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她或者宋灏去做手脚,还是引导易氏父子自己去出这个头的好,这样一来,他们心里提前有了一个笃定的想法也就不会再胡乱猜疑了。

可孝宗指派易明峰去南疆的最终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明乐总是隐隐觉得里面包含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些天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些寝食难安起来。

“殿下不是说他军中有妥实的人吗?小姐不要想太多了。”长平道。

“嗯,也保不准就是我多心了。”明乐笑笑,随即调整心情飞快的整理好思绪道,“走吧,我们去梨香院见一见七姐姐。就算要对李氏网开一面,萧氏那里也还需要一个说的过去的台阶,得要委屈七姐姐去配合着演一场戏了。”

“嗯!”长平回她一个笑容,两人一前一后往梨香院方向走去。

当日用过早膳之后易明菲就去了萧氏处,跪在她院子里给李氏求情。

萧氏心里存了挟私报复的念头,足足熬了她一整天,直至傍晚易明峰从外面回来才做了个顺水人情,叫人带易明菲去西院把李氏接了出来。

李氏头一天刚刚挨了打,全身伤痕,几乎没有人模样,最可怕的是眼睛那儿的一处伤痕,不知道有什么伤到眼皮,血液渐染了一大片,凝固起来,把左半边的眼睛整个糊住,看上去恍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可怕。

易明菲含泪叫人把她抬出来,送回了雅竹轩,又叫人请了梁大夫过去给她诊治伤情。

李氏处于半昏迷状态,躺在床上不住的哼哼。

易明菲坐在床沿上,一边取了湿帕子给她擦拭手脸,一边低声的安慰,“母亲您忍着点,大夫马上就到了。”

听蓉和听兰又找了套干净的中衣一起帮着她换了,刚刚打点稳妥,外面书蕾就带着梁大夫走了进来。

“七小姐。”梁大夫进门,先对易明菲拱手一礼。

他是武安侯府的家养大夫,一直住在府中,对这后院的事情了若指掌。

“梁大夫快免礼!”易明菲虚扶了一把,急忙起身给他让出床边的位置来,道,“麻烦您给我母亲仔细的把把脉,查看一下伤势,看看有没有大碍!”

“是!”梁大夫颔首,提着药箱走过去,掏出脉枕开始给李氏把脉,确定暂无性命之忧,这才取了一瓶自制的药水合着药棉给她处理眼睛附近的那处伤口。

“大夫,我母亲还好吧?她的眼睛——”易明菲紧张道。

梁大夫就着药水把眼睛附近的血迹清理干净,又小心的扒拉开李氏的眼皮看了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回道:“万幸没有伤到眼球,不过回头七小姐最好还是请哪位太医到府上来看一看三夫人,她眼皮上头的这道伤口,划的太深又直接割裂的眼角的经络,疤痕是一定要留下来的,再若弄不好的话,眼睑以后就没有办法自主牵动了。”

虽然没有伤及眼球,但这却相当于是破相留了残疾了,更何况如果以后连眼皮都睁不开的话,和瞎了一只眼有什么区别?

易明菲的脸色白了白,面上还是竭力维持镇定的表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要烦请您帮着看看母亲她身上其她的伤处,有没有大的妨碍。”

“好!”梁大夫点头,“不过我要产看夫人身上骨骼十分受损,得要冒犯夫人一二了,还请七小姐见谅。”

“大夫尽管诊治就是。”易明菲道,趁着梁大夫替李氏验伤的空当吩咐了书蕾去请柳太医。

为了尽量不对李氏造成冒犯,梁大夫只就隔着棉被大致摸索了一遍她身上骨骼。

好在上一次萧氏挨的是板子,而李氏这次挨的却是乱棍,相较于李氏,她身上的伤处虽然更为广泛,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但也正因为伤处分散,倒是至于落下像萧氏那样无法医治的后患。

易明菲在旁边紧张的看着,一直到梁大夫收了脉枕才忐忑问道,“怎样了?”

“夫人全身上下的瘀伤不少,一会儿我留下一些祛瘀活血的药膏下来,七小姐叫几个丫鬟婆子给夫人清洗以后涂抹在伤处即可。”梁大夫道,“另外夫人的胃部出现了内瘀血,在饮食上也要注意一些,尽量吃些清淡的。内服的方子,我马上开给你。”

“听蓉,去取笔墨来。”易明菲道,转身引着梁大夫从李氏的卧房里出来。

听蓉取来笔墨,梁大夫就着开了两副方子,就先行告辞退了出去。

易明菲又安排了人去煎药。

李氏一直半梦半醒昏昏沉沉的睡着,意识一直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易明菲愁眉不展的守在她的床榻边上。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柳太医才带着药童急匆匆的赶来,重新给李氏检查了伤势,说的话和梁大夫大同小异。

易明菲问及他李氏眼睑处的伤势时,他也只说是尽力。

易明菲心里明白,这大约就是没的治了,道了谢,客客气气的把老人亲自送到了大门口。

整个雅竹苑鸡飞狗跳,一直折腾到下半夜。

伺候李氏把药喝了,易明菲又吩咐了听蓉和听兰两个用心守着李氏,自己这才精疲力竭的扶着书蕾的手出了雅竹轩。

书蕾见她神情恹恹的,打从心底里觉得心疼,就低声的劝慰道:“小姐看开些吧,好在是夫人逢凶化吉,在二夫人的手里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大造化了。”

“我知道。”易明菲心不在焉的应着,又走了两步,突然脚下步子一顿,道,“书蕾,你给我找身衣服来,我要出府一趟。”

“现在?”书蕾一惊,诧异的扭头看她。

“嗯!”易明菲半垂着眼睫,眼底的神色看不太真切,但是侧脸上的表情却透露出来她此时异常坚定的决心。

“可是现在这个时辰了,不能等明天天亮吗?”书蕾道,看着周围黑洞洞的夜色十分不放心道,“或许小姐要做什么,您交代奴婢去就好,您现在出去,怕是不安全。”

“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易明菲道,语气更为坚决,“借一身你的衣服给我吧,你去跟马房的人说,要赶着出府抓药,叫他们拨一辆车出来。”

书蕾见她主意已定多说无益,无奈只能照着她的吩咐去办。

三更过半,街道上行人绝迹一片寂静。

一辆半旧的油篷马车从武安侯府的后巷里匆匆驶出去,伴随着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很快融入苍茫的夜色之中。

马车沿着主街道一路疾驰,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在城东一处隐蔽的小巷子外头停下来。

驾车的小厮被书蕾远远的打发了易明菲才探头从车上下来。

夜深人静,这附近一带的都是百年老宅,偶有一两座还已经人去楼空荒废下来,夜风一过就阴测测的冷。

书蕾突然想起东城门外连着的就是乱坟岗,就觉得颈后一亮,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去拽易明菲的袖子,瑟缩道:“小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这里吧!”易明菲大着胆子四下打量,一边思忖着小声的回。

想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府千金,也是头一次半夜出门,而且还到了这样荒凉可怕的地方,更免不了心跳加速一阵紧张,隔得近了都能听到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咱们回吧,怎么这么慎得慌!”书蕾畏惧的四下观望着往她身后缩了缩。

易明菲抿抿唇。

的确她心里是打了退堂鼓,可是今日心中憋着事儿,她是一定得要一个明白才行。

“你先去车里等着,我去去就回。”仔细的辨认好方向,易明菲回头给书蕾裹了裹衣领。

“小姐!”书蕾看一眼那黑漆漆的巷子深处,就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忙是一把再次拽住她的袖子,犹豫了一下才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还是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你在这里等着,我就是去确认一件事,一会儿就回。”易明菲拉开她的手。

书蕾明白,她这大约是有什么事是不方便让自己知道的,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退后一步,没有再坚持。

易明菲裹了裹身上半旧的大氅,死咬着牙关压下狂乱的心跳声,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漆漆的巷子里。

为了见那人一面,这一晚她做了这一辈子最叛逆也最大胆的一件事,只因为——

她得要当面跟他要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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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七姐姐有异动…

第074章 质问

那巷子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好在是地面十分整洁清爽没有堆放杂物。

易明菲摸索着一路慢慢往前走,一边使劲的拢着斗篷的领口,仿佛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把心里不断涌现的寒意和惧意稍稍压下去一些。

百余步长的巷子,感觉上却好像是走了好长的时间。

等到绕出去,前面出现的是一处丁字路口,路口中间一株百年老槐树参天而立,叶子脱落的干干净净,但在这清冷寂静的夜里仍然能给人一种伟岸踏实的感觉。

易明菲一直紧绷的心境突然之间就豁然开朗几分,大力的喘息几口之后却为后面的去向犯了难,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突然听到那槐树后头一点细微的咳嗽声。

易明菲一个机灵,拢着袖子害怕的连连后退,满脸的惊恐戒备之意。

片刻之后,那槐树后头竟然活生生走出一个人来。

隔了一道院墙的院子里,高高的门廊上挂了两盏大红灯笼,光线氤氲起来,隐约投射了一点在这里。

那人的身材颀长,穿一身深色的长衫,黑暗中并不能分辨出确切的颜色来。

易明菲屏住呼吸,已然退到墙壁的死角里,紧绷的心弦却随着那人逐渐清晰映现出来的轮廓慢慢松懈下来。

“怎么会是你来?”夜色中,那人的视力比她要好删太多,懒懒的打了个呵欠从树后走出来,似乎是很失望的模样,拖拖踏踏的转身就走。

“哎——”易明菲情急之下急忙往前追了一步,话一出口可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妥,就又原地打住。

那人拿眼角的余光往后斜睨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继续举步前行。

易明菲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最后却都是欲言又止,一直目送他的身形消失在右侧的巷子深处。

冷风从另一侧的巷子里穿堂而过,吹乱她鬓边发丝。

夜色弥漫,少女纤弱的背影孤独的立在那株参天的古木之下,行程强烈的对比,仿佛有说不尽的萧索。

易明菲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良久未曾挪动分毫,仿佛一座陈年的雕塑,被遗落在这古老巷子的深处。

明明不是个很刚强的人,这个时候执着起来,却也让人无力。

那座古老宅子的另一侧,秦啸靠在裂痕斑驳的墙壁上扯着嘴角无力的笑了下,然后突然好不征兆的手掌按在那墙壁上运气一撑,就从一张高的墙头上翻了过去,修长的身体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莫无声息的落地。

易明菲在冷风里站的久了,脸颊都已经有些僵硬。

此时见他突然再出现,略一犹豫,却是咬咬牙往他面前挪去。

秦啸就势靠在围墙上解下腰间酒囊灌一口局酒,这才拿眼角的余光斜睨她一眼道:“为什么赖在这里不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语气恶劣,偏偏有散漫的味道掺杂期间,叫人觉不出委屈来。

易明菲在走到他面前三步之外的时候,就主动止了步子。

墙壁的暗影之下,那男人的面部线条根本无从分辨。

想起白天见他时候他半醉朦胧的神色,易明菲下意识的心里一阵紧张,紧紧捏着手心缓和半天才勉强提了口气,抬头望定了他道:“白天的事,我来要一个解释!”

鼓足了所有的语气,她的声音仍然带了些微的怯懦情绪在里头,“为什么骗我?你说帮我进宫去,可是你——”

“是啊,我答应帮你混进宫去,而且也做到了。”秦啸语气散漫的打断她的话。

易明菲一时语塞,憋得满脸通红。

“所以我是你的恩人啊!”秦啸笑笑,愈发的肆意狂放起来,仰头呼出一口气,“怎么?你来是要向我道谢的吗?”

“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易明菲大声道,气愤之余胸有一起一伏的抖动,“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了主意,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你带我混进宫去的初衷,其实是为了陷害九妹妹,你利用我!”

“呵——”秦啸像是听了笑话,哑声一笑。

就是这个人,险些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害死了明乐!虽然现在侥幸转危为安,只要想起当时的情形来,易明菲心里总会忍不住的自责。

她不想害任何人,也不想连累任何人!

可是这个人,却在做了那样一件无耻之事的同时这般有恃无恐的大声笑了出来。

“你居然还笑的出来!”易明菲不可思议的大声质问。

秦啸敛了唇边笑意这才从那墙壁的暗影下晃了出来。

他的态度散漫,永远一副邋邋遢遢的模样,下巴上半长的胡茬让那张脸看起来不很十分平易近人。

眼见着他朝自己走来,易明菲只就直觉的后退。

秦啸见她防备至深的样子,却是再度哑然失笑,止了步子,又举起酒囊灌了一口酒,方才冲她抬了抬下巴道,“既然知道我骗你了,也知道我不是好人,你还敢来找我?”

“我——”易明菲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白天那会儿她以为李氏的事被逼走投无路,想着如果能见明乐一面或许还会有转机就带着碰运气的心理找去了西宫门,正在踟蹰苦于进宫无门的时候无意中遇到秦啸。

许是因为他的样子太过随性散漫,她竟然就鬼使神差信了他的话,被他装扮成自己的小厮带了进去。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确是有病急乱投机之嫌,可是这人却是这般堂而皇之的诓骗她利用她!

“我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易明菲道,强压着心头恐惧上前一步,直视他的眼睛追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九妹妹又不可能无缘无故得罪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布局害她?陷我于不义?”

易明菲的质问掷地有声,带着强烈的缘分情绪,言辞犀利而不留余地。

秦啸的态度一直散漫不羁,这会儿却突然转变了目光饶有兴致的歪头看向她道:“你这口口声声难道就只介意你你那位妹妹的荣辱富贵?相对而言,难道不是令堂的性命更加重要一些吗?”

“那也不该为了保全一个至亲之人而去牺牲无辜!”易明菲恼怒说道。

即使她再怎么想救李氏,也万没有拿明乐去做垫脚石的道理,更何况这一次李氏也的确是罪有应得。

她可以自己舍弃自尊罔顾生死的去求明乐施以援手,因为那是她为人子女的义务,但这却并不代表着李氏的性命就是比旁人的精贵。

秦啸闻言,一直散漫不羁的表情突然一凝。

他像是怔愣了一片,然后忽而敛了神色认真问道,“即使性命危在旦夕的那人是你母亲,你也是这般说话吗?”

易明菲被他突然整肃下来的表情唬了一跳,怔愣片刻才一字一顿的回道:“做人,不可以那么自私!”

做人不可以那么自私么?

秦啸突然自嘲的苦笑一声,又仰头连着灌了好几口酒。

凛冽的酒水从他的嘴角溢出来,涌过喉结,在夜色弥漫的空气里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易明菲瞪大了眼,被他这般喝酒的架势惊在当场。

秦啸仰头一直把酒囊里的酒灌了大半才突然长出一口气,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道,“你没有真的失去过,你不懂!”

说完也不等易明菲反应,就是突然话锋一转冷厉了语气道,“而且谁说我会无缘无故的设计义阳公主了?那么理由,你想知道吗?”

“嗯?”易明菲一阵困惑,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啸眼底闪过一丝明亮的笑意。

易明菲正在聚精会神的等他的回答,身后突然一道疾劲的风声直击脑后,在下一刻她已经是后颈一麻身子就地软了下去,恰是被以雷电般的速度奔袭到她身后的柳扬一把扶住。

柳扬虽然是个顶尖高手,但秦啸亦非等闲,只不过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插手,就袖手旁观,眼见着柳扬将易明菲拍倒。

柳扬这边刚刚接了易明菲在手,另一侧的巷子里就有紫衫玉带打扮的娇俏少年步履从容而来。

这一回秦啸倒是略微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但很快的也跟着释然,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散漫不羁的姿态。

“这件事,她还是不用知道的好!”明乐道,走过来先是瞧了眼被柳扬扶在臂弯里的易明菲,道:“你先把扶出去吧,我与秦指挥使有两句话要说。”

柳扬没有吭声,只略一颔首就把易明菲往肩头一提扛着飞快的消失掉。

“你看,其实想要见义阳公主一面好像也不是太难吧。”秦啸勾了勾唇角,笑容之中掺杂的说不上是玩味还是讽刺,看着明乐道,“不过就在前一刻,我还以为来的人会是殷王殿下!据我所知,他这个侍卫,身份特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指使的。”

如果这位义阳公主就只是殷王宋灏所心仪的女人的话,宋灏似乎不用随时随地把柳扬借给她支使,所以——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耐人寻味呢!

秦啸说着,眼中就飞快的跟着闪过一丝狡黠。

第075章 介怀

明乐身边经常公然带着的护卫就只有长安一个,这几日刚好长安跟着明爵出门办事,而影卫则是她身边暂时不方便暴露在外的秘密力量,所以今夜出行,她便只能从宋灏那里暂时借了柳扬一用。

明乐一直都知道,柳扬和宋灏之间的关系亲厚,似乎已经有点达到亦仆亦友的程度,但至于柳扬在他身边到底做些什么事,她却是不管的。

直接忽略掉秦啸言辞之间的探寻之意,上下将他打量一眼,冷然的一扯嘴角道,“我同样也没想到今天那件事的始作俑者会是你,随随便便一出手,就险些把太后的整座万寿宫给翻过来,秦指挥使你也叫这小女子很是刮目相看呢!”

“这样的小伎俩,义阳公主自是不会放在眼里,倒是秦某人班门弄斧自不量力了。”秦啸坦然笑道,全不理会她言语之间的刻薄。

他会打了易明菲的主意,的确是突然一时兴起,本来只是想把易明菲带进宫去和明乐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顺便探探她的底。

易明菲进宫之后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士利用他有预料到,只是却不曾想竟是那么不凑巧,撞到纪红纱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么大的一场风波来。

“呵——”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的确是个班门弄斧的小伎俩,如果她的运气再差一点,让姜太后翻脸把她推出来,那么只怕现在这一刻,不仅仅是她,就连宋灏都会一并被推到风尖浪口上,受到极大的冲击和压迫。

秦啸见她听了笑话一样的表情,心里倒是颇为惊奇——

生死一线的事,她明明是应该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这女子用以表达愤怒情绪的方式真是发人深省。

这个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竟然还能维持的住?

“既然知道是自不量力,以秦指挥使的头脑,同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做第二次了吧?”明乐道,也不等他回答就又继续道,“这件事到此为止,这一次我原谅你!”

事实上,这一生走来,她还从不曾对谁主动说过原谅,秉承的作风从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是这一次,她却是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和秦啸计较,因为——

宋灏能够一直留着他容忍他,就表示这个人对他而言有特殊的意义或者利用价值,为了不轻易打破他的计划,她可以做出相应的让步。

对于这件事,明乐给自己解释是偿还宋灏屡次救她于危难的恩情,至于其中是否还掺杂了别的因素在里头,她拒绝多想。

说话间眉毛一挑,明乐转身就走。

“你就这么害怕见到我吗?”秦啸也不追她,含笑的声音却是从背后不依不饶的缠上来。

“把我七姐送进宫里去,你为的不过就是逼我现身,见我一面。”明乐止步,却不回头,声音淡远的传来,“现在我如你所言,过来见过你了,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义阳公主果然心思慧敏,聪明过人。”秦啸笑道,步调散漫慵懒的从背后跟上来两步,一边慢慢道,“既然你知道我逼你现身的目的,可是觉得我会就这么让你走?”

“我想走,你自然没有办法强留。”明乐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

她霍的虎头,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看了秦啸一眼,然后就势挑衅似的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的往后退了两步,耸肩道,“所以,何必要做那些让彼此都难堪的事情呢?”

一则有柳扬在场,秦啸若不是准备充分早有埋伏,根本奈何不得她。

二来也是,明乐心里笃定的知道秦啸这人不会做这样不计后果的事,如果真的强行掳了她,无异于正面对宋灏宣战,或者事情演变的更严重了,姜太后那里以皇室的名义插手进来,那他就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

“义阳公主!”秦啸的眉头皱了一下,眸色不觉加深,声音冷肃的再次开口叫住她,“我想知道的只是那人的下落而已,今天你可以拒绝我一次,可是可以预见,以后我对你的骚扰只会变本加厉,何必呢?”

那人的下落他追查了整整七年而无果,可想而知,为了保护她,皇室之中花费了多少心思。

别人他不敢确定,但宋灏却一定知道,而同样,就算是宋灏知道,也是决计不会告诉他的,所以没办法,他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边的女人身上。

原来他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但那日在宋涵的军帐里见过宋灏和明乐一面之后他就笃定的觉得——

明乐一定也会知晓那人的行踪。

“在我看来,秦指挥使是一个绝对豁达的人,为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这样不依不饶真的是的本意吗?”明乐礼尚往来,亦是正色面对他,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真正想要知晓那人下落的人,其实是令堂吧?”

秦穆之死在了庆膤公主手上,那个时候秦啸不过一个孩童大小,如果没有见过秦啸被人,明乐或许还会揣测他是不是自小失去父亲所以造成了这样极端和偏激的性情,但事实上,秦啸这人虽然看上去散漫冷漠,却是个极度理智和聪慧的人,这一点只从他在梁王的时间上知难而退临阵倒戈就可见一斑。

可是他会这么不依不饶追查庆膤公主的下落——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也是受命于人,情非得已。

试问普天之下会对秦穆之的死如此介怀,又会对庆膤公主恨之入骨的会是是什么人?

也就只有秦穆之的结发妻子了!

明乐一语中的,秦啸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脸色铁青的抿抿唇,神色也跟着晦暗三分。

“按理说他们都是前辈先人,他们的是非功过,我是不方便评说的,可是我觉得纵使令堂一直被心结所扰,你却应该是将这一切看的清楚明白的吧?”明乐察觉到的情绪起伏,就稍稍缓和了语气叹息一声道,“她虽然亲手杀死了令尊,但却也保全了你们秦氏一门的声誉和九族之内多少条人命?这样难道还不够偿还吗?”

“你说的容易!”秦啸冷嗤一声,“对女人和孩子来说,夫君和父亲都是唯一无可替代的,而且她这样类似于施舍的保全,如果落在你的身上,你会泰然接受吗?”

最不可接受,大约还是那个女人曾经对他父亲所持有感情,不管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但是庆膤公主这个所谓恩人的身份还是叫他心里生出隔阂来。

更何况这些年她的母亲更发了疯似的陷进对那个女人的嫉妒和痛恨之中,几欲发狂。

哪怕只是为了了结母亲这一生的宿怨,他都必须得要找到那个女人出来。

当然了,这些话,秦啸自是不会同明乐去讲,只就漠然的看着她道,“涉及到死人的事,就没那么容易解得开了,这种事,难道你不能心领神会?”

看着秦啸别具深意的目光,明乐知道,他口中所谓的“死人”,是她曾经在十四年前那场变故之中枉死的祖父和父亲。

明乐的眼神一黯,不可自控的略一失神。

秦啸看见她的表情便是了然,上前一步道:“据我所知,贵府的十公子似乎很有些抵触你和殷王殿下之间的关系。”

明乐和宋灏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早就在街头巷尾广为流传,而这两个当事人也都不惧人言可畏,经常的就会出双入对的在人前故意制造误会。

按理说在这样郎有情妾有意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易明爵这个准“小舅子”和宋灏之间的关系也该十分亲厚才对。

可是那两个人,却几乎是恨不能不见,尤其是易明爵,对宋灏的态度生疏冷淡,几乎可以称之为真正的相敬如宾。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或许这只是独属于一个傲娇少年的别扭情绪,但秦啸作为过来人,自是一目了然参透其中玄机。

其实自从找过庆膤公主之后,对于易明爵为何要告诫她远离宋灏的原因明乐心里已经大体有数,当年的那件事宋灏掺杂其中,甚至可以说是一切事情的引子的和导火索,她祖父父亲的死,如果一定要追究,和宋灏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毕竟——

宋灏在其中也不过是别人控制在手的一颗棋子罢了。

明爵是个心细如尘的男孩子,他是怕她会难以释怀?是怕她若是真和宋灏扯上什么关系之后会难以释怀?

她并不是恩怨不分的人,怕是因为她对彭修和易明峰那些人的处事方法太过极端了,才会让明爵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了吧?

这些年,她自以为无微不至的保护,实则却让明爵感受到了那样可怕的压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