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越说心里越是气恼暴躁,就又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开始转圈。

宋灏见她那张几乎要皱成团的小脸,眼底隐约浮动的一丝笑容之中就带了难言的苦涩。

“不过是点小事情罢了。”深吸一口气,他跟上去两步一把拽住明乐的手腕。

“小事吗?”明乐不可思议的冷笑一声,回头迎上他的视线,神情恼怒的抬手一指皇宫的方向,讽刺道:“如果不是柳扬的金疮药有奇效,或许你现在早就陈尸在朝堂之上等着被百官瞻仰了。再如果这次的危机最后不能顺利化解的话,你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努力筹谋都可能瞬间化为泡影,还有太后和柳扬这些人,甚至包括南疆军中那些效忠于你的士兵都有可能跟着人头落地,有多少人会被连根拔起?又有多少人会被打入地狱永不超生?息息相关连在一起的有这么多事,你却说它不过是点小事情吗?”

她的言辞激烈,到最后已然一头发了狂的小兽,在龇着牙对宋灏嘶吼。

宋灏回望她的目光,突然就有些无措,僵硬的扯了下嘴角,笑道:“虽然只有一步之遥,但真正的结果却可以谬之千里,每一步我都考虑精确了,不会有差错?”

“是吗?”明乐冷笑一声,目光下移到他腰腹的位置,冷冷道,“那也是预先计划好的?”

这个丫头断不该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上一回她自己伤在易明峰的埋伏之下都不过一笑置之,宋灏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今天会死咬着自己的这点伤口不放。

“是在我有思想准备的范围之内。”宋灏道,语气更显无奈,走上前去抬手摸了摸她脑后发丝,“我承认,毕竟我也不是神,一两次的意外总是在所难免。”

“可是这一次的意外原来却是可以避免的!”明乐寸步不让,偏头躲开他的手,随即敛眸下去苦涩笑道,“如果柳扬跟着你去了,这样的意外就差多不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以避免了吧?”

绕来绕去,她真正介意的原来还是这个!

“这只是个意外。”宋灏的眉峰敛起,语气淡薄。

“所以呢?”明乐凄惶一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一次还是跟上回梁王的事情一样,对我有难言之隐?不到最后一刻,不方便叫我知道?”

“阿朵——”宋灏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但最后出口的话也只能是更加无奈的唤一声她的名字。

不是刻意的欺骗,也没有难言之隐,只是有些事想要顺理成章的为她做,而不觉得有向她炫耀或者宣布的必要。

明乐固执的看着他,似乎是一定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肯罢休。

“我答应过,我只是——想要遵守我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宋灏解释。

这确乎是他这一生头一次这般小心翼翼的与人对话,甚至于连每一个措辞都在尽量的斟酌比对。

“殷王宋灏,应该是这样的人吗?”明乐仰着头去看他的脸,却是不依不饶。

殷王宋灏,不是谦谦君子,他只是生了那样一副好皮相而已,对他而言,对于任何事,他要的就只是达到最终的目的,至于过程和手段——

那些,都不重要。

他不是个将名声承诺视为生命的人,可是这段时间,他却竭尽所能在为他曾许给她的那些“一厢情愿”的承诺而努力。“我不是!”宋灏脸上的笑容隐去,抬手以指尖描摹她的眉眼的轮廓,“就因为我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从头到尾你都不敢轻信于我。可是我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我总要证明给你看,其实我是可以做到的。殷王宋灏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一点到我死都不会改变,我只是想在我的有生之年里也可以像一个正常的人那样去做一些平常的事。阿朵,试着信我,可好?”

第079章 试着信我,可好?

“阿朵,试着信我,可好?”宋灏的语气虔诚的近乎卑微,略略垂眸俯视站在她面前的少女。

明乐抿着唇,神色复杂的回望他。

那男子的眉目如画,即使此刻表情寡淡也能叫人看见绝世风华的韵味来。

因为许诺要给她依靠给她寄托,所以他就一再破例,逾越自己的底线在努力的做。

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诚如姜太后所言,宋灏一旦决心坚持要做的事,他的固执是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

“你这样,不累吗?”明乐道,暗暗咬着下唇压制自己的情绪。

“你呢?”宋灏却是反问,说着就自顾轻笑着以手指抚过她淡薄的肩头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如果你累了,就到我这里来,与其两个人都是这样,不如你试着信我,一切都交给我来做。”

明乐却是挡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就慢慢探出手去轻轻触上他的腰腹之间。

“即使这样也无所谓吗?”明乐问道,语气之中带一点凄惶也带了一点试探。

那里绷带的痕迹虽然被衣物掩盖,但里面伤口渗血的情形在她脑海中呈现的画面却是如此鲜明。

那血色明艳,生生的可以灼痛目光。

“一点小伤而已。”宋灏笑笑,目光柔软慢慢的带了一点宠溺,“以后我尽量小心些就是,不过就是一次意外。”

这些年,宋灏自知生活在刀锋悬崖之上,一直都过的谨小慎微,他做每一件事都力求算计精确步步到位,不容有失。

而这一次,事情本身虽说凶险,可是这样的所谓“意外”——

“你知道,即使你不把柳杨借给我我昨夜也依旧会尾随七姐姐去探寻那人的真面目,虽然我也未必就会有危险,可就是因为不确定这次七姐姐背后那人的身份,所以你就宁肯自己涉险也要让柳杨跟着我。”明乐道,说着就是肯定的摇头,“这一次的事,不能叫做是意外,只能说是你决策之下的失误。你我之间所行之事到底谁所承担的风险会更大一些一目了然,以你殷王的为人,你不该做出这样失误的判断。宋灏,这样的感情用事,有了第一次就难免会再有第二次,难道你不怕吗?”

“我怕!”宋灏答的肯定,几乎不带一丝的犹豫,“生或者死,从来都不过一线之差,我走上这样的一条路就注定了是要面对这样的处境,可是现在,我更怕的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却已经不在我的视线之内。”

我所走的注定是一段孤独的旅程,但是遇见你之后,我突然就不想再继续这样无悲无喜的走下去。

有了喜怒哀乐,会需要抉择和计较的才是正常人。

明乐抬手,以手掌轻轻压住他的指尖,感受到他指尖上微凉的温度,心跳突然就再次乱了节奏。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明乐开口,每一个字都溢出唇齿都觉得艰难,到了最后就干脆生生被自己掐断。

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出现这样的失误,那么很有可能——

可能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会先见不到你!

这样的话残忍却真实,真实到让明乐的胸口一阵压抑,险些喘不过气来。

宋灏显然是会错了意,只就继续说道:“我说过,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开始变得贪心,变得患得患失,如果这就是所谓感情牵念,那么阿朵——”

宋灏说着,声音突然一哽。

他似是有些不适应的略微轻咳了一声,然后才涩涩一笑,重新抬眸看着明乐的眼睛道:“我想,我的确是对你动了情了。”

这样直白的话,明乐还从未想过会听他亲口说出,心神一颤的同时,不觉往后退出去半步。

宋灏落在她腮边的手突然失去靠点,他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将手指手握成拳垂到身侧隐没到衣袖间。

“就算你觉得是负担也好,就算你一直这样拒不接受也罢,我能对你说的,也就只有这样而已。”深吸一口气,宋灏说道,“还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告诉你,虽然知道如果我这样说你一定会拒绝,但我是怎样的人,你一直都看的清楚明白。从我第一次许你殷王妃的头衔时,就不是意气用事。我做的事,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殷王妃的位置,我都给你留着!”

对宋灏而言,这已经是超出了他底线程度的表白。

而前一半含情脉脉,后一转折却是这般的强硬霸道。

“呵——”明乐看着他,突然猝不及防的冷笑了一声,问道:“你的话我听明白了,可我不明白的是,你说这样的一番话,到底是为了打动我还是胁迫我?诚如你所说,如果是胁迫,我一定不会就范,而如果只是攻心之计,后面的这番话,不觉得多余吗?”

“什么时候,你能不与我这样针锋相对的说话?”宋灏皱眉,神态之间颇多无奈。

“你我之间,从一开始不就注定了该是这样的吗?”明乐直视他的目光,不必不让,隔着衣服一掌按住自己肩头那一处旧伤,犀利无比道,“如果只是这样,对你对我都是最好不过,可是现在——”

她说着一顿,终于还是苦涩一笑,道:“这一生,我不想再为爵儿以外的人操心了。为什么你就是一定不肯放过我?”

宋灏一愣,反应半晌才不可置信的试着开口道:“你在担心我?”

明乐语塞,犹豫了一下才略略别过目光去道:“归根结底,你这一次之所以会受伤都是因我而起。我不想欠你这么大的一份人情,可是自始至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如果只是过意不去,依照她的处事风格,至多也不过是明码标价给出合理的补偿欠债还钱而已。

此时她会气愤,会恼怒。

是不是也就说明,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将他放在心上了的?

宋灏心中顷刻间涌上一点甜蜜而喜悦的心情,只不过同时升腾起来更多的却是忐忑和不安。

“所以你还是在担心我的对不对?”宋灏再问,声音略略发抖而带了一丝迫切的愿望,“如果我死了,除了遗憾和抱歉,你也为会我而感到难过吗?”

“这样的话,实在不应该从殷王宋灏的口中说出来。”明乐紧皱着眉头,直视他的目光,眼底的神色就变的越发复杂起来,“你不该是这样的人,既然明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少,你就永远都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跟我这样的人,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不能舍弃的,就是自己的命。在达到目的之前,谁都可以死,只有我们自己不可以。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说着,明乐就是无力的垂下头去。

宋灏犹豫了一下,才是缓缓探出手去捉住她的指尖用力的在掌中握了握,不很确定的轻声道,“阿朵,你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害怕。”明乐喃喃回道,片刻之后才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觉得陌生也害怕,回到原来的样子不好吗?”

在他与她水火不容步步危机的时候,明乐都不曾真的惧怕过,可是现在——

看着她眼中明灭不定的眸光,宋灏谨慎的上前一步,认真道,“到了现在,你还是很怕我吗?”

“是的!我怕你!”明乐重复,目光中隐隐泛起一丝水汽弥漫,回望他的视线道,“你跟我,都注定是要两手鲜血永堕地狱的人,我们这样的人,谈感情,不觉得奢侈吗?”

明乐说着就是闭上眼,仰头长出一口气,笑的自嘲。

宋灏见她这般笑容,心里突然开始涩涩的疼,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什么,外头长平和柳杨已经相继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小姐!”

“主子!”

两人匆忙行礼,俱都是一脸的凝重之色。

明乐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将她与宋灏之间的距离暂时拉开。

宋灏亦是垂眸下去,从容的把衣带系好,一边对柳杨问道,“城里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不是十分乐观!”柳杨回道:“昨晚御林军去了咱们王府寻您,没见到您的人,属下刚刚得到的消息,现在整个殷王府都被御林军围住了,怕是来者不善,八成皇上是要借此发难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略略一瞥,偷偷扫了明乐一眼。

明乐心中了然,便是苦涩一笑,转而递给长平一个询问的眼神,“易明峰那父子两个已经上朝去了?”

“易世子得了皇上的传召,早半个时辰已经出门了,侯爷那边这会儿大概也快了。”长平回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二夫人正在往咱们这边过来。”

因为得了易明峰的叮嘱,萧氏如今对她一直都是敬而远之,这个节骨眼上会主动找上门,无疑——

当是长平自作主张的作为了。

明乐飞快的点了下头,就吩咐柳杨道,“你现在就马上回王府,去把王爷的朝服取来,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柳杨先瞧了一眼宋灏的反应,然后便是应声,转身出了院子越过墙头消失了踪影。

宋灏紧绷着唇角,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看着明乐在他跟前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

目送了柳杨的身形隐没在院墙之外,外头熙攘喧闹的人声已经依稀可辨,其中萧氏身边几个婆子拔高的嗓门尤为刺耳。

“她们来了。”长平低声提醒。

“去吧!”明乐冷冷的一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锐利而凛冽的光芒,冷声吩咐道,“去她把给我堵住,好好的做一场戏给他们瞧瞧!”

------题外话------

这几天泡网吧赶稿子,烟熏火燎到处都是打游戏的汉子,这感觉真心苦逼,预计还有三天,五号应该能够回去了,宝贝们再坚持一下下撒~

第080章 我来帮你,把后路断掉!

“奴婢明白!”长平谨慎的点头,对着宋灏屈膝一福就快步走出了院子。

明乐收回目光,恰是和宋灏好整以暇等着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男子的目光微微含笑,却是充满了探寻的意味。

明乐迅速的往旁边移开视线,顺势握住他的手指将他牵引到一侧的桌旁坐下,然后半蹲下去伸手去解他襟前衣带。

宋灏全身的肌肉一紧,下意识的一把捉住她的指尖。

明乐垂着眼睛不与他正面相对,只就闷声说道,“伤口裂开了,还是重新上药包扎一下的好。”

说着就动作利落的扯开他的上衣,面上表情平淡如许,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塑。

反倒是宋灏,窗外独属于清晨的冷风迎面一扑,他脖子以上的皮肤瞬间漫上一层不自在的迷离红晕来。

“不碍的,回头柳杨会替我处理。”下一刻,宋灏已经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强自镇定的把衣襟一拢,正色道,“没必要在这里惹麻烦,你去把人打发了吧。现在城里已经闹翻天了,如果我一直不出现,怕是就要出乱子了,我得先走。”

昨夜虎威大营的事,不管是不是宋灏所为,孝宗都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他穷追猛打。

宋灏想要自圆其说,并不容易。

“那么你要如何对他解释你昨天一夜的行踪?”明乐并未拦他,跟着他起身之后只就实事求是的开口问道。

“我和他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太多,没什么。”宋灏道。

“你们之间嫌隙多一件少一件是没什么,可一旦这一次让他起疑,保不准就要牵扯出虎威大营令牌的事情来,万一让他联想到这件事,后面就不好收拾了。”明乐说道。

虎威大营压兵二十万,宋灏要控制住京城,就必须要把这批人马把握在手。

这些事,宋灏心里比谁都清楚。

云雀楼是去殷王府的必经之路,本来昨夜的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虎威大营出事、御林军再赶回城中就会“巧遇”他和明乐在云雀楼头品茶谈天的情景,却不想他在行动中出现了失误,自己重伤,在行动上慢了一步,未能及时赶回来。

本来孝宗对他就心存芥蒂,这样就更是把所有火力都吸收到他身上。

“那块令牌遗失已经足有十四年,他若有心,就不会等到今天了。”虽然心里也为此心焦,宋灏面上依旧还是一片云淡风轻的表情,快速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明乐抿抿唇,犹豫了一下才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他一眼问道,“走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宋灏脱口问道,抬眸朝她回望过去。

明乐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是面无表情的迎上他的视线,字字清晰道,“今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借我的手来给你制造不在场证明吧?如果不是,那么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即使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回殷王府,这京城何其之大,宋灏想要临时寻一个稳妥的藏身之所都不会太难。

宋灏暂停了手下动作,似是斟酌了一下,然后才是露齿一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要过来见你一面!”

他身上的伤,若不是遇到柳杨,九死一生的几率很大,于是在那个瞬间,他突然就那么迫切的想要再见她一面——

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即使再怎么回避,此时明乐也不得不去正视这样的事实——

这个男人,是拿命在逼她,让她不得不去正视他的存在。

并且,他做到了。

“既然来了,就不要费事再去别的地方了。”深吸一口气,明乐往旁边挪开一步,也不等宋灏接话,就又继续说道,“别问我为什么,这一次的事怎么都是因我而起,就算是弥补也好,也或者——我只是为了最后再逼自己一次,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退路!”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再要让她毫无保留的去相信一个人或是依赖一个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潜意识里,她对宋灏还是本能的拒绝。

只是她能狠心决绝的将他推开一旁,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屡次陷入危险而无动于衷。

哪怕只是等价交换也好,这一次她也总觉得自己是该做点什么的。

宋灏的目光沉了沉,心情有一瞬间的压抑却还是勉强调整过来,只是再开口时脸上表情还是略有几分僵硬道,“虽然我会许你殷王妃的位子,本意并不是索要这样的结果,但既然你为难,我可以退而求其次,只要你愿意靠近我,我许你用任何的理由和手段。但是,这绝对不可能是我们之间最终的距离,明白吗?”

“你别逼我!”明乐皱眉,目光瞬时多了几分防备。

宋灏却是寸步不让,一步上前将她收拢入怀,语气冷硬而固执的说道:“你尽管按照你的想法和方式去做,但最终的结果却必须是我要的,你要时间,我也可以给你时间,直等到你心甘情愿在我身边就好。”

“我说过我不想再听你说这样的话!”明乐突然就头脑发热,双手抵在他胸前将他往外推了一把。

宋灏却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番动作,手臂用力的收拢,愣是将她牢牢束缚,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和避让。

院外萧氏已经带着大批人马杀到,隔着整个院子都能听到她阴森而尖锐的怒骂声:“哪里来的小贱蹄子,以为跟着那丫头进了宫就一个个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吗?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敢拦我的路?还不让开!”

“夫人,请恕奴婢不能从命。”长平的声音依旧轻缓柔和不愠不火,“只是我家公主有过吩咐,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出这间院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夫人还是请回吧,回头等天亮了,奴婢自是会向公主禀告夫人的来意。”

“哦?是吗?是九丫头的意思,不准任何人进去?”萧氏试探道,语气讥诮。

“是!”长平亦是回的肯定,不卑不亢。

“哈!”萧氏突然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马上又猝不及防的把声音一凝,厉声斥道,“这就当真是奇了怪了,她好端端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突然闭门谢客?说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她原也只是得了安排在这边的婆子通禀,说是看到明乐身边的丫头鬼鬼祟祟的去了后门外的巷子里转了半天,后来让人来看更是发现明乐居然把院里所有的下人都打发了,这便更觉得有鬼,才急匆匆的带着人来。

横竖是打着探望义阳公主的旗号,就算无功而返,也不至于叫明乐倒打一耙。

自易明真的事情之后,萧氏在对待明乐的时候也就自然多加了几分小心在里头,所有即便是方才她人已经到了门口,心里也还带了些忐忑,现在长平这么强硬的态度,反倒叫她底气更足了几分。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夫人还是请回吧。”长平道,自始至终就只坚持这一句话。

没有解释也没有原因。

“九丫头多久才回府一趟,我这个做婶娘的来看看也是关心所致,你算个什么东西,横竖挡在这里?”萧氏冷哼一声,紧跟着又是语气一厉,大声道,“去!你们几个先把这个尊卑不分的丫头给我拉开。”

“夫人!”长平提高了音调大叫一声,下一刻外面几个婆子已经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当是双方拉扯到了一起。

屋子里明乐听着萧氏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暂且往宋灏胸口推了一把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看看。”

眼见着萧氏就要闯进门来,却不曾想宋灏竟是丝毫妥协的意思也没有,就是死死的将她禁锢在胸前不肯放手。

明乐推了她一把无果,眉心就紧紧的皱了起来,抬头去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闹她的,现在,我们还是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宋灏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明乐不自在的在他怀里动了动神色,焦急的扭头往外屋的方向看去。

“你想让她知道的,不也就是这个?”宋灏打断她的话,神色肃然语气认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也顺着她的目光往院子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唇角弯起一个弧度,“与其让他们去猜,莫不如直接叫他们直接看见,这样——”

宋灏说着一顿,语气中似是有一丝叹息萦绕期间,然后他抬起一手以手背轻蹭了蹭明乐的脸颊,“与其叫你勉为其难的去逼迫自己,比如让我来帮你,彻底的把这条后路断了。”

明乐闻言不觉的心神一敛,下一刻,宋灏的气息已经笼罩下来。

明乐偏头回避,他的吻就轻盈的落在她的腮边,同时低缓而轻柔的声音也跟着攀岩缠绕上来,“虽然我一直都不屑于这样,但如果堂而皇之的被冠以殷王妃之名就能让你往我身边更近一步,那就试试吧!”

宋灏的话音未落,萧氏乘坐的藤椅已经被人抬进了外屋的大门。

第081章 瓮中捉鳖

内外两室,平时夜里会落下一重帐子掩住,此时也不过一张屏风立在当中,把里面的床榻隔离在视线之外。

那屏风是真丝画锦而成,面料轻薄,虽然上面一丛浓墨重彩的桃花图,但借着屋内灯影,内里两人的影子还是一览无余。

“乐儿,起身了吗?婶娘来看看——”萧氏含笑的声音就在进门的瞬间戛然而止,下一刻紧跟着就瞬间凄厉起来,怒斥道,“是什么人在那里?”

语气愤怒,同时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快慰情绪。

其实宋灏并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可是映在屏风上的那两个交叠相拥的影子却是给人以无限想象的空间。

明乐脑中嗡的一下轰然炸开,忙是一把推开宋灏,往后退开两步。

“好大的胆子,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还不给我滚出来!”萧氏厉声喝道,同时抬手一指,马上就有两个婆子挺身而出扑了过去。

屏风后面明乐皱眉匆匆看了宋灏一眼,然后就转身迎上去。

“全都给我滚出去!”一步跨出去挡在当前,明乐沉着脸冷声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乱闯本宫的闺房,是要本宫将你们拖下去家法处置了吗?”

武安侯府的人虽然都知道这位九小姐不易亲近,却都还是头次见她这样色厉内荏的时候。

而显然,明乐却去把对宋灏所持的怒气转嫁了。

两个婆子被她喝住,互相对望一眼,下意识的就止了步子。

屏风后头,宋灏却是有恃无恐,转身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往旁边的圆桌旁一坐,修长挺拔的身影毫不避讳的投射在屏风之上,姿态从容而倨傲。

萧氏眼中精光一闪,便是假意笑道,“九丫头怎么平白无故动这么大的肝火?”

“武安侯夫人!”明乐不等她说完就先冷声打断她的话,针锋相对的问道,“本宫倒是想要问问你,这一大早的,你摆出这么大的阵仗闯到我菊华苑来,到底意欲何为?”

在称呼上,明乐已然是完全疏远而不留一丝情面。

“乐儿你说这话就未免彼此生分了吧?”萧氏暗恨,脸上表情就有点讪讪的,强自笑道,“这不是因为你多日不曾回府,婶娘担心你突然回来,睡不习惯,这就过来瞧瞧。”

说话间,她的视线却一刻也不放松的留了一线余光注意着内室映在屏风上的那个影子。

“是么?听这意思倒是本宫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了。”明乐讽刺的勾了勾唇角,随机又是目色一寒,冷冰冰道,“本宫昨夜睡的很好,也很习惯,劳烦夫人费心,现在你看也看了,本宫很好,你大可以请回了!”

明乐说完,也不等萧氏反应就神色一厉抬眸对长平斥道,“还不送武安侯夫人出去!”

“是,公主!”长平颔首,就信步走到萧氏身侧屈膝一福,礼貌道,“请夫人移步,奴婢送您出去。”

明乐今日这般言辞语气,明显是连表面上的人情世故也不管了。

萧氏原还因为易明峰的叮嘱而极力的隐忍情绪不想和她硬碰硬。

此时被她言语上这么一激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顿时也就跟着冷了脸。

“放肆!”萧氏的眼神一厉,因为她是坐在藤椅上的,够不着长平的脸,所以随手就在长平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把,骂道,“你是哪里来的小贱蹄子,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来人,给我拉下去,掌嘴!”

两个人,明显就是要撕破脸的架势。

萧氏身边几个婆子摩拳擦掌,立刻就上前去拉车长平。

长平并未反抗也未曾求饶,明乐亦是袖手旁边,冷眼看着。

一直到两个婆子推攮着长平跨过了门槛才盈盈一笑,侧目对院外刚刚闻讯跑进来的采薇道,“长平是个奴才不假,但她的卖身契可不是挂在你武安侯府名下的。采薇你去兰香居叫人把夫人的朝备好,回头等这些奴才掌完长平的嘴,也好让武安侯府夫人可以第一时间入宫去给太后娘娘请罪,万寿宫的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动的。”

当日长平连夜赶来,次日一早就跟着明乐搬进了宫里。

虽说她是明乐的丫头,但从名义上讲,却也实打实,是上了万寿宫的编制,姜太后恩准赐给明乐的大宫女。

姜太后宫里的人,即使是易明心在,也未必敢动一个指头的。

两个婆子吓得一抖,犹豫之下就再不敢多进一步。

而显然,萧氏也不会去触姜太后的霉头。

萧氏心里不甘又觉得下不来台,只就目光恨恨的盯着那扇屏风上的人影。