没回来吗?”李氏道,几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抓的听蓉生疼。

听蓉咬着唇不敢呼痛,一筹莫展的垂下眼睛道:“奴婢一直隐藏在门房附近,是亲眼看着听兰出府的,可是这都等了差不多两个是时辰了,一直没见她回来。”

“怎么会?”萧氏的没心凝起,脸上神情阴郁的带了几分狰狞,“暗中不是叫人跟着她的吗?可有消息传回来?”

“没有,跟着去的人也没再露面。”听蓉回道,说着脸上焦急之色就有些隐藏不住的彻底暴露出来,咬牙看着李氏道:“夫人,这大晚上的,咱们府上距离平阳侯府也不是太远,两个来回都绰绰有余,听兰去了这么久还没消息,您说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李氏虽是深宅妇人,但三老爷易永贺常年在生意场上打滚,为了自保,身边也培植了一批隐秘的暗卫,只不过以前因为怕被易明峰瞧出端倪,并没敢把人安插在府内。

这一回李氏被明乐所迫,隐隐的乱了方寸,再加上易明峰在外办皇差,她为了以防万一才紧急调动了十个人进府,以便在暗中听她的吩咐。

那些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李氏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但易永贺曾经说过,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是他们用来报名的最后筹码,让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启用。

李氏如今是状况虽然说不上狗急跳墙那么狼狈,但到底还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时间很难平复下来。

“不可能的,老爷说过,那些人虽然比不得受过专业训练的皇家暗卫,武功也绝对不俗,要是真有什么事,他们怎会连个信号也不传回来?”李氏六神无主却强作镇定,说话的时候目光散乱的四下里飘,根本无法定下心来。

“可是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这不应该啊。”听蓉道,脸色隐隐露出几分苍白色,手指发抖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周妈妈失踪已经整整三天了,夫人就不要自欺欺人了,还是早点谋了别的法子早作打算吧。”

“做什么打算?”李氏手指一抖,猛地抬头看向她的脸。

“周妈妈对夫人最是衷心不过,这么长时间没消息,八成是——”听蓉看着她眼中突然喷薄出来的怒气,下意识的就想住嘴,但奈何她此时也是紧张过度离职溃散,不觉还是脱口说了出来。

“胡说八道!”李氏扬手一记耳光横扫过去。

这一巴掌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算是把这几天憋屈在心里的怒火一股脑儿全部撒了出来。

听蓉哇的惨叫一声,五折半边脸庞歪倒在地,哽咽着委屈的仰头看着李氏道:“奴婢口误,是奴婢说错了话,夫人饶我,夫人饶我!周妈妈吉人天相,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嘴角就混着口水吐出好些血沫子,里面间或夹杂着一两颗森白的牙齿。

自从确定易明乐已经彻底和她成仇,李氏当机立断,为了扭转局势,略一权衡就派了周妈妈去找易明真。

她虽然一心想要扳倒二房的人取而代之,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这个时候,明知道明乐不会放过她,就更不能再跟二房的人翻脸了。

易明乐那个丫头飞上枝头,不可小觑,而二房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她向来知道自己这一房力弱,所以才耐着性子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这么多年,不管是明乐和易明峰之间的哪一个,哪怕是现在让易永群知道了萧氏是代自己受过,都能活扒了她的皮。

硬碰硬是肯定要吃亏的,所以虽然看着已经到手的管家权飞了,李氏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她很明白,自己势单力薄斗不过明乐他们中间的任何一方,唯有让他们双方出面彼此制衡。

因为认定了萧氏不明内幕,他就让周妈妈立刻乔装出府去给易明真报信——

与其把萧氏整死,再让易明峰来讨债要命,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留下李氏,看易明乐和易明峰去斗个鱼死网破。

所谓事不宜迟,是以明乐入宫当天的晚上周妈妈就领命出了门。

李氏带着势在必得的心情左等右等,一直等了整晚都没见周妈妈回来复命就有点急了,天一亮就叫了院子里的人去寻她,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当时有人看周妈妈出府,但出府以后,她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晚都不曾回来。

如果不是深知周妈妈对自己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被判,李氏几乎都要以为周妈妈是怕事情愈演愈烈,明哲保身的逃之夭夭了。

周妈妈的失踪,无疑是给李氏吃了一副惊风散。

她虽然关心周妈妈的安危,但眼下正处在非常时期,她并不敢做的太招摇。

明乐姐弟一个进了宫,一个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府上大部分的人去都听易永群的,再者了,以易明乐那样的性格,谁能保证她人虽是不在,又会不会派人暗中监视。

所以即便是查找周妈妈的事,她都只敢做在暗地里。

可是查了整整三天都音讯全无。

今天又找了一天,实在是没有一丁点的线索,李氏这才终于按耐不住,又让听兰再去一趟平阳侯府。

并且为了保险起见,安排了两名暗卫尾随出府。

可是百密一疏,如此周密的布局之下,竟还是石沉大海,再次彻底断绝了和她派出去的信使之间的一切联系。

这让她如何不恨?!

“鬼嚎什么?怕别人不知道吗?”李氏咬牙切齿的怒斥,用力的攥着拳头,脸上表情狰狞可怖。

听蓉身子一抖,急忙捂住口鼻,连自己的呼吸都控制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惹了李氏的眼嫌。

李氏痛快的甩了听蓉一巴掌,心里的怒火竟是奇迹般的跟着消下去不少。

“起来说话!”她不耐烦的看了听蓉一眼,然后转身坐回椅子上。

听蓉不敢违背,捂着脸颊爬起来,再看向李氏时神情间就多了几分猥琐。

“你抖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了亏心事是吗?”李氏见她这副模样,刚刚隐退下去的怒意一下子又死灰复燃翻腾起来。

“奴婢没有!”听蓉急忙辩解,下意识的就想跪下去,但是目光不经意的瞥见她眼中戾气,心里一怕,膝盖就僵在那里没有动。

李氏身边最得力的,除了周妈妈,也就只剩下听兰和听蓉两个。

现在这样的大事,她不能寻别人,就只有听蓉可用。

这样想着,李氏也就敛了脾气不再发火,只就冷静下来开口问道:“行了,你也别哭了,我也是一时着急,回头我让人去找梁大夫开点化瘀的药给你敷一敷。”

“谢过夫人,奴婢一会儿自己去就行。”听蓉低垂着脑袋,小心的推诿,顿了一顿,立刻又折回正题道:“可是夫人,如果听兰也没能把消息传递过去,我们该要怎么办?”

李氏的目光冷凝,处处透着寒意,没有落点的看着屋子里的某处,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冷静的说道:“如果听兰真的回不来,这事儿,八成就是九丫头做的,她想要把我困死在这里,等着易明峰回来。我如何能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得逞?”

“可是——”李氏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这一点听蓉最是清楚不过,只不过连着挫败,已经让她有些乱了方寸,还是不放心的道:“老爷留在京中的暗卫本来就只有这十人,是安排给夫人关键时刻保命用的,对方既然能够无声无息的取他们性命,夫人还是不要再冒险的好。”

李氏这种成天阴谋算计的人,听蓉和她之间唯一的情分就是那一纸卖身契,所以她此时关心李氏的安危是真,因为李氏的安危会直接关系到她自己日后的前途和命运。

“这个我当然知道,剩下的八名暗卫你去安顿好,近期若是我没有放话出去,叫他们全都不许胡乱动作。”李氏也无暇顾及一个奴婢的心里,攥着拳头字字沉稳的吩咐。

“是,这个奴婢随后就会吩咐下去。”听蓉谨慎的应着,停顿片刻又道:“夫人,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听蓉是个有些谋略的,李氏微微一怔,随机抬头地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话?”

“九小姐现在正在宫中,奴婢觉得她即使有心,手也未必能够伸到咱们府上来——”听蓉的神色逐渐敛起,待到最后,连眼神都跟着冷静下来,带了一丝恶毒的试探。

这个不怀好意的表情,此时从她肿了半边的脸颊上流露出来,那样子,竟是阴暗的很有几分骇人。

“嗯?”李氏皱眉,心里飞快的略一权衡,随即就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在座位上坐好,道:“你是怀疑殷王?”

“殷王殿下,可是很袒护九小姐的。”听蓉并不明确表态,只就模棱两可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宋灏是皇族,不管是好话坏话,他的是非,都不说听蓉这种贱婢能够私底下议论的。

想到当日明乐横插一脚阻了易明菲接近宋灏的机会,李氏的心里突然又堵了一口气。

听蓉见她脸上的煞气越发浓重,也就很有分寸的不再挑拨。

李氏兀自沉默着自己在心里好一番的计较——

如果真是宋灏,那她就真的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而且宋灏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有反抗的机会和举动。

“如果真是殷王殿下牵扯进这件事里,就不好办了。”沉吟半晌,李氏一筹莫展的摇了摇头。

“是啊。”听蓉附和,说着就惋惜的长叹一口气,“现在外面八成有针对夫人您的暗哨,就连成妃娘娘那里也联系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